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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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上仙-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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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生客栈,真是个幸福的名字。

若如我也能有前世、今生和来世,那该多好。

至少如一夕和青岚般,有个来世可以冀望……

白狼见我支持不住,急急飞落地面,把我放到地上,问道:“姑娘,你觉得怎样了?”

我道:“没什么。大约……快要死了吧?”

抬眼向四周打量了下,我指住左近一片竹林,说道:“大白,你把我丢在那里,便自己走吧!”

“丢……丢了你?”

“是啊,深山野林的,变成什么模样都不致惊吓到别人。话说这竹林倒还雅致,有些像当年我捡到小雪的阆苑竹林。”

我微笑着在怀中掏摸半晌,才掏出个项圈来,递给他道:“前儿在九尾狐那里闲着没事,记起你喜欢一夕的凤骨舍利,便把它改成了一个大大的狼项圈,却忘了你已经不是狼了。近来每每想改,却没那时间和精力了。等回头你找到了你娘子,让你娘子帮你改吧!”

“姑娘……”

白狼接过项圈,绿荧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笑道:“你跟我三十年,我什么好东西也没能给你。好容易拿到一个你喜欢的,还被我折腾成这个样子。下回找主人时,记得找个细致能干的。嗯,青岚仙友便不错。”

白狼抱住我,哭道:“青岚仙友虽好,便总不如我家叶姑娘好。若是叶姑娘能安然逃过此劫,老狼情愿一直做叶姑娘的坐骑,再不离开。”

我疲惫地阖了眼,轻声道:“胡说,大白堂堂男儿,顶天立地,怎能做我的座骑……”

话未了,只觉身子一轻,已经伏于宽阔的狼背。

不知什么时候,白狼已经化出原形,却比原先高大威猛数倍,油滑的毛色煜煜生辉。他把我驮在背上,纵身而起,踏起灰云,高声道:“我老狼在尘世跌摸滚爬几十年,别的不知,义字怎么写还是知道的!我堂堂男儿,顶天立地,怎能弃主于不顾?姑娘,你放心,我这便带你回昆仑。仙莲没有了,还是寻常的莲嘛!我找皑东仙尊帮你重做一副莲身,一定还能支持些日子的!”

我叹道:“傻狼啊,我元气散尽,便是重做莲身,也没法变回人啦!”

白狼不答,只是踏着云,奋勇向前飞行。

寂寞芳菲千年度,花颜在,人何处(一)【第二更】

我伏在狼背上,只觉那风呼呼吹在耳边,一阵有,一阵无,心里忽明忽暗地恍惚着,倒也在朦胧中萌出一丝欢喜。

我轻笑道:“回昆仑……其实也好。我想师父了,可我不敢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你带我到孤鹜峰去,再看一眼当年我和景予练剑的地方吧!最好傍晚去。孤鹜峰的落霞,真美呢!”

白狼呜咽道:“好,我带姑娘去孤鹜峰,看落霞,看紫堇,看你和景予练过剑的草地,打过架的山坡……”

我更加欢喜,说道:“大白,我开心得很,唱歌给你听吧?”

“好,我喜欢听姑娘唱歌,姑娘唱歌很好听呢!漭”

白狼难得夸奖我,也许我的歌喉真的已经有所长进。

我便唱道:“一樽美酒,一棹清风,一川烟雨,扁舟小笠轻蓑。莫管掀天白浪,懒道人世风波……”

我努力唱得好听一点,大声一点,却只听到我自己低如蚁蚋的声音破碎地飘在风里:“红尘多少年,日月飞梭,春花开落,蹉跎复蹉跎。啼尽鹃血,碎尽春梦,何如听松赏蝶林间坐,烹茶采菊……悠悠随缘过……知”

唱完了,我问:“大白……真的好听吗?”

“好听!真的好听!”

白狼沙哑着嗓子答我,用力地点着头。

我叹道:“其实……我真想和景予在林间听松赏蝶,烹茶采菊啊……随缘么……可无缘怎么办呢……”

我的意识越发地模糊,唠唠叨叨地仿佛又说了些什么,而白狼一边踏云疾行,一边也在不断和我说话。

他道:“姑娘,大白会争气,姑娘也要争气。”

“姑娘,你振足些,等我去了天界,我便能向那些上仙天尊们夸耀,说我是跟昆仑女仙菱角儿的白狼。”

“我们姑娘啊,善良美貌,天下无双,且端庄贤惠,懂得温良恭俭让……”

“姑娘很了不起啊,她还养过一只会说话的白狼,养过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白凤凰,还会舞很好看的剑,烤很好吃的肉,唱很好听的歌,说很好笑的笑话……

“姑娘,那时,青岚仙友也该历劫回来了,我们可以常去东华帝君府上看他,还有一夕……”

傻傻的大白啊,你难道不知道,青岚历完十世情劫之苦,还是没法和一夕在一起么?

