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前方去路无人堵截,只是渐渐绕向山外,山外有山,又是一座突兀而高峻的山峰。两人只顾逃命,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管往山高林密之处逃去。后面的大汉们蹑踪而至,两人眼看已近山头,乌光宗心中一动,大声道:“别都往一边迢,你从那边迢,我从勒边走。”说罢撇开马大麻子,从乱树从中钻去。马大麻子腿短,本指望乌光宗提携拖拽以脱围而去,不料这小子也不是真傻,丢下他便逃了。马大麻子追之不及,只得只身落荒而走。
大汉们见两人分头逃走,也就分头追击,四条大汉追乌光宗而去,三条大汉却不慌不忙的向马大麻子围了过来。
马大麻子眼见不是对头,只得硬着头皮与三条大汉周旋。他身材粗短,在树林里钻来钻去,颇不方便,眼见三条大汉从三个方向围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吓唬:“站倒!老子们把你窖待土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众大汉哈哈大笑,面色狰狞的一步一步逼近。马大麻子忽然跪在地上,大声哀求起来:“袍哥爷爷,祖宗先人,饶命哪,不关我的事!”两条大汉跃近身来,将马大麻子按住,一名汉子大声道:“你娃敢穿黑袍坏游大爷的好事,逗要认黄认教,原来你娃是个稀的嗦?”
说话间两名汉子握着锄头,拉开架式,“扑哧扑哧”地在地上挖起坑来,不一会儿已挖出半人深的大坑,马大麻子眼见这种阵式,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一时脸色苍白,心里面好似有百十面小鼓敲击一般,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惶急之中向乌光宗逃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乌光宗兀自在树丛里纵跃躲闪,窜过来窜过去,和四条大汉捉起了迷藏,四条大汉气得哇哇大叫,纷纷大骂:“老子揪倒你,不把你窖待土头老子逗不是人!”
三条大汉见马大麻子眼巴巴的望向远处,不禁笑道:“给老子,你望啥子望,一哈儿到奈何桥高头再望噻。”两条大汉一齐将马大麻子提起,丢入已挖好的大坑中,一名汉子飞快地往坑中铲土,马大麻子站在坑里大声求饶,大汉们笑道:“给老子拉稀了嗦?你晓不晓得‘光棍犯法,自绑自杀’,‘人死仇散,不失义气’?袍哥人家做得受得,老子们给你挖恁大一个坑坑窖你,你还不安逸嗦?”一大汉又道:“你给老子逗放心嘛,老子挖的坑坑深,不得遭野狗刨了!”
马大麻子眼看泥土已填至头颈,拼了最后一口力气,撕心裂肺一般大叫起来:“啷个得了哦!宗娃二你先人板板,老子逗要遭活埋了!”他垂死之际这声叫喊虽然好似鬼哭狼嚎,倒也救了他一条性命。
此时乌光宗正被四条大汉围堵在一片坟堆中间,渐渐施展不开逃纵之术,听马大麻子这声大叫,心中一动,大声喊道:“袍哥人家要钱不要命,你各人把屋头的东西拿点出来买条命回切嘛!”
马大麻子听乌光宗提醒,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我硬是哈戳戳的!人都死球了,留倒起那些大洋和嘎嘎又有啥子用?”想到此处,立时大声哀求:“各位袍哥爷爷也,不能窖我!窖不得,窖不得!”填土的大汉放下锄头,假意问道:“为啥子不能窖你?”马大麻子带着哭腔道:“我鲹子村的屋头,床底下的缸缸头还有三百块大洋,墙高头还挂着十几块腊肉,你们放了我,逗切偷嘛。”
那三条大汉听马大麻子说完,转怒为喜,个个眉花眼笑,却又一齐骂道:“你爬哟!早点说嘛!袍哥人家从来都不偷东西!”连锄头也不要了,丢下马大麻子便下山去了。显然对活埋马大麻子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事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只是出于一时的职责和义愤。
马大麻子见三条大汉转眼之间便改变了主意,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不禁又有些后悔:“勒哈安逸了,老子屋头怕是除了瓦片和地脚石勒三个老二搬不走,其它家式舍,硬是要遭勒三个老二搬起迢完咯!”
围堵乌光宗的四条大汉见那三条大汉丢下马大麻子走了,心里越发着急,一条大汉道:“叶八他们三个老二硬是精灵,勒哈发财切了,老子们啷个整?”
