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我也终有一天会让这个世界重归和平,然后就可以昂首挺胸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是她的儿子让人类脱离了战乱和纷争。”
“可是她却不肯再等我了。”
九曜颓然地站在那里,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爆发了。在尤利尔面前他不能表现得有丝毫软弱,但在流云身边没有关系。他看过他最丑陋的样子,甚至是啃噬尸体的丑态,他在他面前还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呢?
两行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上一次流泪还是在怪物的身体里。他把脸埋在流云的肩头默默流泪,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前。
“对不起。”九曜轻声嚅嗫,“对不起。”
流云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背。他感觉好多了。
“不就关个禁闭吗?怎么跟上法场似的?”身后突然传来强哥的声音。他本想来给九曜再上节思想政治课,没想到却看到九曜伏在流云肩头哭得梨花带雨。九曜玫瑰色的眼睛在泪水的冲洗下呈现接近血红的颜色,眼眶红肿,让人不忍再看。“算了算了,不关你禁闭还不行么。赶紧给我睡觉去。”强哥叹了口气,他怕了这小祖宗了。
九曜和流云都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强哥是误会了。还是流云反应快,揽起九曜的肩就往外走。九曜还在无声的流泪,随着流云手臂的力量移动脚步。
“流云你好好管管他,少让他出去浪。”强哥对着两人的背影道。
一走出强哥的视线流云就松了手。他给九曜打开手铐,两人并肩往生活区走去。
“回家吗?”流云问,他还从没去过九曜的家。九曜住的洞穴是原先阿伦的住所。反抗军对住所的分配方式就是新人先跟老兵住在一起,等有人牺牲了腾出地方再搬进去。
九曜坚决的摇了摇头。“去你家。”
两人走到流云的住所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流云让九曜睡下,自己则匆忙赶去训练场。总队长的工作不比普通队员,每天都早出晚归不能间断。下午的时候九曜也来了,眼圈还是红的,跟他相熟的队员都打趣他是不是被男人甩了。流云想,过几天他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的吧。
结果这天傍晚九曜在训练结束的时候就拉着一个新入队的队员走了。流云和工程部的楼哥等人一起敲定了新的ms小组作战计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炉子上有一锅早已冷透了的土豆汤,枕头上搁着一把摩托车的钥匙。
流云把汤热了一下,独自吃着。九曜的手艺还是和几年前一样差。
圣所,光耀殿。
这天一早钟楼就响起了三长一短的钟声,清音在整个圣所里空旷地回荡。这是召集所有主教及以上级别教士在光耀殿集会的信号。拉斐尔揉着惺忪的睡眼拉开窗帘,正巧一群白鸽从钟楼旁飞过。“看来有大事发生了呢。”
穿衣,洗漱,晨祷。圣所里的每一天都井然有序,就算十万火急也不能乱了章法。做完这一切,他吃了一些全麦吐司,然后便走向光耀殿。时间正是早上九点,不早也不晚。其他的教士也在这一时间陆续赶到。大家在这座由纯白的大理石修砌的圣殿里纷纷落座,相熟的人开始寒暄。直到圣良主教一声轻咳,所有人都在瞬间鸦雀无声。
正中央的是一张纯白雕花石椅,永远是空着的,象征着主的参与。这张石椅面对着东方,所有其他教士的座位从石椅两侧延伸出去,呈两道弧形分布着。拉斐尔扫视着全场,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座位是空着的。这些都是在战斗中牺牲了的教士们。六位长老的雕花木椅排列在正中央的石椅周围,有两席也是空着的。
这些年来教会日渐式微,规模已大不如以前。要是非要确切地说出一个分水岭来的话,那就是三年前九曜的叛变和药店战役。那一战是教会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失败,虽然反抗军也伤亡惨重,但是被视为教会中法力最强的天才魔法师的米凯尔也不幸殒命。之后九曜的无效化能力被发现,教会上下都捶胸顿足。要是早点发现九曜有这种异能,那反抗军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九曜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严重地打击了教会的士气。连先知亲自选中的继承者都堕落了,人类还能得到神的拯救吗?
