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慨万千,回味起今日的战斗,不免觉得心神愉悦,通体舒畅,仿佛这生死搏斗的每一个瞬间,皆有无上乐趣,令人流连忘返。
他喜欢这般厮杀的日子,喜欢在生死一线间所体会到的恐惧、激动、惊讶与喜乐。恍惚间,苍鹰觉得自己早就死了,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唯有在与强敌作战的时刻,他才算回过魂来,获得重生。
哈萨克人已经升起火堆,朝苍鹰他们这边望望,热情的挥手招呼。李书秀朝他们走来,用豪爽的语气说道:“三位朋友,咱们生死之交,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烤了些马肉,准备了些马乳酒,快些过来一起享用吧。”
赵盛一天没吃饭,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听李书秀一说,又闻到那边香气,肚子立时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李麟洪豪气云干的说:“既然都是好朋友,那咱们可就不客气啦。”
李书秀见状,微微一笑,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三人跟在她身后兴冲冲的朝火堆走去,挑地方坐下,便有人递上烤的喷香的马肉,三人见了这美味佳肴,眼睛发直,模样宛若饿鬼,连客套话都顾不上说了,抓起马肉就往嘴里送去。
李书秀轻轻拍打赵盛的手,拿起一捧沙子浇在他的小手上,稍稍揉了揉,又用一块抹布将他的手擦拭干净,笑道:“小孩儿肠胃娇嫩,若是用脏手抓肉吃,只怕吃坏了肚子,这儿的沙子极为干净,原可用来洗手。”
李麟洪哈哈大笑,说:“劳烦兄弟费心了。”心里却想:亏你还是大男人,这般忸怩,当真好笑。
苍鹰却想:皇上玉·体要紧,咱们两个粗鲁汉子,原也照顾不过来。须得要这般细心的女子,哪怕武功再高,心思细腻之处,也胜过咱们男人十倍。
李书秀随后走到远处,遥遥望着围拢成一圈的众人,眼神空洞,神情恬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鹰匆匆吃完马肉,与拉普等人喝了几杯马乳酒,问拉普道:“那位李书秀兄弟为何独自坐在一边?”
拉普笑道:“他武功这般高,自然也有孤高的脾气。咱们族的祖先,神勇的半神——乃蛮王波拉,原也是像他这样安静,说话不多。”
可他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担忧,说:“他一个汉人,虽然来咱们族时间不长,但难免有些难处,三位朋友,如果真主保佑,咱们能找到乃蛮王的宝藏,顺利返回家园,你们可千万要劝他回到故乡。”
苍鹰奇道:“她哈萨特语说的如此娴熟,我还以为她在这儿生活了大半辈子呢。”
拉普道:“他也许以往生活在其他部落,不和咱们在一道呢。可咱们部族上下的人都受了他大恩,待他自然有如亲人一样。”
赵盛问:“大恩?是了,他定是打跑了欺负你们的蒙古鞑子,就像今日一样。”
拉普露出严肃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蒙古鞑子想要抢走我的未婚妻安曼,全村最美的女孩儿,咱们部族的所有壮年全都外出放牧打猎去了,险些让他们得手。若非李兄弟将他们杀得落荒而逃,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
李麟洪问:“那你们伤了蒙古鞑子,岂不是会惹来报复?”蒙古人横行霸道,却容不得半点反抗,其余民族的人,无论汉族**,若是受了欺凌,往往只能忍气吞声,若非如此,便会遭到疯狂的屠杀血洗。
拉普说:“杀了蒙古人之后,咱们整个部落立即迁往别处。但部落的长老翻出一张地图,说这荒漠中有祖先栖身的宝地,任命我领着全部落最勇猛的青年们外出寻找那片乐土。李书秀兄弟十分仗义,坚持要随我们一同前来。”
苍鹰叹了口气,道:“可如今这些蒙古鞑子也知道这地方啦。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寻宝,早些脱身为妙。”
拉普神情激动万分,他嚷道:“真主会惩罚这些异教徒,他们会让这些异教徒死在迷宫之中。不是死在我们手上,就是死在真主的神力之下。”
苍鹰闭上眼睛,苦笑着想:若真有什么真主,他也不会唯独对你们慈悲。凡是闯入这迷宫之中的人,只怕都要遭受劫难。
刹那间,他觉得这世间如此沉闷,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乏味之情。他浑身颤抖起来,慌忙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入眠,心中无比期待着灾难早日降临。
————
他还没来得及睡着,只听两旁的山坡上传来阵阵诡异的笑声,声音尖锐狡诈,充满贪婪与凶残。他一跃而起,知道危机降临,心头却暗暗叫好,拉住身边睡得晕乎的赵盛,轻声道:“陛下,大事不好。”
赵盛小声嘟囔道:“苍鹰哥哥,怎么了?”
