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头。
秋雨痕想去看看石门内有何物,却听得身后有步履声渐近,回头去看,暮色中隐隐可辨一白色的人影,知必是江念奴。想到刚才的变故,倒踌躇起来,见边上有株大树,忙隐身树后。人影近了,果然是江念奴,还有两名金甲武士,倒拖着一名女子。四人停在石室门口,江念奴来回踱着步,不时望望天色,不知是在等人还是等时间。
秋雨痕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偷偷张望,只见那女子披头散发,嘴里“呜呜”叫着却手足难动,似被人点了穴。江念奴听得心烦,狠狠踹了她一脚,“哭什么,很快就送你去凤语楼,与你的妹妹们作伴了。”这一脚踢得很重,女子被踢得连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住,侧过脸来时,被秋雨痕看得真切,她竟是秦双儿。
秦双儿痛得泪痕满面,可呻吟声却一下也出不了口。江念奴骂道:“你瞪眼看我作甚么?你以为有些学问就很了不起了吗?什么书卷气,有一天落到我手里,定教你染上风尘气,看你还拿什么迷主公。”秋雨痕越听越不是味儿,知江念奴对日间的事怀恨在心,她奈何自己不了,便迁怒同样读过诗书的秦双儿。本以为江念奴所作所为只是一时孩子气重,谁知怨毒心如此重。
秦双儿无端被欧,全身痛不堪言。江念奴道:“你为何不敢看我,难道我比不上秋雨痕吗?你再不睁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儿挖出来。”秦双儿知她心狠手辣,忙不迭睁开眼来。江念奴道:“你是读过书的,还会双手写字,是秦家的才女。”旁人不知她此言何意,谁知她手起掌落,生生劈断了秦双儿的十指指骨。十指连心,痛不堪言,秦双儿张口喷出一口血沫,双眼翻白,晕死过去。秋雨痕眩晕,江念奴如此迁怒秦双儿,可见对自己当真是怨毒至深了。江念奴哼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快快滚出来。”
秋雨痕想:“念奴的耳目倒灵便,真小觑她不得。”当下略略调整心情,便要走出去,不料对面的树后先走出名红衣少妇来,人未至,笑先至,“圣女好尖的耳朵。”江念奴一撇嘴,“那是当然,圣尊宫中的任何事都瞒不过我的。所以红叶娘子最好循规蹈矩,否则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主公的娘子而怜香惜玉。”红叶娘子的笑声嘎然而止,神情也有些发僵。
江念奴斥道:“还不走,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红叶娘子一声不吭,逃似得跑开,仿佛她的身后有鬼魅追赶。
秋雨衣痕心想:“这位红叶娘子好漂亮,南群身边真得是美女如云。”正满心不是滋味时,石门忽然轰然中开,从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李南群,另一个赫然竟是清风道长。秋雨痕身上陡泛寒意,“南群怎么会和清风道长在一起?看情形,他们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她想到薜楚白出事前,她曾两度看到清风道长。虽清风道长改作俗家打扮,虽只匆匆一瞥,但看得真切,“莫非薜叔叔的死不仅与南群有关,也与清风道长有关?”想到这里,秋雨痕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连大气也不敢出,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二人。
只见李南群、清风道长并肩而立。清风道长面色铁青,眉目间甚有恼意。李南群却嘴角含笑,似乎压根儿没将身边这个名满天下的清风道长放在眼里。江念奴抢前几步,道:“属下见过主公。”又瞧瞧清风道长的脸色,也向他施了一礼“请老爷子安。”清风道长哼了一下,并不睬她。江念奴也不以为忤,只笑向李南群道:“主公,今日月圆,主公的功力又将精进一层了。”秋雨痕诧异,不解功力精进与月圆有何关联。
江念奴又道:“秦双儿一直野性难驯,属下便擅自做主,废了她的双手,主公不妨借以练功。”李南群用脚踢了踢秦双儿的脸,不置可否。秋雨痕愈加难过,“南群,念奴皆变得如此暴戾,他二人皆是自己所亲所近的人,今后叫我如何自处。”心里正想着,清风道长开口说道:“功力再精进一层,你的本事就真的超越我和……那个女人了。”
秋雨痕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她与清风道长虽无深交,但也见过几面,素来见他气定神闲,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定力,想不到今日也会如寻常贩夫走卒一般气急败坏地说话,哪里还得见得道高人的风范。
