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李随侍”,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随侍——他的幸运,恰恰是来自那溥仪不幸的境况!
说起那溥仪到了新京之后,虽说当了“康德皇上”,但那光景,与在北京紫禁城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就说“皇上”的那些随侍吧——有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派去监视他的;有被日本间谍收买做了“情报线人”的;也有的是“属墙头子草随风倒”的……反正多是各怀个的心事,真正可信可靠的,也不过那么两三个了。
——这李随侍,就是那溥仪“亲信”随侍中的一个!
真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偏偏,这李随侍与那郑昌亮郑大人,又结有旧怨。
在前清宣统年间,那郑昌亮郑大人仗着自己是隆裕太后身边的红人、又是两朝*,总是瞅着这李随侍眼皮子发青,隔三差五地,不是到太后那儿去说他的坏话,就是到皇上那里去揍他的本……
这李随侍一直想找个茬儿,出出这口恶气。
那时,因为有太后罩着,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随侍,就连那小皇上也咋着不了他郑昌亮啊!
到了新京之后,那郑昌亮虽然成了“帝宫”的重臣,但这“李随侍”非常看不惯他那做派——每当看见他冲着那些日本人点头哈腰、“太君长、太君短”的,拿那小鬼子比他亲爹还亲的样子,这“李随侍”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想找个茬儿,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然而,仍是无奈——时下,那郑昌亮位高权重,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把他咋着不了……
如此说来,这“李随侍”与那郑昌亮郑大人,有旧仇,也有新怨……可是后来,这“李随侍”却看破了“红尘”。
——“李随侍”常常这样想:虽然现在号称“大满洲帝国”,这疆界大小不说,可它已经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了,实际上已经是国破家亡了……
——不知自打什么时候起,“李随侍”的心灵里,挤满了这样一种情绪:处在这种令人感伤、让人生悲、两眼凄惨的境况之中,再搞“窝里斗”……让那帮小洋鬼子看笑话儿,那还叫人吗?
——在多少个不眠的长夜里,这“李随侍”孤苦伶仃地站在空寂的“帝宫”里,他默默地问天、问地、问自己的良心……
人的行为,总会是受思想所指使的。
这“李随侍”想开了之后,早就不想再为那些旧仇、新怨什么的伤脑筋了。
这次,这“李随侍”撞见了那郑满福犯了大忌,本该是他“收拾”、或“除掉”郑昌亮的天赐的良机,可是,他不想再斗气了——他,本想把郑满福和那烟花女子,悄悄地撵出宫去,也就算了。
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郑满福,却与这“李随侍”争辩、顶撞、竟然还口出狂言,恶语伤人!
再怎么着,这“李随侍”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呀,连“帝宫”中的重臣们,都会敬畏他几分的,一般都不与他争执呢,更何况你这个无官无品的郑满福?
此时,只见这“李随侍”气得脸色酱紫,嘴唇发颤,他当即责令宫中护卫,把郑满福和那烟花女子看管了起来,他自己却急匆匆地直奔后宫——看样子,他一定是到皇上那儿“奏本请旨”去了!
——郑满福这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他见势不妙,就不惜重金买通了看管他们的宫中护卫,与那烟花女子一起仓皇逃出了“帝宫”……
郑昌亮闻知此事,浑身发抖,两腿一软,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
因为郑昌亮深知:当今的皇上溥仪,被那腐朽的宫廷生活,过早地伤害了身子,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生理上,都对女性充满了厌倦、歧视和极度地反感。特别是在“淑妃”——鄂尔德特·文绣,闹了那场震惊世界的“皇妃革命”——与皇上离了婚以后,那溥仪更是心存余悸,一见女人,常常就会莫名其妙地勃然大怒……
想着这些,郑昌亮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他喃喃自语道:“更何况——我这孽障儿子,领了个烟花女子进了宫去?”
而且,还有一层儿,更让郑昌亮在心里直劲儿犯嘀咕:现在那个姓李的“冤家对头”,是皇上身边儿的大红人,他哪有不趁此时机“火上浇油”的道理呢?!
郑昌亮对当今圣上的脾气秉性,是吃得非常透彻的,所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若等皇上责怪下来,无论如何,他这郑府都难逃满门抄斩厄运的啊……
可是,他郑昌亮苦熬苦业、惨淡经营……才有了这显赫的官位、荣华富贵的生活呀——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化险为夷的办法。
想着,想着地,郑昌亮突然打了个冷颤儿!
