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相告,只怕老夫人丧命与此有关。”
“昨夜大致就是香莲所描述的情形,草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素来和贱内不和,这是事实,不用瞒人,不过人不是草民杀的,草民不过是气头上呈口舌之勇罢了。”王逸名看了一眼一边低着头的香莲,直视张大人说道:“大人,昨夜前来的两人是和我祁家有生意往来的两个人,只是这笔生意和我的岳父大人有关,陈年旧账,之间有些争执,这两人原是桑园镇的人,也和别的商家有些纠葛,所以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虽然是有些惹眼古怪,但是别无他事。”王逸名顿了一顿:“大人,草民想先进去看看贱内,不知她因何而……”张大人想了想,就点头同意,王老太爷径直便走入屋内,只见那挺拔的腰身在进了屋后晃了两晃,突然冲了出来,扶着门呕吐起来,浑身颤抖。“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老太爷喃喃地说着,扶着门的手轻轻颤抖着,指甲深陷到木质的门框中。
“确实死得蹊跷,太爷,死因不明,我做仵作十几年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死法。”仵作在一边好心地为王老太爷捶背。
“把尸体抬走吧,大家都看过了,这样放着也不好,先停在县衙吧。”张大人不觉心里有疑问,这老太爷外貌倒好,看那行为举止却似乎有许多秘密,他刚才的供词似乎在隐藏什么。
几个衙役上前抬了尸体出来,出得门来,明亮的阳光下,老太太身上的红衣和血迹越发刺目,那向前伸出的右手好像还在召唤众人,而那紧抓胸前的左手表明死者死前受了很大的折磨,大家都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刚过门槛,后面抬着尸体的衙役突然绊了一下,尸体滚落在一边,香莲立刻像被人扒了皮一样惨叫起来,众人回过头看去,只见刚才绊着衙役的是张大人来之前,兰草发疯时随意从老夫人的身上扯出的红布,那红布此时被风吹开,一端搭在滚落的尸体上,上面竟然书有几个大字,字是用暗沉的红色液体书成,此时在阳光下,倒是显出了深浅的层次,在死人身上犹如鬼魅,虽然有阳光照耀,众人还是觉得仿佛都被诅咒了一般,身上透心冰凉,几个大字赫然狰狞在阳光下:
“施我身者必还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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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猎 第二部分(1)
(三)光绪十年九月初七午
在众人的沉默和惊惧中,祁老太太的尸体被盖上白布匆忙抬走了。现场每一个人的思维仿佛都停止了,祁老太太的院子里只听到秋风在黄叶上唱着清冷的歌。
(1)
在众人的沉默和惊惧中,祁老太太的尸体被盖上白布匆忙抬走了。现场每一个人的思维仿佛都停止了,祁老太太的院子里只听到秋风在黄叶上唱着清冷的歌。
张凡大人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本想带了暂停,让众人休息一下,下午继续审案,却看到除了王老太爷外,另一边还有两个仆人趴在地上呕吐不止,两人面色青白,毫无血色,已是吐得浑身瘫软,满面虚汗,心里顿时有了异样感觉,随即便冲祁天福招招手:“祁爷,您把那边两个人带上来,本官有话要问。”
祁天福不用张凡大人提醒,早已经感到府中这两个仆人今日大不寻常了,这两个男仆是亲兄弟,是祁老太太任命的护院,祁老太太早年随父经商时从外面带回的,数十年来极受老太太重用,凡是祁老太太自身的事,无论大小,这两个男仆均会亲自接手,但两人从不过问祁府其他主子的事情,在府中是沉默寡言的两个人,今日他们的举止确实太引人注目了。本来去父亲宅院的路上看到两人,祁天福便让王大力抬了两人到母亲院中,并且看守,是自己想亲自问话,不想张大人今天赶来得如此迅速,自己竟然没有时间能够问上一句话。
今早发现老太太房中有异,这两个人当时就紧随祁天福身后冲进了老太太的房间,片刻间两个人就吐着出来了,直至吐到现在,眼看着连胆汁也吐尽了,还干呕不断,甚至在太阳下还连连发抖,相比香莲一个弱女子,两个护院的举止实在让人费解,这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怎么还不及祁府的妇孺镇静。
