望舒神女盈盈下拜,她的声音竟意外地有些沙哑,说话间细碎的银流苏在面上摇晃不止:“朱宣帝君客气了。”
朱宣帝君又转身朝飞廉神君笑道:“神君发上所系,可是白泽帝君的天音赤金铃?”
飞廉神君素来最不喜欢被问到“头发”之类的事,当即白眼一翻,怪声怪气:“不错,他全送我了。”
朱宣帝君十分意外,他对白泽帝君废弃不用的天音赤金铃垂涎已久,无数次开口讨要交换都未曾达成心愿,想不到他居然白送给飞廉神君。
他下意识在青玉台上寻找白泽帝君的身影,谁知这帝君早躲得看不见,连他的弟们都纷纷背过身假装没注意这里,他心中惊讶,一时猜不透其中缘由。
望舒神女上了青玉台,她清淡的身影很快便被诸般宝光与祥云吞噬,忽然绕过一尊水晶架,她款款下拜行礼:“先生,弟望舒有礼了。”
水晶架后很快闪出一个娇小身影,果然是白泽帝君,他笑吟吟地望着她,道:“望舒,你果然来了。”
望舒淡道:“弟今日来,一为报恩,二为结下一桩缘分。”
白泽帝君愕然:“报恩?缘分?你不是因为本座给你写信才来的么?”
望舒低低笑了一声:“多年不见,先生还是这般风趣。我生平最痛恨者,一为风流滥情,二为暴力相迫,钟山帝君两样都已占全,不要说先生写信,即便天帝出动,我也绝不会屈服。”
白泽帝君更加错愕:“那你为何又来了?”
他倒有些吃不准她的心思,月华之精唯有望舒可以操控,玄乙受伤后他便写信给她,望她看在有同窗之谊的份上出手相助,谁知发了四封信她也不回,他本以为没希望,不想过了数月她忽然回信,不提疗伤,只说带上玄乙在朱宣玉阳府见,否则他何必劳师动众带上一堆弟过来?
望舒低声道:“弟方才说了,为了报恩,那位有恩于我的帝君托我出手,我不好推脱。何况玄乙公主与我,尚有一桩缘分。”
白泽帝君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还盼着她多解释两句,可这位昔日的得意弟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
 ;。。。 ; ; 朱宣玉阳府位于西之地的中曲山脚下,与传说中的离恨海相隔不到里。
历代朱宣帝君都喜好讲究排场,当年离恨海尚未成为禁地时,多少神族对玉阳府的好地段艳羡眼红,谁知变故陡生,好地段一夜之间变成了禁地,爱面的朱宣帝君们又不肯搬家,离恨海年年扩张,他们也只得把玉阳府往后面迁移,直到如今已迁了千里,中曲山脚下往西延伸处,依稀犹可见曾经朱宣玉阳府的辉煌痕迹。
午时差二刻,朱宣玉阳府前已是热闹非凡,宾客往来不绝,无数朵碗大金花坠个不停,玉阳府格局开阔,朱宣帝君更喜朱砂涂墙,彩瓦为顶,高楼万丈拔地而起,另有一番华美繁荣的景象。
沿途从正门走白玉大道,两旁无数妖娆女仙婆娑起舞,流云星沙乱滚,更兼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每一座高楼顶都以斗大的至阳明珠点缀,或雕成莲花状,或刻成诸般花鸟鱼虫,青天白日下,明珠光辉幽蓝,尽奢华之能事。
白泽帝君的弟们几乎个个都是身份高贵,却也少见到这般景象,除了古庭与扶苍曾来过,显得淡定些,其他弟几乎都在目瞪口呆,连玄乙都看的有些发怔——比起朱宣玉阳府,明性殿院根本就是个破烂。
绕过一幢水晶阁,眼前豁然开朗,一方巨大的青玉堆砌成的高台横在对面,其上宝光流肆,祥云万朵,无数水晶架整齐排列,架上所封多是历代朱宣帝君收集的各种宝贝,从十天之上的珍稀丹药,到上古诸神遗留的法宝,甚至昔年**遗落生石畔的绾发玉珠、玄女当日见上古天帝时披的玄狐之裘之类层出不穷,看的诸弟眼花缭乱,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本来以为这位朱宣帝君收集的宝贝都是什么头发指甲,看样他比自家先生还是要正常许多。
青玉台下有许多神官随侍递送茶水,见玄乙腿脚不便,被扶苍背在背上,早有神官送上一张腾空软椅,言道:“此椅可以神力驱使,公主行动更方便。”
随后又有女仙上前用黑纱替玄乙蒙上双眼,恭声道:“公主双目受不得光亮,以此纱遮眼便无事。”
连她是烛阴氏的公主,双眼不喜强光的习性都知道,这位朱宣帝君好生细心周到。
玄乙坐上软椅,昂着头从扶苍面前刺溜溜飞了过去,随心所欲转了个圈,再把折磨多时的伤口痒处大抓特抓一通,霎时间神清气爽,通体愉悦——看看别人朱宣帝君出手多大方!白泽帝君枉负盛名,小气得要命。
天神府内都有限制,不允许腾云御风乃至坐骑飞行,弟们用两条腿走,她用软椅飞,反倒比他们快上许多,一下便飞过了青玉台。
她对青玉台上陈列的各种宝贝兴趣不大,因见东边不远处有一座通体用碧琉璃打造的八角玲珑塔,看起来十分别致巧妙,她不由凑到近前,仰头细细观摩。
来之前便听说有一枚蚩尤大君的指甲被镇在碧琉璃塔内,看这座塔以两仪八卦为形,内里隐隐有磅礴神力流动,一定就是那座塔了。
玄乙手腕一转,一团白雪出现在掌心,细细按照碧琉璃塔的模样开始揉捏,方捏了个雏形,肩上忽然被轻轻一拍,古庭笑道:“你这小鬼可别乱跑,小心迷。”
玄乙四处看了看,却见他孤零零地,不由奇道:“芷兮师姐和扶苍师兄呢?你们不是时常厮混一处么?”
