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仙- 第86部分

我道，“出不去也不妨，若两位仙尊还在外面候着，岂不是羊入虎口？八师叔一个人静修了几百年，想来也寂寞得很，咱们就在这里陪着他吧！”

除了白狼精神还好，我们三个都有伤在身，萎蘼不振。既然无路出去，焦急也没用，越性聚作一处打坐修炼。我再不敢用魔界心法，只以师父临终时教我的口诀缓缓运功，却觉自己体内那股气息已越来越倾向于元魔之气，不觉心中黯然。

此地并未受到秽海元魔之气侵袭，又有白凤凰生生不息的纯粹仙灵之气流转，小小洞穴居然很快仙气充盈，连萧宸都有两次抬眼往这边注目。

注目于凤雪身上。

－－－－－－－－－－－－－寂月皎皎首发－－－－－－－－－－－－－－－

大约休息了六七个时辰，忽觉周围剧震，山摇地晃，连仙灵之气都被冲击得四处飘摇。

慌忙起身查探时，分明来自射日谷的方向，晃了大约半炷香工夫才慢慢止歇，再不知出了什么事。

而萧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白玉榻，正以手为笔在壁上勾画，连周围那样剧震都不曾停下手来。

壁上光滑无尘，他又未用术法，自是看不到画了什么。

度其笔锋，应该带着名衣带当风的女子，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画脸。

悬心着射日谷之事，我和景予等悄悄商议了，遂试探着上前告辞。

“八师叔，我们想告辞……

“噢！”

我们还未说完，他便漫不经心般随口应下，扬手处大成洞的石门已然大开，而他的眼睛兀自看着壁上并不存在的画像出神。

不但不阻拦，连个原因都懒得问，就这么打开了门……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反觉就这么走了太过冷情。

踌躇半晌，我上前道：“八师叔，援手之德，我等没齿难忘！日后八师叔若有事用得到我们，我们夫妇听凭驱遣！”

他便侧过头，洞外的光线终于照出了他俊朗的面庞，却微有嘲弄之意。

“不必谢我援手，听你们的话顺耳，举手之劳罢了。而且……你大劫当头，也没有日后了。借仙家莲身勉强复生，偏偏因缘际会修炼了魔界心法，体内的魔气很快便会蚀去仙莲之身，你撑不了几日！”

我黯然，苦笑道：“若这是命，我也认了！”

凤雪忽道：“请问仙尊，有无助我阿姐度过这次劫难的法子？”

萧宸瞥他一眼，慢悠悠道：“若你送我十根凤羽，我或许有法子。”

凤雪立刻点头道：“好！”

我一惊，皱眉道：“小雪，别胡扯。我那位了不得的爹正替我设法，不用你的凤羽。”

＝＝＝

意千重，与谁同，阆苑一梦终成空（二）

凤雪目注着我，叹道：“阿姐，我在仙界两百年，各类逸事听得多了。言睍莼璩有些事，你瞒得过景予，瞒不住我。你当我不知道，魔帝执意要放出猰貐，并非要用猰貐祸害人间，而是打算利用猰貐的复活之力让你重生？”

“什……什么？”

白狼惊叫，而景予已经眯起了眼，看向我眼神有些骇人。

“可你从来便是仙，不是魔。你答应原大哥去劝魔帝打消放出猰貐的主意，其实便是打算放弃利用猰貐复活。若如此，魔帝……也已救不了你。”

“怎……怎么可能呢？”我觉得自己笑得实在虚伪，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或许陌天行还有别的法子呢？”

而凤雪居然胆敢不理我，转头向萧宸道：“我若给仙尊凤羽，希望仙尊除了助我阿姐度劫，再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轹”

“我要仙尊帮我想个法子，让我永远留在阿姐身边陪阿姐。阿姐待我要比待景予更好，若我在身边，她看都懒得看景予一眼！”

我和景予都吸了口气，白狼指着他吃吃道：“你……你这呆鸟，疯了吧？”

而萧宸低头屈指而算，推断了好一会儿，再抬眼看向凤雪时，已露出悲悯之色。

他郑重地答道：“好！”

－－－－－－－－－－－－－－意千重，与谁同，阆苑一梦终成空－－－－－－－－－－－－－－

离开大成府飞往后羿峰时，景予已经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但不看凤雪一眼，连我都懒得看了酤。

我暗暗叫苦，凤雪却似十分高兴。他虽失了十根凤羽，但他化作人身时并看不出异常，——以他的臭美，大约也不肯再化作凤凰模样了。他甚至跟我道：“阿姐，若他肯救你又满足我的愿望，十根凤羽又算得什么？千年后重长出来再给他十根，我都赚大了！”