另三条大汉道:“那还不是明摆起的?把勒瓜娃子逮倒起,把他给老子窖大半截待土头,也整他妈几罐罐大洋出来噻!”四人一说到“大洋”登时两眼放光,精神抖擞,四下里围至,终于将乌光宗堵在了一个小山包前,山包上乱树丛生,荒草间却露出几大块石板,竟然便是一片石板墓。
乌光宗眼见无路可逃,慌乱四顾,斜眼一看石板墓时,只见石板墓墓门大开,封墓的石板已不知去向,露出一个森然的方形大洞,洞口挂着一个四尺大小的蜘蛛网,恰好挡在洞口。
四条大汉哈哈大笑,一人道:“你给老子再迢啊,再迢老子逗把你娃窖待古生矶以头!”另三人道:“要得!勒哈逗撇脱了,坑坑都不用挖了。”乌光宗见这四人露出贪婪的神色,只等自己开口哀求,并献上家财买一条命。四人早已听过乌光宗提醒马大麻子的话,看来这小子头脑活络,心里甚是有底。
哪知乌光宗偏不大声乞命,而是转身一把拨开蛛网,一头钻入了石板墓。四条大汉见他不知好歹,不禁大失所望,一个个气得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一人道:“勒瓜娃子要钱不要命,喊声洞洞是通的,那啷克住?”一人怒道:“勒还不好整?钻倒洞洞头把他给老子揪出来,挖个大坑坑窖球了,台出得了老子勒口气!”另三人同声叫好:“逗恁个办!”
说罢两大汉持锄往墓口躬身钻进,初时墓中还甚是狭窄低矮,数丈一过,只觉墓里斗然一空,豁然开朗,竟是几间石屋相似,先前钻入的小子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几人一边四下搜索,一边出言威胁:“你给老子出来哈!不出来老子几锄脑儿把坟山挖垮,翁死球你!”“你给老子听倒没得?快点钻起出来,把老子惹毛了,一哈儿逮倒起老子先抽你的脚筋后剥你的皮!”这几人嚷得墓里嗡嗡直响,然而墓里除了几人叫骂之声外,别无声息,骂声一停,墓里便一片死寂,似乎没有一丝活人声息。
原来乌光宗钻入墓中,便想了对策,眼见石墓里有两条墓道,自己便在左边墓道口使劲踏了几脚,倏地钻入了右边墓道,屏声静气,希望四人一时上当,自己便可趁机逃出。
果然四条大汉一眼就看见了左边墓道入口有几个脚印,“给老子,瓜娃子待勒边!”两人立即持锄涌入,用锄在墓内乱敲乱打,同时大声吓唬:“你给老子快点爬出来!不爬出来的话老子几锄挖死你!”另一大汉正要钻入,却被后边的大汉止住:“你钻进切住啥子?喊声他给老子从勒边洞洞头钻出来跑球了,啷个办?”
那大汉一拍脑袋:“嘿!给老子对头!还是你娃精灵。老子们逗堵待勒点,小娃二想迢也迢不脱!”
两名持锄大汉不一会儿就看见左边是一死洞,除了满地枯骨之外再无其它物事,四处仔细查看,并无暗道暗门之类,于是马上退了出来。
守在墓中主道道口的两条大汉齐声问道:“没逮倒小崽儿嗦?”那两大汉道:“他给老子麻我们的,希得好你们两个堵待勒点,不是的话勒娃娃早逗迢脱了!”
乌光宗暗自着急,他躲在右边道口暗处,只等四人一钻入左边墓道,便趁机逃走,哪知第四条大汉甚是奸滑,并不上当。
眼见两名持锄的大汉走近,他连忙蹑足往右首墓道钻入。右边的墓道却似乎并不是死洞,弯弯曲曲的往里延伸,一时并不到头,只是光线越来越暗,最后竟然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墓内是什么情形,乌光宗只得硬着头皮摸着两边的石壁,急步向前,又走得数丈,双手摸到一堵石壁,原来墓道已到尽头。
第十八章 古墓惊变1
乌光宗正自惊惶,只听外面一人道:“给老子,黑黢妈孔的,嘿!老表,把火镰子整起噻!”只听“吧嗒吧嗒”数声,火光顿起,一人已将一卷草纸点燃,往墓道内探进。乌光宗缩进一角,脑里兀自飞快地想着诸般办法。
只听两人同时“噫”了一声,一人道:“嘢!给老子,勒洞洞头还有他妈一个人!死球了嘎!骇老子一大跳!”另一人道:“你娃胆子比耗儿还小嗦?死人有啥子嘛?死都死球了,未必还能活转来唛?”另一人道:“老子是钟鼓楼的麻雀儿——骇大的。你娃是刀口上舔血,麻起胆子装阵仗嗦?还不是小腿儿弹三弦儿了。你给老子看一哈,那个死人不是骨兜架架,身上的肉都还没烂,不晓得生没生蛆,长没长虫,摸起来安不安逸,勒克逗骇人噻。”
乌光宗听两人说起,不禁后背发凉,悄悄回头望右侧看时,只见一具干枯的尸身盘腿坐在右边一个圆形的石台之上。
原来适才自己虽然摸到石壁尽处,却没看见右边的情形。此时见那尸体盘膝而坐,头垂在胸前,双手叠在腹部,头发胡子都很长,看不清尸体容貌。只是尸体身上衣服朽烂不堪,露出干枯的身躯,好似一具骷髅包着一张人皮。适才自己若再往左两尺,定然是摸到了死尸身上,他虽然胆大,却也给这尸体怪异的形象吓出一身冷汗。
两大汉相互埋怨一阵,也看清了乌光宗躲在右边角落里,只露出一个头来正向这边偷望。一名汉子道:“他给老子逗躲待那点,麻起胆子一起过切!把龟儿子揪出来窖了逗安逸了。”两人持锄埋身走进,脸色在火光之中显得诡异之极。