他那脸色由灰而青、由青而紫、由紫而黑,直至老泪纵横。
他重重地叹道:“唉——!退一万步去想,即使皇上现在不加责怪……可是,不定哪一天,皇上心里上来不痛快,忽然想起此事,我这郑府……唉,依然是在劫难逃、甚至是要诛灭九族的呀!”
此时此刻,郑昌亮一着急,立刻两眼昏黑,两片嘴唇和心肌一样,也都一下子起满了火泡。
“糊涂啊,糊涂!如果现在还去想一些侥幸的事儿,那无异于‘掩耳盗铃’啊!……”
——郑昌亮用手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门儿,不停地责怪自己。
于是,郑昌亮郑大人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当机立断:只有取了三十六计中的上策,慨然长叹着,让家人赶紧收拾收拾,便携家带口,连夜逃出了新京……
现在,再也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时代了!
——像“三不管的这牛河湾”,虽然在“大满洲帝国”的地界儿,却成了逃亡者的天堂了!
于是,逃出“帝宫”的郑昌亮,选择了牛河湾——落脚,隐姓埋名,号称“康老爷”,他那大少爷也改叫了“康曼富”……
——这真真的叫作“此一时、彼一时”呀,此时,已全然顾不了彼时那许多了,也只能以此苟全性命于乱世了……
逃亡的生涯,别说是他郑昌亮,就是活神仙,也无法在今天预料明天!
况且,这人世间,有谁能抵挡得住——那扑面而来的惊心、痛心、伤心以及那糟心的事情呢…… 。 想看书来
八、孽子姨娘生家丑
八、孽子姨娘生家丑
却说这牛河湾,离牛河城也不过几十公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关外重镇,那远山、那近水、那小桥、那绿树、那人家……仿佛人间仙境一般,又宛若一幅浓墨淡抹的田园风光图画。
这牛河湾,原本是属于民国的领土。
“九·一八”事变以后,牛河湾与东北一道,沦陷了……
到了民国23年——也就是公元1934年,3月1日的那一天,在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谋划和授意之下,那爱新觉罗·溥仪,在新京举行了他一生中的第三次登极大典,“满洲帝国”宣告成立,立号为“康德”……
从此,这牛河湾,却又成了“满洲帝国”的疆土。
可到了后来,那牛河城依然是“满洲帝国”的属地,而这牛河湾,却成了个例外。
对于“例外”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因为牛河湾背靠群山,关键是它直通那群狼聚居之地“野狼沟”,狼患不断被弃管的;也有说因为牛河湾的人怪、狼凶,当局怕麻烦被弃管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牛河湾的确是被那“满洲帝国”放弃了。
还有那东洋小鬼子,自从霸占了这片神圣的土地,他们除了烧杀抢掠之外,再就是修据点、筑攻室,其他压根儿就一概没管过什么。
于是,这牛河湾,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三不管”之地了……
那位郑昌亮郑大人——康老爷,虽然已经是“古稀”之人了,逃到这山高皇帝远、又是“三不管”的牛河湾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夜夜孤灯,只影难眠……
他,日日杯茶,凝思淌泪……
他,日日夜夜,怀念那永远也怀念不完、却是去而不还了的——荣华岁月……
“惨哪!”他时不时地就会重重地长叹:“哪曾想啊,唉——从那天堂……唉,一下子到了地狱?”
……
“嘎哇,嘎哇……”
“嘎哇,嘎哇……”
那康老爷,正在似梦非梦般地——追忆、追忆着那天堂般的宫廷生活时,不知从何处,忽然传出了“嘎哇”、“嘎哇”的婴儿的啼哭声。
多少年了,那已经遥远了的——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叩动耳膜,康老爷觉得特别地刺耳!
正在惊疑之时,康老爷的房门“吱呀”一响,侍候那年轻貌美的四姨太的赵妈,眉开眼笑地推开了那两扇儿木门。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赵妈人还未进屋,那喜盈盈的话语,就扎进了康老爷的耳朵!
“别绕弯子,直说——喜从何来呀?”康老爷有些不耐烦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那赵妈冲着康老爷行了一个“满式”喜礼,笑盈盈说道:“四姨太为府上添了个二少爷!”
