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情天- 第66部分

　　“我读书练功累了出来散散心。”小卢说。她脱下鞋子，下田走了几步，觉得很好玩，然后坐到田塍上说：“出来好玩，有这么好的去处你都没来邀我。以后我天天来。”

　　玉弓说：“好。”心里想到小卢这个人只有三分钟新鲜。本来她和小米一道在厨房里为众人煮饭，小米打水、淘米、配菜、炒菜都是在练顶尖的功夫，可是小卢不想看也不想学，成天在厨房逛来逛去，将事情搞糟，惹得众人对她很不满。将她当成笑话在传。如今她说要来，玉弓知道她一定玩两下子就烦了。他知道她只对他的秘籍感兴趣，可是他又不能借给他。

　　现在小卢的心情很好。她将一块小石子扔进溪里说：“在这里远离凡尘，与世无争，在一畴平野作息，日与海鸥做伴，吟风啸月，心无纷竞，太妙了。可怜那些威猛的雄鹰却要受到缧绁的捆绑，聪明的鹦鹉也要受到雕笼的囚禁；蛟龙因为它的内丹，孔雀因为它的羽毛，都要遭到人的毒手。对比之下做一个平民多么逍遥自在。”

　　玉弓道：“那当然啦。身怀异宝会受到人神的嫉妒，不过孔雀的花纹就像人的文采，能够荣耀道德，雄鹰的利爪尖喙能够武耀威猛，它们的身体虽然陨殁，但是它们的猛志和绚烂已经融入了人类的精神当中，激励着人们去献身于灿烂的事业。就像流星的横空一曳虽然是那么短暂，却给人们带来耀眼的光亮。它们的死是值得的。”

　　“不过我现在喜欢上陶渊明了。”小卢说。

　　“你要喜欢中国历史上大多数诗人才对。现在商品社会中，要求顾客就是上帝，写东西要看人的脸色，生怕作品销不出去。而中国古代的文人，他们写作是要抒发自己的情感，在他们看来，自己才是心灵的主宰，他们的诗篇是大自然的忠实画卷，和忧国忧民的沥血心声。他们的心境，有的像秋江上的芙蓉，有的像敬亭山边的孤云一样一尘不染；有的像扬州路上连天的烽火，有的像临终对儿子家祭的叮嘱一样慷慨激越。他们要展示的是自己的精神世界，而不是将灵魂卖给你。这使我要认识一下什么是中国精神。我认为中国精神的核心就是热爱自由，不甘屈辱。若论及岳飞、文天祥、史可法，看起来他们都致力于一个走下坡路的王朝，都是失败的英雄，他们所忠于的都是昏君。可是他们在本民族受到压迫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他们是热爱自由不甘屈辱的。努尔哈赤也一样，他也是在本民族受到外族压迫的情况下挺身而出的。同样在他身上也体现出热爱自由不甘屈辱的精神。就是在这种共同精神的追求下，中国各民族走到了一块。因此历史将中国精神塑造得具有悲壮的色彩。正是这种悲壮，使我们在道义上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一种没有野心的受力，所谓悲者没有野心，所谓壮者能够自振。它不同于外国那些野心勃勃的征服，亚历山大、拿破仑等就是怀着充满施力的野心，企图横跨欧亚大陆来夸耀他的版图。而洪承畴之辈虽然他们参加了统一中国的大业，促进了民族融合，但是因为他们缺少热爱自由和不甘屈辱的精神，所以得不到千秋的颂扬。因此品人贵在于他的精神而不在于他的成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一样，不管它被撕裂得怎样百孔千疮，只要它的精神不破产，总有一日能够走向复兴。”

　　小卢说：“你的话我虽然爱听，但是你的话和你家的武籍一样，常常写的人物、年代前后舛错。这是不是一种毛病？”

　　玉弓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九方皋的故事？如果有听过，不妨再听一次。传说秦穆公要伯乐为他寻找好马，伯乐向他推荐了九方皋。过了三个月，九方皋回来报告马找到了。秦穆公问：‘是匹什么样的马呢？’九方皋回答说：‘是匹黄色的母马。’秦穆公派人去将马牵来，只见却是匹黑色的公马。秦穆公对伯乐说：‘九方皋连毛色和公母都分不清，怎么懂得相马呢？’伯乐叹道：‘九方皋观察的是马天赋的内在素质而不是它的外表，得其精而忘其粗，他只去观察他所需要观察的，不去观察他所不需要观察的，九方皋的相马法比千里马更加珍贵啊。’后来那匹马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好马。世人写书读书不正是需要具有九方皋的眼力和胸怀么？你练武术就是少了一点得意忘形。当然这个得意不是沾沾自喜的得意，而是得其精义，这种精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要去斤斤计较那些粗糙的外表，你就会达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小卢叹道：“今日我方才知道我不及你之处。我之所以看不懂这里的武籍，原来症结就在于此。”

　　玉弓道：“你要明白，学到和感悟了精华并不值得夸耀，因为哪怕是惊天秘籍的作者，他的灵感也是来自智慧之神的赐予，他只是惊天秘籍的第一个阅读者，我们取得一切成就都不值得夸耀，只有我们为事业的成功所受的那些苦，才是我们做人的资本。好了，你从明天起就在家里好好看书，不必再来了。”

