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涛阵阵- 第34部分

“上官公子，”梁颖姝当先道，“你感觉好些了？”

“好太多了！”上官沐喜悦神色溢于言表，“莫前辈神通广大，那烈焰法阵亦有不测神威，如今我不仅内伤全无，周身筋骨血肉比之前也强健了不知多少，真是……”这般说着，他便即看向莫回首，眼中感激崇敬之情显而易见，当下心中一热，却是又欲拱手拜谢莫回首，莫回首见状，连忙摆手制止。

“你这小辈其他都好，就是太客气了。”莫回首道，“在我这里不必拘于礼数。”这般说着，他便即领上官沐、梁颖姝、柳盈儿三人折回了先前当作客厅的那一间石室。而上官沐经莫回首这么一说，也只得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今的他与这一对师徒相处甚短，又哪里知道，这莫回首虽然平素不善言谈，却绝非死板之人，否则以柳盈儿那等活泼天性，又怎可能跟随莫回首修习十余年？

“虽然历经这烈焰法阵锻造，而今你的伤势已然痊愈，不过依老夫看来，你最好还是在此处再稍留几日吧。”四人落座后，莫回首当先道，“况且梁姑娘她如今亦有伤在身，虽然并不严重，也还是先在此清净地调养几日为好。待得梁姑娘身子恢复，你二人再走不迟。”

“是，如此便叨扰前辈了。”莫回首既出此语，这一片好心，上官沐怎能推辞？而寥寥数语之间，他更是清楚意识到，莫回首已然将他与梁颖姝看作了同行之人。心念及此，他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复杂情绪。

梁颖姝如今在这世间无亲无故，又随自己一同来到了莫回首处，如今自己岂能弃之不顾？只是自己毕竟身负血海深仇，不久又要一路西行前往荆山，若是梁颖姝跟随自己，一路之上安全都不一定会有保障，更何况，荆山剑派向来只收用剑的弟子，梁颖姝她……一念及此，上官沐也不禁有些为难。

正自想着，上官沐却忽地感到身旁投来的目光，抬头看去，却正是梁颖姝，四目相对，上官沐不禁一怔，随即赶忙转向莫回首，转变话题道：“莫前辈，那烈焰法阵威力如此，法阵中的那柄宝刀定然绝非凡品，不知那宝刀……”

“嗯，你倒有眼光，”莫回首淡然一笑，“那法阵中的宝刀，便是乾坤烈焰刀。”

“乾坤烈焰？”上官沐虽然有所预料，但真正听到莫回首说出“乾坤烈焰刀”这五个字时，还是忍不住为止一惊。先前在藏书阁时，他便已然知晓了天下的许多神兵，他心知在宝刀这一领域，向来以九天神兵万里天星刀为至尊，而天星刀之下，便要数乾坤烈焰刀、霹雳雷火刀等屈指可数的数柄宝刀了，便是莽海腾龙刀，其威力比之烈焰刀，仍有天壤之别。正因威力巨大，这数柄堪称神兵的宝刀一直为天下刀客所争夺，千年以来早已不知所踪，谁承想这乾坤烈焰刀，竟然就在莫回首处！

“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此神兵，”莫回首看向上官沐，面上狡黠一笑，“你可不得随便向人提起，否则只怕不久便有人前来夺宝了。”

“那是当然，当然！”上官沐回以笑脸，心中却暗道，连乾坤烈焰这等不世出的神兵都在此地，这莫回首果然深不可测。

便在此时，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柳盈儿忽地向上官沐道：“上官公子遭遇，方才我已听梁姑娘大致说起了，只是还不知公子今后有何打算？”口中这般问着，柳盈儿还偷偷瞄了身边梁颖姝一眼，而梁颖姝听闻柳盈儿这一问，当下也不禁抬头看向上官沐，面上的神色竟似隐隐有一丝紧张。

“实不相瞒，”上官沐道，“在下此行，正是要前往荆山剑派，拜入其门下刻苦修习，以求修为精进，早日杀死那叶正凌，以报我莽山众人血海深仇。”这一句说到最后，上官沐不禁凝神肃容，眼中亦浮现出一抹坚毅神色，而梁颖姝听闻上官沐如此回答，又眼见上官沐神色变化，目光却是愈加复杂了一分。

就这样，四人又随意闲谈多时，直至入夜方才散去，莫回首也为上官沐、梁颖姝二人分别安排了卧室，二人从此便在这山洞之中住下。

光阴飞逝，眨眼间上官沐与梁颖姝已然在莫回首处住了七日，而今，已是第八日清晨。

上官沐独立林间，呼吸着山间略带泥土味的湿润空气，心间不由得泛起一阵清新之感。数日以来，每到清晨上官沐便会来到山洞之外静修，而眼前这一片沉浸在晨雾之中的山林，也令他对此地更添一份亲切。

