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皓灵是自愿散去魂魄，你对我们不满便罢，岂可连累天下苍……”
“天下苍生关我屁事！把猰貐那样的神物放出来保护我妹子女儿才是王道！”
陌天行嗤之以鼻，只重重地拍拍我的肩，差点没把我拍得脱臼。言睍莼璩
“……益”
太乙天尊可以和仙者或凡人谈谈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但和陌天行显然完全谈不下去。
众人一时无语间，忽闻空中有人闲闲散散地赞道：“好酒！好酒！”
抬头看时，竟是东华帝君刚刚饮完一盏，旁边衣袂飘飘的美丽侍儿正抬起纤纤玉手，提着把玲珑玉壶，为他再次斟满。
见众人看他，他支颐一笑，“你们忙，你们忙……”
然后继续喝酒……
道德天尊再也克制不住，向他狠啐一口，甩袖指向陌天行道：“臭小子，你爷爷跟我们诚心求问天地之道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呢！还真以为我们求着你了？才多大点儿能耐，就能威胁我们？若你放任天地魔气横行，先把魔界上下连同你妹子女儿一齐诛了，由他天地沦坏、万物俱灭又如何？不过费些事重判阴阳，再断清浊而已！”
我听得心悸，连景予都不觉变色，陌天行却一声冷笑，待要说话时，忽闻身后传来尖厉狂笑：“好！好！天地俱灭，万物与我一齐化为乌有，和我的皓灵一样魂飞魄散，从此无苦无痛无相思，无悲无伤无愁烦，妙，妙，实在是太妙了！”
船舱中卷出一道靓青衣裙的女子，容色绝美，眸光狠厉，眉间的紫堇妖妍夺目，绚美之极却绝望之极。
正是陌潇潇。
“潇潇！”
陌天行忙唤时，哪里唤得住？
陌潇潇已经飞出船舱，绝望的气息仿佛和四周的元魔之气格外契合，所至之处竟像裹了件墨黑披风。
她痛快地大笑着，指尖法诀连动，秽海之水翻涌掀起，和浓黑的元魔之气一起纵跃而起，直冲射日弓。
众仙尊的喧哗抵挡中，只听那女子疯狂地笑道：“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去死吧！一起灰飞烟灭吧！皓灵，皓灵，我用这天地给你陪葬好不好？好不好？哈哈哈……魄飞魄散，多么美妙！皓灵，我再不用伤心了，是不是？哈哈哈……
陌天行嘴角抽搐了下，将我们一拉，“走，船舱里说话，瞧你这身骨子单薄的，别给水淋坏了。”
他竟不管外面闹腾成什么样，自顾将我和景予拉入舱中。
海水如瀑布般疾冲而下的哗响中，隐约还听到道德天尊在怒喝：“疯女人，疯女人，你……你个疯女人！”
他这句话可算说对了，陌潇潇早就疯了。
若说天底下谁不怕死的话，陌潇潇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千年苦候，千年相思，她的念头里，只怕除了皓灵，便只剩了个死字。
偏偏还有个疯子，还敢用死来刺激她……
舱中坐定，我心中不安，问道：“父君，姑姑不会有事吧？”
陌天行眼中狠戾一闪，“现在我才想着放了猰貐、折腾昆仑泄愤，若他们真敢对潇潇怎样，我便即刻破开所有魔域结界，让他们慢慢收拾残局去！”
“道德天尊方才说……”
“毁了整个魔界，由得天地崩坏，设法重辟天地是吧？”陌天行冷笑，“当年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真人和众仙费尽力气开天辟地，盘古以气成风云、声为雷霆、目为日月、肢体血液为山河，方才肇立乾坤，自身坐化而去，其后不知历了多少劫数，才得以转世为元始天尊……再和灵宝天尊、道德天尊齐心协力，耗尽心血，才造就如今三界八方安宁祥和之局面，前后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万年的辛苦……如今我只是要放出猰貐而已，顶多每年吃掉三五千凡人，有什么了不得？便是昆仑、西海变作魔域，还不至于动摇天界根基，值得他们要死要活还搭上几百万年的修为吗？”
千万年来，魔界因其修身不修心、时常伤害无辜而屡被压制，天魔更是大多被囚禁或封印，并没什么绝顶高手。但这三界偏偏又缺不得魔界收拢吞噬世间魔气，离不开掌控魔界结界的魔帝。
每年吃掉三五千凡人，昆仑、西海变作魔域……
这罪过不轻不重，陌天行既能放了猰貐救到我，又算替自散魂魄的皓灵出了一口恶气，天界众仙虽恼怒却不致于会被激怒到剿灭整个魔界，令天地大乱。
其实陌天行行事颇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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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重，与谁同，阆苑一梦终成空（五）