　　可是小卢还是天天来缠着玉弓说着说那。庄客们看到她在小米和玉弓之间搅和都对她侧目而视，连带对玉弓和她谈话时的眼神都怪怪的。看得出来小米也暗自伤心。玉弓没办法，只好在一个曙色初照的清晨，披着衣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海边踱步。小卢也起得很早，她快步迎上前来问道：“这么早起来看什么书？”说过就动手来抢。

　　玉弓顺势递给她说：“是本手抄本。”

　　小卢抢过一看道：“哇！第二十卷，《生生古洞的秘密》。你这本书是从哪里得来的？前面那几卷呢？”

　　玉弓道：“不知道。”

　　小卢听了，拿着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小卢不见了。

　　书也不见了。

　　后来听海客说，小卢到东方大陆寻宝，在白麟灵沼里被神龙抓死了。玉弓知道，白麟灵沼正是到生生古洞所必经的地方。他想传闻也未必可信，也许她已有奇遇，正在潜修精进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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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化龙蜈蚣珠
玉弓和小米在交喙鸟岛上结过婚，就整装出发去旅游，他们计划到小米的故乡大漠去一趟。故乡，是多少游子心中的牵挂。多少次明月床前的徘徊；多少回怆悢伤怀的登高眺望；多少次她将乡书托与北飞的大雁，让它问候故乡的山峦、河流、树林、蓝天；多少回她在万里外听见了白杨树的发芽和幼驼的啜奶；多少个夜晚她梦越万里关山去聆听那梦魂萦绕的乡音。他们乘船渡过了蔚蓝平静的大海，经过柳绿荷红的江南，进入了辽阔的北方。此时，夏天的脚步已迈进了这片原野。辽阔的北国有着一望无垠的青纱帐和挺拔钻天的白杨树，令人胸襟开阔，面对这片广阔的原野，向往着大漠草原，玉弓不禁想引吭高歌，唱一曲侠客悲壮的歌，心中的船儿鼓满了青春的征帆。

　　这日来到了一个名叫罗家店的地方，其时日已正午。这是一个不出名的地方，只有一条简陋的街道。他们走近了一家店门，吩咐店家将上好的草料喂饱马匹，两人选张干净的座位坐下，点了一席酒菜，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将赶路奔波的疲劳消去。

　　就在他们举箸夹菜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玉弓和小米眼睛一亮，认出了是皇甫南台和吴使龙。皇甫南台手里还是抱着那只小白兔，显得说不出的娇媚和说不出的天真。身边的吴使龙胖乎乎的，倒也风度翩翩。两人并肩走近店门。玉弓和小米认得她们，就和他们打了招呼，异地重逢，双方都很高兴。玉弓和小米邀他们一道吃饭，他们也不推辞，重新唤过酒菜，一起喝酒炼话甚是融洽。吃到一半，门外匆匆忙忙走近两人，他们面容憔悴，风尘仆仆，玉弓认出了他们正是二胡药失谋和大刀片子严翼，连忙邀请他们入席，可是二人匆匆谢过，对皇甫南台和吴使龙说：“咱们到外面一下。”

　　吴使龙说：“都是朋友，有什么话就说嘛。”

　　皇甫南台瞪了他一眼，又露出编贝一般的牙齿笑了，她也不打招呼，径自朝门外走去。吴使龙略带歉意地向玉弓两人笑了一笑，然后跟了出去。只听见他们四人开头还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后来越讲越大声，显是吴使龙在责怪药失谋和严翼两人，两人极力申辩，但见皇甫南台脸色由红转青双手一松，白兔跌倒地上，接着她双腿一软昏倒了。

　　三人像端着一碗沸汤似地小心翼翼地将皇甫南台搀进店里。严翼连忙去将白兔抱来。小米走上前去掐了她的人中穴，她才苏醒过来，口里还未说出话来，两串珍珠一般的眼泪淌下了脸颊。

　　小米号了她的脉道：“皇甫姑娘的脉象甚怪，只怕有先天俱来的疾病。”但她心中一惊，暗忖道：“此女好像用武功闭住经脉，呈现怪状，不知她有何图谋？”心中不由得提起一分警惕，女人的心总是比较细致。也是小米武学修养甚高，所以一眼就能窥其玄妙，若是换了资质较差的别人，还真的看不出来。

　　“说的是，说的对。在下钦佩，在下钦佩。”严翼哈腰回答。

　　吴使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件事情不能怪二位大叔。”皇甫南台说。

　　玉弓问：“究竟是什么事？讲出来或许我们能帮助你们。”

　　皇甫南台轻轻摇头啜泣不已。

　　药失谋坐下自己斟了一杯酒，“咕嘟”一声灌下肚里，然后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无恨生这个人？”

