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贺功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咦?这又是什么?”秦玲拔出了插在身体里用来测量尸温的体温计,看着上面乳白色的液体愣住了。
虽然D市的法医已经测量过尸体的温度,并据此推断了被害人大概的死亡时间,但是秦玲依然严格遵循着守则,对尸体进行初检,却没想到发现了这个。
“是男性的液体。”D市的法医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对同样只有20几岁的秦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初步估计,可能是这两个人的。”
“哦。”秦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说呢,两个大男人,要么开一个标准间,要么开两间房,哪有开一间大床房的?”
秦玲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说的话,是这两个人在这里搞基,完事之后,才被凶手杀害的,说不定,他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才决定对被害人下手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表面来看的确和之前的几起案子一样,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凶手毁掉了死者的生殖器,这是为什么?”郑岩点了点头,疑惑地望着杜丽。
“天使是没有性别的。”杜丽沉下了脸,“《圣经》里,天使虽然大多以男性的形象呈现在世人的面前,但他们没有性别,因为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去繁衍后代,郑岩,我们……”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下去。
郑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凶手想要的和他看到的根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事情。他并不是要惩罚这些人,而是要救赎,让这些人回归天使的本真。
“什么?”听到郑岩的话,唐贺功一下子沉下了脸,“现在你告诉我你弄错了?你怎么可能弄错?你是我们这里除了秦玲以外最不应该犯错的人。”
“我已经没法像以前那样看得那么清楚了。”郑岩苦笑了一下。
“我早跟你说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杜丽脸色不好地看着唐贺功,“你从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唐贺功焦躁地踱着步,“郑岩,你必须看清这个案子,必须看清!他已经开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了,你不明白吗?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到来,他这是在挑衅。”
“你不能这么逼他!”杜丽喊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说过你要保护他,但是你根本没有做到,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看着杜丽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唐贺功也愣了一下。
“好吧。”过了片刻,唐贺功终于出了一口气,“我承认之前是我做得不好,但是现在怎么办?这个案子我们不能不管,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你就不能自己去找吗?”杜丽将头侧向了一边。
“丽丽姐。”秦玲拉了拉杜丽的衣角,“别生气了,老师说得对,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个案子。”
杜丽没有说话,虽然在Z小组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她还是无法接受他们在案发现场的状态,为了案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
“你能帮我。”郑岩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走到了杜丽的身边。
“我?对不起,你们那套东西我不懂。”杜丽冷哼了一声。
“我觉得之前的推断有一点没有错。”郑岩想了想,“凶手并不是十分精通《圣经》,对天使的理解也没有那么透彻,现在他突然有了更进一步的感悟,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是他自己顿悟,第二是有人告诉他这些。我想知道关于天使的更多的东西。”
“没有,没有更多的了。”杜丽看着郑岩满是祈求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天使的形象传入中国之后已经被改变了很多。”
“标志性的,有象征意义的。”
“标志性的,有象征意义的,除非……”杜丽突然感到脑子里灵光一闪,“唐组长,我要目前所有被害人的身份信息,他们的星座都是什么。”
“听到了吗?”唐贺功看向D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队长,那个一直装作没有听见Z小组争吵的人,“赶紧把这些资料拿过来。”随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杜丽,“这些身份信息有什么问题吗?”
“在西方,有一种说法认为十二天使对应十二星座,白羊座的玛琪迪尔、金牛座的阿斯莫代、双子座的安布利、巨蟹座的穆列、狮子座的费切尔、处女座的哈马列、天秤座的乌列、天蝎座的巴比尔、射手座的安德切尔、摩羯座的哈尼尔、水瓶座的加百列、双鱼座的巴切。这其中,以加百列最为有名,是天使长,如果有人能够代替上帝的话,只有加百列。”杜丽快速说道,“如果凶手杀人符合这个星座的规律的话,凶手可能是水瓶座。”
“水瓶座。除了这条信息以外,没有其他进展啊。”唐贺功叹了一口气。
“有。”郑岩却说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开始制作天使,我觉得,他可能是生命快走到了尽头,他需要完成天使的使命来交换自己的生命,或者,交换自己在上帝面前的地位。”
“而且,他作案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一个月才作一次案,现在一周内两次作案,这是不是预示着,他的生命可能走到尽头了?”杜丽也说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还需要再做一个案子,最后一个案子。”郑岩说道,却又皱紧了眉,“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之前四次作案,他没有任何进步,这次突然就对天使有这么深的理解了?不管是十二天使对应十二星座,还是天使有翅膀,这都是很轻易就能知道的,唯独天使无性别这件事,如果不是杜医生,我们可能都不知道吧?”
