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猎怕她着凉,解下身上棉衣,盖在她身上。洞外雪光映射进来,朦朦胧胧的看到她的小脸,丁猎心中默念:“小师妹待我如此情重,我便为她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支颐沉思,自忖从小没了父母,全蒙师父师母抚养长大,对待自己犹如亲生爱子一般,自己是昆仑派的掌门大弟子,入门固然最早,武功亦非同辈师弟所能及,他日势必要承受师父衣钵,执掌昆仑一派,而小师妹更待我如此,师门厚恩,实所难报,只是自己天性放荡不羁,时时惹得师父师母生气,有负他二位的期望,此后须得痛改前非才是,否则不但对不起师父师母,连小师妹也对不起了。
他望着司马凤微微飞动的秀发,正自出神,忽听得她轻轻叫了一声:“姓汪的小子,你不听话!过来,我揍你!”
丁猎一怔,见她双目兀自紧闭了,侧个身,又即呼吸匀净,知道她刚才是说梦话,不禁好笑,心想:“她一做师姐,神气得了不得,这些日子中,汪师弟定是给她呼来喝去,受饱了气。她在梦中也不忘骂人。”
丁猎守护在她身旁,直到天明,始终不曾入睡。司马凤前一晚劳累得很了,睡到辰牌时分,这才醒来,见丁猎正微笑着注视自己,当下打了个呵欠,报以一笑,道:“你一早便醒了。”
丁猎没说一晚没睡,笑道:“你做了个甚么梦?汪元师弟挨了你打么?”
司马凤侧头想了片刻,笑道:“你听到我说梦话了,是不是?汪元这小子倔得紧,便是不听我的话,嘻嘻,我白天骂他,睡着了也骂他。”
丁猎笑道:“他怎么得罪你了?”司马凤笑道:“我梦见叫他陪我去瀑布中练剑,他推三阻四的不肯去,我骗他走到瀑布旁,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丁猎笑道:“唉唷,那可使不得,这不是闹出人命来吗?”司马凤道:“这是做梦,又不是真的,你担心甚么?还怕我真的杀了这小子么?”
丁猎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里定然真的想杀了汪师弟,想啊想的,晚上便做起梦来。”
司马凤小嘴一扁,道:“这小子不中用得很,一套入门剑法练了三个月,还是没半点样子,偏生用功得紧,日练夜练,教人瞧得生气,我要杀他,用得着想吗?提起剑来,一下子就杀了。”说着右手横着一掠,作势使出一招昆仑剑法。
丁猎笑道:“‘白云浪翻’,姓汪的人头落地!”司马凤格格娇笑,说道:“我要是真的使这招‘白云浪翻’,可真非教他人头落地不可。”
丁猎笑道:“你做师姐的,师弟剑法不行,你该点拨点拨他才是,怎么动不动挥剑便杀?以后师父再收弟子,都是你的师弟。师父收一百个弟子,给你几天之中杀了九十九个,那怎么办?”
司马凤扶住石壁,笑得花枝招展,说道:“你说得真对,我可只杀九十九个,非留下一个不可。要是都杀光了,谁来叫我师姐啊?”
丁猎笑道:“你要是杀了九十九个师弟,第一百个也逃之夭夭了,你还是做不成师姐。”司马凤笑道:“那时我就逼你叫我师姐。”
丁猎笑道:“叫师姐不打紧,不过你杀我不杀?”司马凤笑道:“听话就不杀,不听话就杀。”
丁猎笑道:“小师妹,求你剑下留情。”丁猎见大雪已止,生怕师弟师妹们发觉不见了,若有风言蜚语,那可大大对不起小师妹了,说笑了一阵,便催她下崖。司马凤兀自恋恋不舍,道:“我要在这里多玩一会儿,爹爹妈妈都不在家,闷也闷死了。”
丁猎道:“乖师妹,这几日我又想出了几招剑法,等我下崖之后,陪你去练剑。”说了好一会,才哄得她下崖。
当日黄昏,高明送饭上来,说道司马凤受了风寒,发烧不退,卧病在床,却挂记着大师哥,命他送饭之时,最要紧别忘了带酒。
丁猎吃了一惊,极是担心,知她昨晚摔了那一交,受了惊吓,恨不得奔下崖去探望她病势。他虽然饿了两天一晚,但拿起碗来,竟是喉咙哽住了,难以下咽。
高明知道大师哥和小师妹两情爱悦,一听到她有病,便焦虑万分,劝道:“大师哥却也不须太过担心,昨日天下大雪,小师妹定是贪着玩雪,以致受了些凉。咱们都是修习内功之人,一点小小风寒,碍得了甚么,服一两剂药,那便好了。”
岂知司马凤这场病却生了十几天,直到司马纵横夫妇回山,以内功替她驱除风寒,这才渐渐痊愈,到得她又再上崖,却是二十余日之后了。两人隔了这么久见面,均是悲喜交集。
凝望他的脸,惊道:“大师哥,你也生了病吗?怎地瘦得这般厉害?”丁猎摇摇头,道:“我没生病,我……我……”司马凤陡地醒悟,突然哭了出来,道:“你……你是记挂着我,以致瘦成这个样子。大师哥,我现下全好啦。”
丁猎握着她手,低声道:“这些日来,我日日夜夜望着这条路,就只盼着这一刻的时光,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
司马凤道:“我却时时见到你的。”丁猎奇道:“你时时见到我?”
