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计、陷饼和对付敌手的策略,两人都曾共同商讨、设计过。
可是雷损仍对他推心置腹,既没有排斥他,也从来没嫉恨之,更没有因他知道得太多
而防范他,反而处处保着他,从不用对敌的方法来对付他。
同样的,狄飞惊也是奸诈之人。他跟雷损,非亲非故,但雷损不但重用他,许多重大
计策,也必与他商量,方才推动。按照道理,他已知道得大多雷损的事:这极可能导致雷
损要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或他要先下手为强推翻雷损两种结果。
——可是,直至雷损死去那一天,这两种情形都没有发生……
所以,而今目睹这星夜里,杨无邪与苏梦枕主仆相逢的场面,狄飞惊也在迷惚中想起
他的故主……
却听雷纯在旁幽幽地道。
“他们使你想起爹爹,是吧?”
狄飞惊微微一惊。
要说是“一惊”,不如说是“一惊”吧。
——这女子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在想什么。
“自从白愁飞背叛苏梦枕之后,”雷纯说,“我想,最重要的是拉拢一个人,还有留
着一个人的性命。”
“你所说的第二人指的是杨无邪?”他没有问第一位是谁。
“对。”
“白愁飞虽然占领了白楼、”狄飞惊深深同意,“但只要杨无邪活着,那些资料就完
全犹如在他脑海里、像一部机器,可以把那些要点全部传真下来,这是一座活的白楼。活
的白楼当然比死的自楼更有用。”
雷纯凝眸望着他。
“怎么?”
“苏梦枕没有死,杨无邪在我这儿,这些变化,你不觉得有些微讶异吗?”
“我既身在武林中,便预算好每天都有惊变;我自跟从雷总堂主,也早有心理准备惊
变是常事。”狄飞惊淡淡地道,“对我而言,每天都一样有惊变,惊变已成了平常……”
他顿了一顿,才语重心长他说:“反而雷动天雷二堂主仍然活着,这才教我有点惊心
。”
一零八:白费心机
“孙鱼回来了!”
——嘿,他回来了。
竟在这时候回来了。
白愁飞正值这当儿有许多大事要做的节骨眼上,却急尔想起孙鱼近日做了许多让他不
满的事,而影响较大的事至少有这几件:
他派孙鱼去暗杀朱小腰,孙鱼不但无功而返,而且从万里望的报告中显示,孙鱼还趁
机与王小石叙旧,一声声什么“王三当家的”、“小鱼儿”的喊得好不亲热。
孙鱼竟带领王小石从“深记洞窟”劫走了他手上的重要人质,王紫萍和王天六!以致
他跟王小石的京华龙虎斗里顿失对敌人的一道杀手锏;一张催命符!
孙鱼的做法也使他跟龙八太爷系的人闹僵,而且失信于干爹蔡京!陈皮和万里望还因
而给附从“八爷庄”的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王小石还当众人之面前救走了孙鱼,这等同
孙鱼同公众表自他跟王小石是同一路的人!
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对白愁飞而言,更不可宽恕的罪行,反而不是孙鱼的行
事,而是他的笑容!
——那可恶至极的笑容!
孙鱼跟梁何不一样:
梁何严谨、严肃、严厉。
如果用一字去形容梁何,那就是。
梁何虽然威严,但毕竟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部属,在自己面前,只有自己严,没他严的
份儿!
孙鱼则不同。
——梁何显然是严肃地看待生命(尤其是生命中所有的战斗),孙鱼则十分轻松。
所以他常笑:至少脸上常挂着笑容,像只常驻在花瓣上的蝶。
白愁飞觉得他的笑十分难看,然而孙鱼的嬉谑轻忽:那不怀好意、自以为是的笑,却
是对准(包括自己)都一视同仁!
为此,白愁飞已痛恨他许久许久了!
这可能连孙鱼也不知道,白愁飞白楼主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理由而暗底里憎厌着他!
——因为他看不顺眼这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
白愁飞一向不喜欢别人(尤其部属)对着他时仍能轻轻松松地笑:这是算啥意思!?
不认真?不放在心上?还是没瞧在眼里!?
他不能叫孙鱼不许笑,除非他干脆杀了这个人。
他不能下达没有理由的命令,虽然他有权这样做;可是越是有权这样做,就越得要节
制这种权力,否则,就会予人背叛推翻的口实,这个道理,白愁飞是深为明白的。
——跟苏梦枕这几年,他确学会了不少东西,尤其明白他过去屡振屡败的原由!
可是他也一向知晓:孙鱼是个有用的人,至少,他是个能帮得了自己的部属!