我叹道：“父君，他们为这天地苍生的确做得够多。言睍莼璩不让放出猰貐，也完全是为苍生考虑，并非与父君为敌。”
陌天行白了我一眼，总算没说“天地苍生关我屁事”，只问道：“你想说什么？榛”
我微笑道：“女儿的意思，我在昆仑修仙二百年，不想看到昆仑成魔域；若我的性命要用每年三五千凡人的性命来换，我也宁可不要。”
景予皱眉，“菱角儿！”
我不理他，握住陌天行的手，尽力放缓口吻，柔声道：“父君，我不幸从小是牛鼻子老道教养成人，所以迂腐得很。我是认真的。”
“哦！”
陌天行好久才吁出一口气，向我招招手，“再坐近些，我有话和你说。”
我纳闷靠过去时，陌天行一扬唇角，在我耳边道：“我告诉你，乖女儿，这事儿只能这样了，谁也改变不了。义”
我掏掏耳朵，表示完全没听懂。
转头看景予，他也是一脸不解。
陌天行揉揉我的头，把我头发揉得一团稻草，然后靠到椅背上懒懒一笑。
“我是说，射日弓已裂，猰貐出来只是早晚的事；我可以把西海与魔界之间的结界关闭，可惜覆水难收，昆仑已经被淹了，就只能淹着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不是不想依你，只是我也办不到就没办法了，是吧？”
“……”
我不去看他可恶的笑脸，努力劝自己冷静，然后继续笑道：“射日弓虽裂，但如果父君不加阻挠，凭那些上古天尊的能耐，应该可以修复，对不对？”
陌天行摸着下巴，“若是猰貐破印而出，射日弓才算彻底被毁，无法修复；如今才有几道裂纹，修复倒也不难。把它取下带到金母元君所住的瑶池深处去，借那里至纯至正的仙灵之力施法加以弥补，应该很快的。”
“取下送瑶池去？那猰貐会不会跑出来？”
“它又不傻，干嘛不跑？”
“……”我想维持点笑容还真不容易，“想来跑掉了不容易抓到？”
“以众天尊的身手，杀它应该不是太难，抓他不大容易。”
也就是说，可以杀掉猰貐一劳永逸？
所幸这句话我并没有问出口，因为陌天行已经说道：“杀它虽不难，可它最大的能耐就是复活……不但可以复活自己，还可以复活天地间大大小小的魔……”
我倒吸了口气，继续微笑，“没关系，只要父君现在关闭结界，昆仑的水总会慢慢退下去，魔气总会慢慢消散，对不对？到时昆仑还是仙家胜境，猰貐无法收集魔气，就未必能出来了，对不对？”
陌天行再摸下巴，“对。隔个十年八年，你回昆仑玩，应该可以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如今潇潇又在那里大发雷霆，封印之处的魔气越来越重，估计猰貐再有十个八个时辰就能出来了……”
“……”
我深感我对不住原微师兄，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这个爹还一脸的百依百顺，难得那样温言慈语地跟我说道：“菱角儿，既然你念着昆仑对你的情意，我明天便带你一起去封锁通往人间的结界，顺便游览游览西海，如何？”
我向后歪了歪，很是无力地靠在景予身上，已经懒得回答。
而陌天行兀自沉醉在父女相认的喜悦中，负手站到窗口感慨道：“其实昆仑变成昆仑海也不错啊，你看现在的风景，多美啊……”
话未了，“哗”地一天水瀑倾下，正打在船顶之上。若非此船以术法幻化，只怕得当场散架。
大约陌潇潇的术法凶猛暴戾，引得天象异变，水瀑之后便是大雨倾盆，雷声隆隆，闪电如巨大的蛇信四下乱击，却再无一个敢打向我们所在的船。
可见这天底下的至恶之人，不但鬼怕，连雷都怕。
－－－－－－－－－－－－－－寂月皎皎首发－－－－－－－－－－－－－
夜间雷电渐歇，雨水仍是激烈，劈哩啪啦打在船顶，震得我头疼，自然无法成眠。
景予拥着我卧于小舱中，始终静默着。
我问：“呆子，我和陌天行说话，你怎么一句也不说的？”
他微笑，鼻息暖暖地萦在我的脖颈，“我说什么呢？偏着你说他，不顾你的性命，还是偏着他说你，不顾你的想法？”
“那你自己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
“嗯？”
“娘子到哪里，我到哪里。娘子成仙成魔，我跟着成仙成魔；娘子魂飞魄散，我跟着灰飞烟灭。”他忽笑了笑，“你一直说我是呆子，是木头，我也不能辜负了这称呼，对不对？这辈子便这样吧，我就是只想跟着你的呆子、木头！”
不觉心里又酸又甜，我捶着他的胸，正待说话时，却听舱门被捶得震天响：“喂，姑娘，有人找！”
竟是白狼的声音。
虽说这时候没心情和景予做点别的什么，但容易有点这样温馨的小时光，被人打断着实不是件愉悦的事。
“什么事？”
景予一边问着，一边过去开门，然后便顿住，“凤雪？”
我忙跳起来过去看时，只见凤雪给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浑身滴水，正抱着肩打战。待见了我，苍白的脸才浮过一丝笑，“阿姐！”
