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愣了一愣,就要拉开黛玉,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黛玉衣衫的时候,黛玉却一个耳光煽了过去,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来拉扯我?二舅母的陪房,也未见得有什么规矩礼节!”
“你……”王夫人气结,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怎么?看我外孙女没有父母护着了,就胆子大了,来欺负她了,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们要是嫌弃,我就带了她回南去,也省的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一行说着,一行扶着鸳鸯的手向屋子里走来。旁边王熙凤、李纨陪着,身后还跟着迎探惜姐妹。
早有机灵的小丫头打起帘子来,周瑞家的顾不得脸上**辣的疼痛,慌忙退回到王夫人身后去,低眉敛目,一个字也不敢说了。王夫人也慌忙换上一张笑脸迎上来,道:“老太太也来看外甥女了。”
贾母“哼”了一声,也并不理会她,只上前拉了黛玉的手坐到一边的黄花梨束腰叠式榻上,黛玉刚才虽然强势,但这会儿看到老太太温和关切的目光,却忍不住眼眶一酸,立时珠泪滚滚而落。那贾母也掉下泪来,把黛玉揽在怀里道:“可怜你爹娘都早早去了,你外祖母竟是个没用的,连个小外孙女都护不周全了,我可怜的玉儿呦!”一时又叫起黛玉的父母来哭,黛玉也越发地哽咽不住。自己在府里的处境,也不自禁地抹起泪来。王熙凤看王夫人讪讪地站在一边,只好自己打叠起精神来,上前劝道:“老祖宗,怎么妹妹才好一点儿,你老又来招她的眼泪了。在这府里,谁还能大过老祖宗不成,有老祖宗护着,谁敢给妹妹委屈受,您也问清楚了,没得让林妹妹白陪着掉眼泪的。”
李纨、迎春姐妹看着,听到她一开口,李纨等人也都忙着劝解,好一会儿,贾母才缓了过来,却看也不看王夫人一眼,只向着紫鹃雪雁和王嬷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让你们好生伺候姑娘,没得白让姑娘受委屈的理儿?”紫鹃雪雁王嬷嬷立时跪下,只道是奴才们照顾不周,请老太太责罚。
那边王夫人脸上觉得搁不住,便陪笑着上前道:“老太太,今儿倒是媳妇儿的不是了。本来想着过两日老爷要宴请今科前三甲来府中的,因他们必都是清雅的读书人,媳妇儿想着到时候前厅摆设必不能俗了,否则咱们堂堂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摆,因只道大姑娘这里有老太太给的两架画绣屏风,想借去摆几日,无奈大姑娘却不肯,大姑娘是老太太心尖子上的人,满府里谁会欺负她。”
“谁会欺负她?凤丫头,我且问你,库房里还有没有合用的屏风,怎么,就剩下玉儿房里这两架了吗?”贾母犀利的目光,只让王夫人低下头去。
“这……”王熙凤一脸的为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贾母一捣拐杖,厉声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王熙凤这才道:“库房里倒是不缺少屏风的,各种花样的也有,但是总不及老祖宗给林妹妹的这两样清雅高贵,也难怪太太想借这两架屏风,老祖宗的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呢!”
“我的东西再怎么价值连城,凭我爱给谁去,这就看不过眼去,来算计我的东西了,这两架屏风是玉儿的,谁也不能动。”老太太板着脸,郑重地对下面的小辈儿说。
王夫人本来刚刚就已经挑起气来,如此忍气吞声,满指望着老太太能够让她把屏风抬走,也算圆了她这当家太太、贵妃之母的脸面,也让黛玉看清自己的地位。哪里知道这老太太竟是一直偏向这外孙女的,再一抬头瞥见黛玉正立在贾母身后,正拿了帕子擦眼泪,那动作优雅美丽,只让她心头无名火起,虽不敢大声,却依旧辩道:“老祖宗是咱们府里的,怎么不想着怎么让咱们府长脸,反而偏帮着一个外人的。大姑娘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我们供她锦衣玉食,不下于姑娘们也就算对得起姑太太姑老爷了,没得白拿自己的好东西去填。那宝玉、探丫头、迎丫头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子孙女呢!”
