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因此威胁说要打断他的手。
〃这么残忍!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到这些,我兴致勃勃!我想我已经爱上他了。
我也想像他那样随心所欲。
〃当然了,他肯定什么也成不了。
〃母亲继续说道。
〃为什么?〃〃他的年纪太大啦。
一旦过了二十岁,你就很难再学好小提琴了。
但是我又知道些什么呢?他的琴拉得出神入化。
也许,他能够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呢。
〃我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这听起来真是太神奇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镇子上跟他交个朋友呢?〃她问。
〃见鬼,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真的,莱斯特。
你的哥哥会很恼恨你这么做。
而他的父亲,那个老商人会很开心,因为他的儿子能和侯爵的儿子在一起。
〃〃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
〃〃他去过巴黎。
〃母亲说。
她长久地看着我,接着又回过头去,边看书,边时不时慵懒地梳梳头发。
我一看见她读书就很厌恶。
那天我本来想问问她身体如何,咳嗽得是否厉害。
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涉及这个话题。
〃你去和他谈谈吧,莱斯特。
〃母亲说道。
她不再看我一眼。
一个星期以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找尼古拉斯·德·朗方。
我披上毛皮镶边的红色天鹅绒披风,穿上毛皮镶边的黑羊皮靴子,沿着北风呼啸的大街朝村里的酒馆走去。
尼古拉斯父亲经营的商店就在酒馆的正对面。
可是我却没有找到尼古拉斯的一丝踪迹。
这时候来一杯酒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进入酒馆,因为店主亲自出门向我鞠躬,然后从陈年佳酿里取出他最好的一瓶放在我面前。
当然了,这些人一直都是把我当作贵族的儿子来对待。
但是我觉得,那些狼还是改变了他们对我的态度。
真够奇怪的,这些反而让我觉得比平日更加孤独。
在我刚刚斟上第一杯酒的时候,尼古拉斯出现了。
整个门厅立刻变得五光十色。
感谢上帝,这次他不像以往穿的那么精美。
可是,他通身的气派依然表现出他十分富有:丝、天鹅绒和全新的皮革。
他的脸通红,像是一路奔跑而来。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他向我鞠躬,等我邀他坐下,然后问我:〃先生,杀狼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啊?〃他抱起臂膀伏在桌上,看着我。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巴黎是怎么样的呢,先生?〃我说,立刻就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是多么讽刺和粗鲁。
〃我很抱歉,〃我马上说,〃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念过大学吗?你真的师从莫扎特吗?巴黎人都做些什么?聊些什么?想些什么?〃对我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微微地笑了。
我自己也笑了。
我把酒瓶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喝一杯。
〃告诉我,〃我说,〃你去过巴黎的剧院吗?你去法兰西喜剧院看过喜剧吗?〃〃很多次了。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24节:吸血鬼莱斯特(24)
〃他略显不屑地说,〃听着,驿车马上就到,这里会非常嘈杂。
容我请你到楼上的包间用晚餐吧,我将荣幸之至……〃还没等我委婉地拒绝,他已经在打点一切了。
我们被引到楼上一间粗糙但舒适的小房间。
我从没有在木质的小房间里待过。
一看见它,我就立刻喜欢上了。
餐桌已经摆好了,炉火令房间温暖如春,而不是像我们的城堡里那样只会噼啪作响。
透过干净的,厚厚的窗户玻璃望出去,外面是蔚蓝色冬季的天空和白雪皑皑的群山。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关于巴黎的一切。