厮混?古庭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芷兮师姐正给千字见闻录打腹稿,扶苍被长琴拉着说话,我随处逛逛。”
独自随处逛逛不大像这位古庭神君的习性,他看着古板,其实最喜欢呼朋唤友。玄乙扭头朝后张望,果然见弟们都闹哄哄跟少夷在一处,因为他身边总有年轻美貌的神女围绕,这才来了一会儿,就有四五个小神女和他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了。
她心下了然,也不点破,继续捏手里的白雪琉璃塔。
“古庭师弟!”芷兮从青玉台上跑了下来,急急唤他,这位标准好弟正一脸苦思,“那千字见闻录你可有构思好?是着重写宝物还是写玉阳府之景?”
古庭似是对她这般用功也有些无奈,正欲应声,却见一旁过的几位神君频频回头朝这里张望,目光并不怎么客气,好像带了些嘲讽,甚至还有点同情。
他忍不住开口:“诸位,请问有什么事?”
那几个神君只是笑,其中一个揶揄道:“没什么,得罪了。”
说罢他们转身离去,一面走一面还在低语,古庭隐约听见“婚约取消”、“这个就是古庭”、“未婚妻和其他神君跑走”之类的话,只觉心里一沉,藏在袖中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芷兮紧紧皱眉:“你们几个,背后说闲话,实在难看!”
几个天神不由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跟着笑道:“那就抱歉了,听说诸位是白泽帝君的弟,白泽帝君久负盛名,弟果然个个出类拔萃,我等不敢望其项背,惭愧惭愧。”
虽是道歉,可话里的嘲讽之意连白痴也能听出来,芷兮目中闪过一丝怒意,冷道:“我看诸位的模样,想必也是某位帝君的弟,承蒙诸位谬赞,出类拔萃不敢说,我等比诸位更懂礼仪之道,倒是可以断言!”
几位年轻的神君登时恼了,其中一位冷笑起来:“你还真是大言不惭,礼仪之道?给古庭神君戴了绿帽的神君是你们的同窗,他那个跟其他神君偷情的未婚妻也是你们的同窗,怎么,许你们做,不许我们说?白泽帝君收弟如此严苛,依我看,收来的弟倒也不怎么样!少把架端那么高!”
芷兮怒不可遏,偏又想不出什么犀利的言辞回击,急的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不肯在这些家伙面前示弱,只咬牙死死忍住。
玄乙绵软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诸位对白泽帝君弟的事如此了如指掌,莫非是因妒生恨?”
那言辞十分犀利的神君冷道:“因妒生恨?可笑!我们的先生既没像白泽帝君那样怪癖众多,我的同窗也没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什么可妒恨的。”
玄乙上下打量他们一番,面上现出一丝笑:“怕是你们想,也找不到这么没眼光的神女。”
“你!”几位神君立时大怒。
玄乙驱使软椅朝后飘了几尺,用长袖捂住鼻,轻道:“别靠过来,就站在那边,咱们慢慢说话。”
她高高在上的傲慢与刻薄激怒了他们几个,那神君怒道:“我只问你,我方才所言可有一句谬误?你有本事能说出我们的不是,也算你厉害!”
玄乙把手中的八角塔雏形转来转去,道:“天上地下从来也不缺各种传闻,而能叫你们津津乐道口沫横飞的,都是些著名神族。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这些小神有什么不是,即便有,我也不大感兴趣。”
年轻的神君们气得浑身发抖,玄乙友好地笑了笑,慢悠悠开口:“或者你们说一说,我看能不能解闷?”
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神女,说话如此诛心,态如此傲慢,非得叫她丢个脸才行!
