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我打开阳台的门,尖尖一见到我,就站起来,浑身的毛耸立着,两只充满杀气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我。那时我的手中拿着一只铁铲,原先还打算炒几个菜。我想它大概是看见我手中明晃晃的铁铲而起了惊悚之心,才会竖起浑身的毛。它那副反常的样子,也让我有些发毛。
我试探着上前,它就后退,我再上前,它再后退。尖尖直直地盯着我的手,过了好一会,它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挥了挥手中的铁铲,哪料尖尖后退几步,最后一溜烟上了阳台边的香樟树。等我回到厨房,不禁感到一阵尿意,于是走向卫浴室。可是,当我打开卫浴室的门,所看到的……却是妈妈的头颅、胳膊、腿,以及……一副血淋淋的、沾着鲜血和碎肉的骨架。这就是我从进门到得知妈妈被尖尖吃掉的整个经过。”
付哲思努力使自己镇定地把话说得连贯清晰,然而,他的刻意却按捺不住沉痛的心情所流露出的哀伤。这一刻的痛楚,曦媛深有同感,一时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最亲人,就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而得到的只有忍不尽的心痛。心,注定要经历一阵子流离失所,要真正顽强地挺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来,尖尖不是一只普通的猫!”曦媛回想着昨天见到尖尖的情形,她被尖尖的眼神所震惊,那种眼神远远超逾猫的野性,甚至可以说,它带着一种血腥的*。
“怎么说?”
“它的食量那么惊人,长大的速度也远远超出常猫的成长速度,昨天我见到它,差点以为来了只豹子!况且,尖尖没有丝毫家猫的温顺和驯良……”
“唔……不过,长期放养的猫略带几分*也是很正常的,它不比猎物凶又怎能捕到猎物?”
“哦,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曦媛思索着,对尖尖的来历再做一次确定,“这只猫,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叔父从铁道边捡来的呀!”石瑶对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明感到厌烦。
“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阿思缓缓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但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死寂的沉默。
是的,这一刻,讨论任何话题对阿思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他绝望地在原地坐下,脑海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他只想一个人安静,什么都不去想,让悲恸的感觉将每一格生离死别的空白阗满,让他在空白中窒息,让他在悲恸中死去。是的,他只想这样。死去。
曦媛默默地盯着卫浴室里的女尸,那只名叫尖尖的猫贪婪而凶猛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站在卫浴室与玄关之间,她双手合十,将两只食指放在眉心,对死者作沉痛的默哀。须臾,她退到玄关里,将卫浴室的门合上。
客室里旧旧的玻璃窗被一股风的力量向外吸开,随即,窗帘伴着舞动的尘埃飞了起来。窗外的苍穹兀自阴沉着老脸,将一束幽涩的日光投进昏暗的客室。地板上,几滴风干的血迹在那一束日光的映照下呈现出腥而晦的色泽,格外引人注意。那一秒,似乎还涌进了一些白雾,客室里的景致被白雾笼罩着,那白雾犹似从那具女尸身上散发出的阴魂。
三个孩子沉默地站在玄关上。
死寂的声音是那样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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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葬 第十八章(1)
17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空气里微小的冰晶开始越降越多,逐渐形成白蒙蒙的雾。远处的霓虹在白雾的笼罩下,为这座城市点缀着模糊的斑斓。
“好冷啊!”曦媛不由自主地挨近石瑶的身体。石瑶索性把自己的胳膊搭在曦媛的肩膀上,让曦媛靠在她的胸怀。是的,这样会令她们感到温暖,透彻心骨的暖。
“今天的新闻说F城的气温又创新低了。”
“多少度?”