〃他亲切地说,等着我坐下。
〃是的,我上过大学。
〃他轻哼了一声,仿佛那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我也的确拜过莫扎特为师。
要不是他急于想收学生,他一开始就可以告诉我我没有前途。
现在,你要我从哪里开始说呢?是城里的臭气,还是可恶的噪音?是到处环绕你左右的饥饿人群,还是小巷里随时准备割你喉咙的小偷?〃我挥手表示对这些全无兴趣。
他的微笑和他的声音极不协调,他的态度坦诚而迷人。
〃我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巴黎大剧院……〃我说,〃告诉我,它是什么样子的?〃我估计我们在那间屋子里整整待了四个小时,喝酒、聊天。
他用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画出剧院的草图。
他还向我描述了他看过的戏剧、著名的演员,以及大道两边的小房子。
很快,他就抛开愤世嫉俗的态度,开始向我展示巴黎的全貌。
我的好奇心促使他讲起西提岛、拉丁区、巴黎 四大和卢浮宫。
接下来,我们逐渐开始谈论些抽象的东西,比方说,报社如何报道新闻,他和学友如何在咖啡馆中争论问题。
他告诉我,人们都躁动不安,不满君主制度。
他们想要政府实施改革,而不是长久地维持不变。
他向我介绍了那些哲学家们,比如狄德罗、伏尔泰和卢梭。
对他所说的,我并不是完全明白。
可他那迅速的,略带嘲弄的话语让我对巴黎有了一个十分完整的概念。
他告诉我,受过教育的人不信上帝,而是对科学感兴趣得多。
贵族阶层令人反感,教会也不得人心。
这是理性的时代,而不再是迷信的时代。
当然,我对他所说的这些毫不感到惊讶。
他说得越多,我理解得越深。
很快,他就向我介绍了在狄德罗督导下编纂的,融各种知识为一体的大百科全书。
接下来,他讲述他去过的沙龙、他的狂饮以及和女演员们共度的夜晚。
他还描述了在皇宫举办的公共舞会。
舞会上,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会现身与民同乐。
〃我告诉你,〃他最后说道,〃虽然听起来不错,实际情况其实远没有这么好。
〃〃我不信。
〃我平静地说。
我不想他就此打住,我还想听他不断地说下去。
他又拿了一瓶酒,给我们的杯中斟满,说道:〃先生,如今是不受宗教约束的年代,非常危险。
〃〃有什么危险?〃我小声说,一个迷信的终结?难道不是再好不过吗?〃〃你说这话活像一个真正的世纪的人,先生。
〃他的微笑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可是,再没人把道德价值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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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吸血鬼莱斯特(25)
流行即是一切。
甚至连无神论都是一种流行!〃我一向不信宗教,可这并非出于哲学上的原因。
我们家里没有人深信上帝,虽然他们号称如此。
可是,这是我们的义务。
真正的宗教虔诚很久以前就在家中消逝,成千上万的贵族家庭都是一样。
即便是在修道院的日子,我也不信上帝。
我信的是我身边的修士。
为了不冒犯尼古拉斯,我试图用简单的语言向他解释这一切。
因为对他们家来说,这是完全不同的。
即使是他那爱财如命的可怜父亲(我私底下倒是很佩服他)也是个狂热的信徒。
〃可是,人们难道可以没有信仰而活吗?〃尼古拉斯难过地问,〃孩子们难道可以没有信仰而面对世界吗?〃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如此的言语讽刺,愤世嫉俗了。
他近来刚刚丢失了那些旧日的信念,并因此而痛苦。
可是,无论这种愤世嫉俗的态度让他多么消沉,他身上都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强大的力量和热情。
这让我向他靠近,这让我爱上了他。
又多喝了两杯,我开始克制不住自己要说出点荒谬的话了。
〃我一直都是没有信仰的。
〃我说。
〃是的,这我知道。
〃他回答道,〃你还记得女巫的故事吗,你在烧死女巫的地方大哭的那次?〃〃为女巫而哭?〃我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唤醒了我心中某些痛苦与屈辱的回忆。
我的回忆里有太多的东西打上了那样的烙印。
而现在,我又不得不想起为女巫而落泪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我说。
〃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