而且,他有鉴于自己对苏梦枕的背叛,一直想用孙鱼来牵制梁何,至少,也要让他们
来互相掣时,才有利于自己纵控平衡之术。
不过,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孙鱼只怕已先憋不住了。
——他似乎已发动了。
因为他刚刚又收到一个消息:
消息来自黎井塘——
“托派”黎井塘是蔡京(朝廷)、龙八(官、民之间的“中介人”)、自愁飞(武林
)共同遣使的一名爪牙。事实上,当时在京师方圆千里以内崛起的“十六剑派”,大抵如
此,皆成为“蔡系”一千扶植、默许茁壮的江耐之势力。
他自从跟“抬派”智利跟踪杨无邪人“汉唐家私店”反给包围脱逃后,一直就给安排
在“神侯府”一路监视诸葛先生与四大名捕系统人马的一举一动。——就别说是蔡京这种
多疑权臣了,就算是新兴势力“象鼻塔”也得要派人留意“相爷府”、“六分半堂”、“
八爷庄”、“金风细雨楼”等的动静,像蔡京、白愁飞、狄飞惊这种人若不早已广布眼线
监视“发梦二党”、跟紧“象鼻塔”、乃至盯死“神侯府”,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黎井塘这次来向白愁飞打的报告:便是他发现王小石把孙鱼背到“神侯府”前,孙鱼
好像还受了点儿伤,四大名捕中的铁手还特别运内力替他摩搓了一会儿,之后王小石好像
还替他开了两道方子,然后孙鱼才千道万谢地离开。
——当然黎井塘只能远远盯着梢,无法靠近听见他们说啥。
所以这就倍增悬疑:孙鱼跟王小石、四大名捕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依所见而论,常理判断,不管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定必都是非常密切。
无论如何、这证据已然足够:足够让白愁飞把他除掉。
他决不容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向黎井塘:
“他在哪里?”
“他在红楼候着您哪。”黎井塘涎着笑脸,把一张脸笑老了;他倒觉得笑老了也好,整张脸不管喜的悲的都是在笑的,以后可不必换另外一张脸了,“他好像还受了点伤,好
像也有话要跟你报告。”
老实说,白愁飞也讨厌这人的笑容,他讨厌一切动不动就笑不停的人。但黎井塘的笑
容比较可以忍受,因为他的笑容充满了阿谀与奉承,只不过是个可怜虫。
这时,王小石刚要进“金风细雨楼”来要人。白愁飞心忖:这还赶得及在他出手声援
“象鼻塔”人马之前把他干掉就是了。
——王小石、四大名捕要是以为放一个孙鱼在他身边当内应就可以解决他,那是白费
心机了。
不过,他本有意栽培出孙鱼这种人来“接班”,也真是“白费心机”!
他白愁飞是什么人!
——他原名“白仇飞”,但为了不予人有恶感,宁可易字为“白愁飞”,故意给人一
种郁勃不舒的感觉,这样可以减少对他的敌意:他甚至化了十多个名字以求舒展大志,但
总是功败垂成。他苦忍苦守多年,忍辱忍气,终于才有了今天:孙鱼是什么东西!?
他以
为熬那么个五六七八年堆了张笑脸配了把宝刀就可以当他是“苏梦枕第二”而把自己当成
“白愁飞第二”,来重施故技坐第一把交椅!?啐!这是做梦也休想的事!
决不能让孙鱼有这种机会!
因而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吩咐:
“叫他等我。”
然后又看似随意的加了一句。
“召梁何带‘一零八公案”来。告诉他:色本能雄英大唯,流风自士名真是。”
“色本能雄英大唯……流风自士名真是?”黎井塘喃喃地重复了一趟,差点投真个问
了出口:这是什么?
白愁飞却好像是看(听)得出来他的迷惑,微微一晒,加了一句:
“想知道是什么?倒过来念吧!”
一零九:太空穿梭机
这句活的意思当然不只是:
“唯大英雄能本色:
是真名士自风流。”
它是一句“暗号”。
只要梁何听到这句话,那就是白愁飞向他下达了一个“命令”:
由他一手调训出来的“一零八公案”中的一百零八名死士,就会立即调度,应付危机!
白愁飞知道这已到摊牌的时候了。
他已把王小石迫出来了!
