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风驰与常蓉相对默然凝视,两人同时体会出同样是为了仇恨而身陷杀戮血海之中;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悲哀及无奈。
小恨蹲在一根粗大翠竹旁边,安静地凝视著正在缓缓爬行的一只大蜗牛,它经过的路线残余了一道透明黏液,正诱导著一只小蜗丰寻觅追上,这个情景仿佛是自己的写照,也彷佛启蒙著孩子应该遵循父规子随的大自然定律。
展风驰双手各持一根三尺竹竿,缓缓反手往身后延伸拉,冉慢慢地弯下腰来伸展脖颈抬头仰天,两脚踩著前弓后箭步伐,看起来活脱脱像一只正在飞翔中的燕子。
常蓉右手持著拐子剑,左手持著棍鞘,跟著展风驰的诡异姿态依样而学,并且踏著彷若燕子飞翔的轻灵舞姿穿梭在竹林之中,她若稍有一步差错,即被展风驰严厉地用竹子拍打,身体己然处处瘀青,学得汗流浃背十分辛苦。
小恨闲来无事也跟著学步,虽然学得东倒西歪,却也尽心尽力自得其乐。
中午时分略作休息。
常蓉边吃干粮边问道:“展壮士,请问您教我的这招是哪个门派的武功,又是什么名堂?”
展风驰微笑著附在她的耳畔轻轻说出,今她震惊莫名。
“你学这半招绝学只得其形体,尚未得其神髓,但加上你一身的剌青却也足够令褚赤炼为之迷惑,在这刹那问就足以击败他了!倘若一击不中,就是你的死期,要切记啊!”
常蓉惊愕发问道:“为何只教半招?我花费一千两黄金的代价,已经言明是—招绝学……展壮士!我不怕任何辛苦及您的严厉教导,一定会学成的!”
展风驰轻叹道:“你学习态度认真而且经得起磨练,但光学这半招绝学,就用了七天时间方有小成,若想学会下半招,依你的资质尚需三年的苦练功夫。咱们的时间紧迫,不容许你再学下去了。”
常蓉惶恐问道:“只有这半招……就可以击杀褚赤炼吗?”
展风驰神色冷漠道:“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不再重复!所谓:‘杀人而不杀于人’含有两大原则;就是主动、机动。要支配敌人,必处处主动;要不受制于敌人,必时时机动;以主动配合机动,抢先部署有利的战斗地位,诱使敌人进入我方所预定的决战地点,
也就是运用这招绝学的真谛!”
常蓉诧异道:“展壮士,您好像是在讲兵法?”
展风驰抬头望著茂密翠竹林中的浓雾逐渐被阳光蒸发,强烈光线如矢箭般漫天投射而入,便举此例说明道:“我十五岁就开始投入大型的战争场面,漫天如蝗般的箭矢迎头射来,在生死一瞬间,必须利用地形地物找掩护;例如同袍的尸体、受伤的战马、残破的战车、阻敌的壕沟等等,都是保命的屏障。
常蓉默默地听著,小恨感觉无趣又玩起地上的蜗牛,展风驰感慨万千叹然道:“用兵没有固定的规则,就如水没有固定的形状一样,所以对敌应注意‘兵形似水’的本义,能依敌情变化而取胜,才称得上是用兵如神;各大门派的武学精招就像兵法,而用兵之道如水一样,因地形而改变其流向,就虚避盈,避实击虚,其一切变化操之在我,才是真正灵活运用绝招的高手。”
常蓉玉靥肃然,恭声道:“朝闻道夕可死!没想到展壮士居然是百战沙场的老将,将实战经验融人武学之道,阿蓉受敦了!”
展风驰指著小恨微笑道:“我这个儿子可以帮你诱出褚赤炼,光是这个代价就值五百两了,况且你不能再信任丐帮,因为若无内奸通风报信,那些杀手不可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行刺。”
常蓉闻言好像一柄利刀插入心窝里,瞬间脸色煞白抿咬著嘴唇道:“我爷爷和父亲会有事吗?假如分坛暗藏内奸,分坛岂不危危殆矣?”
展风驰面无表情淡然道:“这不于我的事!你就带著我儿小恨去吧……再说,你爷爷常不恨是位智者,并非省油的灯。”
常蓉朝著展风驰再拜,小恨笑脸里充盈著强大自信心,主动地牵著常蓉的手,步向翠林的另一头而去。
城门设有闸栏,士兵对著进城的单身女子逐一严格盘查,常蓉带著稚童小恨佯装母子关系,掺杂于人群之中排队,静待进城。
常蓉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一下,她头都下回地瞬间反手擒拿拍肩之人,没想到对方轻易闪过,待她回头看见此人不禁喜出望外道:“吴大哥!您怎么来这里?莫非打算进城采买吗?”
