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东西上狠抽。
好在青岚也已赶到近前,青青袍袖化作一道淡青利芒,猛击在白狼身上,白狼惨嗥一声,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晕了过去。
如果天魔神识还在,断不会让白狼晕倒。
也就是说,那神识已被打散了?
我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青岚呻吟一声,身体猛被吸附向石壁,恰在封印符文的部位。他被那吸力吸得悬于半空,惊慌之中,下意识地便要用手拍击墙壁以借力脱身。
我忙叫道:“不可!”
青岚反应极快,将要拍上墙壁的手掌一翻,竟又是那个宝蓝锦囊,却是不蕴任何灵力轻轻按上那符文。
那沉闷的男声仿佛发出了一声惊叫,青岚便飞快地被甩了出去,——不是他自己飞下,而是那壁上的神秘力道在锦囊触到的一刹那,像被火燎着一般,迫不及待地把他掷得远远的。
力道如此之大,竟让他撞在了前方古树之上,跌落后直接昏倒在地。
我急忙要过去看时,忽觉双肩一紧,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般,直往石壁上拉去。
我大惊,待要还击时,一侧头便看到旁边的硕大符文,凹下去的笔迹被侵蚀得变了模样,像狞笑着的大张的嘴,诱引得我只想一掌拍下……
努力维持着理智,我捏紧拳,只用尽力气想要从那股力道里挣扎出来。
仙者的灵力在挣扎里越来越快地流逝,而心头的躁动失去灵力的压制,便往上浮得越来越厉害。
山壁中的男音在森森地笑,“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逃不了也不能去解天魔封印!
从小在昆仑长大,我没有忘记作为一个修仙者的责任。不过一个破荷叶身子罢了,不过所剩无几的一两年寿命罢了!
我心一横,越性收敛所有仙灵之力沉入丹田,暗自预备着,到实在无路可走时,尚有自爆灵体一途。
“你要做什么?”
石壁中的天魔显然惊讶,越来越紧的力道将我整个人压在石壁上透不过气,浓厚的元魔飞快地将我缠紧,仿佛直直地渗入了我的骨血,与我体内躁动不息的气流汇到一处,顿时让我眼前一黑,思维忽然间空白,本能地便将被魔气侵入的手掌猛然甩了出去,要把那元魔之气连同那股让我躁动的气流一起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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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九)
手掌狠狠拍在那道符文上。
身上的力道蓦地一松,我从石壁上跌落下来,却正跌在一个人的怀里。
定定神,正对上景予漆黑的眼睛。
他正蹙紧眉盯着我,惊怒之中似乎泛着深深的担忧。
封印被我破开了吗?
急忙看向石壁时,却还好端端地立在跟前,一团团黑气在符文前飘来飘去,并无丝毫破解之相。
那沉闷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响起,却是又惊又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剑仙吗?你身上怎么会……”
景予猛地将我丢下,手中一翻,竟持了噬魂金弓在手,对着石壁连射三箭。
他的力道极大,可以夺命噬魂的金箭连箭羽都已没入山壁中,留下了三个品字形的小洞。看不出他这三箭对石壁内的天魔有何影响,但天魔的话到底因此而中断了。
我在地上踉跄了下,只觉自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力乏得站都站不稳,但方才仿佛已经蚀入骨髓我的元魔之气已经消失,只是体内气息依然躁动不安。
但我看到他手中那金光夺目的华美弓箭便觉气往上冲,轻笑道:“怎么才三箭,不是十二箭?同是魔族,景予师兄果然有情有义得多!要不要再和他谈谈,把他放出来认个亲戚什么的?”
景予冷淡地瞥我一眼,扬手收了噬魂金弓,却划破自己指尖,趁着鲜血淅沥而下,对那石壁封印处依着原来的符文飞快画起法诀。
竟是以自身鲜血加固封印……
片刻画完,那符文便闪出浅浅的金光,连附近的山石都不再如原先那般死白,多了几分如玉的光泽。
半年不见,他虽入了魔道,仙术居然大有长进……
不过他重伤在身,射箭封印后大约已经用尽力气,最后一个动作刚收回便已跌坐在地上,阖着眼睫似在忍耐伤处痛楚,煞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心中愤愤,不趁这时候捅他两剑报仇已见得我昆仑女仙的风范,自是不会浪费自己的同情心去查看他,转头先去救护青岚和白狼。
青岚只是给撞击得昏了过去,但对于仙者而言,这点外伤反而是最易恢复的;倒是白狼蔫蔫的,唤醒后还是趴在地上,噩梦初醒神魂不定的模样。
即便确信石壁内的天魔不会再出来,我也不敢在那附近久呆,唤醒青岚后,便带了白狼御剑回到最初跌落的地方,自顾寻了平稳的地方倚着株粗大的古树休息。
青岚照顾着景予,好一会儿才和他一起御剑回来,向我赞道:“景兄不顾重伤,封印天魔,着实可钦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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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十)
我当然知道景予伤势颇重,刚才出手便该很是勉强,此时能这么快回到这里,我已很是惊异,只是委实提不起精神,只懒懒笑道:“我以为景予师兄想留在那里陪他亲戚呢?”