李麟洪在一旁惊惶答道:“是。。。。是鬣狗,是这荒漠中的鬣狗!”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嘴角直哆嗦,他说:“听这阵仗,只怕至少有一百多只。老天爷,咱们快些跑吧。”
苍鹰知道这并非寻常鬣狗,只怕正是他早些时候遇上的那些野兽。它们比寻常鬣狗大上一圈,皮肉坚硬,狡猾异常。
蒙古人与哈萨克人早就被这声音吵醒,他们慌张起来,大声吆喝着上马,谁知一跃上马背,那些马立时摔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竟然濒临死亡。
苍鹰听到玄镜运气喊道:“大伙儿徒步护着郡主穿过山壁。等准备齐整再回来。”
谁知几位蒙古士兵大声怒骂,用刀刃铁锤在墙上一顿猛砸。九和郡主怒道:“真是见鬼了,这山壁原先不是假的么?怎么又变回石头了?”
天德道人说:“只怕。。。。只怕这山谷中有机关,有什么人将咱们关在这儿了。”
正在众人一片兵荒马乱之际,苍鹰抬头张看,只见在黑夜之中,两旁山崖之上,冒出无数硕大的鬣狗脑袋,脑袋上瞪着一双双绿油油的兽眼,似乎在眉开眼笑盯着山崖下的猎物。它们嘴里发出阵阵讥笑,仿佛围猎的权贵在盯着受困的猎物一般。
眨眼间,这些绿色的眼睛开始如波涛般从斜坡上冲了下来。
苍鹰浑身战栗,嘴角却露出笑容,他对李麟洪喊道:“咱们两人护住陛。。。。孩子,朝着远处的湖泊赶。”
李麟洪振奋余勇,络腮胡子根根翘起,他喊道:“包在你老李哥哥身上了。不过你怎知里面有湖泊?”
苍鹰茫然喊道:“我怎么知道?我。。。我猜的。”
便在此时,身后一声怪叫,一只巨型鬣狗绕开火堆,矫健一跃,朝赵盛瘦小的身躯扑来。
李麟洪大吼一声,抽出狼牙棒,一棒敲在鬣狗脑袋上,只听铿锵一声,那鬣狗翻了个身子,脑袋上渗出鲜血,晃晃脑袋,眼神渐渐变得愈发凶猛。
六 血染沙场
当此时刻,鬣狗漫山遍野,这般铺天盖地而来,当真如乌云压顶,暴雨骤至,令人心生绝望。
李麟洪与那鬣狗对望片刻,见它表情凶残,忽然有些胆怯,那鬣狗似乎能摸准他的心思,一见他露出怯意,立时向他狠冲,李麟洪捏紧狼牙棒,一招‘雪地银狐’,又照着鬣狗脑袋奔去,谁知那鬣狗早有防备,敏捷的一扭,顷刻间躲过李麟洪的狼牙棒,张开巨嘴血口,朝他脸上咬下。
李麟洪身经百战,早已千锤百炼,何等机敏人物,脑袋一缩,避开要害,只听嘶啦一声,鲜血淋在他脑后,他偷眼一瞧,见到苍鹰一剑将鬣狗脑门刺穿,那鬣狗哀嚎一声,登时咽气。
苍鹰身子上下抖动得有些骇人,不知是由于害怕,还是由于激动,他抱起赵盛,交给李麟洪,嚷道:“老李,我护着你,只管往前冲!”
李麟洪应了一声,紧紧抱住小皇帝,用粗壮的身躯将他护住,不管不顾的沿着宽阔山路往山谷深处急跑。
苍鹰与一头鬣狗相斗,被鬣狗抓得满身是伤,但好歹乱剑刺死了对头。刚料理了一头鬣狗,从两旁又窜出三头块头更大的。李麟洪忍不住回头一瞧,见此情景,只觉得提心吊胆,喊道:“苍鹰,逃啊!”
苍鹰喜不自胜,嘴里荷荷直嚷,长剑如光似电,局面竟丝毫不露下风。李麟洪瞧了一会儿,越瞧越是惊奇,心道:瞧苍鹰兄弟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可偏偏能在紧要关头找到机会,涉险过关。
此时苍鹰身前已经围着六头鬣狗,每一头身长都与常人类似,奔跃如风,凶暴难挡,苍鹰浑身鲜血淋漓,各处都是抓痕,但他却鬼使神差般的避开致命伤害,手中长剑舞动的密不透风,瞧招式杂乱无章,却不给这群野兽丝毫可趁之机。
不多时,他刺死两头鬣狗,局势大为缓和,但他长剑攻速却缓了下来,远不如方才凌厉,因而依旧与敌人僵持不下,时不时险象环生。又斗了片刻,他再次侥幸得手,将鬣狗数量减至两头,可他动作却变得滞涩艰难,仿佛精疲力竭一般,鬣狗们嗅到胜机,狂暴的绕着他猛攻,苍鹰左右见拙,闹得狼狈不堪,可好歹却将敌人挡下。
李麟洪想:苍鹰兄弟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也不知是他的好处还是坏处。
斗到紧要关头,苍鹰回头朝李麟洪这边一望,惊呼:“你们怎么还在此处?”
