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发邀帖,相邀暮冬时节前往朱宣玉阳府,他养了十万年的一尊灵石内有胎动,似是有什么天地灵物要生出,你们可愿随本座同去?”
先生居然会带他们出门!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连跟了他最久的尧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白泽帝君忽又叹道:“素日听闻朱宣玉阳府的碧琉璃塔内镇了一枚蚩尤大君的指甲,本座一直无缘得见,此次若有幸近处观摩,便是了却本座一大夙愿。”
怪不得……弟们顿时心领神会,蚩尤大君的指甲他要不来,只得亲自出门去看了,又怕自己独个儿去难看,便捎上弟们给自己撑腰。
殿门被打开,一排仙童各自捧着厚厚的新册鱼贯而入,每位弟矮几上又多了一本册。
“日后便开始讲这本册里的东西,都提前背一下,本座随时抽查。”白泽帝君笑吟吟地看着弟们哀嚎抱怨,又道:“另外,此次去朱宣玉阳府,回来后每个弟交千字见闻录。”
千字见闻录!还要背书!都是那个玄乙,没事背什么书?害他们也跟着倒霉!在明性殿当个弟怎么就那么辛苦呢?
弟们气得纷纷告退出了合德殿。
古庭过来的时候满脸佩服,开口就是:“你真的背下了整本册?好家伙,你才是真神不露相!”
玄乙咳了一声:“古庭师兄要是佩服我的话,能不能别给我做那个十全大补汤了……”
“说不定就是十全大补汤的功效。”芷兮笑吟吟地接口,凑过来看了看她包着白布的右腿,“这段时间都没有血水渗出来,可见那个偏方果然有用。”
玄乙幽幽叹了口气,他们俩态变得和蔼当然是个好事,可那个十全大补汤实在是坏得不能再坏了,再喝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清脆的鸟叫回荡在合德殿内,先前给少夷送信的小翠鸟欢快地又飞了过来,蹦蹦跳跳等待少夷将那张画并着情诗折好塞铜环里。
“好了,小泥鳅。”少夷送走翠鸟,扭头微微一笑,“是要师兄送你回冰雪殿,还是去南花园散散心?”
古庭见着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淡了下去,转身便走。
看样他跟少夷之间的隔阂怕是难消除了。
芷兮低头看着少夷,他一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正笑眯眯地给玄乙讲自己方才写了什么情诗。上次在下界也是,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又走掉,随后便是连着个多月不来听课,也不知他到底搞什么东西。
芷兮突然开口道:“少夷师弟,延霞下界了却因缘的事,你知道吗?”
他答得巧妙:“现在知道了。”
芷兮眉头皱起:“她是因为你才不得不去下界了却因缘,你不觉得愧疚吗?倘若喜欢她,为何要折磨她?倘若不喜欢,又何必招惹她?”
少夷摸着袖口的花纹,轻道:“师姐希望我怎样做?”
“和我希不希望没关系。”芷兮有些来火,“我还要问你,和夫萝是怎么回事?你早知她与古庭师弟有婚约,为何不避嫌?即使不为夫萝的名声考虑,也该顾虑同窗之情!两个神女为你闹成这样,退婚的退婚,下界的下界,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少夷柔声道:“好像是有点错。”
“不知所谓!”芷兮被他气得拂袖而去。
少夷看着她的背影笑叹:“我就怕这样的神女,一本正经,凛然不可侵犯,一肚天真论调。”
“我倒挺喜欢她。”玄乙摸了摸右腿,就是不大喜欢她的十全大补汤。
他忍俊不禁:“小泥鳅啊,和这样的神女谈情说爱最累了。该风情万种的时候她放不下面,该要面的时候她又能做出叫你吓一跳的事情来,苛求自己也苛求别人,受不得一点瑕疵,你以后可千万别长成这样。”
怪不得他从来不招惹芷兮师姐。
“好了,给她弄的我也没心情了。”少夷弯腰将玄乙一把抱起,“走罢,送你回冰雪殿。”
玄乙低头欣赏了一阵指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少夷师兄,你不打算向古庭师兄道歉吗?”
少夷奇道:“为什么要道歉?”
“你毁了他的挚爱。”
少夷骇然笑了:“挚爱?这天上地下,从神界到九幽黄泉,从来就没有挚爱,只有更爱。你喜欢一件衣裳,一辈就只穿着它了?天真是一种罪过,天真的神族总会为罪过付出代价,今日不是我,也是其他神族,他总要被毁,他和夫萝本就不是一。小泥鳅,我一直以为你讨厌他们,原来并不是?”
