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
同一张大床……
宁静的夜……
同样的无眠……
她悄悄咽了口口水。
虽然进展有点迅速，而且缺乏准备，但是如果海诺尔斯坚持的话……不，不必坚持，只要一个暗示就可以，她还是可以考虑考虑，配合一下的。
被子被轻轻拉上，一直盖到她的下巴。
她瞠目。
“你刚才在发冷。”他解释。
血液从脚趾直充头顶。她欲哭无泪。
“你脸很红。”他半支起上身，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诚挚道：“我现在发热。给我一道寒流吧，我需要冷静。”
消息
冷静了半个夜的罗可起床的时候还有点发抖。
睡得乱糟糟的发顶还有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掸了掸，又用梳子理清爽后，才回到房间。
海诺尔斯正捧着杯子等她。
罗可的困意一下子醒了，警戒地盯着杯子里白里透着微橘的液体，颤声问：“这是什么？”
他将杯子递到她面前，“辣椒牛奶。”
“辣椒呢？”她前后左右寻找。
“厨师帮我绞碎了，这样更容易下咽。”杯子又近了数公分，“喝吧。”
这……东西怎么喝啊？如果没有绞碎，她还能像那只草莓一样，和着牛奶干吞下去，最多把喉咙撑大点，以后说话声音粗点。但是绞碎……
白白橘橘的液体仿佛正隔着杯子期待地朝她招手。
罗可这下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压自己的脚了。
“我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不适合吃辣的。”她抚着喉咙，努力作出痛苦的表情。其实这个表情也不需要太努力，只要看着眼前这杯微微激荡的液体，痛苦就自然而然地噗噗往外冒。
海诺尔斯担忧地皱着眉。
罗可被他眼中的忧虑扫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在想什么？”
“我必须尽快分裂神格。”
恩，恩？
这个话题跳得有点快。
她不解地眨眼看着他。
“我怕你活不了多久。”一会发冷，一会发热，一会喉咙痛……身体脆弱得到处是病。
“咳。”罗可一口口水卡在咽喉，差点呛死。
海诺尔斯把牛奶用空间转移传送回厨房，然后扶着她上床躺下。
至于厨师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杯子会有多么复杂的想法，那就不是他所要操心的了。
罗可愧疚加深，“其实，我感觉我多活个五六十年没问题的。”只要不喝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好。还有，也不要常常人为的‘冷静’，这种忽冷忽热绝对会被折腾得大大缩短寿命。
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
海诺尔斯坐在床边，手轻轻一挥，门自动开启。
夏洛克富满朝气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很快回过神，向海诺尔斯和罗可恭敬地行了个魔法师礼，“请允许我打扰一下，我有一件重要，不，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两位。”
海诺尔斯看着罗可。
罗可叹气，“可以不听吗？”
一般越是重要的事情越不是什么好事。
夏洛克鼻子上的点点雀斑被委屈地挤在一起，好像如果她不答应，雀斑们就会团结成一颗大黑痣。
“进来吧。”她无奈。
说起来，夏洛克是卡兰帝国少数让她始终保持好感的人。或者说唯一一个。
毕竟当初她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是他在一旁照顾她。更何况，他的家族还是兰林老师的忠实追随者。
夏洛克松了口气。他进门的时候还瞄了眼走廊两头，然后轻轻带上门。
“我要说的这件事或许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我愿意用我的家族名誉发誓，它千真万确。”
夏洛克出身卡兰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他既然敢用家族的名誉起誓，可见它的严重性。
罗可打起精神想下床，却被海诺尔斯按住。
两人对视的结果是——她差点在那一汪蔚蓝的海水中找不到北。
“我很抱歉。”她摊开手，尴尬道：“因为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必须躺在床上……”这是她往自己脚上砸的第二块石头。
“当然当然，您请随意。”自从知道她是兰林圣魔导师唯一的学生之后，他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是我太冒昧打扰了。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
“太严重了，我知道。”反正自从她来到桑德莱之后，遇到的事情就没有不严重过。现在回忆起来，当初她被冤枉偷了皇后的项链这件事，小得就像颗米粒。
