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与学识被埋没的惋惜。
萧夏听了她的话,也有些崇拜这位神秘的社会学家。不过就凭这点肤浅的了解,说不清是崇尚他的学识,还是感叹他的遭遇。她说:“噢,真想不到还有这种事。他和您是同期的留学生吗?”
王彧梅有些怀旧地说:“不,他比我至少要早十年。那时候还是七十年代,文革还没有结束。实际上,他出国不是因为留学,准确地说应该是逃难。”
萧夏不解地看着王彧梅,显然在等待她的下文。
“*开始的时候,他的高中刚好读完。后来在几年的社会动荡中,很多人的学业都荒废了,他却一直没有放弃对知识与学问的追求,于是就跟着一名大学教授,暗地里搞学问,做研究。就在七五年的时候,他的导师被打倒了,株连九族,他便受到了牵连。但是*小组给了他一次机会,只要批斗他的导师,他们就不再追究他的罪行。他已经受够了国内的政治动荡,于是在他的导师被批斗的前一天晚上,他托人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连夜赶到了广州。后来又从广州辗转到了香港,又从香港飞到了法国。我比他幸运的多,我没有赶上*的*,是公费出国的留学生。”
萧夏已经被王彧梅的故事吸引住了,又问:“那他在国外是如何上的大学?”
王彧梅似乎也很乐意为她讲述这个故事,再次兴致勃勃地说:“说起来他还真是个追求上进的人,曾经他就有出国留学的梦想。可是苦于条件太差,一直都没能实现。文革的迫害使他下定了出国的决心,尽管是用逃难者的身份。他在国外的一所名牌大学里打工,每天一边做事一边抽时间旁听。由于坚持不懈,天赋过人,不久以后,他就在一份著名的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从此一鸣惊人,那所大学也破格录取他为博士。就这样过了几年,他就以留洋博士的身份回国了。那时文革早已经结束了,1985年,刚刚开始改革开放。所以他回来以后便得到了重用,被一所大学聘请,并且评上了副教授。”
萧夏沉默着,完全陷在了王彧梅讲述的故事当中。她设想当时的处境,狼狈出走,风光而返,有点卧薪尝胆的味道。她觉得在如此看重世俗功利的年代,这样的发人深思的励志故事太少了。
王彧梅把书拿过去,翻了几页,并没有立马书归正传,似乎还沉浸在往昔的回味中,意犹未尽。
萧夏问道:“老师,那您跟那个留洋博士很熟吗,要不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就像自己亲眼目睹了似的?”
“实际上跟亲眼目睹差不多。”说到这儿,王彧梅有些难过,“这个留洋博士,实际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当年株连他背井离乡的,就是我的父亲。”
王彧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起了酸楚的往事,仍旧让她难以释怀。她在地上走了一个来回,又说:“因为那件事,我父亲一直觉得对不住他。于是他回国后,我父亲便竭尽全力帮助他。他四十多岁就当上一所大学的副院长,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我父亲的提携。我父亲一直关注他,所以耳濡目染,我也就对他的情况比较熟悉。”
“原来是这样,”萧夏小声嘀咕,“您的父亲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是啊,我父亲一直兢兢业业地做人,做事,一辈子没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大多数人都念他的好。可惜,”她停顿了一下,“可惜他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见王彧梅情绪低落,萧夏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导致他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呢?”
“他的妻子去世了。”
“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要不然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自己的前途与地位呢?”
“这件事也一直令我搞不明白,我也纳闷他怎么会因为妻子的离世就一蹶不振呢,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啊。”王彧梅长出一口气,接着说,“或许,是他们爱的太深了吧,他和他的妻子从小青梅竹马,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直到四十多岁才结婚。况且,他的妻子去世的时候,他们的孩子还不到一岁。所以,这些打击对他来说或许是致命的。”
“您是说,他们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岂不是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王彧梅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想讲出来:“他们的孩子,在家里出事之后就失踪了,有人说随她母亲一块死了。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具体是不是谁都不知道。”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个孩子就太可怜了,”萧夏禁不住悲伤起来,“刚来到这个世上就要离开,太残酷了,太不公平了。”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有太多的不公平,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王彧梅走到窗户前,站住了,“那个孩子要是还在世的话,应该有你这么大了,1989年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二十个年头。”
沉默了片刻,萧夏又问:“他的妻子是怎么去世的,是病死的吗?”