　　玉弓听了莞尔一笑道：“当然知道。此人曾经诊断我中了五绝锁阳手，判了我的死刑呢。可是我的伤还不是自己好了。再说，此人品质恶劣，他竟然假装受伤，消耗掉他师兄的内力，将师嫂和师兄的孩子挟为人质，害死了他师兄一家。他是个江湖骗子，你们不必为他的胡言乱语伤心。”

　　药失谋叹了口气道：“他哪里会医不好五绝锁阳手？只怕他是另有图谋吧。此人医术真能妙手回春，皇甫南台身罹绝症，不求他求谁啊？只是他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

　　“什么难题？”玉弓问。

　　药失谋唉声叹气将事情本末道来。原来皇甫南台乃是天寿山半坑里皇甫天保膝下掌珠，所以疼爱非常。本来一家人无所追求也无所遗憾。只是皇甫天保青年练功内亏，导致女儿生下来就有宿疾，所以从小不知寻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可是都治不好她的病，后来吃了无恨生的几帖药这才有了转机。可是无恨生竟然要求一颗化龙蜈蚣珠，否则就无法医治。这不判了皇甫小姐的死刑了么。

　　“化龙蜈蚣珠？”玉弓若有所思地问。他心想这皇甫世家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名声，但玉弓知道这皇甫天保原名吴建祥，因入赘皇甫家，便改姓皇甫，此人已练成飞剑。此时相遇是否偶然？

　　“是的。”药失谋答：“这药需要化龙蜈蚣珠做药引。这化龙蜈蚣珠甚是珍贵，听说练毒功的人都对它趋之若鹜。因为练毒功时本身的毒力也在发作，这化龙蜈蚣珠不但能消除体内的积毒，还能使毒在体内吸收、流畅，所以是练毒功的至宝。江湖上就传闻有一颗化龙蜈蚣珠。

　　“对。我听说这化龙蜈蚣珠原本是有两粒。自从毒手天王服食了一粒功力大进，在中原武林造成惨酷的大劫之后，就不再听说有人服食此药了。也许拥有这珠的人还未练功练到极限，或者他们有避劫的良法，所以就珍藏起来了。”玉弓道。

　　“另外一颗”，药失谋如数家珍地说：“五十年前，罴狸大侠汤柬国将此珠作为聘礼送与西凉沮渠世家，沮渠世家惨遭屠戮后此宝沦入南天一柱费锡朋之手。费锡朋又遭怪死，此后有传闻落入天山骨鹰神秘派手中。此后又为毒丐黄庆大盗出，复为白花蛇吉宜沦截获。吉宜沦又被杀，又传闻六大门派在争抢中落入长白山天池。后来又传闻竺法兰得到了它，此后其踪迹就杳如黄鹤不知所终了。”

　　玉弓听了莞尔一笑道：“只怕罴狸大侠得到此珠也是用歹毒的方法。大凡武林的宝物如太湖渺渺山庄的雷神丹、鹰狒家园的神池佛手、天鳌峰的雪花昆布，这类的宝物的流传，都像衣冠姓族有其清楚的世系谱牒，如名画名帖虽经辗转多手，有印有跋流传有绪。而武林掌故全凭传说，其中就多失误了。据我所知，另一颗化龙蜈蚣珠乃是浔阳谭雄在庐山香炉峰上，救了一头化龙蜈蚣，那头蜈蚣就将所含内丹吐在他身前颔首离去，此后作为礼品馈赠传过多手，才为罴狸大侠图谋而去。只是皇甫小姐身罹何症须要用此重药？”众人听了颔首嗟叹。

　　药失谋说：“听你言语似乎对此珠的渊源有独到的了解。只盼苦海慈航，能为我家小姐指示一条脱离沉疴之路，不瞒你说，我家小姐从小到大，每年潮湿之季，都会身长疥疮，这疥疮流脓臭恶结核发烧自不待言，而且浑身奇痒更是生不如死，比诸刀伤火烫更加难受。她就这样苦挨苦熬地熬过了二十个春秋。”

　　玉弓问：“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里，自身没产生免疫力么？不知病情是否逐年减轻？”

　　药失谋答：“不，一年更比一年糟，特别是这两年，病情进一步恶化，几个月就要发作一次，发作时全身红肿，花容月貌变得狰狞恐怖。皇甫天保膝下就这么个掌珠，愁得如火焚心，在家悬赏招来一些医师，却都无功而去，好不容易打听到无恨生能治此病，可是又到处找不到他，好不容易在糊涂河畔找到了他，吃了几帖药有了起色，却说若要断根得用化龙蜈蚣珠来做药引。又说大概在鸡杂山可以找到，我们两个月来搜遍了鸡杂山的每一条石缝，掩埋了几百只公鸡。”

　　玉弓说：“听说蜈蚣喜欢吃公鸡。”

　　“蜈蚣虽然抓了不少，但化龙蜈蚣却连影儿都不见。”药失谋懊丧地说：“现在皇甫小姐昏厥正是疥疮将要发作的前兆，真叫人束手无策。”药失谋边说边将左掌搓着右拳，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玉弓看了小米一眼，小米颔首示意。

　　玉弓说：“化龙蜈蚣珠我倒有一颗，本来想送给小米的母亲既然咱们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