夏洛克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后才道：“我发现亲王殿下和以前不太一样。”他见两人都无动于衷的模样，只好接下去说，“我打听到，他昨天夜里去过魔法公会，凌晨才回来。”
“你没事打听他干嘛？”在她记忆中，夏洛克不是这么多事的人。要说不一样，他更不一样。
“这是因为……”他支吾了下，“昨天皇宫出事，但亲王殿下却没有派一个人去救援，所以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所以才……”
罗可想起黛西夫人。
这就是她恨的原因吧？
作为默特尼二世最亲的弟弟和最宠信的臣子，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死域挣扎，袖手旁观。
“就算这样，他去魔法公会也没什么问题吧？”她装傻。
夏洛克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拘谨的目光慢慢变得坦然。“或许您对我的贸然造访有所疑虑，但有一点请您务必相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和欺骗兰林冕下。魔法公会和安东尼的事情亲王殿下曾经亲口对我提过，罗可小姐若是不信，直接找亲王殿下对质也可以，包括我曾经打听过殿下的行踪。我并不惧怕，也不后悔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我只是由衷希望您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兰林冕下，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和判断。”
天知道她上哪里去告诉兰林老师？！
罗可恨恨地想。
这次他真是出走得太彻底了，连通讯魔法水晶球都找不到。
“我想，我帮不了你。因为我也在找他。”她尽量把怨气从这句话里抽出来。
她的答案却并没有让夏洛克失望，他转向海诺尔斯，轻声道：“那么，我希望海诺尔斯冕下能帮助我们。”
她想说点自谦的话，却被他截断，“尽管海诺尔斯冕下昨天只是小试身手，但足以让我相信，您的实力绝对不在兰林冕下之下。”
罗可看向他。眼神仿佛在说：看吧，爱出风头的结果，这下好了。
海诺尔斯似乎因她的目光受了点小打击，冷冷道：“不要。”
夏洛克楞住。来之前不是没想过会碰钉子，但没想到会碰这么硬的钉子。
罗可脸上立马挂起歉意的微笑，“那个，他有起床气，心情不好。”
“哦。”他了然地点点头。一般大人物有点小怪癖小毛病也很正常，“那我一会再来。”
“你一会不来也没关系。”她冲口而出，对上他受伤的表情时，才转口道：“我的意思是说，具体情况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所以，你不来没关系，我们可以关起门自己商量。”
“那好吧。实在是打扰了。”他再迟钝，也明白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好恭敬地欠身，打开门离去。
他前脚刚走，海诺尔斯后脚就道：“出来吧。”
罗可身体一下子绷紧。
难道，安东尼找上门了？果然，风头是不能乱出的。这比饭乱吃还严重。
答案却……不是。
黛西夫人的轮椅缓缓从门外推进来。
她的面容比昨天还要憔悴，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嘴唇泛着淡淡的灰。但她的眸光却很坚定，放射着与脸色全然不同的精光。
“拜见海诺尔斯大人。”她依然彬彬有礼。
罗可见海诺尔斯没反应，只好肩负起暖场的责任，“早啊。”
黛西夫人微微一笑，好像黎明前，西方清月的余晖。
黯然中带着一丝凄凉。
“那个，刚才夏洛克……”
“他的话我都听到了。”不等她说完，黛西夫人抢先承认，“其实他的消息我也已经得到了。而且我还有一条比他更重要更隐秘的消息。”
罗可无语。
这么重要这么隐秘的消息就不要到处乱散播嘛。不然还怎么隐秘个什么劲？现在的人嘴巴怎么都那么大呢？唉。
“耶鲁教皇失踪了。”
“什么？”罗可动容。
对于默特尼二世她同情是有一点，怜悯也有一点，但最多叹息一句：真倒霉。
但耶鲁就不同了。
从上次在冰寒极地通风报信开始，他们就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何况这次他还是为了她特地赶到卡兰帝国的，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那她难辞其咎。
“发生的时间……应该和皇宫坍塌差不多。”
“怪不得。”怪不得皇宫坍塌，皇宫大火，这样两桩大事都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海诺尔斯突然开口，“你的打算？”
黛西夫人深吸了口气，“我曾经对大人发过的誓言依然作数。”
他敛眸，“我会负责安东尼。”
这是当初他们的条件。
“那么，菲利普呢？”他语气淡然。
黛西夫人握起拳，指甲刺在掌心里。“这是卡兰帝国的事。”
罗可大为意外。
还以为她会说把菲利普千刀万剐呢。
黛西夫人虔诚地朝他行礼，然后推着轮椅缓缓出门。
海诺尔斯抿紧唇。
罗可好奇道：“你不开心？”
“恩。”
难道看到海诺尔斯这种表情，她好奇心更浓，“为什么？”
“我以为……她会祈求我顺便消灭菲利普的。”
