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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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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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南呵呵笑道:“扶苍神君,这不过是公主玩笑之作罢了。婆娑牡丹如此珍贵,公主又怎会轻易采撷?她年纪小,不会说话,还望神君包容,莫要与她计较。”

    扶苍神君眉头紧蹙,盯着地上粉碎的雪牡丹看了许久,再抬眼望向玄乙,她慢悠悠地摩挲袖口上的花纹,问道:“神君方才气势汹汹地过来,是想对我动手么?”

    他像是没听见,只朝齐南拱了拱手,淡道:“烛阴氏名不虚传。”

    玄乙绵软轻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华胥氏也让我大开眼界。”

    齐南这会儿想钻地的心都有了,别人神君这话哪里是夸奖,根本是**裸的讥讽啊!公主总是这么任性,他忙了半天到底是为谁?!

    扶苍依旧像是没听见,转身牵过九头狮,另寻了一块空地,等候明性殿开门。

    玄乙优雅地退了数步,悠然道:“看样扶苍神君也是来拜白泽帝君为先生的,我不愿与此等鲁莽狂妄之辈共为同僚。齐南,我们走。”

    齐南登时傻眼了,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小公主来这一招!连白泽帝君的面都还没见到就回去!来的上他就一直把心提到嗓眼,生怕她出什么鬼点,这会儿她真有鬼点了,可怕的是他竟然想不出半点挽回的法!

    对面的扶苍神君面色铁青,齐南打从认识他就没见过这清冷的神君有过如此难看的脸色,他的头发都已急白了几根,欲要赔礼道歉,却又如何开口?

    眼看公主就要得偿所愿上车回钟山,齐南急的头发又白了几根,忍不住唤道:“公主……”

    一直紧闭的明性殿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柔和却显得纤细的声音含笑响起:“呵呵,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本座一直盼望得见龙鳞,还请公主成全此夙愿,莫要急着离开。”

    守在周围看热闹的天神们震惊了,这是白泽帝君的声音!帝君居然也一直躲在门后看热闹吗?!

    玄乙只得走回去,从眉开眼笑的齐南手里接过玉匣,淡道:“晚辈自当听从。”

    片刻后,只见明性殿内施施然走出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仙童,齐声道:“请诸位神君进殿,帝君正在殿内等候诸位。”

    早已等候多时的天神们满怀希望纷纷跨进殿门,过了良久,却全然不见里面有人出来,玄乙不由奇道:“不是说白泽帝君的考验十分严苛?方才的神族都通过了?”

    齐南心中没底,只道:“公主且宽心,无须想多。”

    玄乙低头想了想,性捧着玉匣也跨入殿门。

    齐南似乎在身后说了句什么,她没能来得及听清,眼前光影突然飞速变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竟从殿门处直接进了一间不算大的书房。

    书房内密密麻麻无数书架,上面放了无数的书,却多而不乱,纤尘不染,书架前有一白髯老者正在细读竹卷。西角的花瓶下亦坐了一位年轻的神君,服饰甚是华贵,正聚精会神地看书。

    月窗下一方西海沉香木的书桌,窗前坐着另一个老者,正执笔作画。一旁还有个着白衫的美貌神女,挽起丝袖,缓缓研墨,墨棒在砚台中发出柔和而轻微的摩擦声。桌边紫铜香炉中青烟袅袅,冷香四溢,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仙童正用铜拨将雪白的香灰拨散。

    五位天神,谁是白泽帝君?

    玄乙目光在书房内扫视一周,忽然有些明白了,这是给她的考验?只要她胡乱选错一个,便意味着过不了考验,也意味着可以愉快地回钟山了。

    她要不要故意选错呢?好烦恼哦……

    捏着玉匣,她的目光再一次在书房内五位天神身上一一扫过,然后慢吞吞走向那位拨香灰的小仙童,恭敬地躬身行礼,开口道:“晚辈烛阴氏玄乙,拜见白泽帝君。”

    。。。

 ;。。。 ; ;    齐南打开食盒,朝里面看了一眼。

    桑树质地的食盒内,用金片隔开了一个个梅花状的小格,每一个格里都放了两枚精致无比的茶点,其中正有公主最爱的桃花果糕与玛瑙白玉糕两样。

    “沏一壶华光飞景茶。”他吩咐旁边的女仙。

    小公主对茶点的鉴可谓苛刻,什么茶点配什么茶都十分讲究,既然今天他要去找她出门,自然得先把她哄开心点。

    踏入紫府的云境中时,齐南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眼前的紫府种满了帝女桑,满目浓绿与浅红交织,和九千年前他看见的景象截然不同。那时的紫府被万丈冰层掩埋,正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刚靠近公主的元詹殿,便觉寒意袭面,紫府内处处生机盎然,唯有元詹殿附近为冰雪覆盖。殿前无数白雪堆砌的物事,有的是人像,有的是花草,更多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房屋。

