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俠走後,谷少華坐在原地眨⒘嗽S久,依然無法將衝擊五臟六腑的內力平撫下去,反而因為持續不斷的衝擊,內腑震動下又噴出了一口血。
他軟軟向後倒去,正倒在啞巴身上,把睡得香甜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事的啞巴給驚醒了。
一醒來就發現谷少華倒在自己身上,把啞巴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忙腳亂地從谷少華身下爬出來,又把他扶起,靠牆倚著,對著谷少華又掐人中又搧風,折騰了一陣。終於,看到他睜開眼,啞巴松了一口氣,對著他傻傻一笑。
谷少華一睜眼就看到啞巴在對他笑,笑得他也跟著翹起了唇角。
兩個人傻乎乎地對笑了一會兒,啞巴才突然發現燕青俠不見了,不由得一驚,對著谷少華比手劃腳的詢問。
谷少華有些吃味,又不忍看啞巴著急的樣子,只好道:「他出去了。」
啞巴拍拍胸口,安心了。谷少華洠дf燕青俠幹什麼去,單純的啞巴直接理解為他去方便了。然後一轉眼,又發現谷少華衣襟上沾染了新鮮血漬,啞巴的臉色又變了,直接把谷少華按在地上,左摸摸、右看看,卻洠в邪l現有新傷口,不禁迹麗灹恕
谷少華臉上迅速泛起一絲血色,只覺得被啞巴摸過的地方,又麻又癢又熱,偏偏又感覺舒服之極,恨不得他永遠摸下去才好。
可啞巴只摸了一會兒,洠Оl現新的傷口就收回了手,看著谷少華直發愣。
谷少華這時又覺得,啞巴的目光似乎也帶著溫度似的,被他看著的地方一陣陣發燙,而且越來越熱,像火灼一般,更糟糕的是,他突然又覺得餓了,不是肚子餓,是心裏餓,餓得他想要一口吞掉面前的啞巴。
不不不,他怎麼能吃啞巴,啞巴又不是食物。
谷少華矛盾了,拼命咽著口水。他想吃,但不能吃,那麼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好呢?
啞巴要是知道谷少華在想什麼,恐怕馬上就要嚇得抱頭逃竄,若是能開口說話,一定還會邊逃邊喊「我不好吃」。可惜啞巴洠в锌赐溉诵牡哪芰Γ豢吹焦壬偃A面露痛苦之色,時不時搖一下頭,喉嚨處還傳來咕嚕聲。
壞了!是不是他的傷口痛,痛得他喊也喊不出聲了。
啞巴自顧自地猜測著,心裏焦急得像要炸開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他突然張開雙臂把谷少華抱在了懷裏,緊緊摟著,似乎拼命想要分擔他的痛苦。
谷少華微微一愣,片刻後,他反手抱住啞巴,同樣緊緊地,緊緊地將他按入自己的懷中。
不放手!再也不會放手!無論發生了什麼,他不會再離開半步,不會被迫生生分離。
不知不覺,兩個人就這樣相擁著睡去,準確的說,是谷少華沉沉睡去,啞巴才剛剛睡醒,哪里還能睡得著?但怕吵到谷少華,他也不敢亂動,只好睜著眼睛發呆。耄Ъs中,似乎想起自己曾經夢到過什麼,可是現在無論怎麼回想,卻也想不起來了了。只有那種迷茫、恐懼的感覺,依稀還留在心裏。
天亮以後燕青俠並洠в谢貋恚瑸榱瞬蛔寙“蛽模壬偃A就說他先一步去客棧為他們打點,啞巴居然洠в袘岩伞;蛟S在他心裏,仙人是不會說謊的。
為了早點趕到客棧和燕青俠會合,啞巴大著膽子用樹枝在地上寫字,表示要抱著谷少華趕路。
谷少華輕咳一聲,用腳尖把啞巴的字抹去,假裝洠Э吹剑I先出了岩洞,慢慢向前走去。昨天被抱那是洠в修k法,一來身體確實虛弱到無法走動的地步,二來在燕青俠面前,他願意和啞巴表現得親近。
不過休息了一夜,傷口又經過燕青俠特製的金創藥眨危呀涢_始收口。當時燕青俠劍下留情,傷口本來就不深,這一收口,連疼痛也減輕了不少,跟他所受的內傷比起來,這肚子上的傷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唯一的影響就是失血過多,讓他全身無力,腳步也顯得蹣跚。
但為了在啞巴面前撐起一個可靠的胸膛,谷少華硬是抬起頭走在前面,僅僅是想讓啞巴知道,有他在,就洠в惺颤N可怕的。
啞巴緊緊跟在後面,想上前扶一把,又洠懽樱纯刺欤m然是早晨,但太陽已經熱辣辣的。
想起谷少華昨天流了不少血,實在擔心他撐不住,於是啞巴一邊走一邊從路邊摘草葉,洠в枚嗌俟Ψ颍途幜艘粋簡陋的草環,然後小心翼翼拉拉谷少華衣袖。
谷少華看看草環,歪了歪頭,疑惑道:「給我的?」
啞巴連連點頭,把草環往頭上一頂,表示可以擋太陽。
谷少華拿著草環在頭上試了試,果然要比被太陽直曬舒服一點,他彎了彎唇角,連眼睛都跟著一起彎得像月牙兒,把草環往啞巴頭上一戴,道:「給你戴。」
仙人在笑啊……真的在笑。啞巴看得眼都花了,仙人就是仙人,不笑的時候已經美得很了,一笑起來更不得了。
猛然間,啞巴一愣。他想起來了,在夢裏,他見過谷少華的笑,和剛才那個笑容一模一樣,似乎還有一個少年,看上去很面熟的樣子。
他說,他叫莫白。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夢到莫白呢?他明明洠в幸娺^莫白呀。
莫白問:「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是誰?
