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开办的一间单人餐厅里,王辉和姚望男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边吃边谈。为了打消姚望男的顾虑,王辉说:
“我们并不是要再次调查这个案子,得出一个什么结论。我和万局长主要是想印证一下我们的分析判断是否正确,那就是你和金杰是了解这个案子内勤的,你能给我谈谈吗?不录音,不记录,没有证据,什么时候也不能对你们怎么样。白小娟自杀,你和金杰已经向我们揭发过了,由于种种原因,促使这一悲剧发生的责任人没有得到应有的追究。她要不死,我们还可以调查取证,死了就难办了,加上有人阻挠,没有直接证据,光凭你们的揭发检举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但他得到了报应,丢了15万美金,据说他老子把他臭骂一顿,撵到香港去了。万局长和我认为这15万美金下落金杰和你一定知道,你能给我们说说吗?”
姚望男警觉起来,她不时打量着王辉。她不能上当。那天在校园里王辉说的那些话虽然使她很感动,但那是不是有意做的,为今天使她上钩作的铺垫?
应该惩罚谁 六(2)
“你有什么根据说部长儿子丢失的15万美金金杰和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对这些花花公子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不义之财这么关心、重视、念念不忘?而白小娟被人逼迫跳楼自杀,你们以没有证据为借口而放过凶手。你今天仍对15万美元感兴趣,对白小娟之死不感兴趣!”
姚望男愤愤然,脸也红了,眼睛也睁大了,怒视着王辉。
“我们对15万美金是感兴趣。我们公安干部,要同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我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要看我们的分析判断能力。我说过我们只是想印证一下我们的判断,并不想把15万美金追回来,还给那个花花公子。我们跟你一样,痛恨这些纨绔弟子。说实话,这个案子我们也不想破了,尤其是我们到你们村调查回来后,万局长在案卷材料上批道:赵万金报称被盗15万美金,报案者拿不出证据说明他真的被盗,此案应撤销。这个批示报告了市委和市政府。”
姚望男眉心舒展,知道王辉不会是在给她设圈套。她沉思一会儿后说:
“赵万金15万美元是他在强暴白小娟时丢失的,不是被盗的。”她把“丢”和“不是被盗”说得很重、很慢,以让王辉辨别,“那天晚上他连拉带拽将白小娟塞进汽车,我和金杰感到要出事,要了一辆出租车跟着他的车驶到了淮安大酒店。他在那里有包房的。起先他们在酒吧喝酒,我们躲在一边看,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白小娟上洗手间,我们亲眼看见赵万金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将东西倒进玻璃杯里。金杰告诉酒店保安人员,说有人下药让同他一起来的女青年吃,被保安人员训斥一顿,随后我们看见白小娟喝了那玻璃杯里混了药的可口可乐。不一会,她直揉眼睛,好像困得很,赵万金就搀扶着她走向包房。我和金杰告诉酒店保卫部说有人下药给我们的同事吃了,现在在包房里,请他们去救救她。那位保卫部负责人呢说:“你他妈的瞎了眼!你们可知道那包房里住的是谁吗?不要说是望江大酒店服务员,就是漂亮的女大学生他还不一定干呢。给她吃药!哼!叫她跟他上床她会求之不得呢!”
姚望男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有点哽咽:“我和金杰回到赵万金刚才喝饮料的桌子边,想把那玻璃杯偷偷拿走交给公安局。正在我们动手时,酒店保卫部负责人将东西全部拿走,把桌子也擦了。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发现赵万金的包还在桌子底下放着。当时我们想作为证据—他们在这桌子上喝过饮料,就把包提走了。金杰把它放在自己的箱子里,包始终没有打开过,不知里面放些什么东西。第二天白小娟跳江自杀。赵万金报案说被盗美金15万元,而且是在望江大酒店。实际上他是干坏事丢了,在淮安大酒店丢的。他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非常悲愤,15万美金决不还他。在公安局来望江大酒店之前,金杰和我托人将赵万金的包连同金杰的箱子一起托人捎回老家。我们办厂的钱就是用这15万美元兑换的人民币。自从你和万副局长去我们老家调查以后,我和金杰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但你们拿不出证据,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就是查出来了,我们捡到现金没有上交,为老乡们脱贫致富服务,也犯不了大罪。”
王辉发出会心的微笑:“是啊,所以万局长批示撤案。”
“说实话,要逃过你们的眼睛也难。”
过了一会,她望着王辉,幽幽地补充道:“事情你们都弄清楚了,应该惩罚谁呢?”