原来是丐帮弟子吴熊现身,他附其耳畔轻声道:“蓉妹子,借一步说话。”
常蓉带著小恨推著童车紧随吴熊身后,远离排队的人群来到一片树林之内,吴熊望了孩童一眼惊讶问道:“蓉妹子,这个孩子是‘刺客子鬼剑’的儿子,怎么如此乖巧地跟你在一起?好像是一对母子,难怪你最近的行踪不易寻觅。
常蓉神色黯然:“这些日子都是吴大哥在暗中帮助,真不知怎么感谢您才好。官府方面确实追缉甚严,好在有这个孩子做为掩护,才得以闯过重重难关。您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吴熊义愤填膺拍胸道:“你我情如兄妹不必客套!若不是坛主宣布与你脱离父女关系,并严厉禁止闹事,我早就率领帮众围杀那个姓褚的畜牲,再恳求你爹让你重回丐帮。那名刺客找到你了吗……嗯,我问得太笨了!刺客的孩子既然与你随行,就知你和这名刺客达成某种协议了。前些日子他独闯分坛来要人,常爷爷居然还盛情招待,真不知他老人家在想什么?现在你带著孩子进城干什么?”
常蓉闻言十分感动,便将展风驰及一批杀手找上门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并将打算利用孩子去引诱褚赤炼的计划说了,却又一时愁眉下展道:“吴大哥,帮内一定是出了内奸!您可要暗中详察,我爷爷及父亲视你如一家人,假如我死了以后请您好好孝顺他们,我在九泉之下定会感激您的!”
吴熊闻言脸色骤变陷于沉思中,片晌过后轻拍常蓉的肩膀安慰道:“你千万别气馁!坛主正与侯爷交涉,请求放免你的一切罪行,侯爷应该会看在丐帮的面子上宽容一下吧?”
常蓉指著城外排队待检的百姓,轻叹道:“依情况看来父亲并没有成功,如果是老帮主‘百变神丐’洪慕七亲自出马的话,可能尚有一丝希望……但依阿爹及爷爷方正下阿的脾气,宁愿不要我……也不会去求帮主他老人家。”
吴熊不胜唏嘘道:“蓉妹子,你现在别担心,就利用这个孩童去诱杀褚赤炼吧!洪老帮主神龙见首下见尾,一时间实在不好找,但我会命令帮内弟兄们全力寻找洪帮主的下落。至于坛主及常爷爷那方面……我就是磕破了头,也要请坛主答应掩护你。”
常蓉感动得潸然泪下,道:“吴大哥最疼我了,请您别再让家父承担任何压力……这种恩情……妹子只好来世再报了!”
话毕,常蓉收敛起悲伤神色,推著童车离开树林,投向城门排队的人潮而去。
吴熊望著她的背影,瞬间在脸上浮出诡谲的笑意,从腰间掏出一只酒葫芦,打开木塞子,顿时一股酒香飘散空间;他对著后方一棵大树道:“阁下全部听见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我的好处!”
一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转身出来,脸上堆满笑容道:“吴老弟提出一箭双鸥的妙计,一则能让朝廷有废藩的借口;二则能够让朝廷对丐帮产生疑虑,咱们锦衣卫的目地就达到了。你也因此正式成为锦衣卫的一份子,咱们再拱你成为‘青龙坛’坛主,这大好前程就等著你喽!”
吴熊哈哈大笑地把酒葫芦递过去道:“一切仰仗廖兄了!我只是替朝廷效犬马之劳而已,现在您打算怎么进行呢?”
廖万照把个酒葫芦对嘴畅饮一番,一抹嘴角酒渍,洋洋得意道:“一名百里侯纵容三万兵马的总教头褚赤炼,钻营盐利,强奸民女,都是不赦之罪,那个沉溺酒色的笨侯爷就得受连坐处分,但常蓉可要活著当证人才行。”
吴熊收回酒葫芦悬挂于腰问,道:“我会带领一批忠肝义胆的帮众,帮助常蓉围杀褚赤炼以示恩惠,再动之以情说服她向朝廷投诉这段冤情,这件事由始至终把她都蒙在鼓里,她为了保命当然对我言听计从。但那名‘刺客子鬼剑’应由锦衣街负责处理掉,才能保住她的小命。”
廖万照拍胸保证道:“没问题!你得跟踪常蓉了解一切动态,咱们分头进行吧!”
话毕,廖万照便钻进密林逸去,吴熊举头望著之际——
“咻!”
一条钓鱼丝电闪飞来,紧缠著吴熊的脖颈让他喘下过气,而线头上的鱼钩,竟然钩进他的二片嘴唇,立时封死无法出声,一时间鲜血进流,痛得他“唔唔”闷叫。
鱼丝线一抖,绷得笔直。
痛得吴熊有如一只上钩的鱼般突出嘴巴,竖起脚尖支撑身体以减轻痛楚,但从他惊慌的眼神看来,已经知道是老坛主常不恨的神钓绝技,明白是东窗事发了。
常不恨突从密林中现身,双眼白睛一翻,杀气腾腾,高举手中的鱼竿喟然长叹道:“小杂种!枉费丐帮养了你二十几年,像你这种欺师灭祖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你,哪容得你出卖丐帮,算是为我的孙女尽一份心意!”