“所以?”
“有人在指导他,而且那个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要不然,他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作案了?为什么两个被害人都和我们有关系?这也太巧了点。”郑岩看着唐贺功,说道。
郑岩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表,已经10点钟了,他一惊,匆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按计划,专案组和Z小组今天上午要开案情研讨会。
“杜医生,起床了。”他走到隔壁杜丽的房间,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杜丽阴沉着脸,看着郑岩,说道:“进来吧。”
“不进了,不是还要开会?赶紧走吧。”郑岩说。
“还是进来吧。头儿和玲子都在我这儿。”杜丽拉开了房门,让他看到正坐在房间里的唐贺功和秦玲。
“怎么?不开会了?”郑岩走进杜丽的房间,看着同样阴沉着脸的唐贺功和秦玲,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这四个人之间蔓延,让他很不舒服。
“都开完了,说反正没我们两个什么事,就没叫我们。”杜丽在床边坐了下来,冷冷地说道。
“开完了?”郑岩一惊,这么重要的会议竟然没有叫上他和杜丽,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样?有什么新进展?”他笑了一下,尽可能表现出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没什么新进展,那家旅店没有监控,警方已经对整个旅馆的人进行了走访,都说没见过有人进出过死者的房间。之前让他们调查的事情现在也还没什么进展,倒是圈定了几个嫌疑人,一深入查下去发现他们都不具备作案条件。”唐贺功说道,“有一件事挺有意思,胡三强和那个主编跟我们几乎是前后脚抵达D市的,只比我们早到了几小时。不过现在基本判定这也是巧合,据他们的同事反映,他们到D市出差是一早就定下来的。”
“要是他们出差也是别人给计划好的呢?”郑岩突然问了一句。
唐贺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有人故意让他们来D市出差,然后在我们抵达D市之后,就杀了这两个人。”
“凶手在故意挑衅我们?”唐贺功原本就已经阴沉的脸更加难看了。
“我没这么说,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郑岩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指导凶手作案,想来想去,我就只能想起那一个人。”
唐贺功和秦玲对视了一眼,看着郑岩,好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我有问题?”郑岩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郑岩,我现在几乎可以确认,这个案子,从凶手第五次杀人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唐贺功盯着郑岩的眼睛,说道,“玲子昨天连夜对从胡三强和那个主编肛门里提取出来的米青。液进行了鉴定,还有现场的那些毛发也都做了鉴定,鉴定结果暂时还处于对D市警方保密的阶段。”
“为什么要对他们保密?”郑岩尽可能保持着平静,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已经在他的心中翻滚着,喷薄欲出。
“因为鉴定结果显示,那里面是你的DNA。”唐贺功看了一眼秦玲,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啊?那怎么可能?”郑岩感到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他浑身冰冷、发麻。
“确实不可能,但那个人做到了。现在要说这个案子里没有‘厨师长’的参与我才不信,他不仅接受了你的挑战,而且恼羞成怒,现在就想把你搞进去。”唐贺功一脸沮丧,“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这个案子的DNA报告早晚要给D市警方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异常的。”
“你们现在怎么瞒住他们的?”