李南群施施然一笑,“我的本事是你所授,我的成就也是你的光彩。等我一统武林,大事成就,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岂非很好。”清风道长咬牙切齿,“我才不见那个蛇蝎女人。”李南群早料得他会这么说,又是一笑。清风道长道:“你将韩君如的女儿拐来有何目的?”李南群道:“她心甘情愿跟随我,又何需拐骗。再过些日子,等我办妥琐事,我便要与她成亲了。”江念奴脱口低叫,李南群冷冷横她一眼,她才颇不甘愿的住了口。
李南群又道:“我与梦怜少年情侣,婚事却蹉跎至今,说起来这也是拜你所赐。”清风道长冷笑:“若非我掀起这场魔剑风波,如何成就今天威风八面的圣尊宫主。我与那女人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基业如今还不都落在你的手上。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个中利害,你自取舍吧。”李南群一牵嘴角,“鱼与熊掌,我必兼得。”
秋雨痕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万般滋味杂存,愤怒难抑,“我爹娘,薜叔叔都视清风道长为正人君子,至交好友,原来他才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今天若非误入此地,自己平白所受的苦楚真要永无天日了。”
清风道长还待说些什么,江念奴已截住他话头,“主公要练功了,不知老爷子是要在此盘桓,还是回清风观?”清风道长一甩袖袍,哼道:“非我居之地,留下作甚!”江念奴嫣然一笑,“那老爷子走好。”此言一出,逐客之意已显而易见。清风道长见李南群一直微笑,气怒交加,顿足道:“自作孽,不可活。”
秋雨痕越听越奇,忖想:“莫非清风道长有把柄落在南群手时,所以他才那么投鼠忌器?”料得李南群必不会以实情相告,何况江念奴在场,自己此时出现说不定反会遭她抢白,纵有千头万绪的疑惑也只有暂时隐忍。
李南群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已晚,月已挂中天。他喟叹一声,江念奴也幽幽叹了一气,“主公,雨痕姐姐已经在你身边了,怎么你还是叹气?”李南群道:“只怕经年的隔阂已深。”江念奴道:“主公是担心雨痕姐姐会对您心生异心?这有何难。”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小瓶,道:“何不用新炼制的‘飘仙散’一试。保管她以后对主公死心塌地,想凌堂主是何其骄傲的人,都被这药所迷,何况秋雨痕对主公本就情深,日后就更无异心了。”
李南群脸一沉,“此药迷人本性,且毒性甚重,怎能用在她身上。何况……何况她若迷失本性,我要她一具躯壳何用。”夺过江念奴手里药瓶,弃在地上,训诫道:“你若对她下药,我必不饶你。”江念奴神情挫败,也只得咬牙应了。
李南群不理她,出手挟住秦双儿的脖颈。秦双儿十指为江念奴折断,痛彻心肺,本已晕死过去,再被李南群挟住脖颈,更如死人一般毫无反抗之力。李南群挟着一人,仿若无物,款步入室,石门又轰然阖拢。
江念奴痴痴对着石门,喃喃道:“你既知与秋雨痕隔阂已深,为何还如此爱护她,难道我真比不上她吗?即使我真有不及她的地方,但我对你的一片心却是无人能及的。”在石门口呆呆立了许久,才长长地叹着气,走了开去。
见她走远,秋雨痕从树后走出来,蹑手蹑脚走至石门畔,侧耳细听,门内寂静无声,用力推门,也是纹丝不动。她不禁呆然,想及与李南群自小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却劳燕纷飞。此番劫后重逢,实指望能续前盟,却不料又平生诸多阻隔,如今俩人之间虽只隔一扇石门,但心内的感觉却已是咫尺天涯了。想着也有些索然起来,想要离开时,见地上有一小瓶,正是被李南群所弃的江念奴口中所谓的“飘仙散”。她心里想:“念奴说我用了这种药就会对南群死心塌地了,其实我不用这药也一直对他死心塌地的,明知他很多事都不对,却顾忌着彼此间的感受而隐忍不讲。若薜大哥,林大哥在此,以他们嫉恶如仇的个性必对我十分失望。”俯身拾起瓶子。此瓶入手甚轻,似乎瓶中并未盛有多少药,刚要去拔瓶塞,身畔有人断喝:“住手!”暮色中走来一人,竟是殷梨。
第二十三章痴痴伫立疑旧愿盈盈一笑释前隙 殷梨取了她手里的瓶子,说:“不要打开它,这里面有一个魔鬼。它若缠上你,你会迷失本性,万劫不复的。”秋雨痕骇然。殷梨还是淡淡地,“其实你也不必太害怕的。他既真心爱护你,又岂会用药来禁锢你的灵魂?”说着又幽幽而叹。
秋雨痕见殷梨郁容深重,心绪一片纷杂,模糊想着:“阿梨的不快乐是因我之故的。当年她与南群成亲时,我是何其伤心欲绝,而今旧事重演,却是我令她伤心难过了。”所谓已所不为,勿施于人,这些道理浅白之极,以她的个性焉有不明白的。只是她与李南群相知相许,离离合合互经了几多生死,几多劫难,蹉跎尽了青春岁月,如今才得以聚到一起,这“分手”二字又岂能轻易出得了口。