不到十个数息时间,令吴熊痛得差点气郁闷绝已然汗流浃背,他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欲斩断鱼线·
常下恨运足内劲,持竿回旋一转。
“咻!”
吴熊颈部缠绕的鱼线紧缩,人头瞬间脱离而去,连惨叫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已是脑袋悬竿惨死。
林中展风驰正提著廖万照的人头出来,看见常不恨高举钓鱼竿上悬吊的吴熊人头,就知发生了何事。
“常老前辈果然是一位睿智的性情中人!杀了分坛内奸已无后顾之忧了。”
常不恨盲眼白睛一翻,表情肃穆道:“展壮士声调虽然冷漠,但老朽却可以感受出你内中的侠义热血,孙女阿蓉能死于你的剑下,算是冥冥中的一种福份吧!”
展风驰保持著一贯的冷漠声调道:“阿蓉是政治上的可怜牺牲品,这里的外姓侯虽然可保得一时安泰,却无法永保不被废藩之虞,因为姓朱的天下,容不得外姓封侯!”
常不恨道:“朱元璋虽是推动废藩的那只幕后黑手,但时代巨轮依旧无情地转动,刘邦、李世民皆为一代明君,还是会被时间吞没,朱姓天下不外如是。江湖中像你我这样的血性汉子比此皆是,对暴政虽如螳臂挡车,然而若能让朱元璋多操一份心力,他总会有心竭灯枯的时候,所谓聚沙成塔的力量是不容忽视呀!”
展风驰神色激动地默然点头没有回应,向常不恨作揖后飘然逸去。
常下恨仰天叹息道:“丐帮‘青龙坛’算是欠你一份人情……但姓展的究竟和朱元璋有什么血海深仇?曾经是呼风唤雨的‘帝影者’,为何会叛离皇帝而情愿携子沦落江湖当刺客呢?”
话毕,常不恨把手中的钓鱼竿一甩,吴熊血淋淋的人头被抛掷得无影无踪,随即拄著鱼竿当成拐杖轻敲地面,缓缓离去。
总教头府的朱门两侧有六名卫兵把守,戒备森严。
褚赤炼策马回府翻身而落,一名亲兵赶忙过来哈腰牵著马绳安顿马匹,转角处突然闯出一名稚童展臂拦著褚赤炼去路,卫兵赶忙趋前喝止。
褚赤炼讶异地挥手制止卫兵,让孩童近身问道:“小小年纪好胆识!你为何拦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I
稚童小恨从怀中递出一份挑战书,褚赤炼拿在手中详阅过后,双眼浮现杀机,嘴角却掠出一丝邪淫笑意道:“孩子!转告这个女人,我会准时单独赴约!”
稚童听见了简单扼要的回答,便活泼蹦跳离去;褚赤炼脸色一沉立即回头叫来一名卫兵,要他暗中跟踪孩童,并随时回报,交待之后便快步进人府中。
稚童转出了街道,一辆马车正在等候,只见稚童飞步上车,马夫随即挥鞭驱马长扬而去,那名卫兵顿时张皇失措,只有望车兴叹,转身回报而去。
夜空阴沉,大地昏暗。
“大悲院”山门紧闭。
褚赤炼带著二名师弟来到寺院山门,其中一名师弟望著阴暗的天色,诡异笑道:“褚师兄!这种月色最适合您施展‘火焰玄剑’了,常蓉是个大美人,听说跟您有一腿……真舍得杀她吗?”
褚赤炼露出一丝邪淫冷笑道:“倪顺!像这种乞丐的女儿,就如我的尿壶一样,想用就拿来用,不用就丢弃墙角,莫非你也想一亲芳泽不成?”
另一名师弟阿谀道:“褚师兄!倪师兄早巳对常蓉的美色垂涎三尺,当然不希望您杀她喽!但今晚她约您单独比武,必然是有备而来,您可得小心为要!”
褚赤炼顾盼自雄道:“徐恭!府政兵权掌握在我的手中,区区一名女子岂奈我何?再说她的武功差我十万八干里,我又何惧?”
徐恭奉承道:“是呀!褚师兄和倪师兄乃是咱们‘雁荡派’第三、四把交椅,这招‘火焰玄剑’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就连丐帮‘青龙坛’坛主常慕春也非敌手,更何况是其女儿!”
倪顺迎逢不落人后,猛献殷勤道:“要不是那个臭乞丐与侯爷颇有交情,褚师兄早就率领兵马对他们来个犁庭扫穴,歼灭殆尽了!”
徐恭极尽巴结地奸笑道:“倪师兄所言极是!褚师兄六辔在手,智慧自是远超过我们。褚师兄随便收个干
女儿安置在侯爷身边,盗出了侯爷与北方‘迤都’鞑虏的通信密函,若栽赃给常蓉,
这下子丐帮‘青龙堂’哪能在这个地界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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