我“呵呵”两声，只得先赶到前面去安抚我那个被醋坛子泡得死去活来的夫婿。

被一只凤凰这样深切地恋上不是我的错啊，真的不是我的错！

再则萧宸毕竟才是地仙，若能升入天界，找点什么仙莲救我也许可能，但情爱之情连天尊仙帝都管不了有没有！

我真的很无辜。

可那木头又呆又木，根本不理我，表现得比我还无辜。

最后我咬牙说累了，扭头寻凤雪带我前行时，景予才飞快地奔回我身边，把我拉上他的长天剑，拥在怀中。

还好，吃醋是因为舍不得把心爱的人丢给别人，醋到尽头更舍不得把心爱的人丢给别人。

重症下猛药，果然一剂见效。

说话间后羿峰已在跟前，仙魔二气交织的奇景越发清晰，且那仙灵之气幻紫流金，光色夺目，竟是从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我们生怕再被文举仙尊他们发现，早早落在后羿峰上，然后绕着后羿峰借了树丛的掩护行往另一边的射日谷。

已听说昆仑祖师太乙天尊到了，但我们如今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东华帝君。

他高高坐于一架七彩云辇之上，白发如皑雪飞扬，华美的绛色鹤氅随意披于肩头，居然被冷风吹得甚是闲逸。他身后跟了若干女仙，或持酒菜，或持瓜果，倒像特地过来喝酒看戏的。

此时下方有人不知说了什么，便见他懒洋洋地笑得越发惫懒，“嗯，你们忙。我就是……看热闹的！”

他甚至抬起头来，向着我们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一惊，差点滑落山去；而白狼已兴奋道：“帝君看到我了！看到我了！你们看到没，他刚对我笑呢！”

凤雪揉揉脸，哼了一声道：“他必定也看到我了。不过我凤羽都没了，估计一时也没兴趣再抓我回去吧？”

景予已行到前方稍空旷处，藏身到一处山石后向下察看，闻言叹道：“你放心，现在除了下面那位，不会有任何人越疱代疽。”

凤雪忙凑过去往下看时，已失声道：“灵宝天尊！”

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等我也赶过去时，山崖下方已有不少人抬头看过来；便是开始被挡了视线看不出，等白狼那硕大的脑袋探出去时，也已为我们这群人竖了一面鲜明夺目的幡旗。

下方便传来陌天行肆无忌惮的笑意：“方才谁在说，我这般恶毒，就是放出猰貐也找不着女儿？如今且看看那是谁！”

他依然是暗紫锦袍，面容冷锐，连笑声都带着森森的寒意。待抬头看向我，他的笑容才有一抹暖意，“菱角儿，过来！还有，你那位驸马……”

不听话就丢蚀仙洞里化掉的驸马……

算算他在外面耽搁到今日都没回玄冥城，若是我由着景予被丢在那里，只怕现在早就化得连影子都没了。

这驸马真不值钱。

好在景予不记仇且很知足，听他唤一声驸马便像很开心，当即携了我飘然飞下。凤雪、白狼自然跟了我们身后飞落。

射日谷已经被淹成了射日湖。陌天行很不客气地幻了条大船出来，在魔界一众高手簇拥下，舒舒适适地坐在一张铺了华美毡垫的帝君宝椅上，——细看那精雕细琢的花纹，居然是天地交泰、百花呈祥的图案。

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魔界之主。

趁着飞身而下时，我悄悄留心站在大船对面被气得够呛的一众仙尊。

意千重，与谁同，阆苑一梦终成空（三）

赤明仙尊、广昊仙尊等昆仑众仙都在，其中文举看到我们，更是恨得眼珠泛红。言睍莼璩只是如今不仅掌门在，更有众多天界上仙驾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跳出来拿我们怎样了。

他们前方好些天界上仙，其中一位天尊是我认识的，正是一百八十年前阆苑见过的灵宝天尊；他正和另一位天尊低低商议什么，那天尊却也不陌生，在昆仑几个主殿不知见过多少次了，——正是我们昆仑的祖师爷太乙天尊。还有一位天尊也曾在画像上见到，此刻紧盯着封印猰貐的山壁皱眉，正是道德天尊。

他们身后则是各自从人或弟子，都是天界之仙，想来个个修为高深，此时有人正瞪着陌天行，也有人正瞪着东华帝君。

心里暗暗猜着，这些人可能觉得袖手旁观的东华帝君比趾气高昂的魔帝更可恶。

此时本该是众仙一致对付魔界的时刻，东华帝君若因朝歌上仙之事对诸天尊心怀芥蒂，大可留在天界不加理会，如此这般高高飘在云端看戏，不招人嫉恨才怪。可惜论起我行我素，这位东华帝君比起陌天行来委实不遑多让。

飞身落下时，正对上觉出广昊仙尊忧虑的目光。

他的眉间尚有戚意，必是知晓了原微师兄的死榛。

原微救我之事原是他默许的，他自然不会相信我们会害死原微；只怕此时心底依然在期盼我能劝说魔帝放弃祸害三界的疯狂想法吧？

原微不知道，他该早很清楚，魔帝冲的，猰貐可以救我的复活之力……

若以我一人之性命，换得天下太平，于他看来自然还是值得的；可惜天下太平在陌天行眼里算个屁。

想着原微的期盼和昆仑的狼藉，我暗叹一声，听陌天行又唤我，便堆上盈盈笑意，上前见礼道：“父君！”