    小公主披着火红的狐皮披帛,正坐在水晶凳上,聚精会神地将手中的白雪捏成一朵雪牡丹。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又让齐南想起了数千年前,他在漆黑的紫府内破冰前行,四处寻找小公主的踪影,最后在元詹殿前望见她,那时她也在捏花儿,而殿前只有一个雪人,栩栩如生,正是夫人陨灭时倒在地上的模样。

    她捏了冰花儿就将它们轻轻抛在雪人身上,不一会儿就将整个雪人都盖住了。

    他又是吃惊又是难过,于是柔声问她:“公主在做什么?”

    其时年方一千五岁的小公主很平静:“我送阿娘一些花,将她身上的血遮住。”

    这些回忆并不怎么美好,齐南在心底暗叹一声。

    “公主。”他唤她,举起手里的食盒,“茶点来了。”

    聚精会神捏雪牡丹的公主突然开口了,带着分慵懒,分撒娇:“齐南,你一定是有什么麻烦事来找我,这个茶点我才不吃。”

    齐南笑着打开食盒:“真的不吃?”

    玄乙扭头,一眼望见桃花果糕和玛瑙白玉糕,立即笑得春风满面:“齐南你真好!茶是什么?”

    “华光飞景茶。”齐南将蓝玉茶壶轻轻放在水晶桌上。

    玄乙乐坏了,在盒中挑了半晌,先捻起一枚玛瑙白玉糕,小小咬上一口,那边齐南已经帮她倒好一杯茶,就着华光飞景茶的清雅香气,她一口气将半盒茶点都干掉,这才满足地吁了一口气,拿起桌边没捏完的牡丹,继续开始捏。

    隔了一会儿,她忽然笑眯眯地举起手,一朵冰晶似的婆娑牡丹正在她掌中盛开,半透明的花瓣上密密麻麻碧玉似的脉络,幽丽至。

    “齐南,这朵婆娑牡丹给你戴在衣襟上好不好?”

    不好,她吃完喝完就不认账了,齐南微微苦笑:“我这样头发花白的老头,戴什么花?”

    玄乙凑过来,轻轻将雪牡丹系在他的衣襟上,笑道:“你才不老,看,多衬你呀!”

    齐南摸了摸雪牡丹,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软,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公主,今日已约了白泽帝君,该启程了。”

    玄乙露出满脸茫然神色:“白泽帝君是谁?”

    她惯会装傻,齐南无奈,只得再次解释:“上回与公主说过拜先生的事,白泽帝君是万神殿内十名席之一,请他做先生,公主必能得益不少。”

    “齐南你教我不就行了?”

    齐南摇了摇头:“神界岂是人人可当先生?只有万神殿内有席位的天神方可担当此重任,待公主年满五万岁,若没有万神殿内先生的手函,便是流放凡间的大罪,即便是帝帝女亦不可幸免。”

    这是神界的死规矩,每一个未满五万岁的神族新丁,都须得拜一位万神殿内的先生,修习五行阴阳,神职总则,运数劫数等等之类的东西,以便他们可以获得神职,各司其职,不至于游手好闲寻花访柳,以致诸神堕落。

    玄乙淡道:“我离五万岁还早着呢。”

    齐南晓得跟她软绵绵讲道理行不通,性笑道:“公主自然知道理由,又何须再问?”

    她一天到晚就在紫府里面窝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容易找天帝牵线介绍扶苍神君,又叫她故意把事情搅黄了。帝君最怕的就是公主这样养在深闺不知世事。

    玄乙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今天不舒服。”

    齐南戏谑地连连摇头:“怎么说也是个公主,不说一言九鼎,至少要说到做到。上回我和公主提起这事,公主是怎么说的?随我们安排。公主现在这样,叫随便吗?再说,公主真的身体不舒服?方才吃茶点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

    玄乙终于放下手里的雪花,起身扶了扶狐皮披帛,叹道:“走罢,我去。”

    万神殿座落在中天万神山内,因为离着天宫不远,加上各神司核查校验都在此处,所以神族们熙来攘往,是热闹。

    长车落地后,齐南却不忙下车,先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玉匣,打开后只见里面铺着霞光丝与天河玉织就的锦垫,垫上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漆黑鳞片,幽深无光,纹繁复。

    玄乙有些愕然:“这是父亲的鳞片?”

    钟山龙神的鳞片无惧五行阴阳与神兵利器,堪称至宝,送给白泽帝君那老头儿,就为了求他收自己当弟?

