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晒道:“这两个傻小子,真当你是急公好义的父执先辈了。”清风道长道:“他们自寻死路罢了。”李南群道:“你且慢杀他们。”放下缚在背后的大布囊,解开密密系扣的斗篷,露出秋雨痕惨白的面孔来,清风道长手指触及她的脸颊,只觉触指僵冷,他惊道:“她死了?”
李南群道:“她的生死就全靠薜林二人了。”清风道长道:“那两个傻小子如此关爱她,岂有不全力救助的道理,而要救她就需消耗大量内力,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李南群“嘿”的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将秋雨痕交到清风道长手里。
一见李南群走开,清风道长已迫不及待的将秋雨痕平放于地,打开斗篷。秋雨痕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几与死去无异。清风道长将她全身翻遍,然后颓然缩手,喃喃道:“魔剑,怎么没有?难道被他拿走了?”
“利欲熏心,恬不知耻。”话声甫一入耳,清风道长立刻惊跳起来,他刚才专心致志搜找魔剑,连有人潜近身侧也没觉察。他身后立着的人一身黑衣,诡异得尤如地狱中来的幽灵。清风道长瞪大了眼,黑衣人“咕咕”怪笑。原本笼在袖中的手抽出来。他的手指莹白如玉,两指间夹着一朵小红花,花红如血。
清风道长咽下一口唾沫,“你真是阴魂不散!”花谢春道:“挪开你的脏手,她是我故友之后,由不得你玷污她。”清风道长仰天打个哈哈,“她是我至交好友韩君如的女儿,我怎么会伤害她。倒是你,如此鬼魅不见天日,怎配与她母亲论交,你无非是垂涎魔剑,欲占为已有好来杀我。”花谢春身子轻轻抖动,气极怒极,叱道:“不得魔剑,未必就除不得你。”飞身扑过去,招式犷悍,虎虎生威。
清风道长见他招式疯狂凶猛,不敢直攫其锋芒,身形连闪,一掌斜击,引开花谢春掌力。花谢春挟怒出手,守势不稳,被他内力一吸,脚下浮动,向边上踉跄。清风道长见一招得势,立刻揉身而上,娈拳为爪,锁向花谢春咽喉,足下加劲,一脚踹向花谢春裆部。
花谢春见势不妙,硬生生止住身形,向后一倒。清风道长锁他咽喉固然锁空,连那使足力气的一脚也只将他倾翻于地而已。此一招式互递,清风道长施招固然阴毒,有失得道高人的风范,而花谢春虽处下风,闪避得极为狼狈,但他应变奇快,也足见根基深厚。
山坡陡峭,花谢春身子被倾翻于地,人失去重心平衡,咕碌碌的一路滚下去。清风道长大喜,“此地山坡多有峭壁,他若滚下悬崖,倒可除了这亘横于心几十年的心病了。”
不料花谢春相当机警,身子滚到悬崖峭壁边时,虽不能止住向下翻滚的身子,但手足加力,总能使身子偏滚到另一边。清风道长又气又急,拔腿去追,好不容易山势略缓,花谢春身形稍止,弹指射出一点寒星。清风道长哼了一声,“雕虫小技,能奈我何?”拂尘一卷将暗器卷飞。花谢春诧异,微“噫”一声。清风道长冷笑,“你这门浸淫多年的本事也不过尔尔。”拂尘又卷住一方山石往花谢春胸腹口砸落。
花谢春从地上一跃而起,避开大石。清风道长拂尘上的柔丝已兜头兜脑向他罩下来。花谢春满眼的怨毒,人不退反进,飞身扑上前去。清风道长见他有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气势,忙退开一步,手间力道无形间也消减大半。纵是如此,拂尘所带之力也着实不轻。眼见拂尘罩来,花谢春伸臂去挡,只听“喀啦”之声,他右臂骨头尽碎。须知常人断骨后虽能接骨复原,但接骨后的手臂总有不灵便之处,而今花谢春臂骨尽碎,等于一条手臂已废。
清风道长见花谢春已一臂换命,大有壮士断腕的豪气,怔了一怔,随隙目中凶光大炽,叱道:“看你还怎么和我斗。”花谢春不语,手臂剧痛令他面目扭曲,他却一声不吭,一昧强攻猛打。只是他武功本逊清风道长,如今又折损一条手臂,于武功更打折扣,若非他气势如虹,令清风道长心存忌惮,只怕早就丧命。
清风道长冷冷道:“当年你已非我敌手,何况如今你这半路出家的功夫。”他的拂尘一经他内力灌注,如八爪章鱼般张扬开来。花谢春满面挫败、愤懑,一拳直击清风道长胸腹。此一拳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气。他已失一臂,又不避让杀招,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与清风道长同归于尽,杀身成仁。
清风道长一口真气遍蕴全身,拼着身受一掌也要将花谢春击毙,以结束一场长达几十年的梦奄。心里念头转动如电闪,手底招式变化如迅雷。清风道长与花谢春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心头均萌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很快又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一瞬间,似乎可以了断结束一切黑暗,但也可以改变其他。一柄剑忽如其来的闯入两人的招式间。剑芒吞吐闪烁,斩断了清风道长和花谢春各自的气势。