牧师教我们祈祷,并把我们带到旧时烧死女巫的地方。
那些古老的刑柱,还有烧得焦黑的土地。
〃〃啊,那个地方!〃我一阵战栗。
那地方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你又哭又叫,保姆无法安慰你,他们只得派人去找侯爵夫人。
〃〃我是个可怕的孩子。
〃我说,很想把这件事忘掉。
当然,我现在清楚地记起了这件事……尖叫着被领回家,做了大火燃烧的噩梦。
有人擦着我额头的汗说,醒醒,莱斯特。
〃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这个景象了。
我想到的,是焚烧女巫的地方……粗壮的火刑柱,男人、女人、孩子被活活烧死的惨景。
尼古拉斯打量着我。
〃你母亲来接你的时候,她说这一切是多么无知和残忍!她十分恼火,埋怨牧师不该对我们说这些陈年旧事。
〃我点点头。
最可怕的,是那些送命的人死得十分冤枉。
那些被村民长久遗忘的人,其实都是无辜的。
母亲曾经说过,他们是〃迷信的殉葬品〃。
〃世界上根本没有女巫。
〃怪不得我总是不停地尖叫。
〃可是我的母亲,〃尼古拉斯说道,〃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说巫婆和魔 鬼狼狈为奸,毁坏庄稼,伪装成狼吞噬羊群和小孩。
〃〃如果再没有人因为所谓的上帝被烧死,这个世界不就变得更好吗?〃我问。
〃如果不再相信上帝,人们不就不会互相残杀了吗?一个不会出现这种可怕之事的现实社会有何危险可言呢?〃他调皮地微微皱了皱眉,往前靠了靠。
〃狼群没有伤害你,是吧?〃他戏谑地问,〃你没有不露声色地变成一个狼人吧,先生?〃他伸出手,摸了摸我还披在肩上的天鹅绒披风的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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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吸血鬼莱斯特(26)
〃记住天父说过的话,他们曾经烧死很多狼人。
他们经常这么恐吓人。
〃我大笑。
〃如果我是狼的话,〃我回答说,〃我可以就这个话题说很多。
我不会在这附近游荡猎取小孩子。
我会离开这个还在用烧死女巫的故事恐吓小孩子的地方……这个让人痛苦的地狱般的小村子。
我会沿路一直向巴黎而去,直到我看见它的城墙。
〃〃你会发现巴黎是让人痛苦的地狱。
〃他说,〃他们在沙滩广场当着众人,用车轮把小偷浑身的骨头轧断。
〃〃不。
〃我说道,〃我将要看到的是一个绚烂的都市。
在那里,各种伟大的思想从老百姓中诞生,照亮世界每个黑暗的角落。
〃〃哎,你真是一个幻想家!〃他说,但是也很高兴。
他笑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而且我还会认识一些跟你一样的朋友,〃我继续说道,〃这些人富有思想并能把它们迅速地表达出来。
我们会在咖啡馆里一起畅饮并激烈地争论。
我们的下半生将会充满极度的喜悦。
〃他伸出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吻了吻我。
我们醉得厉害,差点弄翻了桌子。
〃我的主人,我的杀狼勇士。
〃他在我耳边低语。
第三瓶酒送来的时候,我开始讲述我的生活,这我在以前从未做过。
我告诉他,我是如何每天都要跑进山里,越跑越远,直至看不见我父亲的古堡;我告诉他,我是如何骑马越过田野,直到一片人迹罕至,几乎闹鬼的森林。
我的话语倾泻而出,正如刚才他的话一样。
很快,我们就开始袒露自己内心的很多东西和各种不同的隐秘的孤独。
我们的话很像在偶然的某些时刻我和母亲的谈话那样,字字珠玑。
当我们谈到自己的渴望和失望时,是如此的高兴,时常说到〃是啊,是啊〃、〃正是如此〃、〃我完全理解你〃以及〃当然,你无法再忍受下去〃等等这样的词句。
又要了一瓶酒,又添了新的柴。
我恳求尼古拉斯为我拉一曲小提琴。
于是,他立刻赶回家为我取来了他的琴。
此时,已接近傍晚了。
阳光倾斜着洒进窗户,火光熊熊。
我们喝得烂醉,却没有点晚餐。
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如此的快乐。
我躺在小床的草垫上,手枕在脑后,看他取出那把乐器。
他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拨弄了一下琴弦,转了转琴栓。
接着,他举起琴弓,用力地往下划过琴弦,拉出第一个音符。
我坐起来,背靠墙板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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