长老席上中央石椅左手边的圣良主教开口了。他是教会中最一本正经的红衣主教,永远都手捧圣经。“兄弟姐妹们,神忠实的仆人们。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因为有一位虔诚的信徒在昨晚见到曾经的圣徒九曜。他只身一人潜入这神圣的领域,将恶魔的行踪留在了这片圣洁的土地上。”
拉斐尔不喜欢圣良这么神神叨叨的讲话方式,但此时他已顾不上这些了。他洗耳恭听。
坐在石椅右手边的尤利尔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圣良的叙述,站起身来朗声道:“昨天晚上九曜潜入了西南角的花园探望他的母亲。”他顿了顿,“就是那位原先独居在那座荒园里的不幸的夫人。”
“在得知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以后,九曜便离开了。今天清晨换班的时候,昨夜在教堂至高处的哨所巡逻的可怜修道士的遗体被发现了。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圣堂里的基督像严重被毁。根据初步猜测,均是由九曜所为。”尤利尔孜孜铿锵,语毕便坐下。
半晌,诺大的光耀殿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坐在尤利尔右侧的慧善修女站了起来。这是一位已经两鬓斑白的老修女,在灭世日之前开始侍奉主。“恶魔竟能在这片神圣的领域来去自由,主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我们必须采取措施,向这些狂妄自大的撒旦宣战。”
战其实早就宣了,只不过被对方倒打了一耙。三年前先知不惜亲自使用禁忌的魔法召唤灵体,在反抗军内部制造大量伤员,以此点燃了药店
战役的导火索。却不想这次战役损失最大的反而是教会一方。拉斐尔暗自想,这已经不是“要有光”就能解决一切的时代了。
拉斐尔前方的一位年轻主教站了起来,高声说:“我却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宣战,而是如何保卫圣所的安全。曾经的先知继承人能在夜晚潜入这片圣域,必然也能叫在座各位在睡梦中人头落地。”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点头称是。教会的年轻一辈里竟然还有如此的人才,拉斐尔的嘴角不禁浮现出微笑。
慧善修女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圣良主教一侧的马修主教却笑道:“年轻人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一来问题似乎变成了应该防守还是进攻。众人纷纷把目标投向了两位尚未表态的长老。尤利尔是昨晚亲眼见到九曜的人,在这个问题上更有发言权。“九曜身上的异能让我们处于很被动的位置。一旦我方贸然动作,很容易被对方有机可乘。”他说。
“那您的意思是?”年轻的缘真修女问,她一直崇拜着尤利尔。
“加强圣域里的巡逻,每晚的巡逻队由一名主教以上教士带领,二十名魔法师整夜在圣域周围布下结界,每日轮换。”尤利尔胸有成竹,九曜走了以后他一直在想这些。
“听尤利尔主教的口气,早就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何必大清早的召集大家来开会,直接修订成法令开始实行不就好了。”慧善修女尖刻地说。她一直不满尤利尔年纪轻轻就位列长老,认为这是异端的先兆。
尤利尔毫不退缩:“这只是一个提议。如果诸位都觉得可行的话,我们四位长老必将身先士卒,确保圣域的纯洁和安全。”
此言一出拉斐尔觉得接下来的讨论都没有必要了。只是圣良主教依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众人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却同意慧善修女的看法。”他看向尤利尔神父,目光如炬。“曾经的先知继承人有恶魔赐予他的异能,什么防御结界对他来说都形同虚设。如果他将魔鬼带进圣域,我们毫无办法。”
尤利尔无言以对。他早就考虑到这点,但搜索枯肠也毫无对策。但相比之下,他觉得主动出击更是白白让无辜的教士们去送死。
“何况,”圣良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我一直没有想通九曜为什么没有杀你。”
整个光耀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是因为九曜不想在他母亲的亡灵面前让双手沾满鲜血。”尤利尔冷静地说。他不想说出十字架一节,免得这些人捉住这一点纠缠不清。毕竟和九曜的关系是撇的越清越好。
“我倒不认为恶魔也会有妇人之仁。”圣良冷冷道。
“圣良主教的意思是,我和九曜相互勾结,而今天这场集会不过是在故作姿态?”尤利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同僚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也没有这么说。”圣良面对着在场的所有教士,朗声道,“只是九曜这个名字,只有与他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称呼他。”
缘真修女倒抽了一口凉气。的确,九曜叛逃之前所有人都称他为“九曜大人”或者“未来的先知”,而叛逃之后则称之为“曾经的先知继承人”,“堕落的圣徒”。直呼其名的,只有与他同辈的那些年轻教士。
尤利尔的心凉了半截。他自己也没发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他为九曜的?
就是在昨晚缠绵的时候。
“尤利尔主教,难道你真的……”马修主教讶然道。虽然同为长老但是他除了公务很少跟尤利尔有其他交集。平日里时常听年轻的修女和修道士们称颂尤利尔为人谦和,心怀慈悲,是教会里最接近主的人。莫非他只是一直在惺惺作态?今日的集会也只是因为那个可怜的人的尸体和被毁的耶稣像被发现而掩人耳目?