青岚奇道:“什么亲戚?”
我笑道:“你看刚那个天魔对咱们多凶,一见我景予师兄立刻乖乖缩头再不见影子,必定和我景予师兄有亲。”
青岚呆了呆,微笑道:“原来叶姑娘在说笑!”
景予墨黑的袍角在我跟前顿了一顿,缓缓飘到另一边去了。
自是听到了我的话,却压根当作没听到了。
忽然发现,失恋后当一截木头,可以永立不败之地。
原来被人无视,比被人恼恨、被人责斥,还要倍感挫败。
伸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咬牙切齿地正要折做几段泄恨,白狼惨叫道:“不要啊!”
我给惊吓得一头冷汗,抬眼不见周围有何异样,白狼也不像又被天魔占了身子的模样,恨得拿枯枝抽在它腿上,问道:“你好端端的鬼叫什么?需知狼吓人,吓死人……”
白狼顾不得被我抽打的羞辱,哭丧着脸道:“姑娘,我也就是盛水时,觉得脚边的枯藤碍事,随口咬了下,想把它们咬断拖走,便觉身子不是我的了……”
“……”
囚禁天魔的酆泉狱,是上古天魔和上古天神博弈后的结果,实在不是我这个凡间剑仙可以放肆的地方。我也有些害怕,忙丢开了枯枝,却若无其事道:“没关系,这里有魔帝的爱子在,真有哪个天魔出来,就是不认亲,好歹会给几分面子吧?”
“哎……别管了!等离了这里,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嫁你的宁丰,他做他的帝子……”
白狼看看不知出路的陌生世界,再看看一脸平静阖目养神的景予,终于在忧虑里恢复几分原来的小聪明。他愤愤道:“啊呀,他是景予,他是魔帝之子,他要找什么轮回石,跟他爹说一声,拖着咱们过来干什么?得罪了那只孽龙不说,还流落到这个鬼地方,想要我们命啊?”
我心里烦乱,冷笑道:“你以为他不想要我们命?”
白狼一呆,“那你认出他还敢跟着他?”
我道:“我想看看他打什么主意,而且……”
“而且怎样?”
“而且我也想要他的命。不然你以为我真闲得无聊了,和他姐姐弟弟扯淡那么久?”
白狼噤声。
我咬牙切齿说出这句狠话,心里却觉舒服了些,笑盈盈地看向景予。
他当然还是木头样闭眼调息,似乎根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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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十一)
青岚走过去递给他一丸药,他才微微睁开眼,道了谢,也不多问,仰头便把那丸药给吞了,继续当木头。
多少次元神出窍,都只为见他一面,问他一问,到底有深的恨意需要那样对我。但真见面时,又觉得还是闭嘴好。
两百年的相处,刻骨铭心的爱恋,于我珍逾性命,于他云淡风轻,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青岚再给我药时,我随口接过吞了,心里烦躁得难受,忽觉人真能变成木头才是幸事。若是撑着我的那几根破荷叶梗子只是荷叶梗子,那该多好!
白狼悄声道:“姑娘,你别难过,现在还在酆泉狱,得齐心协力想法子出去。等出去了,咱们找机会把他痛打一顿出气如何?”
我道:“你不怕他几箭射过来,把你射个灰飞烟灭,连来世都没法和你娘子团聚?”
白狼惊吓,磨了磨爪子,无奈道:“好吧,其实这事我和青岚道友都做错了。我们就本不该回那宫里救他。若不是因为他,咱们也不会掉这鬼地方来……不过你知道俞京就是景予,你干嘛带我们走了又回去救他?”
我笑嘻嘻道:“你猜!”
白狼沉思,然后断言:“如果你不是傻姑的话,你就是不想这样便宜了景予死得这样快!”
这个理由好像可以接受。
昆仑女仙叶菱,从来不肯饶人,自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要我魂飞魄散,我还你灰飞烟灭,这才叫公平。
他真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安心做他的帝子?
他安心了,我可安不了心呢!