我是誰?
我是……是……是莫白?
啞巴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給驚呆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想,可冥冥中,就是這樣覺得。夢裏的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就是自己。
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愣,清醒過來時,就見谷少華已經走出十幾步遠,他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兩隻手也洠O聛恚煌5卣m合的草葉,不多會兒就又編出一個草環,再次給谷少華送了過去。
這次谷少華什麼都洠в姓f,又沖啞巴露出一個眉眼彎彎的笑容,然後就將草環戴到了頭上。
不用想,啞巴又被迷得七暈八素,跟在谷少華後面一邊走一邊想,谷少華似乎有點變了。少了仙氣,多了人氣,變得可親可近,變得……讓他的心怦怦跳,好像有只小老鼠竄進了胸膛裏一樣。
五十裏地對谷少華來說,並不算遙遠,尤其是和啞巴一起走的時候,千里之途,也嫌棄它太過短暫,只盼著腳下的路途,永遠都走不完才是最好的。
走了三天,路邊已有人跡,啞巴找了一個人,比劃了半天,終於問清楚當陽縣就在前方不遠,最多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路邊有個瓜棚,裏面洠в腥耍珔s堆了不少西瓜,旁邊還放著一個錢罐,知道是瓜棚主人好心放了瓜在這裏給路人解渴,錢多錢少全懀灶姟
啞巴看看天,天氣炎熱,他早已汗流浹背,谷少華的額際也耄Ъs有汗水流下。他瞧著心疼,摸了摸了懷裏,倒還有些錢,連忙跑著過去買了一個瓜。
谷少華心裏極歡喜,手刀一切,那瓜就被他分成了兩半,一人拿著一半,你一口我一口,啃得不亦樂乎。
涼涼甜甜的西瓜進入口中,啞巴精神一振。這兩天他跟谷少華越發地親近了,看谷少華唇邊沾了瓜子,好不滑稽的模樣,禁不住咧嘴笑了開來,不由自主就用袖子幫他擦嘴角。
谷少華心裏一動,忍不住抓住啞巴的手,眼神也緊緊黏在啞巴臉上,久久不願移開。
啞巴嚇了一跳,連忙用瓜擋住自己的臉。不要看!他的臉……好難看,全都是傷疤……
「別擋,讓我……好好看看你……」谷少華聲音低啞的道。
啞巴頓覺難堪,他的臉有什麼好看的,自己平時走路都是低著頭,就怕別人盯著他看。
谷少華鬆開啞巴的手,但下一刻,他的手卻輕輕撫上啞巴的面頰慢慢摩搓著,低低道:「痛嗎?」
啞巴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吸了吸氣,微微搖頭,只是遍佈傷痛的皮膚下,漸漸滲出一抹紅暈。
「你騙我。」谷少華眼底微微發紅,「一定很痛的……」
他不知道莫白當年終究是怎麼從火裏逃生的,可是這麼多的傷疤,明顯全是被火灼傷的,怎麼可能不疼?
為什麼?為什麼這幾年來,莫白一直洠в衼碚宜繛槭颤N重逢之後,莫白看他的眼神是那麼陌生?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莫白在生氣自己洠в斜Wo好他,才不願意相認?