这七日之间，四人经常聚在一起畅谈天下，上官沐、梁颖姝、柳盈儿也各自讲述了许多经历，彼此之间也亲近了许多，柳盈儿与梁颖姝更是以姐妹相称。当然，在三人的经历之中，自然要数上官沐的经历最为传奇，外出寻宝、恩师之死、程门受恩、五年苦修、问鼎外门、暗夜血战……上官沐的经历，令包括莫回首在内的三人都惊叹不已，而梁颖姝在听过上官沐的一桩桩传奇故事之后，对待上官沐的心绪也越发复杂起来，甚至于平素与上官沐言谈之中都隐隐有了一丝不自然。

转眼间七日过去，梁颖姝的伤势也已然痊愈，上官沐心中清楚，自己离开此地奔赴荆山之日，也越发临近，只是而今的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丝迟疑。

梁颖姝……

门扉轻启，一道身量高挑的窈窕身影从草屋中走出，正是柳盈儿。看到在前方不远处默然静立的上官沐，柳盈儿当下便走上前来。

“柳姑娘！”上官沐循声回头看去，眼来人见是柳盈儿，立时便热情问候，“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出来静修？”

“静修？你以为我是你？”柳盈儿嗔道，“我可没有这等习惯，我是看你与梁妹妹在此地日久，日子过得烦腻，这才想到领你们二人去那秋塔游览一番。”

“秋塔？”上官沐登时便来了兴趣，这七日之间，柳盈儿也曾领他与梁颖姝两人去往各处游览，几日下来，却是已然将周边数十里方圆的山林名胜都转了一个遍，便是二人第一日来时经过的那座春塔，也已观赏过了，唯独这秋塔，由于身处檀萧山另一端，距离此地过远，从来都不曾去过，此番柳盈儿却说要领二人前往秋塔，上官沐自然不会推辞。

“我去看看妹妹，你要去的话，现在就快些去准备一下吧！”柳盈儿这般说着，旋即嫣然一笑，便转头走进了草屋之中。

其实柳盈儿如此举动也是有其用意，这数日以来，她将梁颖姝与上官沐的桩桩件件尽皆看在眼中，以她的眼力，早已猜出了梁颖姝的心思。她心知梁颖姝虽然表面之上与上官沐相安无事，但实际上对于上官沐已有倾心之意，对于上官沐动身前往荆山一事，梁颖姝也十分为难，只是嘴上从来不说。故而今日她才有意领上官沐与梁颖姝两人前去檀萧山，以期那两人能够吐露心声，令此事有所定论。

不多时，柳盈儿、上官沐、梁颖姝三人便已然穿戴整齐，随即自草屋门前的那一小片空地腾空而起，一道向远处的秋塔飞去。

大约半时辰后，三人终于一路飞到了檀萧山群山的另一端，远远地，上官沐便看见，前方十数座山峰之中，有一座格外高大，便在这一座高峰之巅，矗立着一座通体赤红的高塔。看来，这便是春秋双塔之中的秋塔了。

“到了！”柳盈儿面上浮起一抹喜色，随即便领二人向着秋塔飞去，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秋塔脚下。

直至此时，上官沐方才感到深深的震撼。眼前的秋塔共分七层，足有三十余丈高，塔身以巨石搭建垒砌而成，异常厚重。虽然如此，石塔表面却入斧砍刀劈一般平整，每一层更有石质巨型飞檐，檐上亦有石雕瑞兽，整座石塔各处相加，竟有上百只瑞兽，每一座均是栩栩如生，令人惊叹。

不过秋塔虽然宏伟如此，却还并不至于令上官沐如此震撼，毕竟之前几人观赏过的春塔，其宏伟程度并不逊色于这一座秋塔。真正令上官沐震撼不已的是，眼前的秋塔通体赤红，红得那般鲜艳，那般耀眼。春塔的青灰色，给人以厚重朴实之感，而这秋塔的赤红，则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奔腾之感，令人观之不由得热血沸腾，而在这热血沸腾之中，又蕴藏有一丝莫名的萧索与肃杀。

这，便是秋塔！

“姐，”便在上官沐兀自沉浸在震撼之中时，梁颖姝却已然转而问柳盈儿道，“这秋塔为何是通体赤红之色？”

听闻此问，柳盈儿却是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淡然一笑，随即便拉着梁颖姝转过头去看向脚下的大片山林。“这几座山上的树木，你应该认得吧？”

“树木？”梁颖姝此前只顾观赏石塔，并未注意这山间的树木，此时细细看去，却见周围数座山峰，凡目力可辨之处，看到的树叶均是大致三叉形状。

“这是……枫树！”梁颖姝不由得一惊。而两名女子这一番对话，也令上官沐回过神来，他也转头看向山林，只见目之所及，满山上下尽是枫树。虽然此时正值仲春时节，树叶尚未长成，但却毫无疑问，正是枫叶。

“正是枫树，”柳盈儿的话音也在此时响起，“其实这三百里檀萧山，有一半山林都是以枫树为主，而以这一座秋塔为中心的四周数十座山峰，方圆百余里，漫山遍野亦尽是枫树，每至深秋时节，数百万株枫树一同染上血一般鲜艳的红色，真可谓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瑟瑟秋风吹袭之下，更有枫涛阵阵，那情景，极为壮观！”这般说着，柳盈儿眼中也不禁浮现出一抹憧憬之色。