“你的DNA数据属于机密,只有部里的人才有权调阅,D市警方暂时还接触不到。现在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厨师长’是从昨天的那个案子才开始介入的,之前的案子里没有与你相关的线索。”秦玲神色严肃地说道。
“现在最紧要的是抓住真正的凶手,帮郑岩摆脱嫌疑。”杜丽说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唐贺功摇了摇头,“就算抓住了凶手,也只能证明之前的四起案子是他做的,这第五起案子,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怎么向部里交代是我现在最头疼的事。”
郑岩想起了那个女医生说过的话,他突然笑了,“厨师长”的确在暗中看着他,从他能获取自己的米青。液就能知道一些端倪。他现在大概知道“厨师长”是谁了,可他突然不想告诉唐贺功,不想告诉任何人,他打算亲自和这个人见上一面,亲手来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你笑什么?”唐贺功看着郑岩,不解地问道。
“‘厨师长’慌了,他怕了我。”郑岩顿时释然,信心满满地说,“他不敢和我面对面,这说明什么?”
唐贺功、杜丽和秦玲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杜丽先笑了出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一旦你有什么异常的话,他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紧接着,唐贺功也笑了:“没错,我们已经掌握了关于他的重要线索,我们有可能根据这个线索找到他,只是还不知道是哪条线索。他现在这么做,因为相信你接下来可以找到有关他的直接线索。”
郑岩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看了看杜丽,却看到她眼里抹不去的担忧。
“厨师长”并不是要先下手为强,他只是想让郑岩相信,这个案子就是郑岩做的。只不过他忽略了,六年前,郑岩的身边没有能够帮助他的人;六年后,他的身边有杜丽这个一直在提醒他自己是谁的人。
他已经不会再像那时一样,轻易受到“厨师长”的蛊惑。这有好处,他能识别自己的身份,但也有坏处,他没法像以前那样把现场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04
下午3点多,唐贺功接到了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的电话,请他们到会议室参加案情研讨会。
“有新进展了。”研讨会上,D市公安局的侦查员难掩兴奋的神色,“我们专门跑了一趟B市,去了那家报社,挨个和所有人了解了一下情况,还真有发现。”
“说说。”唐贺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没人确切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我们这里。”侦查员说道,“对这事他们好像很保密,不过通过对几个人知道的信息进行梳理,我们大概推测出他们的目的。一个是主编助理,据她回忆,主编之前接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来自咱们这儿的,然后主编就把胡三强叫进去,两个人谈了大概半小时,主编就让她帮他们订来咱们这儿的车票了。”
“那个电话号码,查到了吗?”唐贺功问。
“已经查到了,不过没什么价值。”侦查员说道,“一张临时卡,最后一次使用是胡三强和主编遇害当天。”
“还有什么线索?”从侦查员的表情上,唐贺功看出,没有查到电话号码的使用者他们并不担心,显然还有更有价值的线索。
“是的。”侦查员点了点头,“报社的几个记者说听这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提到了‘机场’,而且当天晚些时候,报社的账上多了5万块钱,财务也不清楚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按主编的要求,他把这笔钱分成了两份打到了主编和胡三强的账上。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她并没有太在意。”
“有偿新闻?”郑岩问道。
“想到一块儿去了。”侦查员说道,“不过起初我们对于那个‘机场’没法理解,我市没有建机场的计划,后来想到案发现场的羽毛,我们认为,他们说的应该是养鸡场,我们正在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只要找到最近想做有偿新闻的鸡场主,并且和茶余饭后报社联系过的人就行了。”D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也有些兴奋,“《茶余饭后》这份报纸主要发行地点就在他们本市,这说明这家鸡场准备向B市进军了,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唐组长,你们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唐贺功没有说话,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担心。郑岩也沉默着,D市警方的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排查的范围似乎可以再缩小一点,不过这件事他打算自己去做。
“玲子,你有没有办法鉴定……”回到宾馆,郑岩先是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待了大概五分钟,然后敲开了秦玲房间的门,开口就问道,却看到唐贺功和杜丽也正在她的房间里。不过,这个问题他已经酝酿了很久,以至于根本就来不及收下半句:“出那些羽毛属于什么品种的鸡?呃,你们怎么在这儿?”
“为了解决你的事。”唐贺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