王辉没有回答。
“从这一次你们对我的处理来看,好人将越来越受到保护,我感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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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未断 一
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霜,更不是雪,是盐碱。
麦苗像婴儿的头发那样细,那样黄,在摄氏零下10度的严寒中瑟瑟发抖。
黄志钧赶着毛驴。毛驴拉着小板车,在翻过田埂时由于坡度较大,板车向前冲了几步,车辕撞在黄志钧的腿上,他趔趄一下,倒在地理,板车上的农家肥撒满全省。他站不起来。毛驴也停下脚步,望着他,从鼻孔里喷出粗气,“嘟………”。
他感到右脚剧烈疼痛,一点也不能动。额头上沁出黄豆般大的汗珠。离村子足有公里,喊叫没人能听见,只有耐心等待;即时使劲喊叫有人听见,但是叫谁呢?一个下放知青,在这个村子无依无靠。“四人帮”粉碎了,知青们陆续回城,就他一个“老三届”像“留守”人员一样留下了。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使他抬起了头。
“喂!黄志钧,你怎么啦?坐在地里不动。”
他没有回答。他看见村民办教师卞梅花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径直向他走来。她走到他跟前,没有说什么,就蹲下身,扒掉他身上的粪土,挪动他的右腿,只听他大喊一声:“啊呦!不要动!”她站起来,解开套在毛驴脖子上的绳子,把小板车里的粪土倒在地上,然后吃力地将他扶坐在板车上,再套上小毛驴,拉着板车,向公社卫生院走去。
卫生院设备简陋,但是有一位从省立医院下放的骨科主任医生,经他检查确诊,黄志钧小腿骨骨裂。他用夹板将小腿固定住,缠上绷带,并告诉黄志钧和卞梅花,至少要住院半个月至20天才能回家,3个月内不能干重活。
卞梅花为他预交了15元住院费,答应每天为他送饭。他本欲不想接受,可是现在不接受又怎么办呢?谁来照顾?自从他下发农村10年来,留在城里的父母先后去世,下放到边疆的妹妹已在当地结婚定居。他孤身一人,下放这么多年里,一直得到卞梅花明里暗里的照顾。她父亲是生产大队长,卞梅花姐妹二人,父亲曾想要黄志钧招赘为女婿,但他一直不同意。卞梅花仍在等待。25岁的大姑娘没结婚,在这一带农村是没有的。黄志钧不愿意,并不完全是他不爱卞梅花,主要是考虑自己的前途未卜,不甘心以农民身份当她的丈夫。她是民办教师,据说将来还可以转为正式教师呢。他感激她,尤其在自己受伤住院的情况下,她那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他深受感动;没有她,他会多么惨啊!
时来运转,1978年恢复高考,他以全省高考生中第三名高分被重点大学录取。这一消息传来,使她激动万分,但却给卞梅花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将永远离开这个村子,永远离开她。
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当晚,他来到卞梅花家。卞梅花父亲一见他就说:“你是来告别的,祝贺你……你是对的,我们差一点耽误了你。”卞梅花的妹妹、15岁的卞桃花抢着说:“黄大哥,等我高中毕业那一年,你能帮助我复习、让我也考上大学吗?”黄志钧还没有回答,桃花就上去抓住他的手,“你答应不答应?我将来一定要上大学,绝对不当民办教师。”梅花头一低,一滴眼泪落在地下,转身就要走。
“梅花,你等等。”黄志钧丢开桃花向她跟前走了两步,一把拉住她的手,和她并肩站着,面对梅花父亲:“卞大伯,我想在上学之前同梅花结婚。”他把梅花揽进自己怀里。梅花定眼看着他,目光是怀疑的:“你说的是真话?”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用右胳膊把她搂得更紧些:“大伯,我知道这样很仓促,但是我们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你老人家拿点钱请两桌客就可以了。”他松开梅花,捧着她的头,热情地望着她:“你愿意同我结婚吗?”她点点头,把脸埋在他怀里。
桃花不知为啥不高兴,撅着小嘴说:“你是我姐夫,应该给我辅导了吧?要是不答应,不如姐姐同你结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辅导也能考上大学的。以后每年放寒暑假回来,我一定帮你复习功课。”
尘缘未断 二(1)
15年过去了。
黄志钧当上了东海市工学院讲师,卞梅花当上了中学教师。他们的活泼可爱的女儿已经12岁。有点遗憾的是梅花一直未能调到东海市,仍在老家中学任教。1993年5月中旬,她调动工作成功,来到丈夫身边。但就在她到来的第二天,黄志钧中午下班回家时发现她突然死了。东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发现她系服了氰化钾中毒而死。现场勘查中发现她专用的喝水茶杯里还残存着氰化钾溶液。茶杯上除了她的指纹外,还要黄志钧的指纹。黄志钧以重大杀妻嫌疑被捕,关在公安局看守所里。
黄志钧对自己被捕似乎不怎么担心,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法律无知。他是大学教师,法律知识还是有的,杀人犯一直是政法机关重大打击的对象,按法律规定从重从快惩处,可能要判死刑;如果自己被判死刑,孩子怎么办?尽管婚后他发现并不爱梅花,他是抱着感恩的心情仓促同她结婚的。他们之所以没有离婚,除了岳父反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孩子把他和她联系在一起。他身陷囹圄,孩子临时交给同事照应。,妈死了,爸爸又坐牢,这么幼小的孩子能经受得住吗?人死不能复生,但孩子可千万别出问题。他在看守所焦急的正是这个。至于他可能被判重刑,考虑得并不多。
警方审理此案也颇感棘手,认定黄志钧杀人的证据是玻璃杯上的指纹。如果黄志钧供认不讳,就可以定案,移送检察院起诉,可是黄志钧一直不承认,加上毒药的来源没有搞清楚,又无其他有关证据,要定他的罪也比较难。他在审讯中既否认妻子自杀,又否认自己投毒,确实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预审员(下同)问:“你认为卞梅花是自杀还是他杀?”
