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十八人——这不算在他身边明打着招牌那两个。”
“他这次来,必怀鬼胎,定必另有居心。”
“他也可能只来扰乱军心,故显实力。”
“可惜小石头还没回来。”
“王小石回来又怎样?他不够狠,无毒不丈夫,他做不到。否则的话,趁他来得,没命教他回!”
“王二哥就这点不好。”
“小石头就这点好——要是他只一味心狠手辣,才不配当我们大“你可别小觑了他心软,他有一种力量,是大家都没有的。”
“什么力量。”
“他叫人做事,很少人拒绝的。他不算很有权,但有办法叫人帮他掌了大权,不费一兵一卒,不必杀人放火,这还不是天大的本领吗?”
“对,是大本事。”
“是,这功夫白愁飞便学不来了。”
“啊。他们是谁——?”
“——什么人竟在这儿动手!?”
“噢,他们竟向白愁飞……”
向白愁飞出手并不容易。
他的人手很多,全混杂在人群里,而且都是好手。
——其中有不少子弟都是由梁何一手训练出来的。
不过,而今,至少有七个人已分七个不同的方位挤向白愁飞。
有的早埋伏在那几,化装成路人已分七个不同的方位挤向白愁飞。
有的是飞身掠来。
有的是还踩着众人头顶扑至。
有的杀手是自行人裤裆里“钻”了过来。
他们目标都只有一个。
——白愁飞。
这一战非常酷烈。
也很短促。
死的人很多,刀光血影,血肉横飞,许多走避不及的民众百姓,都惨死于杀手刀下。
白愁飞似乎也受了伤。
流了血。
伤得还不轻。
“住手!别动手!有话好话!”一名象鼻塔里的子弟大声阻止,但反而挨了一刀。
最后,七名杀手,不能得手,各自溜了。
——逃得比来得还快。
只有一名给逮着。
白愁飞一把抓住了他。
“快说!是谁主使的!?”欧阳意意的飞砣捺着这人的咽喉,“你只有一个机会!”
那人不说,就马上听到那砣锋铡入他的颈肌的惨响。
他的脸色也马上惨变。
“我说我说……”他惨嚎起来,“是王小石,王小石叫我——”
白愁飞脸色惨然,许是受的伤太重了,他有点摇摇欲堕。
欧阳意意一掣肘,啮的一声,割下了那杀手的头颅。
唐七昧见势不妙,想制止,大呼:“别——”
但已来不及。
没有头的身子还搐动了几下,这才倒了下去。
白愁飞只斜腺了唐七昧一眼。
唐七昧已在这时际“露了面”。
这时,本来熙攘热闹的大街,已变成人翻车卧,一片凄落。
不少人倒地呻吟,大都是无辜百姓。
“王小石啊王小石!”白愁飞恨声向天大呼道:“我本要我你议和,可是,你实在太狠了,竟下此毒手……”
这事情委实发生得太突兀。
完全是一个机变!
杀手出现得兔起鹊落、而消失得也十分神出鬼没,惟一的活口又在说出主使人之后死去,令人更无法追查真相。
“王小石,你要是不服,与我光明正大地交手便是!而今我人在你地头上,你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你又何需这般鬼鬼祟祟,枉死了这么多无辜呢!”白愁飞嘶声道:
“你装神扮鬼,欺骗得了人,可骗不了我!苏老大也是给你只手遮天害得死无——”
忽听一人嗤然笑道:“你抢天呼地、泼妇骂街地干吗?”
这又是一个机变!
白愁飞本正七情上脸,全情投入,演出忘我,唱做俱佳,声泪俱下,如痴如醉之际,忽听这一句话,自东面传来。
他目光急扫,已看准了躲在脾坊柱后看“热闹”的汉子。
那汉子忙摇手急道:“不是我,不是我……”
白愁飞正要示意动手,忽听那声音又道:“你这一套已在‘发党花府’大屠杀里用过了,现在再用,可不灵光了。”
语音竟是从西面传来。
白愁飞急拧身。
他已认准一名七、八岁的小童。
那小童哑声急道:“我我我……我可没说话呀!”
忽尔,语音又自北面传来,啧啧有声:
“为了演一出你大仁大义的戏,你便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实在太残忍了。”
这次,白愁飞身也不转,“嗤”的一声,一指已破空急弹而出。
“外”的一声,说话的所在没有人。
是一面厚重的招牌。
匾牌给指功戳破了一个洞。
可是语音已转到了南面。
“算了吧,白愁飞,你的‘三指弹天’,我当是弹琵琶!”