“不,是被火烧死的。”
萧夏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在瞬间联想到了黄鹤讲过的故事。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是被火烧死的。她们的命运如此相似,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萧夏既兴奋又恐慌,她几乎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的妻子,不会就是在泉溪被火烧死的吧?”
“你猜的没错,”王彧梅回答道。过了片刻她转过身来,注视着萧夏,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娜(10)
萧夏被王彧梅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噢,您刚才不是说,那个博士是泉溪人吗,所以我想她一定是……”
“哦,我都忘了,”王彧梅恍然大悟,她并没有怀疑这事的合理性,“你瞧我这记性。不过当年的那场大火传得很玄乎,甚至有人说它与最近的……”她的讲述戛然而止,“嗨,不说了,你也别去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说正事吧。”
“噢,”萧夏收起满心的疑虑,正襟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王彧梅把那本化石级的著作重新拿起来,她再次翻到那一页,说:“这上面就是介绍了一些柯林的情况,关于那些信件呢,这里并没有提到,”她往后面翻了翻,“这后面应该还有内容的,可惜保管不善,不知道什么时候撕掉了。”
萧夏觉得有点可惜,但是剩下的内容也足够慰藉她的好奇心了。她便急切地问:“这上面说了什么?”
“这上面说,柯林于1685年出生在巴黎的一个农民家庭。家境不是很好,可她从小就很聪明,同龄的孩子几乎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就在她十八岁那年,她擅自做主,跟随一个牧师偷偷地来到了巴黎。在那里她遇到了一名贵族公子,也就是她后来的男朋友,叫卡文&;#8226;路易斯。”
“她和卡文属于一见钟情,两人初次相遇是在一个鞋匠铺,当时柯林在里面作学徒。有一天卡文路过那里,鞋子坏了,正好看到了路边的鞋匠铺,便进去修鞋。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学徒被老板打骂的情景,他还以为那是一个男人,便没有在意。可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无意中看到,那竟然是一个女孩子,于是第一眼就被她可怜的遭遇和平民式的美貌吸引住了。柯林的处境引起了他的怜悯,他立马出钱把柯林从老鞋匠那里赎了出来。”
“看起来柯林好像很幸运。”
“是的,柯林是很幸运,因为她遇上了当时最为开化的贵族公子。要知道在当时,贵族阶层根本看不起下层的人民,处于社会下层的人民只能是他们剥削和奴役的对象,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对他们产生同情与怜悯。可是卡文不同,他虽然出身贵族,却讨厌贵族的冷血与奢华,他一直不满家族对穷苦人民的奴役,所以一直和家族存在着矛盾。”
“哦,那他把柯林救出去之后怎么样了?”
“他见到柯林的第一眼就被她平民式的美貌吸引了,柯林也为他的翩翩风度与贵族气息所迷恋,于是两人情不自禁产生了爱情。可是当时谁也没有表达自己的感情,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卡文知道了柯林的理想就是能进学校读书,于是他立马安排柯林上了贵族学校,一切费用他都包了下来。”
“后来呢?”
“后来两人便开始真正的交往了,当两年后柯林毕业的时候,卡文第一次向她表达了爱意,从此,两人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情侣。卡文在郊外的村子里盖了一间茅屋,他和柯林就生活在那里。他给柯林找到了工作,去照管一个朋友的庄园,每天都悉心接送。他们十分相爱,柯林也因此遭到了贫穷女孩的嫉妒与羡慕。那时在外人看来,他们俨然是一对模范情侣。”
“柯林的确很幸福,能遇上这么好的伴侣……”萧夏显然已经沉浸在了柯林的爱情当中,话语里隐隐透出几分歆羡的意思。
“可是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卡文的家族就知道了这件事。”
“后果怎么样?”