黄志钧(下同)答:“不可能自杀。她没有理由自杀。她虽不爱我,但她爱女儿,爱这个家。早晨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叫我把门关好,她要多睡一会儿。我们夫妻分居这么多年,调动工作一直解决不了。最近,我岳父从中帮助,我们学校为了照顾我,同意把她调来,到实验室当实验员。听到这个消息,她非常高兴,怎么会自杀呢?不可能!”
问:“那么卞梅花是被人投毒致死的罗?”
答:“那当然。”
问:“你家门上的锁共有几把钥匙?”
答:“共有两把,一把我带着,一把我女儿带着,她妈妈来了就交给她妈妈。”
问:“你走的时候是不是把门锁关了?没有钥匙能不能开你家的门?”
答:“我记得很清楚,我女儿上学走了大约20分钟我才离开家,因为梅花还在睡着。我特意用手拧门把手,确信锁上了从外面打不开,才离开家的。没有钥匙是开不了门的。一次我把钥匙丢在家里,回家时怎么也打不开锁,到学校找女儿要钥匙,学校组织学生集体参观去了,我叫电工帮我开锁,也未打开。”
问:“卞梅花死的那天上午,你身上带了一把钥匙,我们在卞梅花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一把钥匙,按你说的没有钥匙是开不开门的,那就说明,除了你别人是开不开门的,外人不可能进到你家里在玻璃杯里放下毒药毒死卞梅花,而有这种可能的只能是你,你还不承认怎么行呢?再说玻璃杯上只有你和卞梅花的指纹,没有别人的指纹,不是你放的毒是谁呢?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都能定你的罪,希望你坦白交代。”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尘缘未断 二(2)
答:“我说不清楚,但我确实没有放毒,我没有理由害死她。玻璃杯上有我的指纹我相信,因为梅花每天早晨起床后有喝一杯凉开水的习惯,所以我在头天晚上拿着她的玻璃茶杯倒了一杯开水,放到桌上。可是我没有放毒药呀!如果我真想害死她,也不会向你们报案的,否则不是自投罗网吗!我是大学讲师,智商不会如此低下吧!”
预审处有的同志认为此案案情清楚,证据确凿,案犯不交代,但完全可以定他的罪,主张预审终结,移送起诉。但有的同志认为仅凭玻璃杯上有黄志钧的指纹,就认定他投毒,证据不扎实,不充分,移送起诉很可能被检察院或法院退回补充侦查;即时不退回,心里也不踏实,主张继续侦查,但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市局刑侦处也进行了一些外围调查,包括卞梅花所在学校的同事,都反映她最近心情愉快,没有任何不正常表现;特别是她对即将调到东海市非常兴奋,在这个时刻自杀是违反常情常理的。所有的调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卞梅花不会自杀。她死了,是被人下毒致死的。谁下的毒?东海市乃至卞梅花所在单位都没有人要害死她。继续调查………调查什么?
案卷送到万国玉副局长的办公桌上。他和王辉最近负责侦破本市最大的一起诈骗案,无暇顾及卞梅花死亡案。
他翻阅案卷,案情简单,调查的材料不多,涉及的面不广。刑事科学技术鉴定认定:卞梅花是因为氰化钾中毒死亡,她喝水用的玻璃杯残存液体中有氰化钾;玻璃杯上取下的有黄志钧的中指、食指指纹和卞梅花拇指的掌纹。死者全身表皮完好无损,穿着睡衣倒在沙发上;由于中毒剧痛,面部肌肉痉挛。
审讯笔录共有92页。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