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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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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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贴,却落得个如今的下场。
  当时堂下跪着那苍鹭与其妻,那雌的苍鹭冷笑一声,将面上发丝拂了过去,指着这苍鹭道:“你若执意要与这小鹌鹑精住在一处,我也不拦着你。”
  那苍鹭见她肯松口,朝堂上瞧一眼,见得姨母面沉似水,不发一语,遂腆着脸道:“娘子肯与我和离?”
  雌苍鹭冷冷一笑,朝堂上姨母道:“首领,此子负心忘义,弃家舍女,此事原是家务事,本不该劳首领烦心,但这厮既铁了心,今日便烦劳首领做个见证,属下便取了他两千年法力,放他一条生路,与那秃毛鹌鹑去了。”
  我素来敬佩姨母决断分明,只觉这小鹌鹑虽有些不自量力,敢跟凤栖宫的女管事争夫,但能修成了仙的鸟族们,灵力自然跟命一般珍贵,怎能随意被强夺。姨母定然是不肯的了。
  岂料姨母堂上端坐如故,由得那雌苍鹭取了夫君两千年法力,只留了三百年,一脚将他踢出了凤栖宫的大堂。门口守着看热闹的好些仙僮仙侍们嘻嘻哈哈,全然不当作一回事。
  事后我将“家务事”这三个字斟酌了半晌,似有所悟。
  姨母往常总是斥责我凡事不知收敛,四处打架惹祸,大违仙家养生修炼之道,法力这才全无长进。今日我这般信奉拳脚至上的散仙,这种时刻居然不是冲将出去将那鲛人公主的一头金发拔光,而是坐在这里苦思良策,本仙还是又凄凉又自嘲的得意了一回。
  若让姨母看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夸赞我一回?
  我这里坐了良久,无论从正方反方论证,都发现今日这桩事体,无论如何都不能算得上家务事。这龙三太子与我,委实半点关系也无。
  他不曾亲口对我说过,欢喜我。
  更不曾亲口对我说过,要向我求亲。
  等到我坐在那珊瑚林里苦思良久,竟无妙策,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那两位的影子?
  这珊瑚林美则美矣,只是闻不到香气,万不及陆地上的花草来得有意趣的多。我一个飞禽整日泡在这东海里与一帮龙鱼混在一起,实是非我族类,安能长久?
  忽然之间,我觉得这水晶宫沉闷的难以忍受。就算有避水珠,这整个东海也不过是个黯沉沉的大水池子。我是出来游历的,原不应该在此地耽搁太久。我不由自嘲:就算——那人的身上浇铸了整个金乌之光,望之眩目,也是东海龙宫里的风景,干卿底事?
  想通了此节,我偷偷避开龙宫守卫,也不曾向碧瑶兄妹辞别,便涉水而出,离开了东海。
  万把年来,我不过结识了三两位可把臂同游随心所欲姿意调笑的仙友,眨眼之间便反目成仇,岳珂被我暴打了一顿,离光也被我一怒之下赶跑了,心中委实有些惆怅。
  我在山顶黯然立了很久,见得暮色四合,百鸟归巢,夕岚堆锦,便信步拾径而下。堪堪走了十来步,妖气扑面,一股紫色的烟雾之后,一道莺啼般的婉啭女声道:“小妖参见土地……”面前便立定了一位穿着紫色罗裙的女子,一双吊梢春水眸,正幽怨的粘在我身上。
  她这般瞧着我,竟教我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譬如我是位俏郎君,背信负义,将她抛弃。当然,这想法着实有些荒唐。我向来喜欢惹事生非,这女床山日子宁静,果真将性子也磨炼了几分下去,甚是和蔼道:“狐姑娘可是有事找本仙?”