她声音虽低,但屋子里统共那么大的地方,老太太又发怒,没人敢说话,是以她这几句话清楚明白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王熙凤立刻就变了脸色,知道这件事情必然闹僵,因此担忧地看了黛玉一眼,果然见黛玉冷冷一笑,吩咐紫鹃进内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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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示账册众人丑态现
上回说到王夫人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黛玉无依无靠投奔的话,黛玉虽不和她计较,只让紫鹃进屋里去拿账簿,那贾母却气得不轻,只一口气噎在喉间,干抖着手说不出话来,鸳鸯、琥珀、李纨、凤姐、黛玉等满屋子的人忙上来又是揉又是拍的,好容易顺过这口气去。老太太还要说什么,黛玉却轻轻拉了她一下,道:“外祖母,快别生气了,若身子不好了,岂不是外孙女的罪过。”
贾母看了扶着自己手臂的黛玉一眼,“嗐”了一声,只道:“我的玉儿啊!你只为别人想,可今天我若不把这事情说清楚,以后那起子黑心人还指不定要怎么欺负你呢!”
黛玉一笑,道:“外祖母且莫生气,我倒是有件东西想给老太太、二舅母和嫂子们看看,二舅母口口声声说我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想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吧!”说着回头叫道:“紫鹃,把账簿拿上来!”
“是,姑娘。”紫鹃早已拿出账簿立在一边,这会儿听了黛玉的话,立刻捧给贾母道:“老太太请过目。”贾母看着那薄薄的线状账册,上面写着“林府来往出入账簿”,不由疑惑地看了黛玉一眼,黛玉挑了挑嘴角,道:“外祖母请看,这是琏二哥帮忙料理爹爹后事时,管家记录的账簿,外祖母也可唤琏二哥来对证,看这账簿可对?”
贾母看黛玉胸有成竹的模样,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神色,以及王熙凤极力装出来的平静,便道:“凤丫头,琏儿在林府的各种事情,他回来可曾说起?”
王熙凤这会儿哪里还敢插科打诨,只好老老实实地笑着道:“倒是说了一些,只是也不清楚,老祖宗只管叫了他来问话,我听他说今儿个要去东府里审查两府的地方,和那些清客相公们商议缮画娘娘的省亲殿宇呢!连大老爷、二老爷也都一并过去了呢!”
老太太听说,便道:“既如此,就打发个小厮去把大老爷、二老爷并琏儿一块叫回来,到我上房里去,就说我有事情要问。”早有小丫头出去,道二门上告诉了小厮,让他们去东府里找,那小厮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去了。这边老太太便带着忐忑不安地王夫人、熙凤、李纨、黛玉等人回了自己的上房。
贾赦、贾政、贾琏这会儿都在宁府大书房里和众人商议如何修盖省亲别院,需要准备什么东西等事宜,忽然听到贾母传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俱都急急地赶了回来,却见贾母房中邢王二夫人、熙凤、黛玉都在,李纨则已经带着迎探惜姐妹回避了去。便忙带笑行礼道:“请老太太安,不知道老太太这会儿传唤儿子、孙儿有什么事?”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且都坐吧,琏儿,我只问你,你从苏州带回的你姑老爷留给你林妹妹的家产,可当真只有三万吗?”昨儿王熙凤和她说黛玉不会追究此事,他放心很多,所以一大早便自做事去了,这会儿忽然听贾母问起,心知不好,便拿眼光去瞟熙凤,果然见王熙凤正在给他使眼色,让他实说。贾琏无法,只得迎着头皮跪在贾母面前磕了一个头道:“回老祖宗,是琏儿该死,琏儿欺瞒了老祖宗。”
“到底是多少,你且照实说来。”贾母气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回老祖宗话,林府的田产庄园并林姑父收藏的一些古董字画等统共卖得白银四十七万两,林姑父的后事,包括发丧、送葬、扶灵回姑苏等共花销约八万多两,还有五万两用于安置林府家人。故此孙儿共带回白银三十五万七千二百两。”贾琏的回答让一边的王夫人的脸色越发苍白,虽然面上故作冷静,实则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渗出汗来,指甲掐进手心里都不觉得,听贾琏说完,她厉声斥责道:“琏儿,你可不要胡说。”
“胡说?”贾母冷笑地拿起账册,“琏儿所说和这账簿上所记不差分毫,你还说他胡说,我倒要问问,这三十多万两银子到底哪里去了,好一个琏二,你胆子也忒大了些,这么大一笔银子你也敢给我私自扣下,说什么你林姑父不善经济营生,只落得三万银子。”
贾琏早已跪下个头不止道:“老太太,就是给琏儿天大的胆子,琏儿也不敢私吞林妹妹的三十多万银子啊,实在是太太的吩咐,如今这三十多万白银已经交到太太手中了。”
“什么?”贾政失声道,一双不敢相信的眼睛立刻盯着王夫人道:“你不是说外甥女儿只带回了三万两银子,已经交给老太太了吗?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看不清吗?”贾母冷笑着道:“你那贤良淑德的二太太,一边收着人家的银子,一边又说着外甥女无依无靠投奔了来,一边又打着主意连玉儿房里的两架屏风都要拿走,果然是贤良淑德啊!只可怜了我的玉儿,在外祖母家还要受人的欺负!”
