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蕾大喜:“你怎么样?”
上官秋月道:“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看来伤势很严重,雷蕾担心,嘴里却道:“你以为我不敢?”
上官秋月抬起脸,闪烁的目光依稀透着一丝寒意,唇边却挂着温柔的笑,说出来的话更是蛊惑人心:“我这里有令牌,杀了我,拿到它就可以下山。”
雷蕾沉默片刻,道:“我不喜欢杀人。”
上官秋月笑道:“我妹妹是好人呢,不想杀我,可以拿了令牌走。”
雷蕾移开视线:“受伤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现在怎么办?”
目中冷意渐散,上官秋月垂下头。
回想方才的情形,他分明就是在勉力支撑,雷蕾这才感到后怕,幸亏银环素练她们都没发现,否则后果就很难说了。
上官秋月在她颈间蹭:“你看,跟着我也很安全。”
你就吃豆腐吧!雷蕾咬牙:“你早就知道他们设了圈套,故意耗费你的真气。”
上官秋月“恩”了声。
雷蕾没好气:“你笨啊,要引他们出来也容易,不一定真的耗费真气去救人。”
上官秋月道:“你要救他。”
雷蕾噎了噎:“你自己的事,听我的做什么!”
上官秋月道:“说我没人性。”
想不到他还记着这句话,雷蕾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捧起他的脸:“你要不要紧?”不待他回答,又将手在他身上摸摸,惊惧不已,颤声:“怎么回事?这么冷!”
上官秋月道:“真气反噬。”
雷蕾心里发堵:“因为救我?”
上官秋月点头:“小春花害我这样,总要做点事补偿一下。”
雷蕾也不愿欠着这么大的人情,闻言立即问:“怎么做?”
上官秋月道:“采阴补阳。”
雷蕾先愣,随即大怒:“胡扯!”
上官秋月认真地看她:“真的。”
雷蕾差点晕过去。
中秋既到,卜家药铺十分冷清,卜二先生原本亲自来请众人过去,被秦流风挡回,知道众人无心赏月,他也不再勉强,派家仆送了些糕点过来。
夜渐深,月更明,公子一动不动立于阶前。
灯光月光映着俊美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星眸也渐渐变得暗淡,悄悄蒙上一层煞气。
忽然,他抬起右手扶上刀柄。
刀声骤起,清如凤吟。
满院的刀光月华,好似一道道闪电映上墙头,片刻工夫就变了十几招,凤鸣刀法本以刚猛壮丽著称,又暗含魔性,此刻他全力施展,气势自然非同凡响。
被这声势惊动,院子里几扇门先后打开,十来条人影走出房间,站在檐下观看。
这边三人立于角落。
冷圣音赞道:“好刀法!”
风彩彩高兴:“我就知道萧萧凤鸣刀必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刀法,壮极!往常从未见过这等气势!”
何太平微笑:“刀法固然高明,但百年前星月教教主南星河所创的鬼影爪,也是天下难得的绝技,论理足与凤鸣刀匹敌,但如今记得它的人却寥寥无几,惟有萧萧凤鸣刀被百世称颂,这又是何故?”
风彩彩道:“凤鸣刀惩恶扬善,造福百姓,所以能名扬天下,我听说萧公子自出道起,不知已有多少魔教之徒被斩于刀下。”
何太平先是赞赏地点头,而后摇头。
风彩彩没注意到,凝神看了会儿刀法,忽瞥见甘草房内亮着灯,不由笑:“甘大夫好用功!”又想起什么:“原来李大夫竟是碧血宫李老宫主家的公子,大过节的他也不回家,方才还被人忙忙地叫出去取药呢。”
何太平笑道:“碧血宫也算名门,他家三公子李晋前日已请假回去了,惟独这小儿子不到,李老宫主恐怕又多抱怨。”
正说着,忽见两个人并肩从院外走进来,正是秦流风与冷醉,二人出去赏月刚回,见此情景都很意外,立足观看。
刀风凛冽,越来越急,其势更加张狂,行云流水四字不足形容,壮阔,凶猛,俨然已有江河巨浪之势,清彻的鸣声渐转尖锐。
风彩彩开始不安:“这气势……好象太过了些,我曾听父亲说,正宗武学讲究中正平和,收放自如,太过则不及,这样是不是……”
冷圣音也觉出不对,看何太平。
何太平忽然道:“借剑一用。”
一道寒光直直向巨浪中飞去,却是冷圣音的长剑。
南海派掌门的兵器不会太差,又带着何太平的内力,威力自是非同小可,两件兵器相撞,竟炸出隐隐的火光,发出极不和谐的一声响,成功打破公子的刀势。
公子蓦然惊觉,立即收刀归鞘,落于阶前,退了一步才站稳,迎着灯光,脸上满是错愕,接着转为惭愧。原来凤鸣刀心法至阳,暗含魔性,虽有玄冰石压制,也要求习练之人务必沉稳自制戒浮躁,否则难免伤人伤己,萧原在世时对他管教极为严格,才养成如今这种老成的性子,哪知方才一时心神不定,竟不能驾驭刀法,反受其控制。
何太平正色:“月圆时阴气最重,凤鸣刀刚猛至极,萧兄弟所习必是纯阳真气,阴阳相生也相克,此时若心神未定,勉强动刀更是不妥。”
公子沉默。
秦流风拔下对面墙上的剑,笑着走过来:“萧兄弟好刀法,可惜被何兄这一搅,我们倒看不成了!”将剑递还给冷圣音。
知道他有意岔开话题,何太平微笑:“又作了什么好诗?”