尤利尔举起右手。“我以主的名义起誓,我对教会绝对的忠诚。”
拉斐尔突然站了起来。他扫视着沉默的人群,沉声道:“我相信尤利尔主教。”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那些平日里自称钦佩或者仰慕尤利尔的人此刻都不知道在哪里。尤利尔感激地看向拉斐尔,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昔日里的兄弟姐妹此刻都以狐疑的眼光看着他,这些目光就像火热的熔岩一般浇在他身上,让他痛不欲生。
他沉痛地说:“如果在座各位不相信我的清白,我自愿卸任,退出教会。”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一露出马脚就想跑?九曜大人在反抗军为你准备了庆功宴了吧。”众人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却是米歇尔主教。米歇尔是红衣主教,却远不如尤利尔受教会里的众人欢迎。平日里他早就视尤利尔为眼中钉,现在眼看这颗碍眼的钉子要被拔掉了,他也起劲了。所谓墙倒众人推,尤利尔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一时间多出了这么多敌人。
“那么,不如把这一切交给至高无上的先知定夺。先知的意愿即是主的意愿,若先知相信你的清白,我相信无人能够质疑。”圣良主教威严地说。
散会后,拉斐尔抢前几步追上了那个先前发言的年轻主教。他向来跟在教会里长大的孩子们都很熟,这张却是生面孔。“你好,我叫拉斐尔。”他率先伸出手去与他握手。
“拉斐尔主教,圣光治愈者。”年轻教士微笑道,与他握手。“康斯坦丁。”
☆、第 19 章
圣所,密室。
圣良主教,马修主教,慧善修女和尤利尔一起单膝跪在石阶下。
“尤利尔留下,其他人出去。”先知的声音无比苍老而威严,这次他是以白发苍苍的老者形象出现的。
众人一言不发地开启传送法阵退了出去,没有人敢质疑先知的命令。
“尤利尔。”
尤利尔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起头,却看到穿着一身镶金边纯白法袍的九曜站在他面前。九曜还是几年前的纤瘦少年模样,浑身笼罩着淡金色的光辉。
“尤利尔,你敢不敢再次宣誓你的忠诚?”九曜玫瑰色的眼睛盯着他,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尤利尔凝视着先知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如此让他沉迷。
至少在那一刻,他想过要放九曜离开。一瞬间的迟疑让纠缠着九曜的藤蔓并没有勒进他的皮肤,扼住他的喉咙,只是束缚了他的行动而已。
“我有罪。”尤利尔复又跪下了。他的头埋得很低,被丝带束着的黑发低垂下来,几乎落到地面。
“我自愿被放逐。”他说。他站起身,开启传送魔法。先知没有阻拦。
拉斐尔得知尤利尔被放逐的消息震惊得无可复加。他第一时间赶到尤利尔所在的花园,入眼的全是百花凋零的惨淡景象。笼罩着花园的魔法已经消失了,他跑到尤利尔的矮屋没有敲门便推门而入。尤利尔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他来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告诉你多少次要敲门了。”
“先知说你有罪?”拉斐尔劈头盖脸地问。
“不,我承认自己有罪。”尤利尔正在把一些手记收入一个木箱,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不可能。你只是平日里跟我一起九曜九曜地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而已。”拉斐尔斩钉截铁地说。他长年帮阿丽治疗,好几次他治疗的时候九曜都在。“不要叫他九曜大人,不过是个普通孩子而已。”阿丽经常这么说。阿丽断断续续的语言只有他,九曜和一个早晚到花园里照顾阿丽的老修女能听懂。所以他一直都对九曜直呼其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
“集会的时候,我就没有完全说实话。”尤利尔淡淡道,“我本来已经抓住他了,但还是让他逃了。”
“什么?”拉斐尔惊道,“他不是能无效化一切魔法么?”
“我引诱他跟我上床。”尤利尔说,其实他不确定那算是谁在引诱谁。“趁他□的时候用藤绞杀。”
“藤绞杀”是米凯尔给这种杀人方式取的名字,此前尤利尔从来没有想过温柔的植物也能用来杀人。
拉斐尔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尤利尔从来都像命名他的大地元素一样沉稳,持重。通过跟九曜上床来抓住他?他无法想象尤利尔在九曜身下婉转呻吟的样子。
“你真干得出来……”
“但之后还是给他逃了。”尤利尔不想再说九曜逃跑的细节,那实在是过于离奇。他仿佛算准了尤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