景予惊讶看我一眼，立刻随我见礼：“父君！”

……好厚的脸皮肄。

看来这世间独心黑和皮厚是与生俱来的，学都不用学。

陌天行却是意外之喜，顿了顿身，亲手将我们一边一个拉起，负手大笑道：“好，好，乖女儿，乖女婿！昆仑这些臭道士虽然一个比一个可厌，但能替本君把他们养大，也算是一件无上功德！”

听得昆仑众仙连脸都绿了。

白狼看到陌天行就跟见鬼似的，一眼看到符临焦黑面皮笑得跟菊花似的，立刻跑过去套近乎了。

凤雪虽跟在我们后面，可他一落地便是仙，势必不能跟着我们向魔帝见礼，于是挠着头很是无措。

这时，那边有人温和唤道：“凤儿！”

正是灵宝天尊。

凤雪连忙应时，灵宝天尊已招手道：“凤儿，过来！”

凤雪气沮，却不敢不依，向我低低道：“阿姐，我先去见天尊，呆会过来找你！”

我向他挥挥手，柔声道：“你去吧，乖乖听天尊们的话。”

乖乖听天尊们的话，回天界继续当他无忧无虑无天敌的白凤凰，天天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够了吃，多好多幸福。——比跟着我这么个招人恨的阿姐不知强多少。

陌天行在后道：“让他回去做什么？我已令人为你那尘缨楼寻到好些孔雀仙鹤，若是多只凤凰，岂不更热闹？”

正说话时，脚下猛然剧晃，伴随着山腹间阴沉沉的闷吼，虽不像雷公电母当头劈下那等气势骇人，却让人如坠冰窖，手足发凉，竟比当日卧龙村数百怨魂齐出时更要惊怖千百倍。

闷吼声时高时低，似山腹间有无数的怪物正在挣扎呼唤，即将撞破青山，顶破天地，狞笑着席卷世间一切……

天色在这吼声里愈发晦暗，秽海之上阴风阵阵旋起，竟像受了某种魅惑，四处飘着的魔气纷纷汇集，化作一束黑色长枪，直冲向对面崖壁。

“小心！”

有天尊在呼喝，数道平生仅见的极强仙灵之气冲出，击向那元魔之气凝成的黑色长枪，顿时将它打得四散，却依然在山崖四周盘旋萦缠，渐渐重新汇聚……

我仔细看去时，只见对面矗立如削的山崖之上，虽不见石门或洞窟，却有一把极大的金色弓箭嵌于其中，似已与崖上坚石融作一体，应该就是封印猰貐的射日弓。

我上次离开昆仑之时，几位仙尊刚刚加固过封印，这射日弓本该金光璀璨、仙力十足才对。可此时居然泛着黑灰，几处甚至隐隐有了裂纹。天尊们虽能击散大股魔气，却不能阻止小股魔气被那山腹间的猰貐吸引，无声无息地顺了裂纹往内渗去……

眼见又一束魔气凝成，再度逼向射日弓，灵宝天尊等又待出手时，陌天行已立起，散淡笑道：“众位天尊，别白费力气了！射日弓在昆仑封山警戒之前便已被我暗施术法，又被秽海之水泡了足足六七日，早已灵性大失，半个时辰前才会被猰貐趁势击裂。如今这封印之力更加脆弱，秽海又直通魔界，有的是魔气滋养，焉得再困得住猰貐？若你们不怕被魔气污了仙体，就在这里慢慢守着吧，或许能让猰貐晚个十天八天出来。本君么，会携了爱女娇婿喝着美酒，品着佳肴，慢慢围观！”

半个时辰前，连我们在大成洞里都感觉出地动山摇，早猜着这边出了事，再不料是竟是射日弓裂开。

太乙天尊叹道：“帝君这又何苦？我已知前因后果，你无非想放出猰貐救你这位公主罢了，何必这般费事？我可再为你去世尊跟前折一枝仙莲，亲自为她重做一副莲身，如此她可安然无恙，你也不必这样一意孤行，拿天下苍生开玩笑吧？”

＝＝＝＝

意千重，与谁同，阆苑一梦终成空（四）

陌天行大笑，“老儿，这话你只能拿来哄哄我女儿吧？她身上虽无魔气，但到底是我女儿，又被你们这些人左逼右逼，焉知什么时候给逼出点魔性来，到时莲身被魔气侵蚀，一样会朽坏，我到哪里修去？”

太乙天尊诚恳道：“帝君放心，令爱莲身若是朽坏，我必会相助修理到底！”

陌天行便点头，“如此甚好，顺便把我妹夫也还出来，此事便一笔勾消！榛”

“妹……妹夫？”

“皓灵！”陌天行笑意全敛，宽袍猛向众仙一指，“我千年前说过，皓灵不回来，我妹子受苦，你们这些老儿，一个个也别想好过！还想受凡人的香火？呵，就等他们个个修成了魔，轮着去拆你们的仙山道观吧！”

“帝君，皓灵是自愿散去魂魄，你对我们不满便罢，岂可连累天下苍……”

“天下苍生关我屁事！把猰貐那样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