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没听他说过……
她来这冷宫做什么。
我朝外头看了一眼,冷宫这一间间的房,也只有这间点了烛,或多或少还些人气,其他的都是黑漆漆的。
古怪,非常有古怪。
咦……
“冷宫里的那名男子呢?为何不见人影?”我冒失的问了一句。
她有些诧异的望着我,眼眸波光潋潋,像是在思索,半晌才说:“你说的是曾经住在这儿的华公子么?”
啊……
曾住?
“他又搬到何处了?”
她轻笑:“你若说的是芳华公子的话,五年前曾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就不声不息的辞别出了宫。”
什么?!
出宫了……那我不久前见到的是鬼影么?
“上次浣洗房弄错了他的袍子,他还亲自来取来着,怎么会走了五年?”我疑了。
“那假的怎么能及芳华的十分之一。”她垂下头拿袖子轻拂着木案上的灰,慢悠悠地说,“你可知道皇帝哥哥收的男宠每个都叫华公子。”
我呆了。
不呆也没法子,这消息太震撼了。
心里一时间涌起了莫名的情绪……说不明道不清……总之,很是纠结。
她望了我一眼,嘴角勾着像是笑却又不是,轻声说,“芳华绝世,丰神如玉,任凭他人模仿如何神似,也远远不及他。只是没料到他就住在冷宫里不久后便生了一场病,没多少人理他,只有我常拾些花给他吃。自从他被皇帝哥哥赶到冷宫后,我就喜欢来这儿看看……他是个很和善且温柔的人,虽然话不多且自那场大病后他的话似乎也越来越少。对了……芳华公子他有时身休好些的时候,还唤我小黄。”
她低头絮叼着,面颊含春,像极了回忆往昔的少女。
等等……她说他叫芳华。
头皮一阵发麻……
这名字,好熟悉。
“你怎么了?”她略有关切地望着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头晕沉沉的。
但她每一句话,传入耳朵里都那么真切。
“曾有一度,我还哀求皇帝哥哥让我搬来和华公子一起住,可他没答应,后来宫里就不见华公子的影子了。”
她又凄楚一笑,我却觉得这种笑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似乎与她的身份不符……她应该……
应该怎么样?
我有些茫然……突然脑子里竟闪过一张到令人牙痒的臭屁孩的脸。
她望着我,唇角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最终没能忍住,似乎想说什么……
突然一团东西朝她扑来,搂住了她的腿。
“额娘,我饿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
门外一个麽麽还牵了另一个小娃儿。那个漂亮的孩子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眯眼笑着。
“时候不早了,我也得走了。”美人儿朝我一笑,拎着小孩的手徐徐朝门外走。
她把烛火留给了我。
自己迎着月光走了……
突然觉得,少了烛火的映衬,在清冷的月辉下,她的袍子虽然依然华丽,但似乎有些旧,约莫七成新。
皇帝的妹妹……
日子也不好过么?
叹了气,执着灯,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冷宫。
这怕是她口中,芳华的居所了。
诺大的一间房,除了一张床榻,便只有桌子和两三个凳子,虽然极为简朴可这一切,却让我感到极为的安心。
桌上在醒目的地方放了一个壶,悄然将它捧在手里很轻……撅开一看,瓷内壁有些茶垢,可不知为何闻着却有股化不开的清新花香。
主人一定极风雅。
正有些楞,窗外却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声响。
第十二章【一】
窗外却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声响。
我喝斥:“谁在外头?”
一灯火映在致窗外格外的通透明亮,一个人在外头咳嗽了一声。
我心惊,眼皮陡然一跳。
竟有些期待外面的人……
细细簌簌的一阵响声过后,一个人穿着太监服便低头躬身进来了,提着宫灯,照得侧脸有些明晃晃,表情不太真切。
居然是小李子。
我撇嘴,也不顾及灰尘,转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漫不经心的问:“你来这干什么 。”
“原来主子在这儿让奴才好找。方才在殿前晕了过去,才知道遇了刺客……全殿的奴才们都出来寻了,幸好有几个小太监说看到您往这边来了,这会儿您该饿了吧,膳食预备好了,主子随我去吧。”
我晤了一声,不吭声了。
他也静静站了,没说话儿。
我沉寂了一下,开了口,不知为何声音竟有些沙哑:“这儿的……那个华公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搬出宫的?别再骗我了,我说的是芳华。”
他身形稳当,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修长的手指被宫灯映衬得很苍白,根根分明,他在紧张么……
我楞了一下,朦胧的烛火映在他脸上,他扯了一个笑,很勉强的笑容:“太上皇驾崩没多久,也就是华公子迁到冷宫一个半月后就离宫了,那时候皇上还没登基。”
“为何没听旁人说起这事儿,皇上也没提及。”我小蹙一下眉,沉吟。
他抬头望了一下我,唇抖动了,神情很复杂。
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我板着脸。
他躬着身子,垂着头,手捏着袍子,最终没能忍住,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声音放得很低却也说得很溜:“这事儿本不该让我们这些下人们背地里嚼舌,但藏着掖着实在难受。其实……”他小蹙眉,掀着眼皮望我一眼,“其实在主子离开冷宫没多久,华公子后来也默默收拾东西辞别了。”
什么?!