那康老爷闻得此言,一下子被惊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康老爷缓过神儿来,只见他的那张老脸忽而惨白、忽而蜡黄、忽而酱紫地变幻着,很是难看。
东北农村有一句俗话,叫做“七十挂俩零儿,还能生一个小趴蛋虫儿”。
按理说,这康老爷虽然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老来得子,不仅不是什么可趁事儿,而且那叫能耐才是啊……可是,他一听说“四姨太给他生了个二少爷”,为何会显露出这般反常的神态?
其实,一个生命的诞生,不仅仅要经历很是复杂的过程,而且还要牵涉到极其复杂的情感因素。
尤其是情感,对于人类来说,有的时候要比生命本身更为重要……
婴儿呱呱坠地,就像那成熟的果实一样——那绝不是树木或秧苗独有的功劳,比如,还有土、肥、水、阳光等许多因素。
一个婴儿来到这个世上,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情理——这个情理必须是极其简单的,简单得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同参加,而且是必须男人、女人都有份儿的……起码那“‘知识’产权”是属于两个人的。
两个人都有份儿的事情,绝不可能出现只有一个人“心中有数”的例外。抑或对于婴儿“‘知识’产权”的归属,公开的与隐私的,如若不能达到高度一致的时候,那一定是出了问题了……
他——康老爷,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
他,一屁股跌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他的那张老脸,就像满洲秋天的天气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儿地、不停地变化着……
不知是屋子忒闷、还是自己气短,他觉得张着嘴,都喘不上气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康老爷铁青着脸,喘着粗气,突然站起了身子,抬起脚来,想踹桌子、踢凳子、出出这口恶气。
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却把已经抬起的那只脚——“扑通”一下子,狠狠地跺在了地上,到了嘴边儿的怒言,却又硬是咽了回去……
那康老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朝那赵妈一摆,说:“去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赵妈见康老爷神态如此反常,举止如此怪异,心里自然也就有了数了……
于是,那赵妈不敢再言语,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
那康老爷不用细想,就知道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乱了人伦之事——除了他那“孽子”康曼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于是,康老爷唤来了他那个不提气、乱了人伦的少爷康曼富。
“把门关上……”
“爹,您是不是有啥毛病儿了……这大白天的,关奏啥的门哪?”
“孽障……叫你关,你就关……把门关上!”
关起门来,那康老爷又是摔杯、又是拍案地,冲着少爷康曼富厉声痛骂了起来。
到了羞怒至极之时,他还动起了手,狠狠地搧了他那孽子康曼富一个耳光子!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儿子,虽然那巴掌打在他那孽障儿子的脸上,却是疼在他自己的心里……
然后,康老爷就吩咐了那心腹下人三山子:叫那少爷康曼富,立即搬到西跨院去——隔离单居,没有他的允许,少爷不得进入东院府堂。
“三山子,”康老爷又再三嘱咐那三山子说:“关于……那个二少爷……啊,这事儿,就不要提了,啊,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三山子连称明白。
嘱咐几遍之后,康老爷朝那三山子挥了挥手:“下去吧。”
“三山子,”待那三山子出了房门,康老爷还觉得不妥,于是,又把他叫了回来,又叮嘱道:“府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吩咐下去——谁,都不得问这问那的……一切,按照吩咐去办就是了……”。
女人给男人生了儿子,除了女人自己知道——那到底是谁的儿子外,有的时候,男人的心里面——也会是有谱儿的……
可羞归羞、怒归怒,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啊!
那康老爷想:这……要是个“野种”——掐死,抛置荒野,再以家法处置了那妖婆子,也倒罢了,可这……这“孽种”,该如何处置是好哇?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时的康府,如临大敌,大门紧闭,二门上锁。各个堂室,更是关窗掩门,足不出户,全都躲在各自房中,表面上无人问“丑”,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窃笑私语的、惶恐不安的、幸灾乐祸的、恼羞成怒的……这真是各有各的心眼儿、各有各的想法和打算,实际上那康府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此刻,那康老爷更是茶不思、饭不想、如卧针毡,闭门冥思苦想……
可是,都想了好些时日了,那康老爷,依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他有时会不知不觉地、自言自语着,像是问天、问地,又像是在问自己:到底该如何处置那个“孽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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