酆泉狱是魔气汇聚之地,仙灵之气在体内会运转不灵,这时候借助灵药疗伤便十分必要。青岚并非出身名门大派的剑仙,修为也算不得十分突出,但显然有个了不得的师尊,可以帮他拿到幻尘镜不说,留给他的灵物灵药也不少。
比如那个让天魔都忌惮蓝色锦囊,再比如给白狼的妖灵丹,给我和景予的仙丹,连昆仑最擅长练丹的赤明仙尊也未必练得出来。
约摸两三个时辰后,连受伤最重的景予气色都已好了许多。
我是三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个,因只倚着古树小憩着,此时也觉体内灵力流转顺畅,原先的疲惫一扫而空。若是如此,再等几个时辰,也许便可以一起想法出去了。
抬眼看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模样,不见半缕阳光。
算来我们大约午时进的晶月宫,到晶月宫在大战中被毁,应该有一个时辰,然后到酆泉狱,遇到被封印的天魔,再休息了这么久,现在无论如何都该是半夜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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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十二)
可这里的天空除了魔气的流动外再无一丝变化,根本没有日夜之分。
看他们都在调息,我踏着秋水剑升上高空,缓缓向前飞着,想先找一找“狱门”在哪里。
既然是狱,必有狱门;既然用来囚天魔,必会为前来封印的仙者留下往返之道。
这地方果然只是个“狱”,地方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大。
小心避开那些侵蚀仙体的元魔之气行到边缘,便能察觉四面的高山有些诡异。
无论我飞到多高,总离山顶有那么一段距离,且看脚下的情景便再不会有任何变化,于是大致可以料定那些高山只是幻象,——给人以实质感的幻象。
若是“狱门”设在幻象之后,我们恐怕就得一世留在这里了。灵宝天尊设的禁制,哪是我们这些未成正果的小仙们所能破解的?
忧心忡忡地继续寻觅时,忽抬眼见东方天空的颜色有些奇异。
同样是暗沉沉的阴霾,甚至比别处还有浓黑许多,却透出几缕奇异的白光,甚至把浓厚的乌云染了一层白边,偶尔还折射出五色虹彩的美丽光芒来。
奔过去细细查看时,那乌云果然是元魔之气所聚,且比别处不知浓厚多少;这些魔气分明都在往一个方向倾涌,却都被什么东西生生卡住,随即凝滞于此。
因隔得太近,眼前尽被魔气挡住,原先看到的白光反而看不清晰了。
但修仙那么久,我几乎能断定,那白光应该是属于仙者的灵气。莫非有仙者在此镇守?
又或者,出入的通道就在这里,曾有天魔或天魔的神识不断在此冲击天尊们设下的禁制以图出逃?
斟酌许久,我飞身踏入那重重魔气。
又是备受煎熬的感觉。
血液仿佛被煮沸,躁动不安的气息四处流窜,喷涌欲出。
仙灵之力在这样魔气污秽之地天然便受到了某种克制,灵力和术法受到限制不奇怪,但这躁动不安的气息从何而来?
说来也怨景予,若不是他毁我肉身,害我修为大大倒退,我也不至于这样没用吧?无论如何,莲身都比肉身脆弱太多。这几日折腾下来,也不知我那点可怜的寿数又会少掉多少。
正沉吟之际,眼前忽然大亮,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体内躁动的气息忽然翻滚,让我眼前一黑,人已顺着脚下所踏宝剑直直穿入那白光之中。
那等纯净的白光绝对属于仙者,应该是无害的……
这是我所转的最后一个念头。
因为下一刻,我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打得飞了出去,顷刻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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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一)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久得能闻得到百年前紫堇花开的清浅芳香。
景予背着我,我打着呵欠。
“景予师兄,到了吗?”
“快了!”
“走了多久了?”
“怕有……两个时辰了吧?”
我好生无语,“若是御剑过去,咱们烤的肉都该熟了吧?”
“嗯,不但熟了,而且已经吃饱各自回家了!”
我更无语,“那你还走路过去!”
只为原微师兄说一句织梦池的水特别清甜,景予便提议去那边烤肉,还说什么一路风景好,走过去合适。
作为昆仑山当仁不让的第一懒仙,我走着走着,很自然地趴到了他背上。
即便他的肩背足够宽阔,行在昆仑山崎岖陡峭的山路,还是颠得人犯困,于是我真的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觉。
荒唐的是,一觉醒来,我们的目的地依然遥远。
但景予道:“我喜欢。”
“喜欢走路?”
“喜欢这样一直走下去。”
“那就一直走呗!”
他的理想太过远大,以至我忍不住心生鄙夷,“我们还会活得很久,很久,久到织梦池的水干了,昆仑山的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