  历来做土地的,只因是仙界最低等的地仙,那气性都有些低,随上仙搓来捏去,便如个泥人儿一般,似我这般脾气火爆的大概甚少。小小土地但凡碰到个把成妖入魔的,法术不敌,鬼缩在土地庙里或是归附了魔头,也是有的。
  我由是自省,对面前这无礼的狐狸精也多了三分笑脸。那狐狸精眼眶儿一红,嘤嘤哭了起来,低低跪伏在我脚下,揪着我的青袍下摆道:“小妖与山中虎王成亲一百五十载,昨儿大王回府,却道要将小妖给休了,另抬了新人进府……小妖只得前来求上仙替小妖作主……”
  我活了万把年,头一次碰上被人告状的,初次得了个替别人作主的机会,心里不免又得意了一回:来女床山做地仙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这些小妖们对我这上仙甚是尊敬。
  我低咳了一声,拿腔拿调正要摆出上仙的款儿来,远处一声虎啸,惊得林中飞鸟从巢中高高掠起,久久盘旋。一道闪电般的银色猛然撞进了我的怀中,两天都玩得不着家的九狸甚是惊恐的俯在我怀中,不住哆嗦。
  这孩子生性贪玩,也不知道被什么给吓着了。我一边安慰它一边让那紫狐起身。那紫狐低泣道:“上仙今日若是不答应替小妖作主,小妖再不起来。”
  我甚是无奈。
  往常总觉姨母决断分明,碰上苍鹭妻子跟小鹌鹑打架,也还坐在堂上装一回活佛,不言不动。今日轮到我自己,方知其中为难之处,也不得不和一回稀泥。
  我后退了两步,从这紫狐的手下将自己袍子下摆抽开,淡淡道:“此乃虎王与狐夫人的家务事,小仙如何插手?”既知道了她乃虎王妻子,便断然不能再叫她姑娘。
  我以为,家务事三个字,诚然是个不错的挡箭牌,亲疏有别,权责立分。
  那紫狐膝行两步,又抓着我的袍脚不放,绝望哭泣:“虎王从前被休的妻子皆被他取了内丹精元。小妖若被虎王休了,怕是贱命不保啊!求上仙怜悯……”
  我想起那日伐树建屋之时遇上的虎妖,那通身的残戾之气,隐有入魔之像。颇有些兴致道:“你说的虎王可是身着黄色暗纹长衫,长得甚是魁梧的那位?”
  那紫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一双眸子含雾带露,端得令人怜惜,低低切切道:“这女床山只得一位虎王,正是上仙提起的这位。”
  我正与那紫狐攀谈,展眼间眼前刮起了一阵大风,一股腥味扑面而来,九狸在我怀中呜咽两声,愈发抖得厉害。那紫狐身边不知何时立着那位虎妖,目光森森,将那紫狐瞧了一眼。瞧见是我,面上竟然堆满了笑意,拱手道:“不知能在此处得遇仙子,真是在下之福。只是这贱人竟然敢前来惊扰仙子,是在下管教不严之故。”
  那紫狐自他显身,虽不再嘤嘤哭泣,但扯着我长袍下摆的手更用了几分力,与九狸此刻紧紧缩在我怀里竟然一般无二。
  我见这紫狐哭得可怜,有心要救她一命。因着怀中抱了九狸,不好回礼,口气便略为谦逊:“虎王客气了。我见尊夫人模样生得颇好,这才拦住她说了几句话。”
  那虎妖面色稍霁,不防再瞧我一眼,只因暮色黯沉,靠得近了些,他似惊非常,指着我怀中九狸道:“在下追了这畜生整整两日,就想捉了来剥皮送给仙子做件围脖,抵御山间早晚寒气,不成想仙子出手更快,竟已将这畜生独个儿捉住了。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九狸在我怀中抖得越发厉害,我额头青筋不觉跳了一回,心中气恼,若搁在往日,早一拳挥了过去,与这虎妖打在了一处。但现下初来乍道,却不好挑起事端,只得僵着张老脸,道:“虎王有所不知,这小家伙叫九狸,却是小仙拉扯了六百多年的孩子。它素来是个淘气的,却不知哪里惹得虎王不快,竟要取它性命?”