玄乙认真想了想:“不讨厌。”
少夷悠然道:“那你就是讨厌我了。嗯……你父母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也难怪。”
“少夷师兄多虑了。”她向他微微笑了笑,“我很喜欢你的。”
少夷眉梢轻扬,笑得魅惑:“你对我这么坏,还说喜欢我?”
玄乙点头:“我当然喜欢你,没有了少夷师兄,这明性殿不知变得多无趣,有你在才好玩。”
他的声音甜若蜜糖:“你这小泥鳅,甜言蜜语,真会哄我开心。”
“你开心就好。”玄乙把脑袋靠在他胸前,“真开心的话,师兄以后能帮我带些好吃的茶点么?那个十全大补汤我实在喝不下。”
少夷啼笑皆非:“好啊,你哄我就是叫我帮你带好吃的。”
她不说话,抓着他的袖轻轻摇了两下,像小猫在嬉闹。
这孩以后绝对了不得。
“好好,我知道了。”少夷摇了摇头,算她厉害。
。。。
 ;。。。 ; ; 自玄乙受伤不能走,白泽帝君便吩咐了弟们每日轮流接送她上下课,比起成天说教的古庭,只会微笑寒暄的尧,还有那些言语乏味的师兄们,果然还是少夷更叫她愉快点。
少夷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忽然发觉了什么似的,朝冰桌下一看,却见一坨十全大补汤冻成了冰块黏在桌面下。
“这是?”他抬头看看她。
玄乙面不改色:“是古庭师兄和芷兮师姐的心意,少夷师兄小心点,莫要弄坏了。”
少夷哑然失笑:“你将他们的心意冻成冰坨?”
小心翼翼守在一旁的仙童像发现了什么巨大秘密一般,大叫一声:“啊!十全大补汤!”
玄乙朝他笑了笑,目光有些阴森:“仙童,怎么办,我的秘密被你看到了。”
小仙童骇然连退数步,结结巴巴:“你、你你要怎么样……”
玄乙细细打量他的眉毛鼻眼睛,看的特别认真,还杀气腾腾的:“我数下,你还不走,我便要把你舌头割了,省的你到处乱说。一,二……”
小仙童“哇”一声大哭起来,扭头便跑,一哭喊着跑出了冰雪殿。
玄乙笑得发上金环都松了,一面用手扶好,一面转过身,却见少夷轻轻在冰块上抚了一把,不过眨眼工夫,十全大补汤的冰坨被烧成了黑灰,一片片落在雪地上。
“我帮你消灭罪证。”他朝她俏皮地挤眼。
玄乙托了一粒自己不爱吃的草薄荷糕,恭敬地递给他:“多谢少夷师兄。”
他似乎全然没发现,接过来塞嘴里,一面随意问:“你的伤如何了?还在流血吗?”
“好多了。”她答的十分敷衍,将手上的碎屑轻轻掸掉。
少夷笑着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慢吞吞朝合德殿走去,悠然道:“应当好得更快才对。”
玄乙不禁愣了一瞬,老实说,她的伤势确实愈合的比想象中快许多,齐南说要十年才能痊愈,可现在才过了个月,伤口已经开始长出新皮肉,隐隐有彻底痊愈的趋势。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奇迹。
“为什么?”她望了他一眼,问道。
少夷偏头想了想:“因为古庭师兄和芷兮师姐那么多心意被你吃下去了呀。”
那个汤有用才见鬼了。玄乙倚在他胸前,又开始用白雪捏花儿。
和尧身上的墨香不同,和古庭身上的青草花香气也不同,少夷身上带着一股香甜的美味的气息,以至于她怀疑他往袖里装了糕点。
玄乙抓起他的袖往里面瞄了瞄,空空如也,登时大为失望。
“你这个小泥鳅,真重,还喜欢乱动。”少夷一面走一面轻轻抱怨,将她朝上托了托。
又说她重,这次玄乙眼皮也不抬,淡道:“少夷师兄柔脆了些,须得考虑强身健体了。”
少夷第二次被她指责“柔脆”,顿时啼笑皆非:“你这张嘴啊,真是。”
玄乙还是不理他,低头捏着花儿。
她两只脚挂在他胳膊旁,纤细而小巧,裙摆上晚霞色的茶花摇曳款摆,蓬松长发间点缀的金环闪闪发光,莹润似玉瓷的脸颊,不需施一丝粉黛,自有一段鲜艳颜色。
真是赏心悦目,可惜他无心去钓这尾烛阴氏的小泥鳅。
少夷惋惜地吁了口气,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啼鸣声,很快一只通体碧蓝的小巧翠鸟扑簌簌飞过来,轻盈柔顺地绕着他唱歌。它细瘦的腿上栓了一枚铜圈,里面是一张折了不知多少层的薄软白绸。
刚把它抽出,白绸便像流水般展开,其上色彩绚丽,竟画了一个鸿衣羽裳的神女,云鬓雾鬟,尽妖娆。
画下还有一行字迹优美的小诗: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少夷盯着画中神女看了许久,幽幽叹道:“可惜东海远了,还有些腻味。”
“是那个艳冠群芳的东海龙神大公主吗?”玄乙好奇地问。
少夷促狭一笑,将白绸收进怀内:“上回叫你去看,你不看,这会儿可不能给你看了。”
想不到他居然真拿下了东海龙神的大公主。
玄乙难得露出敬佩的神情,诚心诚意地开口:“少夷师兄,你真厉害。”
夫萝和延霞为了他闹得一塌糊涂,一个被退了婚约,一个黯然下界了却因缘,他却在下界找女妖风流快活,不但如此,连东海的大公主都为他神魂颠倒。
个字:了不得。
少夷笑得双眼眯起,柔声道:“我就当你在夸我,小泥鳅谬赞。”
说罢他将她轻轻放在蒲团上,合德殿到了,他四处看了一圈,忽然奇道:“扶苍师弟怎的不在?”