三天來,谷少華這一路上,一直都思考這個問睿麕状蜗胍H口問一問莫白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他問不出口。是他洠в斜Wo好莫白,是他讓莫白吃了這麼多苦,每次看到莫白比手劃腳的模樣,他的心口就一陣陣抽痛,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彌補。
啞巴被谷少華的眼神給震住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谷少華好像想哭,那耄Ъs透著痛苦的眼神,讓他也想哭了。
不要哭啊,我不痛,一點也不痛了……他主動抓住谷少華的手,在掌心裏一筆一劃的寫著,寫著寫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為什麼會哭啊?明明不想哭的……啞巴一邊手忙腳亂的擦眼淚,一邊迹麗灋槭颤N自己會哭。
一看到啞巴哭,谷少華的嗓子眼都堵住了,一時半會兒,再也說不出半個字,想安慰都洠мk法,只好用手捂住肚子上的傷口,作痛苦狀。
啞巴當即張了張嘴,發出無聲的驚呼,連忙扶住谷少華,左右看看,只瞧見那個瓜棚可供遮涼休息,就扶著谷少華在裏頭坐了下來。
『痛嗎?』啞巴在地上寫道,這回輪到他問谷少華痛不痛了。
谷少華搖搖頭,拉著啞巴在身邊坐下,又摸他的臉。
這一次,啞巴洠Ц议W躲,怕再害谷少華牽動傷口,只好任由他摸來摸去,臉色也越來越紅,等到紅得幾乎快要滴血的時候,谷少華收回了手。
「莫……白……莫白……」他輕輕喚著,心裏充滿了溫暖。活著,真好。
啞巴怔了怔,突然意識到谷少華口中喚的是莫白並不是啞巴,心中頓時一沉,無端地失落起來。咬咬牙,他一筆一劃的在地上寫了兩個字:『啞巴』,寫完了想想還不對,在前面又加了一個周字,他叫周啞巴,不叫莫白。雖然他作夢夢到了莫白、雖然他打從心裏覺得那個莫白就是自己,可是,現在他是周啞巴,不是莫白。
谷少華仔細看了看啞巴,除去臉上的傷疤,那秀氣的面孔,分明就是莫白,一模一樣,半點不差。他想了想,突然眉眼又彎了起來,道:「好,啞巴,你就是啞巴。」
不管是叫莫白,還是叫啞巴,他就是他,那個從自己還洠в卸缕鹁驮谛牡字邢胍蕾嚒⑾胍Wo的人。不會錯的,別說只是燒了臉、啞了聲音,哪怕是化成了灰,他也一定會認得出來。
啞巴的臉色好看了許多,莫名的就覺得好開心,非常開心,開心到忍不住就咧開嘴想笑出聲來。我是周啞巴,是夢裏的莫白;你是仙人,是夢裏的賢弟,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啞巴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就抓起一根樹枝,比劃來比劃去,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跟谷少華說,可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來想去,也只是胡亂寫了點自己過去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有洠в屑胰耍橇x父救了我,給我起名叫周啞巴……還有一隻大黃狗……後來義父給我治病,教我做麵條……』
啞巴只有最近五年的記憶,所以把他能記得的都寫了出來,甚至有些顛三倒四的。
谷少華的眼底又紅了:「對不起,害你吃苦……」
原來,莫白不是不認他,而是不記得了,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不苦不苦……』啞巴害怕谷少華哭,那比他自己哭還要讓他感到心痛,連忙想了個問睿D移他的注意,『我……我們以前認識嗎?我真的叫莫白嗎?你會不會認錯了?』
他的臉都變得這麼醜了,就算是以前認識的人,現在還能認得出他嗎?對於自己夢中的記憶,啞巴還是有一點懷疑。他怕夢只是夢,都不是真的,好像吹出來的泡泡,一戳就破了。
谷少華點點頭突然又是一笑,眉眼彎彎,說不出的好看。
「我記得你,一輩子都記得。無論你在什麼地方,我也一定會找到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也一眼能認得出。」
他這麼說的時候,目光深深凝視在啞巴的臉上,神情認真而專注,半點不嫌啞巴醜。
啞巴的臉,又一次紅得幾乎能滴血。
『對不起……我不記得你了……』他在地上慢慢寫道,深感到羞愧。
「不怪你,是我洠в斜Wo好你。」谷少華緊緊抓住啞巴的手,「以後,再也不分開。」
看著谷少華認真的眼神,啞巴紅著臉,慢慢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心裏,洠碛傻某錆M了莫名的喜悅,就連夏日的炎熱都好像減輕了許多,渾身上下毛孔全開一般的舒服。
只是,他真的就是莫白嗎?啞巴心中依舊充斥著疑懀Р话玻嫉没际У男那椋屢幌蜻t鈍的啞巴也變得敏感起來。
如果,他是說如果他不是莫白,谷少華認錯了人,他還會對自己這麼好嗎?
抵達當陽縣時,已近黃昏。
客棧掌櫃出乎意料的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極安靜的女人,面容雖然平凡,一舉一動卻有種讓人心安的氣伲
在看到谷少華出示的那塊石頭,她並洠в辛髀冻龀泽@的表情,只是喊來夥計,為谷少華和啞巴準備了兩間上房,另外附送了供他們清洗身體的溫水和一頓談不上豐盛卻極可口的飯菜。
吃飽喝足,再睡一覺,就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
啞巴有了精神,特地一大早就到廚房,借用客棧裏熬好的雞湯,煮了一大碗麵條,還在上面蓋了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屁顛屁顛地給谷少華送過去。
第十五章 谷少華本來還在睡,這三天來,可把他累慘了,非得在啞巴面前裝男子漢,五十多裏地用三天時間才走到不說,昨天晚上更是一沾床就睡著了,如果不被人打擾,估計就這麼睡上三天三夜都有可能。但啞巴一端著麵條進來,他就醒了。
麵條的香味,似乎帶著某種誘惑性,對谷少華來說,這種最常見的麵食,直接與啞巴畫上了等號,只要一聞,就知道這是啞巴親手做的麵條。
啞巴把麵條放下,一抬頭就看到谷少華正要下床,他連忙按住不讓他下來,然後一轉身,端了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