清风道长手里的拂尘挟有千钧之力,被剑一挡,力道已牵引到一边,与此同时,花谢春手腕一麻。他一臂重伤,又一心一意对付清风道长,根本未防备到最后生死关头会有人介入,一时疏忽,人不由自主向后退跌倒。
清风道长眼见好事被人阻挡,怒不可遏,拂尘直向来犯之人袭去。岂料来人无意与他作对,引开他的力道后即收剑后退。拂尘卷上那人身边的一棵小树,立刻被拦腰抽断。花谢春见状,心头浮起一种难到名状的情绪,喃喃道:“他的武功精进如斯,我哪里还是他的对手。”想再冲上前去拼命,但脉门被人死死拿住,哪动得了分毫。
清风道长怒视阻他之人,那是薜思过、林忆昔二人,道:“你们干什么?”林忆昔道:“清风道长素来大度谦和,怎得与花先生作起生死之博来了,可是有什么误会?”花谢春一边暗暗调息,一边“嘿”了一声,“我与他岂有误会,只有海般深的大仇而已。”清风道长喝道:“我毙了你。”挥掌再打。
薜思过、林忆昔见清风道长说动手就动手,全无武林前辈的大家风范,均感纳罕,俩人不约而同挡在花谢春面前,说:“道长且慢!”清风道长生生止住掌力,森然道:“怎么?我还诛不得这鬼魅之徒了?”薜思过道:“道长息怒,晚辈无意冒犯,只是……”清风道长冷冷截口:“只是他是花倚绿之父,你存心褊袒他是吧。”
薜思过不想清风道长一介得道高人会口出此言,心里生气,道:“道长此言差矣,晚辈虽钟情花倚绿,但花先生若真是大奸大恶之徒,晚辈绝不估息。但事实上花先生只是性格古怪,行为乖僻而已,这些总算不上恶行吧。”清风道长一脸悻悻,“名门子弟受邪道妖女所惑,持身不正,我实在为故友汗颜。”薜思过听他言语侮及先人,气极,冷冷道:“道长有所不知,我与倚绿的亲事乃先父所定。”
清风道长道:“薜老友一生正直,可惜却受了奸人蒙骗。”花谢春冷冷道:“薜楚白一生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只可惜判人不殊,自己肝胆示人,旁人却暗箭中伤。”清风道长怒目相向。
薜思过道:“先父不幸逝世,还请两位不要再妄自菲薄于他。”花谢春赞了一声,清风道长却狠狠瞪他一眼,猝然一拳向花谢春胸口击落。薜林二人不想清风道长完会不顾自己的声望而暗箭伤人。花谢春却长笑道,“我料得你有此举!”话虽如此,但他受伤不轻,闪避间力不从心,清风道长掌势凶猛,花谢春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向他迫来,压迫得他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薜思过听他全身骨胳“咯咯”作响,暗叫“不好”,知清风道长有意以内力逼花谢春耗尽体力,油尽灯枯,念及花倚绿待已的一番深情,虽明知高手比拼内力,外人介入凶险万分,但仍忍不住要出手相阻。
林忆昔拉住他,低喝道:“你疯了,你内力较他们二人都浅,一旦介入就如湿手沾了干面团,甩都甩不脱了。”薜思过见花谢春身子瑟瑟而抖,情知不妙,但林忆昔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情急下倒心生一法,道:“以我二人之力是绝难分开他们的,不如借外力相阻!”薜思过问:“什么外力?”林忆昔道:“我们去山坡上寻两方大石,向他们滚压过去,如他们再不肯各自收手,就只有被大石压死,权衡利弊,相信他们自己会有个决断的。”
薜思过虽觉此法冒险,但急切间又想不出其他可行之法,心一横,道:“好,就依此法。”俩人分头沿山坡而上,寻找趁手可用的山石。薜思过一路寻去,忽见山道旁有一方大山石,用力推了推,山石略有松动。远远地听得林忆昔的呼喊,忙也遥遥相应,凝力于臂,将山石拼力一推,山石一经滚出,沿陡峭山坡滚下,越滚越快。
而薜思过推石之时用尽全力,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脚步下踩上一样软软的东西,情知有异,忙蹲下身来看个究竟。只见脚下是一个大包裹,却是一件斗篷兜裹着一个人。薜思过将斗篷翻了过来,露出秋雨痕那张惨白的面孔来。薜思过大惊,“啊”的失声惊叫。
林忆昔抛滚出大石,随隙奔下坡去,只见两方山石越滚越快,压向清风道长和花谢春。清风道长飞起一脚,踹中花谢春腰际,花谢春身子晃动,两人手掌略分,清风道长乘机向外一扑。花谢春比拼内力已手足酸软,见大石呼啸压来也无力避开,生死交关之时,眼前飞过一条腰带。缠绕在他腕上将他猛力提起,与此同时,两方山石相撞,尘土弥漫。花谢春只觉头“嗡”一声响,已晕死过去。