那两个男仆听到张大人传唤,霎时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连膝盖都没有拱起。两名衙役见状,走过来,把他们一路拖到了张大人的面前。
“说,你们俩人可是知道什么?怕成如此模样?”,张大人低低地呵斥。声量不大,却尽显威严,那两人听罢,身体更如处于严冬一般抖个不停,但一句话也没有哼出来,软软地趴在地上,不时吐着清水。
张凡大人看他们吓得厉害,便不再逼问,只是摆手示意身边的人拿了两杯茶水过来,给这两个人漱口。祁天福看张大人这阵势怕要长时间问话,连忙让人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让张大人坐在院中。
张大人轻声安抚身前趴着的两人:“有什么事呢,你们不要害怕,天塌下来还有大人我在,你们见到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本官可以不多追究,只要你们协助破案,就是有功之人,有天大的罪,本官也可以做主,从轻发落。”
说话间歇,张凡大人余光清扫站在长廊旁依然干呕的王老太爷,心下暗叹:面相如此君子的人,莫非真的和老太太的命案有牵连?那王老太爷倒是苍白了脸,一脸淡漠,丝毫不在意这边的审问情形,独自扶着长廊的柱子,目光遥遥看着青石围墙外的天空,嘴里轻轻念叨着:“施我身者必还彼身,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站在老太爷身边的管家祁路听到老太爷不住念叨写在死去老太太身上的字,心里不觉难过,看来老爷子是被吓倒了,不觉想去给王老太爷宽慰几句话,但是看了看祁家两兄弟,那步子还是被生生收了回来。
祁天福的侧室二姨太紫竹显然看不过两个大爷对王老太爷的态度,装作没有看到祁天福的脸色,款款走上前将手帕递给王老太爷,刚说了一声:“爹,受苦了,雷儿,给你爷爷端杯水来。”眼泪不觉已经流了下来。
祁雷不待母亲话音落下,已经把茶水端了上来:“爷爷,温度正好能喝。”青石围墙下,祁雷站在王老太爷旁边,仿佛就像是老太爷年轻时候的翻版,一样的挺拔,一样的俊秀。
林婶默默看着,叹了口气,心下说:紫竹姨太就是心太善,这样显然会触怒大爷,明着和大爷过不去,触怒了丈夫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毕竟要和她过一辈子的还是自己的丈夫,人前就是不会掩饰,对公公的好总在明面上,行事总是如此,难怪会招来祁老太太和大爷的厌恶,若不是还有祁雷大少爷这个儿子,想必早被老太太撺掇大爷休了去。
连环猎 第二部分(2)
显然,王老太爷爱极了祁雷,用大手轻轻摩挲着祁雷的额发,眼圈殷殷泛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本官总算在祁府看到了孝义之人。”张大人不冷不热地说,他看那祁雷顶多是个弱冠少年,相貌清秀,继承了母亲紫竹姨太的全部美丽,此时身着白色长衫,更是显得俊朗非凡,加之颇为孝顺爷爷,并不似其父祁天福,张大人心下不觉喜欢,不禁脱口称赞。祁府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两位大爷,却见祁天福望天,祁天寿看地,只做没有听见。
“我也要呆在爷爷那里的,娘你让我过去,娘——”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祁天福的夫人玉淑尴尬地松开了手,祁府小少爷祁名高兴地扑向了王老太爷:“爷爷,上次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晚上给我讲啊,爷爷,你怎么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听故事。”祁雷没好气地训斥弟弟。“雷儿,你弟弟才五岁,懂什么,带他到一边去,听话。”紫竹姨太看到玉淑夫人脸色不善,赶忙吩咐祁雷道。
“老太爷,听刚才府上婢女香莲的话,您应该已经知道尊夫人捐钱给桑园镇的事情了。”张大人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看到王老太爷喝过茶,已经缓过了气,便当众说了出来。一时间,府内众人交头接耳,揣测已故主人捐出财产的意图。
“自然知晓。”
“那您的意思?”
“小民赞成。”
几句话干净利落,张大人看了看祁天福和祁天寿,将话向深里引去,“那就劳烦老太爷签一个契约了。”“这个自然。”王老太爷一点都没有犹豫。
旁边祁天福和祁天寿果然如同张大人所料都急得变了脸色:“启禀大人,老太爷是入赘祁府的,做不了祁家这个主。”
“噢,那太爷是你们的亲爹吗?”
“是。”
“令堂留话不许太爷当家了吗?”
“家母突然辞世,如何能留得了话,不过,祁家向来如此!”
