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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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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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雷媚(郭东神)已不是第一次回答。

——上次她刺杀“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时,也同样回答过这句话。

上次她对雷损的回答是:“因为你夺去了我爹的一切,又守走了我的一切,我原是六分半堂的继承人,现在只做了你见不得光的情妇,你待我再好也补偿不了,自从你拿了原属于我的一切后,我便立誓要对付你了。何况,我一早已加入金风细雨楼。”

这回答案当然不一样:“我爹之所以会遭雷损的暗算,是因为他要集中全力对付你。

他死前的大憾,便是没能消灭金风细雨楼姓苏的一脉,我杀了雷老总,当然也不能放过苏公子。我本来就是‘六分半堂’的承继人。所以,我在‘金风细雨楼’至少也该当是个副楼主,而白楼主答应过我,一旦杀了你,就对付‘六分半堂’。只要收拾了狄飞惊,会由我接管‘六分半堂’。”

她扬扬眉皓笑道:“虽然多了些转折,到头来,我仍是‘六分半堂’总堂主。我还年轻,这条路还不算太漫长。”

她真是个爱扬眉的女子。

一面说话一面扬眉。

小小的表情很得意。

十三、接机

“你确是个很可怕的女子;”苏梦枕喘息道,“但你确有复仇杀人的理由。”

“其实你对我已算很好,我没有什么杀你的理由,我顶多只不过是背叛你而已。”

郭东神的语音也很有感情,甚至眼里也有泪光,“这大块头老不死却一直瞧不起我,耻与我平起平坐,我杀他倒是理所当然。”

“好个理所当然;”苏梦枕不住地喘息,脸色已渐渐变灰转蓝,“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雷媚爽落地道,“我答。”

“一旦你们真的能打垮‘六分半堂’,”苏梦枕揪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道,“你真的以为白老二会给个总堂主你干!?”

雷媚笑了。

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主风细雨楼’的楼主夫人,你说他会不会找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来当‘六分半堂’的主管?”雷媚笑倚着白愁飞的右臂,“何况,我一早已是他的小妻子了。”

苏梦枕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呻吟,也不知是呻出了同意,还是吟出了反对之意。

但这呻吟已充满了痛苦之情。

然后他艰苦地说:“这劫机已至,我惟有接机吧……”

他的脸孔已因痛苦与痛楚而扭曲。

五官在抽搐。

但他的眼神依然很寒冷。

带点傲慢,傲慢的坚毅。

就算在这时际,白愁飞已大获全胜、生死在握,看到他的眼神,也不免在心里打了一个突。

“你今日如此叛我,他日也必有人这般叛你;”苏梦枕对他说,“我若活着,总有一天会收拾你;若我死了,也一定会有人收拾你的。”

话一说完,苏梦枕就在床上一躺。

——难道他已知绝无生路,只好躺下来等死?

不。

他一躺下,床板就疾塌了下去。

床一陷,本来苏梦枕也正可往下落去。

但在这要紧关头,控制床板翻转的机括却偏偏卡住了。

那床板也变得既未翻、也不塌、只半斜半平的翘首。

苏铁梁却拍手怪笑道:“白楼主早知你遁走这一招……早教我先反机关卡住了。”

他高兴得显然太早。

苏梦枕忽然拿起了他的枕头。

白愁飞脸色大变。

他怕的就是这个枕头。

——这些年来,他惟一没摸清楚的就是这只常年都在苏梦枕怀里的枕头。

苏梦枕却把枕头往床头一放。

床头正好有个深下去的枕印。

当枕头与枕印叠合在一起之后,苏梦枕再把枕头用力一扭。

“轧”的一声,另一道机关即时开动了。

床即时塌下去。

全然翻塌。

白愁飞再也顾不了那多了,他大叱一声道:“截住他——!”

——若是给苏梦枕逃了,可是前功尽废了!

一定要截住他。

毋论生死。

他自己就第一个掠到床边来。

最震讶的不是白愁飞。

而是苏铁梁。

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苏梦枕的床,还有第二道开启的机关。

尽管多年来他一直在苏梦枕身边服侍。

他疾扑过去。

——若让苏梦枕还能活下去,他可就一定活不下去了。

两人一到床边,苏梦枕已往下掉落;白愁飞和苏铁梁奇*书*电&子^书同时都要阻止,却在那时,那枕头却突然射出千百道暗器。

炸开,像烟花。

密集,如雨。

每一种暗器都不同。

有粗大有细短,有时粗大的反而更难防,细短的却更具杀伤力。

每一种暗器都可怕。

且都淬毒。

剧毒。

每一种暗器发放的方式都不同。

有的旋转,有的直飞,有的曲射,有的互撞,有的咬噬,有的时起时伏,有的甚至先穿撞破屋顶,才再散落下来……

就像千百名暗器好手各自打出他们的独门暗器。

可是这都只是从一个砸破了的枕头所一并发出来的。

这一时间,连白愁飞也接不下来。

而苏梦枕就在白愁飞也一下子接不下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里,翻身落了下去!