关我什么事儿。
等……等等……我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脑子里白光一晃而过,却又抓不劳。
“你的意思是。”我握紧了他的手,蹙眉,小心谨慎地说,“我以前也住在冷宫里?”
他讪讪地拨开了我的手,退后一步:“正是这个理儿。”
难道我也是那失了宠的妃嫔?
他颔首,又补了一句:“那时候我与主子一起伺候过华公子。”
啊,什么乱七八糟……
我紧绷的身子此刻像断了弦般,全身松了下采,垂肩情绪低落。
……为何一点也没印象。
我捶捶头,默哀了一下,错了……我是对任何事都没了印象了怎么会记得住这一件。
小李子垂着头,偷偷瞄了我一眼。
我敛神,定了一下心,正襟危坐,咳嗽了一下,低着声音说:“你再给我说详细点儿,胡骗乱造我可饶不了你。”
“是。”他身子颤了一下,吐出的字倒是很清晰,“奴才一直跟在华公子身边,后来主子从太医院派到了华公子处贴身伺候他,那时候您圆脸小眼个子也不高长得着实不怎么样……”
“停停停,这儿打住,说下面的。”
他倾了倾身,垂下眼,慢悠悠的说:“可是谁知有一晚,皇上……不对,那时候还是太子爷。太子爷和华公子在畅饮,然后您和太子起了冲突在冷宫前院吵了起来,结果……太子爷一撕……”
他很应景儿似的,学着当年地模样把袖子那么一挥……我侧头一躲,桌上燃着的烛火都被他的袖风弄得摇曳不停。
我瞪了他一眼。
他忙垂下头,规规矩矩的立着,老老实实的补充:“被太子爷那么一弄,您的人皮面具就掉了,然后您就跑了。”
啊……
他很会避重就轻,可我怎么就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难不成这是段错综复杂的三角恋,而我就是破坏他们情谊的小三。
我怔了怔,回神看了一眼,正一脸看好戏般的看着我的小李子,心里一堵,就轻青踹了他一脚,冷着声音说:“我让你说华公子怎么走的,你怎么把话题扯到我头上来了……继续了,别停!再瞎说撕烂你的嘴皮。”
月色寂寥,朦朦胧胧照在他身上,这小子嘿嘿笑了几声,挠头:“您走后的那一晚,太子爷与华公子关在门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结果……后来,华公子就病了一场,太子爷每天都来,可每次都被华公子拒在门外。结果没过多久,华公子留了个字条,便走了。”
所以,后来皇上才五年没纳妃。
乃至华公子离宫的事也很少有人提及。
想到……皇上与我说的话,那神情,许是念旧柔情极了。
难不成,我就是那插足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小贱人……
被震撼到了。
我猛吸一口凉气,缓神。
“主子,您怎么了?”小李子忙上前搀扶。
“不碍事。”我别脸,轻声吩咐,“你今夜与我说的这些别再和他人说了,皇上那边也别提。”
莫让他又想起了旧人与旧事……
“奴才明白。”小李子身子似乎放松了,有些释怀,“华公子一直是个好人,奴才看得出他平日里待你也很好,难得您问起他,所以……就一时没管住嘴。”末了他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又补一句,“这么好的人……您不该忘了他。”
心里猛然一收缩,怦怦直跳了起来。
第十二章【二】
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因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心跳眼皮跳。
难道是我小小良心在作祟么。
我做了万人唾弃的小人,却把前程往事全忘了,甘之如饴的享受起了现在的一切……
罪恶啊罪恶。
小李子抬眸打量,我直视着他,很坦诚地说:“你说的我都不大记得了,不过既然他对我这么的好,我定会在吃饭睡觉之前在佛祖面前燃一炷香,为他祈福的。”
小李子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啊。
我却来不及思索,撑起身起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唤了起来,低头斜一眼,低头拿手捂住摸了一圈。
小李子眼色极好,“主子,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吧?这都过了晚膳时辰了,怕再拖下去得改为宵夜了。”
“好,走。”
他却伸手,悄然地把我拦住:“您不久就要册封了,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呢……这样冒然从冷宫出来不好,我去给您叫顶软轿。”
