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站在会客厅大门外的赫蒂已经可以隔着庄园外的花园,远远看见一行马车正向大门处驶来。
特纳子爵是回庄园避暑,同时也是休养,他的病情虽然得到了基本控制,但为了更好的维持稳定状态,还是需要医疗人员持续看护。
主治的祭司自然不可能随行,所以,随同特纳子爵一起回来的是一名炼金师学徒与一名祭司学徒——前者负责调配特纳子爵日常所需药物,而后者则是每日对特纳子爵施展治疗,以保证他的健康状态。
单单这两位学徒的雇佣费用,每月就要消耗十枚金币!
幸好这一切费用是特纳子爵自掏腰包,而不需要从庄园的账目上扣除……
赫蒂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外公对她的淑女培训教育有其特定流程,还没来得及涉及贵族法令,外公便已故去,所以,赫蒂也是在庄园的图书馆过程中才慢慢了解这些或有趣或令人无语的法令。
根据继承法,贵族家产如果在直系亲属之间进行传承,只需要象征性地缴纳一部分继承税;但是,如果贵族没有直系亲属,便需要从贵族谱系中寻找血缘最相近的亲属——若是这种形式的传承,就需要支付高额继承税,一如特纳子爵与赫蒂现在的情况。
据说,这样的规定是为了鼓励贵族生育……
另外,贵族在传承家产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财产都需要传承,或是都可以传承的,例如,特纳子爵的资产中就有这类情况——庄园、商铺这些是祖产,必须随着爵位一起传承;而他自己私人的收藏品则是个人资产,可自由选择是否传承;另外,特纳子爵还有些财产来源于上级贵族赏赐,只有财富的使用权而无传承权,一旦特纳子爵死亡,这类财产便将被上级贵族回收。
赫蒂在研究这些法令的时候,曾经被折腾得头晕眼花——任谁看见多达一整排书柜的法令相关书籍时都会产生一种冲动,恨不得点把火把它们全烧没了……
话归正题,特纳子爵这次显然调养得极不错,不仅可以自行走动下车,而且,还颇有兴致地走到卡米尔-梅达的马车边,绅士地邀请她下车。
两位老朋友说说笑笑地走进庄园。
相比于特纳子爵,卡米尔-梅达现在的情况却是比赫蒂之前见她的时候更差一些,脸颊两侧微微内陷,神情略显憔悴,行动间虽然依旧优雅,但是,说话时,却明显有些气虚气短,并且,不时掩嘴咳嗽几下——看来,休养一说果然是有其道理的。
无论是特纳子爵还是卡米尔-梅达,此时都是病人,所以,一进屋,稍稍寒暄之后,便各归其屋,各自都需要好好休息。
送走两位长辈,赫蒂眼珠子一转,伸手招来一位女仆,向她低声叮嘱了两声。
弗兰克正在安排仆人整理特纳子爵与卡米尔-梅达的行李,远远听见赫蒂话语中出现卡米尔的名字,手下的指示微微一顿,而后转念一想,觉得赫蒂也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便没有干涉,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过,于心上却不免多记了一笔。
020 长辈的期待
在弗兰克的调|教之下,庄园的仆人们都是极其训练有素的,不仅懂规矩、知礼仪,而且,行动力极强,一声吩咐便能立即行动。
所以,很快地,赫蒂就知道了自己所想要知道的消息——关于卡米尔-梅达的健康状态、日常生活喜好,以及饮食上的偏爱与禁忌等等。
这一切消息来源于卡米尔的贴身女仆,探听这些消息的理由也是恰好充分的——庄园的厨房需要根据卡米尔的情况,安排一日三餐以及各种茶点要求。
这类事务原本应该是由弗兰克来操心操作,但是,赫蒂这么一插手也不算逾矩,只是,最终的消息不仅传递到了赫蒂这里,也相应地反馈到了弗兰克的手头。
弗兰克知道了,代表着特纳子爵也知道了。
“很好,是个有心的孩子,”特纳子爵听着弗兰克的汇报,微微一笑,看样子,对赫蒂的主动颇为满意。
“赫蒂小姐计划与黑海矮人达成粮食贩卖协议,中间执行人是退役佣兵艾文——赫蒂小姐的老邻居。”弗兰克见特纳子爵的精神还好,便顺道将这件事情也说了出来,“据回报,已经形成初步意向,并在佣兵公会进行备案,只等青麦成熟季时,公布今年的第二轮收购价。”
这个进程倒是有些出乎特纳子爵的意料,原本已经些微聚集的困意瞬间被这样的消息驱散,特纳子爵微微睁大眼:“居然把主意打到黑海矮人身上——她又是如何知道黑海矮人缺粮的事情?恐怕,整个佩兰省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是屈指可数!”