  那虎妖喉咙似生了些疾病,一时里咳个不住,半日才停了下来,有些歉意道:“是在下鲁莽,在下鲁莽。……仙子拉扯的这孩子,倒很是机灵,颇得了仙子几份灵气。”
  我冷冷一哼,劝道:“虎王约摸是喉咙有了痰症,这些日子最好忌动荤腥。至于这位狐夫人,我瞧着她长得模样还算周正,虎王若觉得腻了她,不如遣到小仙府上来做个洒扫仆从。小仙这里才建府,有些冷清。”说罢头也不回下山。
  那虎王在我身后连连附合:“就依仙子所言。在下一切定依仙子所言。”

  云胡不喜

  九狸此次被虎妖吓得魂不附体,终是在家安生了两日。我陪着它指点兔精多炖些山鸡,炙些鹿肉与它补补。这日刚将一锅野山菌鸡汤端上桌,门外大哗。兔子精隔着门缝往外瞧了瞧,几乎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道:“大王……”
  九狸本来趴在汤瓮上吃得香,吃兔妖这一吓,一头扎进了汤翁里。我连忙将它拎了出来,回头唤兔子精拿块布巾来替它擦擦小脑袋,岂知兔妖已两眼翻白,两爪紧抠着门框,眼瞧着便要晕过去。
  我心下好笑,见得它们被虎妖唬得这般可怜,没奈何,只得寻了布巾将九狸头上汤汤汁汁胡乱抹了,将它放在床上,念个诀,化了两床被子,厚厚盖了,这才推门而出。
  竹篱之外本已布了结界,修为稍差一些的妖们自然瞧不见。但此刻虎妖就立在门外,他身后立着好几只妖怪,有狼有豹,虽化了人形,但那凶残之气不改。那晚所见的紫狐怯生生立在一旁,只拿一双俏眸将我偷偷瞧了几眼。
  虎妖见我出来,面上顿时堆叠了笑意,一面朝身后狠狠瞪了一眼。
  我顺着这虎妖的目光瞧去,他身后左侧五步开外,正静静立着的安雅少年一身鲛绡纱纤尘不染,蓝眸之中笑意浅浅,如积雪初融,冰寒乍破,万物初生,无一丝一毫芥蒂。
  正是令我这两日深悔出言无撞,胡乱迁怒的离光。
  我心中感激他不计前嫌,又向来体贴人意,几步向着他窜了过去。眼角余光瞥见虎妖露出狂喜的眼神,心下大奇:这虎妖往日不见人影,今日为何带了一队妖精扎了堆的守在我家门前?
  莫非大清早的我家门口有宝物不成?
  许是前两日我的话重了些,离光今日表情甚是奇怪,将我望了又望,甚是小心翼翼道:“青儿,我今日前来是有桩事要麻烦你。”
  自他走后,我寝食难安,心怀愧意,想寻机弥补,又苦于不能擅离职守,离开这荒蛮之地,他就自己送上门来。闻得离光来意,正合了我一腔弥补之意,遂忙不迭点头应承:“只要是离光张口,青鸾但无不允之理!”
  离光拉拉手中绳子,只闻得低低一声呜咽,竟从树丛后缓缓走来一头老虎,体格甚威。毛色却是罕见的白色。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闹不明白这深海的鲛人养点小宠物不捡那海里的鱼啊蟹啊龟的去养,却养头陆地上的兽,这却是何缘故?
  此情此景甚是有趣,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我道:“离光,我只见过凡间养狗,是要在颈上系条项圈的,但不曾见过有人养虎,也要在颈上系条绳子……”见得他面色尴尬,我更是笑得开怀,摆摆手道:“不过此事也怨不得你。你乃水中鲛人,本就不懂这些,何曾见过别人养这百兽之王?”