“卡文的父亲知道后就极力要求卡文和柯林分开,因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贵族爱上平民是很耻辱的一件事。但是卡文没有听他父亲的话,他向他的父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柯林。”
“他们一定爱得很深。”
“嗯,在任何人看来,这件事情都有点不可思议。一个贵族公子居然把一个平民姑娘爱得这么深刻,真是很不容易。所以卡文当时也遭到了贵族阶层的误解与排挤。他的朋友大都离他而去,说他不配拥有这么高贵的血统,他们因为与他交朋友而感到耻辱。但卡文一直没有后悔他对柯林的爱,尽管那样,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柯林,即使冒着被逐出贵族阶层的危险,他也始终没有忘记对爱人的承诺。”
“那他被逐出贵族阶层了吗?”
王彧梅摇了摇头:“他的父亲不忍心把他赶出家门,于是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萧夏有些急躁了。
“以家族的名义为他订婚。”
“订婚?”
“是的,他的父亲试图通过订婚的方式把他禁锢在家族里,使他无法履行对柯林的诺言。”
“那成功了没有呢?”萧夏的兴致似乎越来越浓了。
“他父亲的朋友正好有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女儿,也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纪。于是他的父亲便去向他的朋友提亲。巧合的是,他朋友的女儿居然早就仰慕卡文,见卡文的家人来提亲,便央求她父亲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那后来呢?”
“后来,”王彧梅往后翻了翻,把书合上了,“书上就到这里了,后面的几页被人撕掉了,具体是什么也成了谜。”
“噢,”萧夏心不在焉地应道。她显然还沉浸在故事当中,仿佛不相信故事会这样无果而终似的,又问:“那书上的其他地方就没有提到吗,他和那个女孩儿结婚了吗?”
“后面就没有了,”王彧梅摇了摇头,看上去也有些无奈。她对这本书的内容早就了如指掌了,又说:“不过这里没有撕干净,还能看出几个字来。”她把脸凑近了,仔细盯着那片只有手指大小的残页。
“上面写着什么?”
“好像是说,红色的雨伞?”王彧梅满脸疑惑,她扶了扶眼镜,又凑上去,“应该是,虽然撕得断断续续,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红雨伞?”萧夏自言自语,又是红色的雨伞?它和柯林的来信有什么关系呢?
王彧梅也是满脑子疑问:“红色的雨伞?这是什么意思?”
萧夏沉默了,本以为谜团会越解越小,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拖泥带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知道后面的事了吗?”她希望老师会犹豫,然后说:“不,……”
王彧梅站了起来,她的神情有些为难:“有是有,可是实现起来比较困难。”
“什么办法?”萧夏几乎一跃而起。
“就是找到这本书的翻译者。”
“您是说,找到那个留洋博士?”萧夏觉得这不可能,“您不是说他已经失踪二十年了吗,再找到他谈何容易?”
“是啊,”王彧梅也叹了一口气,“要不怎么说困难呢,这几乎是无法办到的。”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王彧梅沉默片刻,回答道:“可以这么说。”
萧夏感到了绝望。在离真相如此接近的地方突然失去了真相的消息,这的确是件残酷的事。
王彧梅见萧夏情绪失落,不忍心扼杀她的探求欲:“萧夏,别灰心,老师再想想办法,虽然这方面的资料不多,可还是有机会可以查到的。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萧夏明白王彧梅是在安慰她。“老师那我走了。”她向王彧梅点了点头,默默走出了文学教研室。
于娜(11)
萧夏踏着楼梯往下走,仿佛走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台阶一直延续着,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那些杂乱的线索缠绕着她的头脑,令她无端地烦躁不安。脚似乎变成了铁块,沉得拿不起来。
“萧夏,是你吗?”
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尽管声音不大,但是却很耳熟。她侧过身,看见郑淳站在台阶上,两眼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郑淳不说话,萧夏也不说话,两人默默地站着,气氛变得愈来愈尴尬。郑淳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萧夏,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夏早已不再生他的气,但她却故意拉下脸,冷冷地说:“我在这里管你什么事?”
“萧夏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不该给你找什么心理医生。可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那我应该谢谢你……”
“萧夏,你别对我这样说话。其实看看心理医生未必不是好事——”要说一个人笨,也就是体现在这里。
萧夏生气了,扭头就走。
郑淳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萧夏完全是在无理取闹。可女生似乎拥有的天生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