殷梨涩然说:“你快回去吧,‘意湄苑’里走失了女主人,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秋雨痕迟疑着又看石门,殷梨冷笑着掉头离去。秋雨痕忙扯住她,“我不认得路,你送我回去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殷梨甩落她手,“说话就不必了,你若不认得回‘意湄苑’的路就一直往那边走,路的尽头是‘红叶小筑’,你让红叶娘子送你回去。”
秋雨痕怔立,月光清泠泠地照拂在她身上,萌生一种强烈的孤寂。她盯着石门,只盼那门能忽然开了,那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顾悉的投入李南群的怀里,纵情大哭一场。可是石门始终紧闭,李南群显然没有感应到她的心声。秋雨痕满心苦涩,只得悄悄地去了。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一直走下去,路的尽头露出半截红墙,想必就是“红叶小筑”了。秋雨痕想上前敲门,却听得有人往这边来,来人步履甚轻却很急促。忙向边上避过。来人已走了来,在秋雨痕方才停步的地方也停了一停,口中轻“噫”,声音十分熟悉。
他走近园门,在门上轻叩一下,门立即开了,迎出来的正是秋雨痕刚才所见的那名红衣少妇。两人乍一见面,也互不言语,十分有默契的同入“红叶小筑”,园门又紧紧地闭上了。
秋雨痕好奇,腾身跃上红墙,猫腰紧走两步,在瓦檐旮旯处蹲下,向院落里张望。见来人已除下蒙面的头罩,虽背对着秋雨痕,不辨其容,但仍可看出他是个男子。红叶娘子满脸堆笑,痴痴望着面前人,忽然扑倒在他怀里。
秋雨痕忖想:“原来是男女偷情,怪不得如此鬼祟,倒是我多疑了。只是这种男女私隐的事本不该入第三人耳目,我既无意撞见,若再他们发现,双方岂不难堪,还是快快走开为是。”想以原法退出,谁知心慌意乱,地形不熟,未走出几步,足下一滑,虽马上立稳身形,但已将脚下一片瓦踏碎。碎瓦声在夜里听来显得格外清脆响亮,休说院里的那对男女,就连秋雨痕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红叶娘子如闻晴天霹雳,闭了眼睛不敢张开,只是颤声问:“是主公吗?”男子倒显镇静,回头望了一眼,黑夜背光处瞧不见秋雨痕的脸,只看到她风中微扬的发丝。他道:“只是个年青姑娘罢了。”秋雨痕却觑他真切,“啊”一下叫出声来。男子疑惑地又看她一眼,猝起出手。秋雨痕惊疑之下竟忘了闪避,一招下即被扣住脉门,失了先机。惊怒交加,刚要放声高叫,园外已是步履纷杂,不知有多少人拥向“红叶小筑”来。
红叶娘子脸色霎白,显见惶恐之极,只是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秋雨痕及那男子。秋雨痕也恨恨地瞪着挟持她的人,他是凌锋傲。
脚步声已停在园门口了。凌锋傲见无处可避,拉着秋雨痕退到屋里。房门还来不及掩好,红叶小筑外的人已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了。
抢先进来的人是江念奴,跟随在她身后的是紫竹娘子,一迎上江念奴冰冷的眼眸,红叶娘子就开始心里发毛。她强持镇定的迎上去,问:“夜深人静,圣女带人闯入红叶小筑,不知所为何来?”
江念奴撇嘴,说:“夜深人静,才特意来瞧瞧红叶小筑里可有与娘子私语的贵客。”红叶娘子的脸一阵发青。紫竹娘子陪笑说:“主公闭关练功,红叶娘子身边哪有相私语的人?”使一眼色于红叶娘子,道:“有人闯入圣尊宫了,是往这边来的,你可看见?”红叶娘子道:“我一直在园里,并未见外人。”江念奴讥诮着悠悠道:“夜深人静,却花好月圆。红叶娘子深更半夜才新妆初理,不知何故?”红叶娘子也冷冷道:“春闺寂寞,夜半理妆只为自怜罢了。”
外面的人言语针锋相对,屋内凌锋傲神情凝重。秋雨痕冷冷瞥着他,适逢他也正投目于她,想到昔日受他种种折辱,愤意顿起,张口咬住他掩在她口边的手指。凌锋傲皱眉忍痛不语,也不缩手。
门外江念奴口气转厉,“我明明见那人往红叶小筑来的,娘子为何矢口否认?”红叶娘子辨道:“圣女既见有人潜入圣尊宫,何不早将他拿下。”江念奴嗤道:“家贼难防,我总要一并查出与外贼勾结的人,才好处置。”
紫竹娘子陪笑,“红叶娘子性情爽直,平日多有得罪圣女,以后改过就好,但这私通外人闯入圣尊宫的事未免不实。”江念奴横她一眼,“我早知道你们定不会承认。不如将红叶小筑彻底搜上一搜,才好去了她的嫌疑。若真有不实,我割了办事人的舌头给娘子赔罪。”示意身后的宫徒围上,道:“每一处都仔细搜了,这儿可是红叶娘子的香闺重地。”
红叶娘子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手心里也汗浸浸的,背对着房门,连眼角也不敢去瞄上一眼,生怕会被江念奴看出端倪,心里当真是一会儿如置身冰窑,一会儿如心遭油煎。
只见江念奴手一指,“那屋为何不查?”红叶娘子略一回头,见她所指的正是凌锋傲的藏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