  那头虎妖冷冷踱了过来,许是见得这头白老虎过得忒有些窝囊,物伤其类,指着离光道:“你这鲛人不识好歹,居然侮辱虎族,却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离光蓝色的眸子里刹那间堆冰砌雪,冷冷一笑,竟带着砭人的凛厉之色,令那虎妖不自觉倒退了一步。
  几千年相交的故交旧友,我倒从不曾在离光面上瞧见过他有过这般厌弃冰冷之色。尊贵的鲛族太子殿下纵是大怒,也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许是这虎妖太过讨嫌,这才惹得他不开心。
  我伸手拉拉他的袖子,他对我暖暖一笑,冰雪全融,柔声道:“我路过五岷山,见得这头大家伙受了伤,无人照料,我又急着回家,自然不能把它带到东海去,能不能先寄养在你这里?”
  我与他相识一场,从来都是我求着他,倒从不曾见过他开口相求,今日可谓一偿夙愿,正好全了这番相识之情。当即接了他手中绳子,指尖掠过一点冰凉,我知他常年体温如冰,顿时被冻得微瑟,一碰即离。替这头白老虎解了绳子,发现是用上好的鲛绡纱所编,叹息道:“你这不是糟蹋好东西么?”见他一番不解的模样,知道他贵为鲛人殿下,又重情信义,偏偏于财物之道甚是淡薄,遂将那条绳子收进怀中,预备着哪一日捆绑个把不听话的小妖,也算物有所值。
  离光有些不解:“青儿若喜欢这绡纱,我改日给你背一匹来。”
  我指指自己灰扑扑的青袍子,道:“这件衫子再穿个一两万年也还使得,不必浪费了。”又指着那头白虎道:“这一个也算得希缺。闻得天庭四方神里有一位白虎监兵神君,也算得它的本家。百兽之王,焉得能用绳索捆绑?”
  离光满含歉意的笑笑,又化作了那个秀雅温润的鲛族殿下。
  那老虎甚是诡异的拿大脑袋在我腿上蹭了蹭,我见得它后腰之上少了一大片皮毛,露出红红的肉来,它却目光温顺,只往我身上蹭,心下暗测:这难道又是一只虎妖?
  当下敛神察探,却感觉不到丝毫妖气,不过就是山中一头普普通通的老虎罢了。
  见它这般黏人,我在它大脑袋上摸来摸去,离光见得我们一仙一兽颇为亲近投缘,竟露出欣喜伤感的笑容来。我见得他对这头老虎恋恋不舍,目光瞧着便像凡间那起被夫君抛弃的小娘子吃醋一般,自忖他这番醋吃得可毫无道理,指着他的脸嘻笑道:“噫!将你面上那小娘子乱吃飞醋的表情赶快收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你家夫君一般!不过是一头普通老虎罢了。跟着你能做什么?难道去东海学游泳不成?跟着我说不定再过个千把年便可以修炼成人,也算得仙途无量了。”
  这老虎低低呜咽,似听懂了我的话一般,只围着我身周打转,再不肯离开一步。我亦揽了它大大的脑袋来抵在颔下,却奇异般的发现,这头老虎身上竟然没有野兽皮毛鲜有的味道,居然透着淡淡的清香,似海底石琼花的香味。
  我原以为海底所有的东西并无香味,哪知却是个人浅见。后来从岳珂处得知,东海海底有一种石琼花,一旦离开海水便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凡间多少渔民欲寻而不得,那些凡人皇族宫中的女子将石琼花奉为瑰宝,价值连城。
  “这老虎身上的味道竟与岳珂那厮有些像……莫非是我昏了头了?”
  那老虎见得我有些厌恶的将它推了开来,低低呜咽两声,又靠了过来。
  离光的笑意之中莫名有些涩意:“青儿,你的鼻子倒灵得厉害。这老虎身上的石琼花粉,自然是我撒上去的。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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