十四、送机

着了!

白愁飞猝遇苏梦枕反击!

他马上涌升而起的感觉是:又惊又喜!

——他一切已布署妥当,在捕杀这头老狮之前,他已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付出多少代价、花掉多少时间了!

苏梦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他傲慢而谨慎。

——这些年来,他身罹重病,无法视事,不得不倚重自己的才干,到后来,王小石逃亡离京,只剩下自己独撑大局,取而代之的声势已愈来愈明显了。

像苏梦枕这种人,不在心里防范才怪呢!

他敢于全面发动,完全是因为一句话。

苏梦枕自己说的一句话:“我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兄弟。”

冲着这句话,苏梦枕纵有防患,也未必知道“患”在哪里,更难作彻底提防。

——这种人往往能成大事,都因为朋友;但遭惨败,也是为了朋友。

白愁飞亲眼看过苏梦枕遭受他部下的暗算!

那是他和王小石初遇苏梦枕的那一次:雨中,苦水铺!

暗算苏梦枕的是古董和花无错。

——连花无错和古董这样的人,都能成功地几乎也足以致命地暗算了苏梦枕,白愁飞更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因为苏梦枕有弱点。

他也看准了苏梦枕的弱点。

那就是太信朋友。

——太相信常常都会得到代价。

——但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所以白愁飞一向最相信的,还是自己。

他虽然信自己,但也决不低估了苏梦枕。

——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毕竟仍是万兽之王,仍有利爪和厉齿!

他知道就算他布置如此周密绝毒,但苏梦枕或许仍能作出反击!

那当然是濒死的反击!

他只要接得下这一击,就可以把这头狮子拔牙切爪、大卸八块、任他鱼肉、为所欲为了。

——夕阳余晖,再灿亮也不能久持。

——回光返照,再清明又能有几个刹那?

濒死一击,只要吃得下来罩得住,不予对方“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机会,那对方就只有死定了。

他可不予对方有机可趁之机。

他更不会把机会送定。

送机容易得机难。

——大好时机,他从不放过。

苏梦枕一旦打出那枕头里的暗器,他心里即喝了一声彩:果然给他猜着了!

——这头老狮毕竟仍然非同小可,不可小觑!

是以,他惊的是苏梦枕这般凌厉的反击(要是苏梦枕不反击,他反而觉得失望、无趣),但喜的是苏梦枕果然反击(而且那床底下果还有机关——最后一条路)!

他就是要对方走这条路!

他觉得苏老大毕竟老了!

武林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传说:当年某大帮会的头子“老伯”,终于给自己最信宠的部下精心计算下重伤于榻上,那部属正得意于自己计成之际,“老伯”

却自床上翻身落入地下通道,那儿早布署了数十年忠心耿耿的手下等着“老伯”有这一天,他们不惜牺牲性命来救他、护他,“老伯”得逃大限,养精蓄锐,日后终报大仇。

大家都知道这动人也伤人的故事。

白愁飞听过。

苏梦枕自然也知道。

但他却仍然用上了这一招。

——这不是“老化”是什么!?

一个真正的大宗师,必定有自己的风格。

会走自己的路。

搭自己的桥,走出自己的方式,创出自己的手法和意念。

——一味因袭他人的人,不但不成器局,而且来龙去脉,全教人心里有数!

白愁飞此际就是心里有数!

他等着苏梦枕走这一步!

苏梦枕果然走这一步!

——他算定了!

——苏梦枕也死定了!

且不管苏梦枕将会如何,白愁飞自己可得先过眼下这一关。

苏梦枕掷出来的枕,激射出来的可不是梦,而是死亡!

这小枕长年不离苏梦枕身边,这一下可真是他临死之一搏。

白愁飞一看暗器的来势,立即肯定和决定了两件事:肯定的是,他所匀和所擅的一切指法和武功,都无法使他得以安然避过这一连串不能接也不可接的暗器。

这些暗器肯定不能避,就算能避,也只能避得了一支,避不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这种暗器也不能挡,挡得了一枚,也挡下了十枚、百枚、千枚……

决定的是,他要用上“那一种指法”和牺牲掉一个人了——眼前,正好有一人是可以牺牲的。

这人也正好在他跟前。

苏铁梁

要布署这一次伏袭,白愁飞无疑是费了不少心机。

其中最重要也最费煞周章的是两个人。

两个关键性的人物——

郭东神和苏铁梁!