除了“金风细雨楼”的子弟和一百零八名死士,他略为估量了一下他手上的大将、高手包括在。
“诡丽八尺门“朱如是、“小蚊子”祥哥儿、“一帘幽梦”利小吉、“无尾飞铊”
欧阳意意——合称“吉祥如意”,四大护法。
原本、梁何、孙鱼都是他的好帮手,还有马克白、万里望、陈皮、毛拉拉、第七号杀手田七、十一号杀手杜仲……还有“顶派”的屈完、“托派”的黎井塘、“海派”的言衷虚、“浸派”的已哈等人,都是直属于自愁飞调度管辖的手下心腹。
除此之外,他的外援也很强大。“七绝神剑”;“剑神”温火滚、“剑仙”吴奋斗、“剑鬼”余厌倦、“剑魔”梁伤心、“剑妖”孙忆旧、“剑怪”何难过及“剑”罗睡觉,还有他们七人的师父弃剑上人陈怒愤。
另外,“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以及“八大刀王”:
“阵雨二十八”兆兰容、“八方藏刀式”苗八方、”伶仃刀”蔡水头、襄阳“大开天”
萧白、信阳“小辟地”萧煞、“五虎断魂刀”彭尖、“惊魂刀”习炼天、“相见宝刀”
孟空空……甚至还有庞将军、称御史、童贯、朱励等人,都是他的后援。
他最大的“援军”,是名列“多指横刀七发、细看涛生云灭”当世六大高手中的“云灭君”叶神油(或作“神油爷爷”叶云灭)亦已赶到,就在楼里,合当赶上这一场风云际会。
——既然身边高手如云,而王小石身边有大多大多只是一腔热血的乌合之众,这一战,他稳胜有余。
只要放倒了王小石,收拾了“象鼻塔”,他就趁这风头火势,联同龙八大书那儿的兵力,对“六分半堂”发动全面的攻袭。
他也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击“六分半堂”:他至少已把狄飞惊唬住:
要是他还敢有异动,他就再唬他:唬之不住,他便宰了这个低头做人的东西!
至于雷纯:一个大姑娘家,能干什么?能干得了啥?何况,他还捏住这姑娘家的死穴、罩门,只要一亮法宝,敢不情让她死心得塌了地教她东去不来西。
——“六分半堂”若要抵抗,它凭什么?就凭林哥哥?鱼三箭?还是“迷天盟”的叛徒邓苍生、任鬼神?抑或是原叛自“金风细雨楼”的莫北神!?
这些什么小丑,才不堪一击——白愁飞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旦解决了“象鼻塔”,并吞了”六分半堂”,白愁飞就知道自己可以”飞”了。
他有足够的份量去跟义父蔡京“讨价还价”了。
他深知若要真正的出人头地,在武林中成为一方之雄、一派宗主,只怕还是不足以流芳百世、权显一时。
要真正的成大功、立大业,还是得要在庙堂里掌权、朝廷里任职;可是,像他那样缺乏背景的江湖人,想要在朝廷里获任高职,首先就得要在武林中得势、江猢上扬名,然后再以此捏取功名。
白愁飞可不管。
他要成功。
天下只有一种成功:那就是确实地做到自己所要得到的成绩。
天底下也只有一种成功的方式:那就是以你自己所喜爱的方式去过这一生。
白愁飞认为他自己的目标是合理而又可行的,而他又是一个一旦决定了追寻的目标,便会埋首苦干,不惜冒进,不听任何人的话,不理任何人的阻止,不许任何人泄他的气。
他绝对是个越过一切困阻,都会达成他的目标的人。
当他成为“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时,他曾向笼络他并收他为义子的蔡京暗示要一官半职,蔡京可不像苏梦枕(当年白愁飞初入“风雨楼”,便恃功向苏梦枕要讨个副楼主当当,苏梦枕反而欣赏他的率直坦言,欣然答允),只轻描淡写地说:
“等你当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再说。”
后来可能找补之故,又说了一句:“要是王小石也到我帐下来,你的官位倒好办多了。”
——王小石!
(什么都是王小石!)
(他算什么东西!?)
现在经过长时间的斗争,他终于逐走王小石、推翻苏梦枕了,但当他又向蔡京暗示要个“官衔”时,蔡京沉吟一阵,只说会叫龙八照料此事。
未久,龙八倒真的给了他几个官名,要他任选其一,他听了相当不悦,因为那种官儿虽对别人而言,已求之不得,但对他来说,这还高不及四品,头上有千百个指指点点的,座下又不见得有几个能指挥得动的:还真不如不当是好。
他果真就不当那官儿了。
他要飞。
他可不要爬。
也不想行。
甚至连跑都觉得太慢。
他年纪已不小了,他一开始就至少要跳。
到最后,目的仍是:
飞。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他:
白愁飞!
他现在就要火并“象鼻塔”,拿下“六分半堂”,在京城里成为一党独大、独一无二的大帮大派,这才有势力和实力,在蔡京那儿争个三数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的官儿来当当!
他在等这一天!
他要等这一天!
他正等这一天!
他就等这一天!
——为了这一天,这个目标,一切都只是他的“机器”。
“机器”是用来发动、帮助工作的,
他要“飞”。
飞上青天。
——直上青云路。
于是:苏梦枕、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六分半堂……一切都成为了他往上飞的机器,一切都变成了他要在太空穿梭翱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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