一位神君动作奇快,在芷兮的惊叫声中,上前便要将玄乙从软椅上掀翻下去。
谁知喉头忽然一凉,一根嵌了碧蓝宝石的剑柄不知何时竟轻轻抵在了他喉咙上,剑柄被一只修长的手握着,顺着雪白的袖往上看,是一双清冷幽黑的眼。剑并没有出鞘,却比出鞘更让他心惊胆战。
“你长了这样长的舌头,想必碍事的很。”
扶苍用剑柄轻轻抵在那位神君的喉头,垂睫定定看着他。
。。。
 ;。。。 ; ; 辰时正,明性殿前热闹无比,这是白泽帝君头一次带着弟们出门,去的还是以华美奢侈著称的朱宣玉阳府,弟们难抑兴奋,个个都将最正式隆重的天衣拿出来穿,将最好的坐骑唤出来打理,一时间明性殿前祥光万里,瑞兽灵禽争奇斗艳。
芷兮扶了扶耳畔的玉茶花,有点焦急又有点期待地盯着殿门看,她今天也刻意装扮过,甚至薄施粉黛,前几日更问玄乙借了蔻丹膏来贴。
她素日里少在妆容上下工夫,今日难得盛装,只隐隐期盼叫扶苍看一眼。
“芷兮师姐。”
殿门处传来古庭的声音,她一回身,便见古庭和扶苍他们从明性殿内走了出来,扶苍牵着九头青狮,古庭牵了一头通体雪白的老牛,玄乙正坐在牛背上捧着一只食盒,嘴里不知吃着什么。
芷兮心内一阵紧张,竭力克制自己的局促,快步迎上去,笑问:“今天不是应当扶苍师弟接送玄乙吗?怎的坐在古庭师弟的牛背上?”
古庭唯有苦笑,上遇到扶苍他们,玄乙开口要骑白牛,他总不能说不给吧?结果不单让她赖在牛背上不肯走,连预备去朱宣玉阳府吃的茶点都给她吃了。
因见芷兮牵着一头神气活现的獬豸,玄乙便将食盒放下,笑眯眯地问:“师姐,你的獬豸好神气,可以让我骑一下吗?”
他们个个都有坐骑,就她没有,虽说龙神从来不用坐骑,但骑骑别人家的坐骑倒也有趣。
芷兮叹着气将她抱上自己的獬豸:“茶点就这么被你吃了一半,你看着纤瘦,胃口真不坏,一碗十全大补汤喝完还吃这么多茶点。”
玄乙假装没听见,把脑袋扭过去继续吃点心。芷兮有心去寻扶苍,却见他目不斜视,面上好似罩了一层寒霜,牵了小九去一旁用手指替它梳毛,她羞于主动搭话,不由懊丧地咬了咬唇。
身后不远处,少夷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咦,师姐这只獬豸好漂亮。”
玄乙转过头,见到少夷手里牵了一只巨大的丹凤,两只眼里登时放出光来:“少夷师兄,我能坐一下你的丹凤吗?”
她对骑不同的坐骑到底有多大的趣味?芷兮简直无奈。
少夷微微一笑,戏谑道:“当然可以啊,你亲我一下,丹凤就给你骑。”
芷兮怒道:“言辞放荡,成何体统!”
少夷叹了口气,抬手将玄乙抱起,摇头道:“是是,师姐,我错了。走罢,骑丹凤去。”
他把玄乙往丹凤背上轻轻一放,却不丢手,用手臂托着她的身体,轻道:“我竟不知你这小泥鳅成了师姐的掌上明珠。”
她动了动,眸光流转,一会儿看看他的胳膊,一会儿再看看丹凤,他不放下去她怎么骑丹凤?
少夷柔声道:“小泥鳅,我的丹凤可载不动你,你不想把它压死罢?”
玄乙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无视他说自己沉的事实了,上下打量他,为怀疑:“为何少夷师兄总说我重?”
少夷仔细想了想:“或许这就是青阳氏和烛阴氏的孽缘?”
这算劳什的孽缘,他不放手,她骑不得丹凤,便意兴阑珊起来:“那我还是骑獬豸,少夷师兄送我过去罢。”
少夷垂睫端详她今日的娇妍装扮,笑得更深:“你亲我一下,我再把你送回去。”
玄乙应得快:“你把眼睛闭上。”
他依言合眼,长睫在面上轻轻颤抖,玄乙从食盒内挑了一粒自己最讨厌的千草长生糕,往他嘴里一塞,少夷的眉头立马皱起来了。
“好难吃……”他软软地抱怨,睁眼埋怨地盯着她。
玄乙不由笑出声,抬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火红宝珠,这粒宝珠不知为何看着颜色似乎比曾经艳丽许多。
她细细的吐息喷在面上,如兰似馥,指尖玉凉柔软,触在额上说不出的舒服,少夷的声音情不自禁压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