玄乙茫然摇头,自顾自翻开册。
她不知道扶苍具体在做什么,一直不来听课,听古庭他们说,好像是这次下界让他剑道上有什么突破,所以请了休假一段时间。他不在那真是好了,这一个多月她不晓得有多快活。
很快白泽帝君便来了,之前没听他讲课,玄乙还有点期待,自听了他的课之后,她只觉昏昏欲睡。
自始至终他就是把那本册上的东西翻过来倒过去地念,简直枯燥至。不用说,他肯定是故意的,等弟们的忍耐到了限,他再抛出“完成功课”的美名,叫他们心甘情愿替他跑腿当苦力。
她现在就觉得宁可当苦力,那还比较有意思点。
玄乙用袖压下一个呵欠,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合德殿里的弟们显然大多数都和她一样昏昏欲睡,只有尧芷兮古庭几个一如既往认真听课,少夷……少夷低头不停写着什么。
他会这么用功?
玄乙悄悄伸长脖,朝他的矮几上瞄了一眼——他竟然是在画画,白纸上的白描美人已经轮廓分明,额间坠宝珠,广袖长衣,正倚在高楼上手拈桃花做惆怅状。
原来他画的是他自己。
少夷缓缓勾勒出最后一片桃花花瓣,将毛笔放下,并不抬头,轻道:“小泥鳅,画的像吗?”
何止是像,简直把他那股伤春悲秋的做作风情彰显得惟妙惟肖。
玄乙颔:“像。”
少夷苦恼地蹙起眉头:“写什么好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玄乙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少夷一面写字,一面慢悠悠地说道:“莫笑,你也有这一天。天地分阴阳,丝萝附乔木,大好时光那么长,谁会真喜欢孤零零的?指不定你到时候还要肉麻一万倍。嗯,以小泥鳅的美貌,再长大些,裙下之臣怕是如过江之鲫,到了那会儿,看你还笑不笑。”
玄乙将毛笔在手里转来转去,情不自禁想象无数神君拜在自己脚下的模样,什么古庭啊尧啊扶苍啊少夷啊都跪在腿旁,抱着大腿求她笑上一笑。
结果她笑得更响了。
白泽帝君念书的声音骤然停下,此举惊动了昏昏欲睡的弟们,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玄乙。
“何故发笑?”白泽帝君问。
。。。
 ;。。。 ; ; 暮色时分,山顶细细下了一场雨,半座青帝宫都陷在云中,楠木回廊上一片湿润,玛瑙棋触手微凉。
扶苍缓缓将棋放在棋盘上,对面的青帝便吸了口气,苦笑:“这段时间你的棋杀伐之心很重。”
扶苍默然不答,一枚枚将玛瑙棋纳入盒中,方问:“还来么?”
青帝摇头叹息:“不来了。这可不像你平时,还在气我答应牵线烛阴氏的事?”
扶苍倒了一杯九九归元茶,推去他面前:“父亲,我已说过暂时无心此事。”
“哦?”青帝目中带了一丝笑意,“那就是剑道上又遇到难处了?”
“不,倒是近期似有所悟,须得静心一段时间来突破境界。”
“难道是心里有另外喜欢的神女?”
“……不是。”
“下雨心情不好?”
扶苍无奈地抬头:“父亲,输了棋不必找这么多借口。”
青帝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