他似乎想让自己看得精神些，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可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看着还是泛着水光，连眼圈都红通通的。
意千重，与谁同，阆苑一梦终成空（六）
我纳闷问：“小雪，你哭了？”
莫非把凤羽全送了人，灵宝天尊责怪他了？
但凤雪摇头道：“我没哭，外面雨大，我没带伞。言睍莼璩”
又在胡话扯谎。
仙家在雨天行走，有的是法子不让自己淋雨吧？
正要细问时，凤雪忽向景予道：“景予，跟你借阿姐半个时辰，我要和她说会儿话。”
景予微怔，还未及回答，凤雪忽向他扬起拳头，高声道：“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辂”
景予退了两步，摆手道：“好，我借，我借，你别哭鼻子了！”
凤雪叫起来：“我没哭鼻子！”
景予也不争执，得失屏在手里一抖，已化作一把木伞递给我，“小心别淋雨。”
我很为我不懂事的兄弟惭愧，遂接了伞，向他柔柔一笑，轻声道：“你在舱里喝盏茶，我很快回来！”
景予微笑点头，站在门边目送我离开；而白狼早已打着呵欠自顾去蹭符临的卧榻继续睡觉了。
后来我已听他提及，符临在化魔池里元气大伤，和梨渊打斗时并不占优势，冒险缠她片刻便支持不住，给打得连遮住要紧处的几片树叶都掉了下来。梨渊见状，竟惊叫着自己跑了姊。
我听闻此事，很不厚道地笑了，却又觉得这梨渊着实可怜。
为爱费尽心机，但最终除了她自己，必定没有任何人会爱她。
无他，费尽心机可以求得名，求得利，独情爱二字，要的是两颗心赤裎相见，容不得半分心机。
离开船便是陌天行口中的“昆仑海”。船的对面是封印猰貐的山崖，有浅淡纯净的仙灵之气在浓郁的魔气间流动，细看居然虚悬着数间精致的屋宇。想来那些天尊们必定很不放心，正彻夜商议着猰貐之事。
凤雪带着我飞得离那山崖远远的，却又似很彷徨，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一般。
我携他行至避风的坡上坐了，打开景予给我的木伞，却是极大的一柄伞，跟个小亭子似的把我们罩住，再略施术法，便可风雨不侵。
凤雪抱着腿坐在我旁边，身上兀自滴着水，一时却不说话。
我用荣枯藤化作宫灯悬起，从袖中寻着两块巾帕，连忙掏出来，先替他擦头上和脸上的水，又给他拧衣衫上的水。
“阿姐，我没事。”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柔声问：“小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凤雪摇头，“没什么。只是……阿姐，明天开始，我恐怕没法再跟着你了！”
这本是意料中事。难道便为这个看不穿？真是只笨鸟。
“是灵宝天尊要送你回去？他自然不许你和魔界之人厮混在一起。”我微笑开解他，“不过也没关系，腿在你身上，等隔段时间灵宝天尊不留心时，你还是可以偷偷跑过来看阿姐，对不？阿姐也会找机会去看望你。”
凤雪便抬起头，茶色眼眸忽明忽暗了半晌，便弯弯唇角，说道：“不错，不论我到了哪里，总会回来寻阿姐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说得很用力，仿佛在狠狠地赌着咒。
“嗯，你不来寻阿姐，我也会去寻你。”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这么漂亮体贴的阿弟。
但他似乎还不甘心，思量了半晌，又道：“大成洞你们那位八师叔也已经应过我，会让我跟你在一起，会让你待我比待景予还好，想来不会食言。”
“……”
“阿姐，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了。
凤雪见我不信，便有几分焦急，捏紧我手道：“阿姐，你要相信我，我们白凤凰看得很准的，那人身上隐藏的气势，至少该是天界上仙的气势！”
我微笑，“嗯，八师叔是个很努力的仙尊。小雪也要做一只努力的凤凰，日后阿姐有麻烦时，才能帮到阿姐的忙。”
“我一直想帮阿姐的忙。”凤雪支着下颔看着伞上挂下的水，眼睛里终于闪过光亮，“阿姐，你可记得，我曾说过，要彻底断了你身上的魔根，也不是没有法子。”
恍惚听凤雪提过，但当时莲身已朽，连人形都快支持不住，遂也没有追问。如今听他提起，我也记起来，问道：“嗯？真有法子？”
凤雪道：“有。雪心珠可以清除体内一切杂秽气息，只留最纯粹的仙灵之气。若阿姐拿到它，不但可以尽去魔根，连后期的修炼都可以事半功倍。”
“天地间还有这样的宝物？想来是非常稀有之物。”
凤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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