    齐南笑了笑:“以白泽帝君之能,自然当得起烛阴氏的龙鳞。”

    据说这位白泽帝君是如今神界里面还在任职的天神中岁数最大的一位,开辟天然之道,精通世间万物之理,万神殿内万千十座殿宇,正是由他的大神通所庇护。

    想要成为他座下弟的神族们,多如过江之鲫,奈何他选徒为严苛,往往还喜欢灵光一动出一些十分刁钻古怪的问题来考验慕名者,故而有传言,十万神族里也难出一个白泽帝君的座下弟。

    “白泽帝君原先听闻公主年岁尚小,便推辞不肯见,若非天帝劝说,帝君又送上豪礼,怕是这一面也难求。不过,见面是见面,此事能不能成,还得看公主是否得他慧眼青睐。公主莫要胡来,枉费帝君这片龙鳞。”

    齐南最晓得她的恶性,少不得苦口婆心一番。

    玄乙一面点头,一面推开车门,谁晓得门才打开,外面漫天漫地的祥光扑面而来,险些把他俩的眼睛给闪瞎。

    只见白泽帝君的明性殿前不知停了多少长车,年轻的天神们都眼巴巴地守在门口,等候帝君给一个考验的机会。

    齐南不由感慨:“竟然有这么多神族盼着拜入白泽帝君门下!”

    他将公主扶下长车,一时间守在殿门前的天神们纷纷扭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定在玄乙身上,情形看上去怪可怕的。

    玄乙整了整身上火红的狐皮披帛,低头轻道:“他们怎么都在看我?”

    齐南苦笑:“还不是公主自己做的好事。当日在花皇后花园摆出那么大的排场,把扶苍神君活生生气跑,公主已经是恶名在外了。”

    哦,这样啊。

    玄乙了然颔,从容自若地朝前走,目不斜视。

    。。。

 ;。。。 ; ;    当望舒神女驾车将月亮送到苍穹顶时,玄乙也不紧不慢地回到了钟山。

    为夜色笼罩的钟山,雄伟而寂静,玄乙沿着漫长的台阶,一级一级攀爬。台阶上的薄霜在月光下泛出黯淡的青色,两旁的树木花草,都已被冻在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中。

    或许再过段时间,连这条长长的台阶也要被冻住,玄乙想,那时候再来见父亲,只能用飞的了。

    古老的长生殿矗立在台阶的尽头,历代只有成为了钟山帝君的烛阴氏才能住在里面。此刻巨大的殿门微微敞开,幽寒的风从缝隙里钻出来,吹乱了玄乙刚刚整理好的头发,她方用手压了一下,殿门忽然大开,钟山帝君的声音传出来:“阿乙,你过来。”

    玄乙微微垂,恭敬地步入殿内。

    偌大的长生殿被浓稠的黑暗笼罩,只有正中寒冰椅上一点幽幽烛光摇晃。钟山帝君静静望着悬浮在面前的那朵烛火,他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枯槁。

    玄乙躬身行礼,口中尊称:“玄乙见过父亲。”

    钟山帝君默默颔,片刻后,低声问道:“今日与扶苍神君初见,你觉得他如何?”

    玄乙道:“女儿觉得扶苍神君容姿出众,气非凡,果然是不负盛名。”

    钟山帝君枯槁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哦?你喜欢他?”

    玄乙淡道:“神君对女儿似乎未有青睐。”

    钟山帝君有些意外:“莫非他已心有所属?怎会?”

    玄乙垂道:“我是您女儿,您自然觉得千好万好,外人未必如此。”

    钟山帝君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平静至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真正的情绪。他想起阿翠还在的时候,儿说说笑笑,成天胡闹,女儿虽然天生安静,肉嘟嘟的小脸上也是时常挂满娇憨笑容的。

    现在什么都没了。九千年,玄乙再也没对他笑过,也再没哭过,在他面前,她什么错都没犯过,平静而且完美。

    钟山帝君心头掠过一丝涩然,他勉强开口:“无妨,这个不行再换个就是,我钟山烛阴氏的女儿,还怕找不到好夫婿不成。”

    “父亲说的是。”玄乙答道。

    烛火轻轻跳跃了数下,她的脸在光影变幻中,显得很是诡异,钟山帝君想起阿翠陨灭时染满了血迹的脸,身体情不自禁开始微微震颤,烛火跳得更厉害了。

    当年翠河畔妖娆多姿的神女,情窦初开,与钟山龙神一脉的年轻帝君陷入炽热的爱恋,一心渴求天长地久的专一和忠诚。可他毁了她,也毁了自己,还有他们的儿女,纵然他再怎样后悔,也于事无补。

    他不想阿乙也如此,神族们有着漫长近乎永恒的时光,爱与恨,暧昧与轻佻,造作与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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