两个都是麻烦人物。

——但两个也都是极为有用的人。

通常,有才干的人都难免自恃,自恃的人通常都有脾气,有脾气的人自然比较麻烦,所以,麻烦人物往往也就是有利用价值的人。

也就是说,越有利用价值的人,可能就越麻烦,越麻烦的人,就越难利用。

世事往往就是那么一回事。

十五、投机

要打动郭东神,确是件难事。

她很聪敏。

聪敏就是聪明之外还加上了敏感。

他曾很技巧地“打探”过郭东神的“意思”。

郭东神却很妩媚地说:“我已背叛过人两次,你要我第三次造反不成?”

白愁飞只知道过她曾阵前倒戈,身为雷家“六分半堂”堂主之一的雷媚,竟在“金凤细雨档”歼灭战里,亮出“郭东神”的身份,狙杀总堂主雷损,以致“六分半堂”在是役一败涂地,改变了原本在京城里“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本可双峰对峙、分庭抗礼的均衡局面。

——那一次叛变,可谓“事出有因,师出有名”。

因为雷损是害死了雷媚的父亲雷震雷,又迫娶她为妾,所以她当然要忍辱偷生、伺机复仇了。

因而白愁飞当时说:“你背叛雷损是为了报仇。”

雷媚道:“我第一次叛变是对我爹爹。”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似想说又不愿说下去。

当时白愁飞还没来到开封,自是很用心地听她说下去。

雷媚也终于把话说了下去:“那时候爹爹极信重雷阵雨,要把我许配给他,但我嫌他年纪太大,便听信了雷损的话,激他与‘迷天七圣’恶斗。结果,雷损勾结了‘迷天七圣’的人,伏袭雷阵雨,把他迫成了废人,并且出了家;直至后来他因遇上了天衣居士,功力才恢复了一半。然而雷损趁那一战下手炸伤了关七的脑部,把他弄成了个白痴,又花言巧语骗娶了关七的胞妹关昭弟为妻,联手把我爹爹迫害,之后又把过错都推给关昭弟。我帮他对付关昭弟,为爹报仇,结果把关昭弟弄得生不如死、下落不明,雷损一转面又对我下了迷药,要了我的身子,我就成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

雷媚说到这儿,冷笑一下又道:“雷损也没比雷阵雨年轻几岁!如果我不是假装遭雷损所擒,爹爹虽年近古稀,若施全力,未必不能制伏雷损和关昭弟,但就是为了我的安危,他放弃了抵抗。我第一次叛逆,换得来丧父受辱的下场。第二次叛变,我帮苏公子杀了雷损,不但使我死了个丈夫,六分半堂上上下下的人也视我为巨雠,要我再造反?

算了,我怕了,敬谢不敏了。”

白愁飞无论用什么法子,想诓她加入,她总是不肯。

白愁飞怕打草惊蛇:既不是友,便是敌人。于是有意杀她灭口。

但他杀不到。

郭东神很聪敏。

聪明得似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敏感得从不踏入白愁飞所布的任何埋伏和陷阱中。

白愁飞当然视之为眼中钉。

有一次,他只好跟郭东神相约:“你不帮我一臂,也万勿告发,否则,我第一个先取你性命。”

雷媚也表了态:“苏梦枕跟我非亲非故,就只是为了杀雷损报仇才入金风细雨楼。

我犯不着向他告密,不过也没意思要帮你害他。”

这一番话,虽仍是拒绝相助,但却仍教白愁飞听出了端倪。

白愁飞善于投机。

第二天,他就改变了“战略”。

他对雷媚(郭东神)很好。

他重用她。

他向苏梦枕一再推荐郭东神的功绩,苏梦枕果然奖赏了郭东神,但白愁飞一早已使郭东神心里明白:是他荐举她的。

他爱护她。

易获功的事,交由她干。太危险的事,他保住她,他知道她的性情,充满挑战的任务,他总不会忘了她:但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又与她并肩作战。

他还追求她。

雷媚很快就知道了。

她明白了白愁飞的心意。

她对白愁飞仍若即若离——既没完全答允,也不峻然拒绝,亦不把消息泄露予苏梦枕。

白愁飞这样做,便是要郭东神就算不相帮自己,也不要阻碍他对付苏梦枕,而且,他也显示自己绝对要比苏梦枕更重要郭东神。

时机已渐渐成熟。

随着苏梦枕的病情日益严重,郭东神也看得出来:白愁飞将要动手了。

郭东神年纪虽然轻,但她自幼生长在“迷夭七圣”、“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

互斗相争的大时局里,自然生成了一种洞悉先机、观情察势的本领。

她觉得自己是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再不表示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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