这次白愁飞连头也不转。
马上旋身的是欧阳意意和祥哥儿。
看得出来,在场至少也有二十四人的眼光一齐往发声那儿搜索过去。
——别的不说,至少,这人没现身,已把白愁飞这次的布防人手大都引发了出来,露了形迹。
五六:机体
白愁飞头不回、气不喘、语音不变他说:“敢情阁下又是王小石的走狗,杀人不着只好说些废话,挽回面子,专做耗子的勾当。”
那人冷哼道:“是谁老是干见不得光的事?把结拜兄弟的家小绑架了,用以威胁人,算好汉吗?”
白愁飞眉头一皱,“阁下是谁?密语传音,千里传声,内力如此高明,为何却不敢现身亮相?老是血口喷人,诬陷在下,咱们究竟有何仇何怨?”
那人豪笑,竟似自四面八方一齐笑起:“亮相何妨?别以为你抓住王小石的家人就可以胜券在握,为所欲为,我今儿已先你一着,救了他们,教你看了,你又奈何!?”
说罢,只听叶叶连声,眼前晚霞光影一黯。
白愁飞乍然跳开,猛抬头,只见一大纸鸢长空掠过。
不是纸鸳。
而是人。
人!?
人自空中飞过。
——真的“飞”过!
——果真有这种人,这样子的轻功,已几乎不叫:“跳”、“跃”、“掠”了,而是真的“飞行”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
这人还不是一个人腾空“飞过”的,而一左一右,挟着两个人:
一个男的(年纪较大)。
一个女的(年龄较轻)。
白愁飞一眼望去,心中一沉,祥哥儿却已失声叫了出来:
“他救了王天六和王紫萍!”
——这两人是白愁飞手上要来控制王小石的“杀手锏”。
而今竟给“救走了”!
这还得了!
白愁飞叱喝了一声:“追!”
在这条大街和附属于它的十数条小巷,至少窜出十六、八人,分不同的身法和方式,全面兜截这“飞行中的三人”。
可是截不着。
这“飞行的人”虽然挟着两人,但仍轻若无物,他们失了一步,在街角截不住他,之后就只能拼命尾随猛追了。
欧阳意意的轻功也很好。
他一向都很自恃。
他常以身体为武器,飞身攻敌,看了这人怀挟二人尚能如此飞掠,不禁失声道:
“好惊人的轻功!简直是机械才可以做出来的身体,才能这般御风而行,飘不着力。”
祥哥儿也由不住表达了担心:“这人轻功这么好。就算是追上了只怕也是徒然。”
“轻功好不代表武功也好。”白愁飞冷哼,“老字号温家用毒天下闻名,但手上功夫多不如何。蜀中唐门暗器第一,但在兵器上的功夫还不及妙手班家。一个人对一种武功太专心,便无法分心在别的武艺上,正如一个善书的人未必擅于纺织,一个能鉴别古物的不见得也懂得耕作下田。”
“是是是。”祥哥儿忙不迭地道:“像楼主那样:既武功绝顶,又擅组织,在殿堂拜官周旋自如,在江湖行事潇洒利落,文武双合,左右逢源,才是世间少有的人杰。”
“这当然了。”欧阳意意替他作结!“所以世上只有一个白愁飞白楼主,金风细雨楼也只有一个我们所敬服的主子。”
他们嘴里可说着,脚底下却一点也不稍缓,依然急追那挟走王天六和王紫萍的黄衣人。
他们的轻功都不比那神秘人高,但却有一点更难得:
他们有办法一面追敌,一面把握机会,大事吹捧新主,光凭这点本领,在前领先的黄衫人就未必能办得到。
——懂得吹捧和懂得把握时机吹捧,以及懂得怎样吹择才深入人心,有利无害,这点绝对需要炉火纯青、不着痕迹的真功夫。
他们(总共二十一人,其他的人留在大街“善后”)一路兜截追击那黄衫人。
那黄衫人挟着两人,直跑,就几次给兜转陡现的人眼看就要截住了,他竟一飞就上了檐顶,或一掠就过了围墙,甚至一耸身就跃上了树顶,越过了拦截他的人的头顶,无论怎样,都截不住他。
饶是这般,这人仍得左闪右蹿地躲避众人的追截,因而,白愁飞、欧阳意意和祥哥儿已逐渐迫近这黄衫人。
白愁飞本就长于轻功,他名字里的“飞”字决不浪得。
欧阳意意外号“无尾飞铊”,祥哥儿绰号“小蚊子”,自然都在身法上有一得之长。
他们已追近那黄杉人。
那黄衫人一面逃避追截,一面急转入一条长街。
白愁飞等人脚下自然也不稍缓,急蹑而上,忽见一条黑影自天而降,落在白愁飞身前。
白愁飞应变奇急,左手一格,反掣那人,右手中指已捺在那人印堂之上,却把指劲凝在不发。
欧阳意意和祥哥儿这时才弄清楚,来的原来是白愁飞近日身边的新贵和心腹:梁何!