鬣狗瞅见破绽,喉咙中发出嗤笑般的声音,毫不迟疑的当头扑下,苍鹰巧妙转身,剑尖从鬣狗嘴里刺入,随即轻巧抽出,一脚将那鬣狗踹飞出去,撞在另一头鬣狗身上,那鬣狗一个踉跄,一时晕眩,被苍鹰当头一剑,干净利落的刺死。
击退强敌之后,苍鹰倒退着朝李麟洪身边走来,瞧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李麟洪焦急的喊道:“苍鹰,你闹什么鬼?快些,快些!”
苍鹰应了一声,转身随着李麟洪疾跑,嘴里嘟囔道:“先前不是让你们撇下我先跑么?”
李麟洪骂道:“你这是陷老子于不仁不义,老子虽然年纪大了,可在战场之上,绝不会撇下战友不管。”
他朝怀里的赵盛望了一眼,见他虽然吓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却闪现着喜悦的光芒,想来是见到苍鹰归来,心里高兴坏了。李麟洪于是又道:“就算老子想抛下你逃命,陛下也决不答应,你说是么?陛下?”
赵盛嗯了一声,乖乖的点了点头。
苍鹰哈哈一笑,心下却颇为感动,他拉住李麟洪的手臂,施展轻功,步履如飞,转瞬间远离峡谷,穿过一处梦幻般的青草地,就这般跑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来到了银光粼粼的湖畔边上。
李麟洪大吼一声,欢快的躺倒在湖边,气喘吁吁的骂道:“可累死老子了,这些畜生,这般凶狠,想吃老子身上的肥肉?那可是痴心妄想。”
赵盛死里逃生,自也开心极了,他笑道:“李伯伯,你先前说我洪福齐天,但你自己福气也不小呢。”
李麟洪长呼一口气,道:“我看不是咱们运气好,是这群蒙古鞑子运气差!那些鬣狗差不多全数冲着他们去了,咱们才能有脱身的机会。”微微一顿,心中又有些不安,叹道:“只可惜了那些哈萨克的好汉,还有那位李书秀李公子。”
苍鹰眼巴巴的望着远处,想起他们此刻尚在鏖战,脑中回想起方才的死斗,不由得羡慕万分,心痒难搔,他说道:“陛下,微臣先前在那边失落了些要紧事物,想去找找,片刻就回。”
听他这般说,赵盛与李麟洪可吓坏了,连忙齐声喝止,可苍鹰被战斗的狂热冲昏了头脑,如何听得进旁人的劝告?他如嬉闹的孩童般傻笑起来,闷头冲了出去,留下错愕万分的李麟洪与赵盛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回到峡谷之中,只见满目血腥,遍地尸骸,可想这些鬣狗的攻势摧枯拉朽,轻而易举将寻宝者们击溃。此刻大部分鬣狗都在埋头进食,嘴里稀里哗啦乱响,偶尔抬头,朝苍鹰望了一眼,嘴角还挂着耷拉的血肉,却也懒得再找他厮杀,继续低头进餐。
苍鹰忍住恶心,耳中听见一旁仍有酣斗之声,连忙朝那边赶去。
等来到近处一瞧,发现仍有二十条鬣狗在围猎幸存之人,苍鹰瞧清楚其中有李书秀、拉普、玄镜与天德师徒二人,九和郡主以及两位蒙古士兵。
苍鹰喊了一声,从外面冲了上去,一剑刺穿其中一头鬣狗的肚腹,那鬣狗颇为悍勇,回身想要咬住苍鹰的胳膊,苍鹰连忙将长剑抽出,手背一阵剧痛,又多了一道伤口。他一掌劈在鬣狗下颚,那鬣狗惨嚎一声,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李书秀本在挥剑抵御野兽,见到这场景,不禁一愣,身旁一头鬣狗趁势猛扑上来,拉普见情势危急,伸手将她往旁一推,自己手腕却被鬣狗咬住,痛的连声大吼。李书秀露出心痛至极的神情,一招“玫瑰花雨”,手掌在鬣狗下颚一顶,那鬣狗顿时头骨碎裂,倒地毙命,拉普趁势将手腕抽了出来。
李书秀喜道:“鬣狗的下颚是它们的命门!”
玄镜与天德刹那间反应过来,两人施展全真教的先天掌法,招式巧妙,暗藏内力,引鬣狗跃起扑咬,趁势击打它们下颚,转眼间便收到奇效。
苍鹰有些懊恼,暗想:这法子虽然有效,但未免过于无趣,远不如一刀一剑硬拼来的痛快。
他一门心思的与鬣狗们死斗,李书秀、玄镜与天德三人却没他这般兴致,那些鬣狗的下颚非但脆弱,而且毫无防备,能够轻易命中。他们施展上乘功夫,很快便将身前围攻的鬣狗清理干净。
李书秀回过身,握住拉普的手,慌忙问道:“拉普,你没事吗?”
拉普眼中含泪,哀声道:“我带来的那些朋友,那些兄弟们,他们全数死了,死在这儿成了鬣狗的食物,真主,真主,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这些信徒呢?”
李书秀抱住他壮硕的身子,连声劝慰道:“只要你活着就好,咱们先保住性命,其余的事今后再想。”
拉普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地上,垂头丧气,闷声哭泣起来。
苍鹰好不容易将眼前的鬣狗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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