“什么向来如此,没有留话,那现在就老太爷的辈分最大,你们枉读圣贤书,不知父为子纲吗?祁爷,本官看错你了,现在本官认为祁府是应该由你们的亲生父亲王老太爷当家,这是官府的意思,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祁天福和祁天寿在张大人的威逼下不敢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幻莫测。祁天福垂下脸时,满眼仇恨死死盯了老太爷一眼,祁天寿倒是一改平时的傻样,做出了不曾有过的沉思动作。
王老太爷平时待人和善,祁府的众人见今后他要当家,倒是多数面露喜色,宅子里的气氛好了许多。
(2)
“张大人,张大人,我们有话说,”趴在地上的两个男仆喝了些茶水,稳住了神,仿佛回到了阳间,抖抖索索开了口。
“你们莫害怕,有什么事情本官做主,不管你们曾经做了什么,视你们的表现而定,本官会酌情从轻发落。”张大人轻声安抚,知道这两人必有隐情。
“大人,不是小人胆小啊,这事情真的骇人啊!”其中一个人面孔扭曲,似乎不愿去回忆曾经发生的往事,欲言又止。
“大人,您看到老太太尸体上的字了吗?那是云娘回来复仇的啊!”另一个人突然间泪流满面,“大人,小的怕啊,小的不想死啊,祁府有鬼啊。”
“大人,”前一个人下定了决心,大声说:“云娘二十年前是小民兄弟两个埋的,她死的时候就是老太太那个样子,一模一样啊,可是,那可是我亲眼看到埋下去的了,还压了大石的呀。”一时间,祁府众人混乱,王老太爷一头栽倒,紫竹姨太慌忙命人去请大夫,却被祁天福喝了回来。
在这两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众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了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袭红衣的云娘用左手撕扯自己胸前的衣襟,窒息的说不出话,而那只右手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仿佛在无声间向所有看到她的人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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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猎 第二部分(3)
“还我命来!”
张凡大人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听着身前两人描述当时所见,不时询问两句,师爷在一边详细记录,张大人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见到那云娘时,云娘已经行将气绝,既然是在祁老太太房中发生此事,凶手想必就在祁府之中。遂板了面孔问道:“可知云娘为何人所害?”
那两人摇了摇头,均道实在不知,当时被张妈匆匆招至祁老太太房中便见到这般情境,云娘眼见已是活不了了,待她气绝之后,两人便遵从老太太吩咐去埋了尸体。“不过,那云娘确实可怜,被抬出房门之前老太太亲手用针扎破了她的眼睛,好像还有一个说法,说是这样她的魂魄回来就不会认出死前所见之人,我们兄弟去埋的时候都近三更天,那天上还没有月亮,乍一看死人的眼角挂着血泪,吓死我们了。”
“张妈是谁,传她过来。”张大人回头吩咐祁天福传唤张妈,一听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宗命案,祁天福不敢怠慢,四下一扫却不见张妈,不觉生气:“我不是让所有的人都到这里吗,张妈人呢?”
“大爷,张妈受了惊吓,现在连路都不会走了。”林婶应道。“把她抬过来,死也要死在大人面前。”祁天福点了几个人,催林婶领着去抬张妈。
一会儿工夫张妈就被抬了过来,不过眼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张大人扫了一眼紫竹姨太坚持请来正在诊治老太爷的大夫,那大夫忙回话:“太爷一会儿就醒了,没有大碍,只是痰淤晕厥。”
张大人抬手一指,那大夫立刻会意,连忙来到张妈跟前,一看也是惊吓所致,便胸有成竹扎了几针,“啊呀”一声,张妈立时睁开了眼睛,茫然看着四周,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不知道祁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官府的人在这里。
“张妈,你可知云娘怎么死的?”张大人沉声问道。
张妈的脸色刷的白了,轻声说:“投河死的,桑园镇有人看到的。”
“可捞到尸首?”
“云娘孤身一人,有谁会为她捞尸首,可能早入了鱼虾的口了。”张妈说到这里,却发现了跪在张大人面前的护院两兄弟,身体不自觉一震,这一震却没有逃脱张大人锐利的眼睛。
“他们倒是和你说的不一样,没准还可以挖出云娘的尸身呢,张妈,你替谁遮掩呢?”张大人指着给祁老太太护院两兄弟,厉声责问张妈。
张妈听到这里,浑身开始发抖,心下念及自己的小姐,突然想起了早上所见的情景:“老太太死了,老太太死了。”眼看张妈又要晕厥过去,那大夫忙上前,猛掐人中,张妈这才醒转过来,马上泪流满面,抖抖索索跪倒在地:“启禀大人,我不知道我家小姐是怎样杀了云娘的,但是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通过张妈的叙述,一段近二十年几乎被遗忘的往事活生生展现在人们面前。
二十多年前王老太爷王逸名尚是一个俊雅的秀才,年少才高,但是父亲病重,为给父亲治病便求助于当时的祁家当家人祁老太爷,而父亲弥留之时,与祁老太爷定下了双方儿女的亲事,王老太爷为遵父命,不得已入赘祁府,丢下了青梅竹马的方云娘,而那时方云娘的家人刚刚相继病逝,原因不明,只余一个年幼的侄女相依为命,又遭情人遗弃,更是雪上加霜。王老太爷本来违心成婚就对方云娘甚为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