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倒是那位小皇子问:“父皇,母后身边的元女史不正是荣国府的人吗?真没想到,林姑娘竟和她也是亲戚,怪道眉眼之间有两分像呢!只是林姑娘比元女史的气度却是不同,元女史囿于宫中规矩礼仪,倒是缺了这份风流婀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了,找我看来,若说那元女史是人间的一朵鲜花,这林姑娘就是天上的一株仙草!”
“翰翎,你又胡乱比了!元女史是母后身边的第一人,时常帮衬着母后处理宫中大事的,岂容得你乱和外面的人比!”呵斥他的居然依旧是那位二皇子,黛玉不由地好奇,先不说那翰翎当着皇上的面说些无稽之谈,但就是这二皇子却守着皇上呼喝弟弟,就不合皇家的规矩,因此不由地又微微一笑,却偏巧被那二皇子看到了,遂又对着黛玉恶声道:“我和我皇弟说话,你笑什么?”
黛玉虽然心中不悦,心道:我并不招惹你,何故如此说话。然虽心中如是想,却仍然屈膝施了一礼道:“臣女哪里敢笑二殿下,不过是觉得奇怪而已!”
“有什么好奇怪的?”翰阳不去看黛玉,只转脸看着桌上的一个汝窑青瓷花瓶,瓶里插着时令的花卉。
“二皇子自是应该教育兄弟,但臣女奇怪的却是为何竟当着皇上的面来呼喝,这岂不是君前失礼吗?更何况你们同为皇子,皇上尚未出口,显见得并没有认为小皇子之言不妥,那二皇子又为何生怒呢?”黛玉娓娓地说出心中的疑惑,对那二皇子也算是一种反击,你处处说小皇子无礼,冷眼看人,殊不知最无理的那个人却是你自己。
“你……”萧翰阳焉能听不出他话中的含义,不由得心下大怒,如此一个小小女子,眼中居然无视自己,但一时却也找不到话去反驳,只得死死地瞪了黛玉两眼,胸前一起一伏地,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而那萧翰翎看黛玉出言帮自己说话,也扭过头去看着黛玉微微颔首一笑,黛玉便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萧翰阳心中怒气更盛,讥刺道:“一个女子不知道养在深闺,遵守礼教,却在外面抛头露面,轻易对男子露出笑容,真是不知廉耻。”说着也不待黛玉答话,自己“蹬蹬蹬”冲出门外去了。这里黛玉气白了一张脸,却又不知道找谁去分证,两泓清眸中早有雾气弥漫上来,两颗漆黑的瞳仁眨了两下,晶莹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这小子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皇上一合手中的折扇,自己也觉得不解。翰阳乃是皇后所生的嫡子,虽然上面还有哥哥,但他一向老成持重,读书学习也甚是勤奋,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腹中倒也学得了不少治国之道,日里也会跟着皇上上朝理事了的,即便面对外敌侵犯的大事,他也能沉静处理,怎么今天偏这么毛躁。他无奈地摇摇头,眼神一扫看到黛玉委屈地落下泪来,便叫翰翎道:“本是你皇兄说话造次了,去,代他给林姑娘陪个不是。”
翰翎便走到黛玉面前,一揖到地道:“林姑娘别生气,二皇兄他也是有口无心、脾气暴躁,姑娘别放在心上,原谅他一回吧!”黛玉忙撤身让到一边,拿帕子擦了泪道:“小皇子严重了,这礼臣女如何受得起。无论如何,他总是皇子,是臣女不该出来见外男,小皇子和皇上还是请回吧!我还要去看望父亲。”
翰翎一听,黛玉这竟是下了逐客令了,皇上到哪里又何曾听过这种话,是以一颗心早吊到了喉咙口,唯恐身后的父皇生气降罪。哪里知道皇上不过笑了笑道:“罢了,既然有贾琏在府上帮着打理,这里也用不到你了,小六,你就跟我回行宫去吧!”
“是,父皇!”萧翰翎答应着,跟在皇上的身后向外走去,却又忍不住地屡次回过头来看黛玉,黛玉领着林家的下人跪下磕头恭送皇上。
及至皇上带的人都出了门,却听见“咕咚”一声,倒把黛玉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竟发现老管家林端竟然坐倒在地上,旁边还倒着一把椅子,这会儿正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对着黛玉道:“好姑娘,你也是太大胆了些,不但气走了二皇子,对皇上和六皇子也敢下逐客令的。幸亏这皇上大度,没和我们计较,否则,咱们家这上下几十口子,这会儿也没命在了。”
黛玉刚才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其中利害,只是纯粹想和皇家拉开关系,这会儿听林端一说,心里也颤了一颤,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说二皇子的话过分,但对皇上下的逐客令却是大大不该,因此忙道:“多谢林管家提醒,果然是我疏忽了。”又看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便歉意地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总算都走了。林管家,你看着人把前面收拾一番,我去看看爹爹。”
这会儿,林端已经被扶了起来,道:“也别说,那二皇子的话着实恼人,若不是为了迎他们,姑娘何曾出过闺房的,这里有老奴照料着,姑娘快进去吧。”说着便往门外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道:“对了,那贾府的琏二爷已经出去两天没回来了,要不要派人去请回来。”
黛玉低眉想了一想,知道贾琏定是又去了烟花柳巷,便道:“不用管他了,贾府的人这会儿都在哪里呢?”