林忆昔将他轻轻平放于地,收了腰带,束于腰间,暗想:“好险,若非曾见妆儿使过这招‘虹贯苍穹’,这仓促间如何救得了花谢春。”念及凌冰妆,他顿时又有些担扰了,自己因薜楚白死而察觉凌冰妆与圣尊宫有染,一时气愤下与凌冰妆不告而别,不想凌冰妆会因此为求得他谅解而独身赴圣尊宫,相救秋雨痕、江雨兰二人,以至音讯全无,失去联络多时,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日后两人相见时这彼此间的间隙又要如此弥补才好。
他手指捋过花谢春脉门,觉他脉搏急而不乱,知他只是脱力而已,略略心安。恰在这时,听得那边传来薜思过的呼唤声,唤声焦急带着惶乱。林忆昔一惊,他深谙薜思过的个性,虽不及自己谨慎平和,却十分的要强好胜,莫说强敌来临,即使刀斧加身也休想令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惧害怕。他既语带惶乱必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当下再顾不得花谢春,发足向那边山坡奔去。
只见薜思过坐在地上,怀中横抱着一个大包裹,他听得林忆昔的脚步,也不抬头,只道:“你过来。”林忆昔依言走近几步,才看清薜思过横抱着的是一个人,轻轻拨过脸来,她竟是秋雨痕。林忆昔失声而叫,“她……她……”薜思过道:“尚有奄奄一息护住心脉。”
林忆昔不自觉的噎出一口粗气,随隙又紧张起来,问:“可还有救?”薜思过道:“我刚才试着输内力于她却全无作用。想来她幼时受伤,曾受过清风道长的内力,这道家正宗元气与我们的内力同质却不同流,我恐强输于她有害无益只得住手。”
林忆昔道:“清风道长!”薜思过眼前一亮,叫道:“是呵!只有清风道长能救她了。”心里想:“只是我们刚才执意维护花谢春已触怒于他。也罢,他若不肯,我与忆昔苦苦相求就是,拼着舍却一时骄傲,总是梦怜的命要紧。清风道长与我父交好多年,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定不会计较其他的。”
主意打定,抱起秋雨痕立起身来,见斗篷散开处,秋雨痕衣衫零乱,象被人翻动过,心里大怒。他与林忆昔素来对这结义妹子敬爱有加,眼下这般情景,虽说不象遭人侮辱,但定受人轻薄。林忆昔见他怒形于色,安慰道:“休管其他了,先救活她命要紧。”薜思过点头,抱紧秋雨痕,向坡下清风观疾奔而去。
路经方才清风道长与花谢春拼斗之地时,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步来,只是清风道长与花谢春均已不知去向了。
薜思过道:“清风道长定已回观,我们去清风观找他。”清风观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其实却只是一座小道观而已,只因清风道长已将青城掌门一职传于师侄一修子,自己独居清风观静修,因此整个小观十分清静。
薜思过、林忆昔来到观门口,刚要拍门叫人,观门却经轻轻一推就悄然而开。门开处,墙角边歪着两名道童。林忆昔抢步上前,一拭道童鼻息,道:“只是被人点了穴。”
薜思过皱眉,“这两名道童是服侍清风道长起居的,虽没甚么功夫,但清风观是青城一派重地,是谁敢于险地捋此虎须?莫非又是花谢春?”正思忖着,厢房中传出说话声,话语越来越响,想是房中人先前还有顾忌,但心情一激动,嗓门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薜思过听出,那竭力压低声音的是清风道长,另一个声音听来熟悉,却记不得是谁,只觉两个人的语调中皆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林忆昔听了半晌,忽然扯扯薜思过衣袖,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个“一”字,薜思过愕然不解其意。清风道长房中忽然“乒”一声响,似是茶盏跌在地上的破裂声。清风道长冷冷斥道:“堂堂一派掌门,举止间拖泥带水,实在贻笑大方。”另一人怒冲冲道:“堂堂一派掌门却始终只是师伯手中操纵的傀儡,那才是真正贻笑大方的事。”
薜思过霍然醒悟,“原来另一个人是清风道长的师侄,现任青城掌门人一修子。啊哟,不好,他们师伯侄深夜密谈,又刻意点倒身边的道童,必是有不能示人的大事密谈,我们冒冒失失闯进来,实在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了。”想到此处,已惊出一身冷汗来,要拉着林忆昔一起退出去,只是双手抱着秋雨痕,他不敢出言呼唤,只好频频使眼色于林忆昔。但林忆昔只顾侧耳聆听屋中人的谈话,理也不理他。
只听清风道长哼道:“傀儡二字从何说起。”一修子大声道:“天下人皆知青城派清风道长高风亮节,淡泊名利,盛年之期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师侄,其实我哪里是什么青城掌门,本派中事,事无巨细,哪一桩是由得我作主的,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