因为她没有提出这个要求而不开心？罗可嘴角微抖，“菲利普他哪里得罪你了？”
海诺尔斯扭过头，紧紧地盯着她，半天，又撇开，“只是不喜欢。”
又坍
综合了黛西夫人和夏洛克的信息，罗可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我们快去魔法公会，把安东尼解决掉吧？”
海诺尔斯挑眉等着她的解释。
“解决掉安东尼，黛西夫人就会跟我们走啦。我们也可以从这团乱七八糟的线团里爬出来了。至于菲利普和默他尼二世的恩怨纠葛，那就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
说到底，他们本来就和这两兄弟没什么关系。
“好吧。”他点点头。
罗可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
“喉咙不疼了？”
他问得很随意，但罗可却不由地心虚，“微疼，还有一点点。”
海诺尔斯左手一托，掌上突然多了一本二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长的厚书。
“这是什么？”她立刻警惕起来。
海诺尔斯的关心总是会让她意外的‘惊吓’。
他轻轻翻开书页，“深海百科丛书。”
她眼珠慢慢转了一圈，试探道：“成为海后……是不是还要经过什么考核？”她就知道，连一阶魔法师都要考核，没道理海后就可以当得这么容易。
海诺尔斯纳闷地抬起头，“考核？你已经是了，为什么还要考核？”
“哈哈，没有最好，我随便问问。”她放下心头大石。
他又低头专注于书上。“找到了。在北海漂浮岛的下面，生长着一种名为鸣音草的植物，它可以让一个哑巴变成世上最嘹亮的歌唱家。吃了它，你的嗓子就不会疼了。”
罗可的心顿时被感动填得满满当当。
他展眉一笑，“然后再喝辣椒牛奶，就可以把身体调养过来。”
美丽的憧憬立刻化作大海的泡沫。她干笑道：“北海这么远，风浪这么大，我嗓子又不这么疼……我们不如先去找魔法公会的麻烦吧？”
他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事实上，他几乎没有反对过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罗可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慢慢蹭在他身上，小声道：“还是乘坐泡沫？”
两个人坐在透明的泡沫里飘悠着去魔法公会，顺便还能欣赏沿路风景，是相当浪漫的。
“我去过魔法公会。”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她就发现眼前的景色一闪，粉红翠绿的小碎花窗帘变成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魔法器材。“所以可以直接用空间转移过来。”
罗可眼睛眨了眨，缓缓退出他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镇定地应道：“哦。”
“欢迎来到魔法公会……海诺尔斯冕下……”安东尼阴恻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件魔法实验室瞬间塞满，“自从六年前您大驾光临，我就一直在等待着今天。”
她拉了拉海诺尔斯的衣袖，“你裂过他家的什么？”
他摇头，“他没什么好东西。”
……威廉姆和默特尼二世可以安慰了。原来能被裂剑也是一种荣耀。
安东尼的笑声更加低沉了，“呵呵，是么？那当初冕下为什么要毁了我十年的研究心血？”那堆资料可是他做了数百个试验才得到的结果。
“控制人的心神，让他们丧失意志和本能，是亡灵魔法的一种，它不容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说到这里，海诺尔斯语气渐冷。
“冕下误会了，我研究的并不是亡灵魔法，而是生与死的联系。只要我研究成功，人就能拥有与神一样的永恒生命，这样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死别，不会有悲痛，不是很好吗？”
“神与人的区别是创世神所定下的规则，不得由任何神、人改变。”
“创世神只是创造了世界，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却是我们。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改变我们的生活模式，改变这个世界？这并不是破坏规则，这是完善规则！”
海诺尔斯眉头慢慢锁起。
他说的理由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用别人的生命做实验来成全自己的野心也就算了，居然还找这么一个看似冠冕堂皇，其实十分荒唐的理由，说卑鄙说无耻，真是抬举你了。”罗可边手边抓着海诺尔斯的手壮胆。
“真是可爱的小丫头。兰林教出来的学生果然和他一个脾气。只是不知道你可爱脑袋里的脑汁拌上番茄酱会不会美味呢？”
脑汁拌番茄酱？
她感到后脑勺一阵发凉。
海诺尔斯的眸光瞬间凝成冰海，“你犯到了我的底线。”
安东尼沉默了下，大笑道：“那么，来惩罚我吧！”
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