乌光宗趁着一人正往火折上续草纸时,忽然钻出,哪知另一人早有防备,猛地挥锄往他身前砸来,乌光宗连忙来个就地十八滚,险险闪开,“呯”地一声,锄头在墓道的石板上砸出几颗火星,使锄的汉子竟是用了全力。
乌光宗心下骇然,刚要蹿身逃出,只觉后颈一凉,两只大手按在自己身上,身子已给按在地上。那大汉力气甚大,乌光宗只觉头颈欲折,痛入骨髓,再也不敢动掸分毫。那大汉狞笑道:“你给老子再迢噻?勒哈老子先拨你皮吃你肉,骨兜都舍不得甩了,老起切熬油!”说完将乌光宗拖着就走。
忽听一个苍老干枯的声音冷然道:“不晓得自己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声音微弱,好似来自天外,但却让人有一种冷入骨髓的寒意,枯干滞涩,全不象活人之声。两名大汉乍闻之下,只觉毛骨悚然,浑身如同筛糠,抖抖缩缩回头看去。
只见先前所见的那具尸体就赫然兀立在自己身后一尺之外,这尸体什么时候欺近身来,众人全无察觉。这具尸体脸上毫无皮肉之感,眼窝凹陷,颈项干枯,活脱肿地一个骷髅,然而骷髅眼窝里两颗鸽卵一般的眼珠却红得发光,一眨不眨狰狞万分地瞪视自己两人。那死尸双手皮肉枯干,青筋毕露,猛然一看好似拔皮去肉的鸡爪一般,哪里更象活物?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哦哟”地一声大叫,再也顾不得捉拿乌光宗,拔腿便逃。
乌光宗哪里还敢回头,身子在地上一滚,只顾往洞外逃出,只见本已抢在自己身前的两条大汉忽地腾空而起,身子向后飞去,火光忽灭,两人长声惨呼,在黑暗中犹如地狱鬼府里发出的惨号,凄厉已极,让人不寒而栗。
“爪子?爪子?!给老子!出了啥子事?”守在外洞的两名汉子闻声猛往里窜了进来,两人点燃火把四处查看,只见两个同伙的身体被一个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人凌空提在手里,软软垂下,好似两只死狗。
一名汉子大着胆子道:“嘿嘿!你给老子要住啥子?假装腔尸骇人嗦?你麻得倒哪个?”
一言犹未毕,只听“扑扑”两声,那鬼怪已将手中的大汉丢在地上,动如飘风,一眨眼间已闪到他眼前,那汉子吓得丢了火把,转身就逃。但为时已晚,他只觉脖子上猛然间冷得彻骨,自己脖子竟然被一只奇冷如冰的枯手抓住,跟着就见自己双脚离地,身子竟然被拎了起来。他再也叫不出声来,只是拼命地在半空蹬腿踢脚,一会儿便气力用尽,双眼翻白,吐出了舌头,不再动弹。
另一名大汉吓得转身便逃,大叫:“青光白日的闯倒腔尸!骇死老子哟!”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声音在洞内发出嗡嗡之声,鬼怪出手只是刹那之间的事,片刻间四周一片黑暗,重又归入死寂。
忽然“咚”地一声,有沉重之物掉落在地,随即“叭”地一声,洞内一团火光亮起,四周灯光柔和,正是那鬼怪点燃了石壁上一只蒙满灰尘的油灯。地上却见三条大汉已被他丢作一堆。
乌光宗见他形容似鬼如魔,而且出手狠辣,力大无穷,定然是攫人而食的鬼怪,虽然免了活埋之苦,如今却不免给这鬼怪生吞活剥,心中委实恐惧万分,却硬着头皮道:“如果你是吃人的厉鬼,我死在你手里,命该如此,怪不得谁。但刚才多谢你救命之恩。”
那鬼怪侧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了看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颇多苍凉慨叹之意,似乎有着太多的心事和沧桑。乌光宗直言顶嘴之后便闭目等死,哪知这鬼怪只是大笑,却并不暴起加害自己,心里既感欣喜又大是惊异。这时见他胸腹起伏,呼吸可闻,虽然容貌恐怖,行为却也无异常人,似乎只是一个好似鬼怪一般的人,心中恐惧顿去,却又大奇,不自禁的道:“原来前辈不是腔尸鬼怪。”
那鬼怪一般的人又呵呵大笑数声道:“世人如鬼似怪者岂又少了?比老夫可憎可厌之人难道又还少了么?”言词之间忽转文雅,竟然便似一位愤世嫉俗的饱学之士。
乌光宗默然:“世间之事本来丑恶不堪,可怖可畏之人确实比鬼怪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只觉这鬼怪一般的老人所说句句在理,心中忽然感动,刹时间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仿佛有许多话要向他述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竟然不由自主的说道:“世间之人求名逐利,为了一己私欲互相残害,其卑劣行径比之鬼怪尚且不如。生在这样的人世间,真让人万念俱灰。”
鬼怪一般的人看了看乌光宗,眼中似有赞许之意,忽然咧嘴而笑,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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