贾政立时便要问王夫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面对这种人质询的目光,那王夫人哪里还坐得住,早就跪下哭诉道:“老太太、老爷,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为了宫里的娘娘啊!”
“你还有脸说是为了这个家,这个家的脸面名声迟早全让你给丢尽了。算计一个孤零女孩子的银子,这要传出去,我们府里还怎么在京里立足,娘娘刚封了贤德妃,你让娘娘还有什么脸面!”贾母一行说,一行也忍不住地掉下泪来。“若不是因为那屏风的事情,玉儿被你逼急了,她也不会说出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都成了什么了?”
“什么屏风?”贾政不解,看着王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自己衣衫的下摆,便不耐烦地抢了开去,那王夫人趴在地上,早没了平日里的端庄高贵的管家太太形象。
“你那好太太,知道你要宴请今科的前三甲,要人抬了玉儿房里的画绣屏风,说要给你装点门面的。”贾母道。
“这……”贾政急忙躬身施礼道,“母亲且息怒,那前厅里不是已经收拾妥当了吗,我看有两架喜鹊登梅的苏绣屏风也是不错,怎么又扯到外甥女那里!”
“你们都知道指责我,可谁知道当家的难处,如今过了年,账面上也不过几万两的银子,又要应付宫里的事情,又要应付各府的来往人情,还要给上下人等做开春的衣服、吃喝,盖省亲别院的银子又从哪里出?老爷是个不管经济庶务的,还不都要我来想办法,这才挪用了外甥女的银子,这会儿你们都做好人,倒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了。如今这府里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我们当家的容易吗?”王夫人看贾母和贾政俱都怪她,而邢夫人这会儿虽不言语,眼睛里却正充满了得意地看着自己呢!索性站了起来,和贾政争辩起来。
贾政喝道:“难道你还有理了?口口声声为了家里,为了娘娘。当家再难也不该谋了外甥女的家产,她如今孤苦伶仃一个女孩子,你还这么算计她,你可还有心。”
“我算计她?”王夫人冷笑道:“前几年,她还不是一草一纸都是用的咱们府上的,如今这银子也不过算她的教养费用罢了。我就是用了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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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明利害宝钗慰姨妈
王夫人公然宣称,黛玉前些年一草一纸都是用的府上的,如今这笔银子也不过是教养费用,用了又能如何?只让贾母眼光一沉,黛玉也愈发地心中发凉,再不愿意留一丝一毫地余地。
这会儿看贾母眼中冷光一闪,还要说话,她就上前一把拉住了,脆生生的嗓音一片冷意,只咂到人的骨头里去,“外祖母、两位舅舅、舅母,可否容玉儿说一句话。”贾母示意她说,黛玉这才走下来道:“二舅母说的也不错,这银子本来爹爹就说是玉儿在府里的使费,给琏二哥带回来的,府里就是花用了也不值什么。可二舅母得了这银子,不但瞒了我,而且还口口声声我是无依无靠来投奔的,我所用所吃的都是府上的,这就叫人不懂了。这三十多万两银子,别说是前几年,就是黛玉在府上十年二十年,想必也是用不完的,二舅母又为何说这样的话?
虽然说亲情是不可以用钱来衡量的,但黛玉的花用却也都是我们林家的呢!今儿二舅母去借屏风,我可有说不借,只是让您告诉外祖母一声,毕竟是那屏风是外祖母给的。可你却执意要抬走,其间有什么意思,黛玉年小,确是不懂,还请二舅母明示!难道府里的空架子是黛玉吃空的?就该用黛玉的钱去填的吗?”
她年龄虽小,却目光灼灼,说出这番话来更是有条有理、掷地有声,竟辩驳的王夫人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贾母、贾政、贾赦、贾琏、熙凤也俱看着她,小小年纪,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心惊的气势,竟是府中的任何人也不及的,不由地都不敢再生小觑之心。
看王夫人再无可辨之词,贾母便让王夫人将银票拿过来,说是要留给黛玉的,王夫人却道:“银子已经支出去了,那园子从东府花园起,向北量了三里半,却还要给那些人拆迁的使费,连并购买女孩子、树木、帐幔、建筑之物等等,各处都已经支了去,如今也不过剩了十余万。”
黛玉心内知道她必是在撒谎,不过短短三四日的功夫,怎么可能花销了那么多,但是看贾母、贾政等人,他们虽有心回护自己,可贾家毕竟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娘娘省亲才是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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