梁何道:“拜见楼主,我有事禀报。”
白愁飞冷哼撤指。
“前面的街子,叫做‘半夜街’,是条屈头街,没有出路,现在才入夜,冷清清的,半夜才有小贩云集,热闹非凡。”
原来白愁飞一路追踪,梁何也一路布署,把黄衫人截死在这条无路可通的街弄里。
“派孙鱼赶去那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给人发现了人质,还把人给救走了,却连一个讯号都不发!”白愁飞正追得鼻孔喷气:“咱们堵住他!我就不信他们这回也跑得了。”
有些事情不到你不信。
一滴水里有十万性命,一个人的血管足有十里长,你看到的星光是十万年前的,你信不信?
可这些都是事实。
五七:机尾
这条“半夜街”,真的只有半条街。
追得似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终于把那黄衣人和两个他一手救出来的人追到了街的死角处。
街的死角是没有街了。
只有一所大宅。
两扇紧掩的铜门。
两座石狮,瞪睛张口、突齿挺胸,但看去却可爱多于可恶。
门前还有一副对联:
长街从此尽,
小叙由今起。
大门前高挂了两只红灯笼,左书“舍”字,右写“予”字。
黄衫人到了这儿,居然也就停了步。
他们见此情形,也停了下来,慢慢围拢,却不敢迫得太近。
——反正鸟已人笼,飞不出去了。
不意,黄衫人却整整衣衫,居然去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屋里的人居然也开了门。
黄衫人和他带着的两人,马上一闪而入。
“金风细雨楼”的人都面面相觑。
——本来,是梁何率人布署,四面包抄,赶狗入穷巷,把人堵死在屈头街里,可是,现在看来,是黄衫人自愿过来这儿,正好让风雨楼的布阵“成全”了,而他早已有人在屋里接应。
白愁飞狠狠盯了梁何一眼,问:“这是什么人的房子?”
梁何:“不知道。”
白愁飞:“他的样子如何?”
梁何:“我们追截的人,没有一个来得及赶得过他前面的。”
白愁飞竖眉:“一个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也看不见?”
忽听一人远远地道:“我看见。”
白愁飞下令:“过来。”
那人过来。
白愁飞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我叫田七。”
梁何补充:“他是第七号剑手,在‘小作为坊’狙杀朱小腰不成,但却杀伤唐宝牛有功,所以我把他调来这儿.”
白愁飞:“你看见什么了?”
田七:“当时我伏在象鼻塔右侧的榆树上,他正好经过,我瞥了一眼。”
“怎么个样子?”
“这……很难说。”
“说!”
“他戴着个面具。”
“什么面具?”
“除了露出了眼睛之外,面具上就只划了个问号。”
“问号?”
“是的。”
“哼,嘿,问号!”白愁飞悻悻地说:“幸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把庙也一把火烧了,看他爬不爬出来面世!”
白愁飞说完了,也去敲门。
他骂的时候,相当激动,但在行动的时候,却十分冷静。
一个领袖人物,做事自有他的一套方式,如果连在盛怒之中易出错、得志之时易出疏忽、必胜之时易大意失手这些道理都不懂,他根本不可能成为一方之雄、一派宗师,那些一时豪杰、一日英雄,才输得起这样的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生命。
他骂人的时候,还有余怒,但在敲门之际,已十分心平气和。
笃,笃笃,笃笃笃。
他也是这样敲门。
门也居然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刀眉、薄唇拗着、一对眼神忧泪得十分剽狠。
他腰间斜插着一把剑。
一把普通的,但没有鞘的剑。
这剑看似随子就插了上去,但白愁飞只瞥上一眼,就知道:天底下决没有比这把剑的插法,更令眼前的青年人更快、更易、更方便拔剑出击的位置了。
他一看到这把剑的插怯,马上就起了敬意。
——世上有一种人,遇挫不挫,遇强愈强,见恶制恶,逢敌杀敌。
白愁飞显然就是这种人。
他好胜,他要胜完然后再胜,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怕难。
愈难愈显出他解决困难的能力,愈危险愈见出他的克服危险的功夫,而愈可怕的敌人,愈能逼出他的真本领来。
他见着这个静静的、沉沉的、就算热烈也以一种森冷的方式来表达的年青人,他心中就无端地奋亢了起来。
——几乎只有在遇上关七、苏梦枕、王小石的时候,他才会生起这种燃烧的斗志。
白愁飞劈面就问:“你是谁?”
那青年冷冷地看着他:“你又是谁?”
“有三个逃犯,逃到你家去,你要是不合作,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我只知道有三位亲戚,来到我家,有一群土匪,要追杀他们。”
“你敢说这样说话,可知道我是谁?”
“你在我门前讹称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