可……
我不都走了过来了么,夜里这么黑,谁能看清谁啊。
他一脸小执着。
“罢了,罢了,你快些去,我等着。”
“喳!”他跪地上。
我挥手,赶苍蝇一样的。
他提着宫灯一溜烟跑了出去。屋里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人影倒映在墙壁上,格外的压抑。我略有些无聊,不轻意往那案上一瞅……好家伙,那烛燃得差不多了,红泪一滩。
早知道留了小李子的宫灯就好了。
我四处望了望,找来一根竹签儿把烛火挑小了些。暗衬着兴许省着点用,能熬到小李子回来。可这会儿微弱的火光颤晃得厉害,夜里风大,小火苗容易被吹灭。
我撩起袖子,伸手去关那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得破窗子。还不忘转头,对着那孤烛陪着笑脸。“小祖宗,你可千万别灭。”
这冷宫里阴风飕飕的,若是这偌大的屋子里又没了光亮,我还真会有些惧怕……所 以千万不能灭不能灭。我默念默念,只差没拜菩萨了。
像是很应景儿似的。
突然啪的一声细响,背后的火灭了……
我呆了。
顿时便陷入了一片黑暗里,唯余窗外隐隐有点月光。
隐隐有脚步声在后头响起。
听得我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出了声:“小李子,是你么?”
那人没做声,我蹙眉,握紧窗撑子,正想回头,“就你调皮,别吓唬我……”
话音未落,却只觉得背上一疼,一抉小石子打在我身上,穴位被封住了。
随即而来,一双手便搭在了我肩上,心里一沉,大叹一声不好,正准备冲着窗外喊,嘴也被捂住了……很强势的人,陌生的味道。
靠,这是谁……
身子被拥住了,然后一个麻袋便套了下来……黑漆漆的一片,蹭得脸有些发麻……只觉得身子腾空,似乎被人扛了起来。
好难受,呼吸也不顺畅,闷得慌。
这人是谁……
谁要绑我。我抗议,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响声,效果不明显……起码没人理我。
他走得很急,脚步却轻盈,这结实的身子板像是练过功夫的,只是不知道走的是哪条道儿,这一路上竟没有听到侍卫阻拦声。
我从进宫就没与谁结过仇,为何又遭刺客又被人掳。哎哟,我的小蛮腰……等等,难道是戚将军派来的人?也不对啊,若是他的人那应该是直接把我弄死,犯不着这么搬来搬去的。
难道是宫外结的仇家……可我压根就不记得……
欲哭无泪,欲哭无泪。
身子被扔到了一个什么地方,还算软,没被弄疼。
听到了马的嘶鸣声,似乎已经出了宫门。
然后就是颠簸得我肠子都要狡了起采……那人一手撑在我身上,似乎是怕我摔下去,透着粗麻布我大口呼吸,一股什么气味冲进了鼻,眉一蹙,我又闻闻……
靠,霹霉无敌顶级迷香!
你够狠……
分量下这么足,怕是那会儿在池边的五倍多,靠!下足了本钱啊,应该要不少银子吧。
于是,我脖子一横,咬牙很尽忠尽职的晕了。
其实,掳人的仁兄兴许不知道,这种分量的迷药在我身上只能发辉一半的作用,我虽是眼皮睁不开,浑身也没了力气,但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能感觉到身上由于颠簸带来的疼痛,能听到年旁的马蹄声。
这是个很漫长的旅程。
也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去何处。
突然有些小感伤,但更多的是庆幸。其实这些日子我并不快乐,自打从宫里醒来并察觉自己失忆,我便活得小心与谨慎,努力适应着皇宫的一切。
皇上说我是后妃,我便是……
每时每刻努力扮演着这个角色,被人尊崇独占皇宠可心却空荡荡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马车很颠,套着我的麻布袋早就除去了,如今换做了一张云锦小心翼翼地披在我的身上,那人似乎没有害我的意思。
我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托他的福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有着甜蜜与辛酸,却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么的真切,心都绞得痛死了。
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