“在下人的院子左近有一个瑾香院,贾府这次跟姑娘回来的人,除了素日跟着姑娘紫鹃,琏二爷身边的两个贴身长随,奴才都安排在那里了。老爷也说了,不让他们再接近姑娘的。”
“恩,这也罢了,只是今天皇上他们来的事情万万不可让贾府的人知道。”黛玉吩咐着,贾府的人究竟是什么脾性,她如今还不清楚,倘或走漏了消息,难免不另外生出是非来。
“这个老奴明白,姑娘就放心吧,断不会走漏了风声的。”林端答应着出去了。黛玉也和紫鹃雪雁回了内院,到林如海的房中去。
此刻林如海已经经白神医把了脉,休息了一会儿,脸色倒果然的好了许多。看到黛玉进来,便问:“皇上走了,可还说了什么?”
“爹爹就好好养病吧!皇上说,已经选好了接替爹爹的人,不日就要上任的,爹爹再别操那公务上的心了。白神医说了,爹爹经不起太多喜怒哀乐,只管平心静气,还可救得,若在这样……爹爹若不在了,撇下女儿一个,可怎么活下去啊?”黛玉说着,眼圈已然忍不住红了。两位姨娘也拿帕子擦泪。
“黛儿别担心,爹爹自然不会让你无依无靠的。”那林如海看黛玉这般形容,便挣扎着要起来。黛玉忙扶住道:“爹爹歇着吧,这会儿子又起来做什么?白神医已经看着小丫头将药熬上了,爹爹吃了就会好的。他医术那么好,女儿的不足之症,他尚且给去了根儿,更何况爹爹并不严重的。”
“扶我起来……咳咳……咳……我有话说。”林如海吃力地说完一句话,小丫头忙捧过痰盂来,却见林如海竟吐出一口血来,黛玉心中如针扎一般地难过,却也不敢哭出来,只赶紧接了茶杯给林如海漱口。两个姨娘也都过来将林如海扶起,又拿了床被子折了,垫在林如海身后,林如海这才勉强能坐起身体来。
他示意屋内的丫头让她们都出去,秦姨娘在旁边劝道:“老爷,你身子不好,一会儿还要吃药,有什么话明天再和姑娘说也是不迟的啊!”林如海摇摇头,执意要她们出去。两位姨娘没有办法,只好带了小丫头走了。
林如海便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旁边的书桌,黛玉道:“爹爹病成这样,可还看什么书呢?”林如海摇头,指着书桌上带的一个小柜子,另一只手却摸索出来一个黄铜钥匙,交到黛玉手中,黛玉心中一动,便接过来去打开了柜子上的铜锁,里面却是几摞古书,虽然不多见,但并没有到非锁起来的地步,书房里这样的书却也不少,因此疑惑地看着林如海。
“拿出来。”林如海简洁地吩咐。紫鹃雪雁已经帮着把书都拿了出来,却见最里面果然有一个红漆雕花的紫檀木小箱子,上面也同样挂着一把玲珑的铜锁,捧着却也并不重,黛玉疑惑地接过来,交到林如海手中,林如海便从捋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旁边的镶嵌的碎珠上轻轻一按,却见一侧冒出一个银质的小钥匙来,却与那戒指是一体的。林如海便用那把小钥匙开了玲珑锁,黛玉忍不住探头看过去,虽然她心里有所准备,但仍然是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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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林氏财产移交玉手
上文说到林如海打开了那小箱子,黛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必是林如海存下的家底,待到林如海一分一分拿出来时却仍然吃了一惊,原来里面除了银票、金银玉器各色东西之外,还有地契。
林如海道:“玉儿不必吃惊,这些本都该是我们的,想我林家五代列侯,为父又连任了几任的巡盐御史,虽则外面称为官清正,但这盐商、漕帮等孝敬的份例也还是要收的,否则早已经被挤了出去。如此,倒也有近百万的家私。我若去了,你一个女儿无依无靠,族中又有别有用心之人,你外祖家之贾琏,想来也有别的心思,到时我儿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虽则你外祖母有命,还是要接了你去住着,自然衣食无忧,但身边若无银钱傍身,难免会有人说闲话的,我儿素来心思细密,若听到了岂不沉心,是以虽然不耐,但仍然需得有银钱在手边的。
为父虽无甚大才,早年也在各地置办了田产,开了几家铺子,如今管事的也都是我林家的家生子,自小儿就会做生意的,我儿倒也不用为此担忧,如今,我且只把这一百二十万两的银票交付我儿,想来即便为父没能为我儿找到托付终身之人,吃穿住用却是再不用愁了的。
林家无有后嗣,只得你一个女儿,倘若后日觅得知心之人,万不可如我与你母这般,需得放宽心胸,凡事别只藏闷于胸中,一家之人,没有什么是说不得的。所以我儿切记,夫妻相处,一要信任;二,若真有事,需得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自己细细查明,只不可莽撞行事。
这些地契和店铺的账本之类,我也全交与儿手,清平、清和、清安、清康四人素日都是管着和这些掌柜打交道的,我自会吩咐他们,让他们以后以你为主。咳咳咳……”一阵咳嗽打断了林如海的话,林如海手抚着胸口,皱紧了眉头,好不容易把喉间咸腥的气息压下,黛玉双目含泪,轻轻为他捶打着后背,道:“爹爹,你不要说了,玉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说了,好好休息吧!”