便如我和景予,只有那么二百年的缘份,临到快死时,想再听那呆子说两句好听的话都听不着……

好吧,我这一生便算是做了一场美梦。

那梦不长不短,刚好两百年。

梦破的那一刻,我已不复存在。

后来的生或死,再见或不见,都不过是梦外的一点残影罢了。

如今,那残影也碎了。

于是,我也算是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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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也不知是晕倒还是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明,而我正身处在一座光秃秃的高山之上。

我卧在一堆松软的枯草上,盖着件白狼穿过的外袍,白狼垂头丧气趴在我身边,看着有几分沮丧。

“大白。”

我唤了一声,便注意到自己手指虽然还是枯干,却似乎比原来多了些微生机。

与此相应的,是本已枯竭的体内又有些微灵力流转。

白狼站起身,抖了抖毛,咬住外袍的边角往我身上盖了盖,踌躇片刻说道:“姑娘,咱走得久了些,先歇息一会儿吧!”

走得很久了吗?

我坐起身,细细辨了辨方向,便大致确定,白狼带我应该只行了半夜,便在此地歇下了。

花白的长发经了一夜奔波,更是凌乱纠结,不比身下的枯草好多少。

我迟疑了下,到底伸出手去,小心地试图将乱发梳得柔顺些。

白狼在我跟前转来转去,似乎想过来帮忙,又似不知从何插手。

犹豫了片刻,他将前爪搭在我肩上,轻轻从我后面凌乱的发髻里叼出了月牙镶宝银插梳,送到我的掌心。

我接过插梳,盯他半响,问道:“大白,你把灵力输了许多给我,还能变成人形么?”

白狼便忸捏起来,在原地转了半晌,说道:“无妨,多修炼一阵便回来了。横竖我娘子转世未久,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嫁人,我不着急。”

他说着,便顿住了原地乱转,咳了几声,很有气势地踱到稍远的地方去了。

我叹道:“我从前说过多少次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都是笨蛋。”

白狼点头道:“不错,老狼我遇到的笨蛋真多。从你开始算,到皑东仙尊,到景予,到青岚,到一夕,哪个不是呢?也不在乎多一个我。”

“……”

用仅余的一只手梳了半日长发,依然涩得不堪,难看得像扫把一样耷在脑后。

忽想起轮回石里看到的母亲临死时的模样,也是这般头发雪白,面容苍老。

她已修成地仙,本该寿元极长,却在生完我后突然死去,显然也是灵力耗尽,枯竭而亡。却不知她在死之前又遇到了什么事,想来师父守着她离世的心情,也该和白狼守着我离世的心情相若。

见我不说话,白狼反似不安,又踱回我身边问道:“姑娘,又在想什么呢?”

我定定神,笑道:“没想什么,只是看着这里好生奇怪。别处青山碧水,风光甚好,为什么此地连像样的草木都看不到?”

此时入秋未久,附近山川草木都还葱茏。独此峰居然只剩了些枯萎草木,几乎与山石同色,满目俱是萧瑟苍黄景象,极是荒凉。

同一方水土,差距这么大,看着极是怪异。

白狼也正纳闷,“不知道啊!真是奇怪,奇怪!更奇怪的是,我远远看着时,仿佛看到了紫堇花。心里想着,昆仑未必赶得及,若能在这里看一看紫堇花,也比什么都看不到好,所以便过来了,谁知会是这么个鬼地方!”

“紫堇花?”我苦笑,“大白,你必是见鬼了!”

白狼闷闷道:“我也觉得我见鬼了!当时天刚破晓,我无意转头看向这里,就看到了这座山头满山遍野都是紫堇,开得比咱们昆仑还繁盛……”

“紫堇是春天开啊,这时候哪来的紫堇花?”

“那可不一定。那日我们救了景予,你拿藤萝缠着大家从晶水宫逃出来,不就满屏风都开着紫堇花?”

“那是仙家之力……”

“此地衰败成这样,说不定也是仙家之力呢!”

“……”

“仙家也爱做许多扫兴的事。比如青岚和一夕,还有那个最倒霉的皓灵天尊……哎,他是至尊至贵的上古天尊,本领不比东华帝君小吧?就为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就被逼到自散魂魄而亡……修仙修成这样,不修也罢!”

白狼很是忿忿,想了片刻又道:“姑娘,我在昆仑看了三十年的紫堇花,应该不曾弄错,凌晨时我看到的应该真真切切是紫堇花,不是幻觉。刚到这里时,我还闻到了紫堇花的清香。”

这么说来,还真是不是他的幻觉或海市蜃楼的幻像?

我深深地呼吸两下,却不曾闻到任何紫堇的清淡香味。

那让我记挂和留恋的香味,我还闻得到吗?