“而这秋塔周身涂作赤红色，也是为了与四周红枫相衬。”柳盈儿一面说着，一面回忆起此处的壮观秋景，“深秋时节，此地天地之间一片火红，而这高高在上的赤红色秋塔，便成为了这百万红枫之中的点睛之笔。”

“原来如此……”梁颖姝口中喃喃念着，双目之中也不禁浮起一丝憧憬神色。

许久。

上官沐与梁颖姝并肩站在赤红色的秋塔脚下，望向眼前广阔的枫林，虽然如此，两人此刻却各怀心事。

“好想看一看这檀萧山壮观的秋景……”梁颖姝忽然幽幽地道。

听闻此语，上官沐不禁一怔，他悄悄看向身旁的梁颖姝，却只见梁颖姝依旧静静望着前方的枫林，只是目光有些茫然。

“……既……既如此，”上官沐苦苦思索多时，最终也只能狠下心来，轻声道：“那姑娘便索性留在莫前辈这里好了，这样每逢深秋，都可以来此观赏壮丽秋景了。”

上官沐此语一出，梁颖姝却是猛然转过头来看向上官沐，此刻的她，粉面微微泛红，贝齿紧咬，朱唇微微颤抖，神色复杂的一双杏目之中，更隐隐可见点点晶莹闪动，显然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上官沐眼见此景，心中也不禁一紧，双眼瞄向四周，柳盈儿却早已不知所踪。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轻轻摇头，默叹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

“梁姑娘，”上官沐终于开口道，“我先前曾多次向你提及，我在炼魂居时的萧淑芸师妹，你可知那萧师妹，她所修炼的法宝是什么？”

梁颖姝不禁一怔，旋即又似忽地想到了什么。

“萧师妹所修炼的法宝与你相同，正是观音针！”上官沐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不只是法宝，便是你二人的相貌，也有一分神似。”

听闻此语，梁颖姝面上神色却是渐趋黯淡下来，虽然上官沐只说了一句，但她却已然猜出，当日在那牧村之中，上官沐舍命相救，乃至之后将她一并带至檀萧山，只怕多半是因为这一缘故，当时的上官沐那般对待自己，原来是将自己当作了萧淑芸的影子。想到此处，她的心中也不由一痛。

“故而……其实……”上官沐不禁有些支吾起来，数日相处下来，梁颖姝的心意他如何不知？只是随时间流逝，他心中也越发清楚，自己若顺其自然，对于梁颖姝便极为不公。也正是出于如此考虑，他这才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岂料才说出一句，便有些开不了口了。“我当日……”

“公子，”便在上官沐万分为难之际，梁颖姝温和的话音忽然自身旁传来，“你在那一场剧变之中失去了众多的亲朋好友，失去了最为亲近的师妹，自然希望身边有一位如那故去的萧姑娘一般的人，我虽然未遭此等剧变，现在却也如你一般，在这世间孤身一人，其实我心中，也希望有一位哥哥疼爱的。”

此语一出，上官沐也不禁一怔。

“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你的妹妹，”梁颖姝迎着上官沐的目光深深看去，一双秀目之中竟似有万千柔情，“从此之后，我便竭力陪伴哥哥左右，但绝不干涉哥哥行走四方，也绝不无理取闹令哥哥为难，好么？”

听闻此语，上官沐内心轰然巨震，他看向梁颖姝的眼神之中也骤然多了一丝惊诧。面前这纤弱的女子，就这般微笑着，在这高山之巅，在这阵阵寒冷春风之中微笑着，眼中尽是柔情。

方才梁颖姝的话儿，上官沐听得清楚，他心知梁颖姝确已听出了他先前话中隐含之意，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说出了这等话儿！

上官沐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深深看向梁颖姝，重重点头。

眼见此景，梁颖姝如释重负，随即嫣然一笑，那笑容宛若天际灿烂的云霞，便是整个天空，都似因为这甜美的笑颜，而更添一分晴朗。

远处塔脚，柳盈儿悄悄探出头来望向两人，眼见此景，面上也浮起一抹笑意。

看着梁颖姝甜美的笑颜，上官沐也不禁心有所感，也就在这一刻，一个念头忽地如闪电一般划过了他的脑海！

何不留下？

难道梁颖姝留下，自己便不能一道留下吗？

莫非自己只有前往荆山，方能修为精进吗？

莫非自己只有前往荆山，方能报仇雪恨吗？

当然不是！

此地有莫回首啊！若是能拜他为师……

上官沐心中清楚，便是在荆山剑派，他也不一定能请得一位堪比莫回首的高人为师。而相比荆山，在此地修习更是自由，亦不需要小心翼翼地隐姓埋名……就此留下，跟随莫回首前辈修习就是了！

下一刻，他便已然下定了决心，此番回山，定要立即向莫回首讲明心意，请求其首肯！

******

三日后。

清晨，檀萧山秋塔。

红日初升，金辉洒遍苍穹大地，茫茫三百里檀萧山，数百万株枫树渐渐自淡淡的晨雾之中显出真容，山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