司马凤道:“是啊,我生病之时,一合眼,便见到你了。那一日发烧发得最厉害,妈说我老说呓语,尽是跟你说话。大师哥,妈知道了那天晚上我来陪你的事。”
丁猎脸一红,心下有些惊惶,问道:“师娘有没生气?”
司马凤道:“妈没生气,不过……不过……”说到这里,突然双颊飞红,不说下去了,丁猎道:“不过怎样?”司马凤道:“我不说。”丁猎见她神态忸怩,心中一荡,忙镇定心神,道:“小师妹,你大病刚好了点儿,不该这么早便上崖来。我知道你身子渐渐安好了,师弟给我送饭的时候,每天都说给我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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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景不长
第四章好景不长
司马凤道:“那你为甚么还这样瘦?”丁猎笑了笑,道:“你病一好,我即刻便胖了。”
司马凤道:“你跟我说实话,这些日子中到底你每餐吃几碗饭?七郎说你只喝酒,不吃饭,劝你也不听,大师哥,你……为甚么不自己保重?”说到这里,眼眶儿又红了。
丁猎道:“胡说,你莫只听他。不论说甚么事,七郎都爱加上三分虚头,我哪里只喝酒不吃饭了?”
说到这里,一阵寒风吹来,司马凤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其实正当严寒,危崖四面受风,并无树木遮掩,华山昆仑之巅本已十分寒冷,这崖上更加冷得厉害。丁猎忙道:“小师妹,你身子还没大好,这时候千万不能再着凉了,快快下崖去罢,等哪一日出大太阳,你又十分健壮了,再来瞧我。”
司马凤道:“我不冷。这几天不是刮风,便是下雪,要等大太阳,才不知等到几时呢。”丁猎急道:“你再生病,那怎么办?我……我……”
司马凤见他形容憔悴,心想:“我倘若真的再病,他也非病倒不可。在这危崖之上,没人服侍,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只得道:“好,那么我去了。你千万保重,少喝些酒,每餐吃三大碗饭。我去跟爹爹说,你身子不好,该得补一补才是,不能老是吃素。”
丁猎微笑道:“我可不敢犯戒吃荤。我见到你病好了,心里欢喜,过不了三天,马上便会胖起来。好妹子,你下崖去吧。”
司马凤目光中含情脉脉,双颊晕红,低声道:“你叫我甚么?”丁猎颇感不好意思,道:“我冲口而出,小师妹,你别见怪。”
司马凤道:“我怎会见怪?我喜欢你这样叫。”丁猎心口一热,只想张臂将她搂在怀里,但随即心想:“她这等待我,我当敬她重她,岂可冒渎了她?”忙转过了头,柔声道:“你下崖时一步步的慢慢走,累了便歇一会,可别像平时那样,一口气奔下崖去。”
司马凤道:“是!”慢慢转过身子,走到崖边。丁猎听到她脚步声渐远,回过头来,见司马凤站在崖下数丈之处,怔怔的瞧着她。两人这般四目交投,凝视良久。
丁猎道:“你慢慢走,这该去了。”司马凤道:“是!”这才真的转身下崖。
这一天中,丁猎感到了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欢喜,坐在石上,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突然间纵声长啸,山谷鸣响,这啸声中似乎在叫喊:“我好欢喜,我好欢喜!”
第二日天又下雪,司马凤果然没再来。
丁猎从无为口中得知她复原甚快,一天比一天壮健,不胜之喜。过了二十余日,司马凤提了一篮粽子上崖,向丁猎脸上凝视了一会,微笑道:“你没骗我,果真胖得多了。”
丁猎见她脸颊上隐隐透出血色,也笑道:“你也大好啦,见到你这样,我真开心。”司马凤道:“我天天吵着要来给你送饭,可是妈说甚么也不许,又说天气冷,又说湿气重,倒好似一上思过崖来,便会送了性命一般。我说大师哥日日夜夜都在崖上,又不见他生病。妈说大师哥内功高强,我怎能和他相比。妈背后赞你呢,你高兴不高兴?”