弗兰克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赫蒂是如何得知这项情报的——自从赫蒂进驻庄园之后,她的行迹都是由他安排,无论是在庄园,还是在佩兰城,抑或是在帕布里奇亚,赫蒂和维尔莉特去了哪儿,见了些什么人,碰见过什么事等等,尽皆在弗兰克的掌握之中,可是,他却完全无法理解,赫蒂又是如何推断出黑海矮人缺粮呢?
特纳子爵也期望他能对此做出回答——如果弗兰克知道情况,早在刚才就已经汇报,又何须等他发问呢。
不过,特纳子爵却并未因此而不悦,反之,他愉悦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压在胸腹处的被子,颇为感慨地说道:“这倒是不错,我倒没想到,最初只是别无选择的无奈之举,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惊喜——这个孩子真心不错,比我们料想的还要更出色。就看未来的时间里,好运是否愿意眷顾她。”
既说是等待好运眷顾,便说明特纳子爵对赫蒂的未来拥有无限期待,与此同时,也说明了,特纳子爵不会出手干涉赫蒂的决定,也不会出手帮忙——420金币的继承税对赫蒂姐妹而言是天文数字,可是对特纳子爵而言,却未必。
只是,赫蒂姐妹如今展示出来的能力与价值却不足以令特纳子爵违背法令。
贵族法规有着严格的监督和奖惩制度,它在执行贯彻过程中,不仅形成法制与皇权的外部约束,同时,也内化促成了贵族本身教养与道德的自我约束——在这样双重制约下,极少有贵族会冒然而直接地触犯贵族法。
当然,精明的贵族们利用法规漏洞,运用诡诈手段绕开规定的事情另当别论——但就以特纳子爵本身而言,他原就觉得,如果赫蒂姐妹在拥有整个庄园的情况下依旧无法偿还继承税,那便没资格继承这一切爵位与财产,所以,自然不会出手援助。
……
卡米尔-梅达是午前抵达的庄园,入房休息之后,便整整睡去了一个下午,直到天光将暗的时候,才清醒,此时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卡米尔并没有急着更换衣服,披了睡袍,拉开窗,望着窗外的田园风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只觉压在胸口的重负比之前松泛了许多。
站了一阵,晚风轻拂,稍有些些凉意,卡米尔只觉喉头一阵痒意,忍不住又轻咳几声。
咳过之后,她转身,寻着桌案上的水杯就要倒水润喉,不期然,看到桌边立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无烟小炭炉,炉上正慢火炖煮着一个白瓷盅。
卡米尔喝了两口水——水温微凉,却带着甜意,还有淡淡花香,显见是精心准备的。
喝过水,卡米尔摇铃招来自己的贴身女仆,指着小炭炉与白瓷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夫人,这是下午时厨房送上来的点心,”贴身女仆行礼后问道,“您现在要食用吗?”
卡米尔微蹙眉想了想——现在这个时间点正纠结,既错过了下午茶的时候,又距离晚餐还有一定距离,并且,庄园厨房送上来的点心,看模样应该是汤汤水水一类的,而她自从旧病复发以来,不知吃了多少汤水类的东西,现在对这类事物最不感冒……
只是,尽管如此,却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肠胃……
想了又想,卡米尔还是落座——女仆见状,将隔热垫铺好,餐具摆好,又套上小炭炉配套的隔热手套,轻盈而迅速地将白瓷盅从炭火中提起,放入隔热垫中,然后再揭盖盛汤。
盅盖一揭,一股甜香便弥散开来,随着呼吸进入口鼻,并迅速扩散到整个上呼吸道——因着美味的诱|惑而深呼吸的卡米尔此时甚至产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喉间的痒意竟被这样的甜香给滋润了,变得不再那么地难受。
如此一来,倒令她生出几分期待来。
盛汤的小碗过了两道凉水,保证碗中汤水的温度温热正好,这才端到卡米尔面前——这样的流程只是无数次进食前的既定程序,可是,今天,卡米尔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缓慢,直到她等得有些心焦了,汤水才算是送进口中。
第一勺入口,清淡爽口;
第二勺入口,甜香软糯;
第三勺,第四勺,第五勺……不知不觉间,一碗甜汤便已经尽皆入腹,此时,卡米尔才发觉,这样的甜竟然不然令她觉得腻味,甚至还“治愈”了她喉间一直不散的不适感!