我倚着山石坐稳当了,取出荣枯藤,心念动处将荣枯藤在地上轻轻一叩,无须费甚灵力,便见藤上长出了一朵两朵的紫堇花来。

拈来轻嗅,果然和寻常的紫堇花并无二致。

只是花瓣轻柔如绸,莹润如玉,更显得我那手粗糙如树皮,枯干如落叶。

白狼也是个扫兴之人。

强把如此模样的我多留一天半日的,还不如一堆破荷烂藕来得清爽。

但白狼趴在我跟前,由衷地赞道:“姑娘,这花儿美啊,比昆仑的紫堇还美。”

我悻然道:“那是因为,从前我比花美,现在么……成了花儿旁边的羊粪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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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芳菲千年度,花颜在,人何处(二)

白狼一呆,立刻道:“没有!我瞧着姑娘和原来一般的美貌!不,比紫堇花还美貌!”

“……”

这笨狼啊,你懂不懂安慰人也有过犹不及这个道理?

我叹气,却觉手中荣枯藤在微微震动。

荣枯藤自己在动?漩!

我定定神,全神贯注看向荣枯藤,却全然看不出一点动静,静心细察,只觉那种来自荣枯藤内部的悸动越来越明显。

白狼奇道:“怎么了?”

“荣枯藤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鹚”

白狼便站起身,巨大的狼头对着我的脸,绿荧荧的眼睛里满是惊吓,“姑娘,你……你病得迷糊了么?”

“没有。”

我阖了眼,将心神凝入荣枯藤内。虽不曾动用灵力,但荣枯藤既认我为主,很容易便接纳我的心念,与我融作一处。

所谓大道无形,无为胜有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

心念相通处,我即是荣枯藤,荣枯藤即是我。

它一念起,我一念生;它一念灭,我一念失。

大地忽在秋日里萌动,有轻盈的春风温柔地梳过苍黑的山石,有细润的春雨无声地滋味干涸的泥土,悄悄唤醒了沉睡千百年的生机,并在瞬间迸发出了所有的热情……

“啊,紫堇花!好……好多的紫堇花!”

听到白狼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声音,我悚然惊醒。

扑鼻皆是紫堇幽淡悠远的清香,满眼深深紫紫的花朵如雪霰缀于山间,一簇簇,一片片,汇集成无数紫蝶飞舞,明霞般从我跌坐之处蔓延开去,很快开得漫山遍野,敷锦凝彩。

明明并非十分艳丽的花朵,如此热热闹闹挤挤挨挨地盛开着,如山野间一群群天然去雕饰的少女说笑着奔出,虽非天香国色,却清新可爱,娇媚动人,成就另一种旖旎风光。

坐于紫堇花丛中,我恍如身在梦里,一时竟辨识不清,我到底在昆仑,还是在陌生的山野;而我到底是被众人宠爱的昆仑女仙,还是苍老垂死的魔帝之女。

白狼拿狼嘴拱我手臂,“姑娘,是……是你的术法?”

这不是荣枯藤上随意迸出的一朵两朵紫堇,而是整座山峰在顷刻间逆了时节开满紫堇!

原来山石嶙峋杂草都生得艰难的荒山,转眼间生机盎然,山泥肥沃,满坡芳草茵茵,碧树摇光,密密生长的紫堇花仿佛绿原野上飘着的大片紫云,热烈得仿佛可以听到它们重见天日后欢快的笑声。

我若施展术法,也可借着荣枯藤之力催生千百朵紫堇,但只能掌控小范围的花木繁盛而已,而且很是耗费灵力。如这般整座山峰的改头换面,甚至连根底地气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则根本不是我这等修为的小仙可以做到的。

何况,我的莲身已经朽坏不堪。白狼大约输送了许多灵力给我,可惜能在我体内驻留的不过十之一二,连支撑这副躯壳都困难,更别说用术法造就这遍地的紫堇花了。

低头看着我用了一两百年的荣枯藤,依稀感觉得出它奸计得逞的雀跃和得意。我苦笑道:“大白,这藤成精了!”

“是……是这藤在搞鬼?”

白狼一呆,把那荣枯藤嗅了又嗅,纳闷道,“气味没什么两样呀!应该还是原来的藤。太乙天尊留下的仙家之物怎会成精?怕是成仙了吧!”

成仙?

我将荣枯藤抖了又抖,抖了又抖,却再不见它有任何动静。

若不是亲历,我绝不信这样一根小小的藤萝,竟能主宰了整座山峰的草木兴衰。

据说荣枯藤可观万物荣枯,但可观万物荣枯与主宰万物荣枯是两回事。若真有可以主宰万物荣枯的宝物,早该由天尊仙帝们密密收藏于天界,绝不会交到我这么个昆仑小仙的手里。

真没想到临死之前还会遇到这么件纳闷事儿。

白狼沉吟片刻下了断言:“姑娘,这必是上天可怜你,不忍你虚弱成这样还远远奔回昆仑去看紫堇,因此派荣枯藤显了显威风,成全了你心愿。”

我点头,“好让我死得瞑目么?”

“……”

白狼顿时气沮,趴在我脚边垂着头,连这满山的紫堇都懒得看了。

我很是不忍,安慰道:“放心,就是看不到紫堇,我一样死得瞑目。有几个人像我这样,活到两百岁,到快死时还有最好的朋友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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