林如海吃力地摇摇头,表示一定要将事情交代清楚,黛玉无法,只得继续听下去。
却听林如海道:“如今在扬州和姑苏的首饰铺子和绸缎庄,族中人都是知道的,亦有几百亩的田产庄子,到时候他们必定会以女儿无继承权为由来夺取,我儿到时不必相争,只是我会另外列出单子,以为女儿准备的嫁妆为由将这匣子列于其间,若他们谁敢有异议,你只管让下人拿了我的手书去拜会扬州知府就是,他是我的门生,素日也是极好的。
你的三位姨娘,只每人赏她们白银万两,遣散了也就罢了。府中下人若有去的,也给了银子让他们自去。若有不愿去的,便都守着姑苏的老宅子也就罢了。至于别的,你就只冷眼看着,贾琏也好,族中人也好,总给他们捞点好处的,你且由他们去吧。”说到这里,林如海已经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把东西又都收进盒子中,上了锁,然后又轻轻按了戒指旁边的地方,那把小钥匙便又招原样收了进去。林如海将戒指交到黛玉的手中,闭上眼睛靠在了枕上。
黛玉收下依样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却松松的,手一垂便会掉下来,只得袖了,暗自想着回去打个络子穿了挂在脖子里的。这会儿恰巧小丫头熬好药端了过来,黛玉便亲自喂林如海喝了,又服侍他歇下,这才带着紫鹃雪雁回了自己的房间。
简单吃了些东西,因闲着无事,便自袖袋中掏出了那枚戒指把玩。这是一枚普通的翡翠戒指,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在上面堑的东珠的一圈镶了细碎的白色珠子,就好像钻石一样,在灯下一照,映出五彩的光芒来。那些碎珠想是经过了仔细打磨的,摸在手里颇为圆润光滑,又或者是林如海经常拿在手中把玩,因此倒也不觉咯得慌,想到林如海附耳说的话,黛玉便轻轻将手指放到第七颗碎珠上轻轻按了一下,果然那小钥匙就又弹了出来,再按一下又弹了进去。她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却始终找不到机关装在哪里,那戒指翠而透明,分明都看的清楚,钥匙缩进去后却看不到,倒果然是独运匠心的。
她一开一合正玩得得趣,紫鹃在旁边道:“姑娘可好好收起来吧,这可是干系重大的。倘或坏了、丢了,可怎么是好。”
黛玉停下来,抬头笑道:“说的也是呢,好歹是爹爹留给我的东西,你且别绣那个花样了,先帮我打一个络子,我挂在脖子里岂不省事。”
“这样也好。”紫鹃笑着放下手中的伙计,便去翻找丝线,因又问黛玉如何配色,黛玉道:“左不过是贴身在里面带着,又不做装饰的,你看着配也就是了。”紫鹃停了,抿嘴笑了笑,便自去挑拣。因那枚戒指是通体翠绿的,只有上面堑的东珠和小碎珠是白色的,因此紫鹃便选了柠檬黄和月白色的丝线,一边又叫了雪雁来扯着,便打起了络子。却听黛玉在那边自言自语道:“若真有人想要抢那箱子里的东西,不过是紫檀木的,拿把斧子一劈也就开了,如何还用得这钥匙呢!爹爹难道病糊涂了不成?”
“我看倒是姑娘糊涂了呢!”雪雁和紫鹃对视了一下,笑着开口道:“老爷说的明明白白。这枚戒指还是林家家主信物,老爷既然交到姑娘手里,姑娘就是林家的家主了。即便是有人把那些东西偷走了,姑娘也不至于没有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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