丁猎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常想念师父、师娘,只盼能早点见到他两位一面。”
司马凤道:“昨儿我帮妈裹了一日粽子,心里想,我要拿几只粽子来给你吃就好啦。哪知道今日妈没等我开口,便说:‘这篮粽子,你拿去给猎儿吃。’当真意想不到。”
丁猎喉头一酸,心想:“师娘待我真好。”司马凤道:“粽子刚煮好,还是热的,我剥两只给你吃。”提着粽子走进石洞,解开粽绳,剥开了粽箬。
丁猎闻到一阵清香,见司马凤将剥开了的粽子递过来,便接过咬了一口。粽子虽是素馅,但草菇、香菌、腐衣、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滋味鲜美。
司马凤道:“这草菇,汪元和我前日一起去采来的……”丁猎问:“汪元?”司马凤笑了笑,道:“啊,是。前天他来跟我说,东边山坡的松树下有草菇,陪我一起去采了半天,却只采了小半篮儿。虽然不多,滋味却好,是不是?”
丁猎道:“当真鲜得紧,我险些连舌头也吞了下去。小师妹,你不再骂汪师弟了吗?”
司马凤道:“为甚么不骂?他不听话便骂。只是近来他乖了些,我便少骂他几句。他练剑用功,有进步时,我也夸奖他几句:‘喏,喏,这一招使得还不错,比昨天好得多了,就是还不够快,再练,再练。’嘻嘻!”
丁猎道:“你在教他练剑么?”司马凤道:“嗯!爹爹就叫我闲时指点他。大师哥,我不能上崖来瞧你,闷得紧,反正没事,便教他几招。汪元倒也不笨,学得很快。”
丁猎笑道:“原来师姐兼做了师父,他自然不敢不听你的话了。”司马凤道:“当真听话,却也不见得。昨天我叫他陪我去捉山鸡,他便不肯,说那两招‘白虹贯日’和‘天绅倒悬’还没学好,要加紧练习。”
丁猎微感诧异,道:“他上昆仑来还只几个月,便练到‘白虹贯日’和‘天绅倒悬’了?小师妹,本派剑法须得按部就班,可不能躁进。”
司马凤道:“你别担心,我才不会乱教他呢。汪元要强好胜得很,日也练,夜也练,要跟他闲谈一会,他总是说不了三句,便问到剑法上来。旁人要练三个月的剑法,他只半个月便学会了。我拉他陪我玩儿,他总是不肯爽爽快快的陪我。”
丁猎默然不语,突然之间,心中涌现了一股说不出的烦扰,一只粽子只吃了两口,手中拿着半截粽子,只感一片茫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司马凤笑道:“大师哥,你把舌头吞下肚去了吗?怎地不说话了?”
丁猎一怔,将半截粽子送到口中,本来十分清香鲜美的粽子,粘在嘴里,竟然无法下咽。司马凤指住了他,格格娇笑,道:“吃得这般性急,粘住了牙齿。”
丁猎脸现苦笑,努力把粽子吞下咽喉,心想:“我恁地傻!小师妹爱玩,我又不能下崖,她便拉林汪师弟作伴,那也寻常得很,我竟这等小气,为此介意!”言念及此,登时心平气和,笑道:“这只粽子定是你裹的,可裹得真粘,可将我的牙齿和舌头都粘在一起啦。”
司马凤哈哈大笑,隔了一会,说道:“可怜的大师哥,在这崖上坐牢,馋成了这副样子。”
这次她过了十余日才又上崖,酒饭之外又有一只小小竹篮,盛着半篮松子、栗子。
丁猎早盼得头颈也长了,这十几日中,向送饭来的无为问起小师妹,无为神色总是有些古怪,说话不大自然。
丁猎心下起疑,却又问不出半点端倪,问得急了,无为便道:“小师妹身子很好,每日里练剑用功得很,想是师父不许她上崖来,免得打扰了大师哥的功课。”
他日等夜想,陡然见司马凤,如何不喜?只见她神采奕奕,比生病之前更显得娇艳婀娜,心中不禁涌起一个念头:“她身子早已大好了,怎地隔了这许多日子才上崖来?难道是师父、师娘不许?”
司马凤见到丁猎眼光中困感的眼神,脸上突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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