“这是什么汤?”卡米尔示意女仆再盛一碗,同时问道。
“润肺汤,是特纳小姐特意寻来的滋养食谱,”女仆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听说,这样的食谱有七八样,若是您不介意,会每天为您炖一道补汤。”
卡米尔喝汤的手微微一顿,唇线微抿,微微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样的建议——今天这道润肺汤给了她惊喜,令她觉得可以给予这个小姑娘以更多的期待。
021 教养之道
也许是自然环境的滋养,也或是说心情的开解舒畅,抑或是赫蒂的爱心润肺汤的作用,更或是其它未知原因的共同作用——总而言之,在抵达庄园后的一段时间里,卡米尔-梅达的身体迅速好转,不仅咳嗽少了,胸闷轻了,更有闲情逸志,每日早晚在庄园附近散步,美其名曰亲近大自然,锻炼身体。
每日早上一趟的历行溜达完毕后,便是上午茶时间,喝的是庄园自产的花茶,以干花泡水,佐以花蜜,有淡淡花香与甜香——这也是维尔莉特和赫蒂的最爱,早在帕布里奇亚,她们就习惯了在自家种植一些好养活的花类,既装点生活,又可以用花瓣作菜泡茶;到了特纳庄园,这样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只不过,泡茶用的花朵变得更加精贵,茶水的品质也随之提升。
卡米尔的上午茶时间同时也是赫蒂的考验时间——每天历行在这个时间点,卡米尔会指点赫蒂的教养,这对于赫蒂而言却是日行一次的折磨。
卡米尔虽未正式同意成为赫蒂的教养师,但却为她的学习与成长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以三天为一个周期,第一天学文学,第二天学礼仪,第三天学技能,以此轮换,所学事物也是极其繁复琐碎。
例如文学中便包括宗教、诗歌、历史、语言、哲学、思辨等等各项内容的学习与各种能力的锻炼;
礼仪不只包括各种场合的着装打扮、行礼跪拜,还包括舞蹈学习与形体训练,甚至还包括贵族律法的解读与运用!
至于技能就更不用说了,上至统筹管理家务,掌控商业经营,下至个人厨艺、绣花等各种基本技能的学习……
其细项之繁复,如果列成清单,恐怕能写出数米之长的书卷来!
以卡米尔一句最经典的话来概括,一名合格的淑女终其一生都在学习与进步——赫蒂在最初听到卡米尔的大纲规划的时候,不只一次地在心中咒骂与吐槽,一直到如今开始按照这样变|态的标准在自我鞭策的时候,咒骂与吐槽已经可以上升到某种咒怨的地步了……
……
“……礼仪既是一种对历史传统的尊重,同时,也是呈现女性美好体态的表现,行礼之时,做到动作标准到位,流程熟悉顺畅,那只是最简单的要求——也是你现在需要达成的标准。”卡米尔在礼仪教养方面是一丝不苟,不允许有丝毫异议的,每次点出问题时虽然都是用轻柔平和的口气,但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一把利剑,直穿入赫蒂的心脏,令她疼了又疼,伤了又伤,并且,更残忍的是,这样的“疼”与“伤”还是每天必历的事情……
赫蒂觉得,再不过两天,自己就一定会得胃病的……
胡思乱想间,难免有些走神,手下的动作就稍稍快了几分——只这一下,一根柔|软的短教鞭已经敲打在她的后背上。
不算很疼,却是明确的警告。
这种特制教鞭敲打在身,只会有疼感,却不会伤及皮肉,更不会殃及筋骨,甚至连一条小红印子都不会留下,只是,如果一旦在同一地方被连续击打几下的话,这种疼感却会莫名留存在身体中,并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持续疼痛,令人连睡觉都睡不好……
赫蒂之所以对它的“威力”如此清楚,自然是因为她已经亲身体验过这种无时不刻、无处不在的疼痛……
学习期间,赫蒂身上穿的都是最传统的淑女装,领部直扣到颌下,就算是夏天也是蕾|丝长袖装,宽大的裙摆没有两三个仆人的帮忙根本穿不进去,并且,裙摆之大之蓬,可以在里面藏进个把人都不会被人发现——这样的装束,从外公老特纳去世后,赫蒂就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穿过了!
这样的装扮自然要求着装者必须时刻保持姿势,站立时要抬头挺胸收腹,尽力施展曲线,行动时也要沉稳且轻盈,每一步的距离与频率都要保持在某种正当好的范围内,如此,才能保证着装者时刻展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如果单单只是行礼走动一类的,倒还好,关键是,赫蒂还得穿着这一身跳舞——不仅要跳,还要跳得格外优雅美丽,尽显风度!
这简直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