“零下十度。”
“零下十度!”曦媛重复着,心头不由一阵压抑。“不知F城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
她们在F城的街头慢慢地走着。
面无表情。
彼此沉默。
沉默是那样安静,那样安静。
一具具冰冷的身体如死尸般从她们的身边经过,她们因无措而感到木然。
此时,她们不约而同地在电视大楼之下停住了脚步。她们仰起头去看那直刺云霄的电视塔,它的形状宛如藏传佛教信徒手中不停摇着的转经筒。随即,她们把目光放向四周,夜间的F城,已不再是往昔那个海风抚摸下温柔而充满生气的海滨小城,而是漆黑的海岸线旁被模糊的斑斓所包围的一片巨大陵园,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便是这个巨型陵园中的一座座墓碑,每一栋大厦的灯芒在夜空之下被排列成不规则的图形,像极了写满诅咒的碑文。
“你看,这里就快成为人间地狱了,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会来迎接我们的亡灵。”曦媛消极地说。绝望正如撒旦的爪牙悄无声息地蒙蔽着她的双眼。
“曦曦,不要太悲观,你忘了阿思的话了么?珍惜活着。”
“我想烧掉八音盒,如果再也找不到别的办法的话……”
“不可以!”石瑶打断曦媛的话,斩钉截铁的语气仿佛这个世界惟她独尊。
“怎么,那可是日记本里惟一提到的办法啊……”
“不,我们不能那样。”石瑶深黑色的瞳孔注视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仿佛她的意识已经飞出九重苍穹,到达了深不可测的某一个时空。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三分多钟,她的睫毛竟然眨也不眨一下,曦媛固执己见地解释了些什么,然而这并没有扰乱石瑶的思绪,须臾,石瑶的思绪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被收了回来,“一定行不通的,我们绝对不能那么做,如果你不想坏事的话。日记,我们并没有看完,因此,现在还没有任何发言权。”
突然,曦媛的手机在胸前疯狂地振动起来,拍得呢绒大衣上的纽扣“喀喀喀”地响。有新的短消息传来。她方才想起早上樊斯灏发的三十七条未读短讯……
“事实上,我是一个野心不大的人。我希望我自己能玩得高兴,同时也希望能成为一个饱学之士。这辈子挣两百万就够了,一百万买房,余下一百万,生活几十年绰绰有余。再多挣的就拿去喂猪了。没事……”
樊斯灏把赚满两百万说得就好像花光两百万一样简单,令人难以相信他不是从外星来的。为了迎合曦媛的恋旧情结,他把手机设置成繁体语言,殊不知繁体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并不漂亮,辨认那些黏在一起的笔画给她的视觉带来痛苦的折磨。曦媛索性把手机从颈项上拿下来,递给石瑶:“你帮我看吧,觉得没啥重要的短信就删了吧!”
是的,她的这种做法在樊斯灏的眼里估计又是不思进取不珍惜益友不尊重他人的行为。
是的,他不知道他的主观臆断和对他人的否定一度证明了他有点儿脑残体。
蝶葬 第十八章(2)
是的,他总是那样自以为是地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是的,他应该到奥林匹斯山这个宇宙的中心去深造、去探索、去发展、去定居、去巩固他那“以自我为中心”的超然思想。
“怎么?”石瑶不解,就几条短信曦媛竟然失去了阅读的耐心,再看那些短信,“啊,这个叫‘樊斯灏’的人啊,好能写,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中心思想呢?”
“我不知道,上次回学校没多少天,他又送我电视剧碟片又送我书的,没多少天又急不可待地要我说出看后的感想……”
“哦,他在追你,真是用心良苦!”石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短息并没有继续往下摁,她的思绪再次飞出九霄,仿佛心中正在探索着某种预言。
“不,他绝对不是追我。”
“哦,他是追不到你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石瑶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手心正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发烫,似乎方才出神的思考已然令她消耗了十几磅的卡路里。是的,每一次过于专注的冥想都会令她心跳加速,手脚发酸,浑身发热,仿佛经历了一次长时间的有氧运动。
“可我并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曦媛语气坚毅地说,“天下男人一般黑,爷爷背叛了曼莎又找了奶奶,我的初恋你也知道,楚知雄,楚知雄趁我高考复习的档,爱上了陆万琼!陆万琼,你也认识,她换男人如同换牙刷,知雄竟然喜欢上那种女孩!”
往事浮上心头,曦媛感到心口一阵绞疼。“如果连爱情运也会遗传的话,我宁可不要爱情。”
“不,你错了,楚知雄也是个换女友如同换牙刷的男人。我早就对你说过,然而你并没在意。”石瑶接着把短信往下摁,继续说道,“他和陆万琼才是一对!曦曦,你完全可以找到比他好上一千倍的男人……”
是的,石瑶曾经耗尽口舌劝她不要爱上楚知雄,可那时的曦媛却是那么的任性,那么的痴情,那么的固执,她爱得什么都不顾了,她甚至觉得石瑶跟着爸妈站成一条线来阻碍自己和楚知雄的未来,只有天真烂漫的诗诗支持她为爱而狂。而爷爷,谁也不偏袒,只是以一种哀怜的目光看着苍白的曦曦,有意压抑着心中的千思万绪和千言万语。爷爷忧郁的眼睛一再软化了她心中最坏的打算,是的,正是对爷爷怀有特殊的情感,她不曾和楚知雄私奔。
是的,若不是高考阻在眼前,曦媛差点为了爱失去了最珍贵的纯贞。差点就像后来的陆万琼,心理和身体都受到同样不可挽回的痛。
是的,在高考之后,那段最悲痛的日子里,她心灰意冷,既没有披坚执锐地去挑战陆万琼,也没有像相爱时那样放下尊严去找楚知雄复合,她觉得主动挽救死去的爱情就等于妥协男人的背叛,结果终究是分手。
是的,她爱他。因此,她恨他。
曦媛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分手的那段日子,她把自己丢在奔涌咆哮的大海边,在巨大的礁岩上茕茕而坐,用酒精将自己的脆弱麻痹,又在黄昏时分平躺在巨礁之上,让退潮的海浪把疼痛的大脑拍醒。就那样,在昏醉与清醒之间她强迫一颗狂恋他的心逐渐死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段日子,石瑶每天都悄悄地坐在远远的海滩上,默默地注视着前方一百多米处的曦媛,心如刀割。她偶尔听到曦曦飘零在海风中的呐喊,如同悲鸣一般苍白和空灵。那种绝望的喊叫一次又一次将迎面袭来的浪涛击得粉碎。而石瑶,如同暗地里的守护者,只能远远地望着曦媛孤独的背影。
蝶葬 第十八章(3)
苍茫的夜色里,漫天的大雾宛如幽灵一般铺天盖地地将她们的四面封锁。这个女子沉陷在初恋的回忆中,繁芜的、装满怨痛的思绪在阴沉的夜空之下无所循形。
突然,石瑶的脚步慢了下来。
“怎么了?”曦媛也随之慢下脚步。
“樊斯灏大概认识知雄现在的女朋友。”石瑶的思维又开始飚驰在时光的轨道上。“曦曦,这是一个古怪的男人。”她嘴里说着,意念还游走在某个时空的某一点上,这需要完全地集中注意力。“但他不像个坏人,他似乎很专一……可惜,你跟他大概没有结果……”
“你能感觉得到?”
“似乎可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集中注意力了,突然这么做也不知道灵不灵。哦,好热啊!”石瑶说着,用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让心跳舒缓下来。随即,将那条短信递给曦媛,两只手接触的瞬间,石瑶感到曦媛的手指正冻得发紫。她脱下曦媛的露指手套,握着她那双冰冷的手,然后贴在自己苍白的、淌着汗水的脸颊上。
石瑶长长的睫毛之下,覆盖着清澈如水的眸子,在她的眼睛里装着一样坚定不移的东西,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爱。她那双俊逸而温柔的眼睛全神贯注地透视过曦媛的瞳孔,她完全被她瞳孔中与生俱来的柔弱所折服。这个名叫“林曦媛”的女子,并非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在她那双朝着太阳穴微微吊起的眼睛里,时时刻刻渗透出一种忧郁的妩媚。石瑶看着曦曦,曦曦在对她微笑,微笑的嘴角依旧渗透出几分忧伤。
你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女孩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个女孩,那种眼神绝对不是男人才有的色迷迷,那不是一种胡里花哨的专注,而是一种平淡的、充满爱怜的、永不变质的专注。此时此刻,石瑶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子,一个能够给曦曦带去安全感和希望的男子,伴着她白头偕老。
石瑶的脸渐渐地靠近曦媛的脸,曦媛不由自主地合上了那双令人心疼的眼睛,似乎已经知道石瑶将会对她做出的下一个动作。是的,石瑶轻轻地吻着曦媛的眼睛,蜻蜓点水一般。千百年前丢失在惨淡生命中的内心共振,此时此刻,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在她们的心与心之间交换着奇妙的电波。她将曦媛紧紧地搂在怀里,淡淡地说:“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民国初年的我们,出自同一个母体,长大之后,嫁给了同一个陌生男人。我们,永远是一体。”
亲爱的,我,想你。曦媛在心里默默地说。是的,石瑶感应到了,她将她搂得更紧。
漫天的雾霭,将周围的景致淹没,她们只能看得见彼此,宛如在这个聒噪的世界上,只有她和她。两个幸福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这样的寒夜,一个女孩将自己的热量温暖着另一个女孩。路灯将她们的身影拉得颀长,然后白雾羽化了它们的轮廓。
清晨,石瑶在下楼买早餐的时候,顺道拐至收件箱处取了当天的《F城新闻快报》。F城怪异的气象逐渐成为各大报纸的专版,近些天来,新闻快报连续三天将长平坊的事故放在了专版中较为醒目的位置,可见,长平坊已然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电梯上,她略略地浏览了一下快报,大约是超强的第六感驱使,她竟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则图片新闻:
本报讯 昨日傍晚,一位姓王的老农在新店附近的田埂上发现了一只身长90公分,尾长38公分,高33米,形态肥胖,浑身布满豹纹图案的巨型野猫。老农发现野猫时,野猫正痛苦地四处乱串,随即四脚朝天,咳嗽不止,不久后,猝死而去。其过程伴有血浆咳于体毛之上。老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