秦流风道:“我的不出奇,倒是冷家妹妹作得许多好句。”
风彩彩是直性子,闻言笑起来:“与冷姑娘在一起,秦公子向来是没好诗的。”
冷醉道:“他作得比我好。”
风彩彩道:“他?”
冷醉赧然,不再说话,转身就回房间了。
公子默然半日,道:“我明早便起程去千月洞。”
何太平摇头。
冷圣音难得开口:“上官秋月要对付的是我们,雷蕾姑娘应无性命之忧,此刻前去并无好处,只会落入圈套,萧庄主三思。”
公子不语。
秦流风拍拍他的肩,轻声:“可是为白天的事?”
此言一出,旁边风彩彩与冷圣音都面露不解之色。
何太平却清楚内情,皱眉:“雷蕾姑娘聪明伶俐,招人喜欢,但百胜山庄数百年美名在外,萧家一门为保江湖安定不知立下了多少功劳,如今还望萧兄弟以大事为重,再多等几日,待我们商议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有些事须弄清楚,此番不能再等,”公子打断他,“但有一事相求,既然是萧家的人,便不能让人伤了她,何兄且看萧白面上,答应过的话萧白还记得。”
见他执意要去,何太平叹气,不再劝:“也罢,行事谨慎些,西沙派几处人马随你调用。”
公子点头:“多谢何兄。”
秦流风忽然道:“但你可曾想过,或许……她是愿意的呢?”
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公子面无表情:“空口无凭,耳听为虚,找到她我才能信。”转身离去。
外院,小小房间,两个人对面而立,其中一个正是李鱼,桌上烛光暗淡,反不如窗外月色明亮,映得旁边那张清秀的脸有些模糊。
“五弟,爹让你现在跟我回去。”那家仆打扮的人上前一步。
李鱼反问:“上官秋月如何知道此事?”
那人冷笑:“恐怕就是他设的圈套,引得多少人为求长生果犯下大错,前日赵门主的事不过是做给我们看,简家灭门案定是天鹰门做的,虽说上官秋月并没抖出证据,但听三哥说,何盟主已盯上赵门主,暗中派人在查,若真查到了,赵家还有活路?”
李鱼垂下眼帘:“做下的事,迟早会有报应。”
那人轻叹:“爹也后悔当初不听你劝,但如今上官秋月以此事作要挟,我们也逼不得已,事情泄露,何盟主怎会放过我们李家?”
李鱼道:“上官秋月有什么条件?”
那人脸色微变,看看四周,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鱼大惊:“这如何使得,爹答应了?”
那人点头。
李鱼急:“万万不可,此事干系甚大,江湖……”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那人打断他,急躁,“江湖江湖,爹和娘你也不顾?何盟主若知道事情是我们碧血宫做下,不只爹,连我们也要受牵连!就算我们将功折罪告知此事,他手下留情,别人又如何肯放过我们?”
李鱼沉默。
那人压低声音:“爹说了,将来事发,你不能留在这儿……”
“四哥先回去,到时候我自会想办法脱身。”李鱼打断他,恢复平静。
那人拗他不过,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如此,你多留几分心,他们若有动静,也好早些跟我们报个信。”
李鱼点头:“上官秋月准备几时动手?”
那人道:“还不知道,受他要挟的必定不只我们李家,到时候我会事先派人知会你。”说完取过旁边药包:“我先走了。”
下卷 东郭先生和狼
千月洞大厅,两个人叠在一起,四目相对。
雷蕾颤声确认:“真……真的要……”
“真的要采阴补阳,小春花救不救哥哥?”不待她回答,上官秋月温柔地吻住她的唇瓣,轻吮。
馨香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心跳骤然加快,双颊烫得像火烧,雷蕾脑子里一团乱,他受伤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现在除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阴”供他采?难道真要……
上官秋月突然无力地垂首,埋在她颈间,低低喘息:“还不快些?”
雷蕾犹未反应过来,眼中一片迷惘。
上官秋月抬起脸:“小春花?”
大哥你也太强了,都伤成这样,还能“采阴补阳”!雷蕾总算清醒,骇然——不是吧,真要来段“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行,太荒唐了!
她涨红脸,双手死死护住衣襟:“不行,你你……”
上官秋月打断她:“还不快扶我去冰谷?”
雷蕾傻了。
上官秋月一本正经:“采天地阴寒之气,小春花以为是什么?”
原来是理解有误,雷蕾长长吐出口气,随即大怒:“刚才在耍我?”
“轻薄你。”
“你!”
他奶奶的都是电视小说看多了,一听到“采阴补阳”就想到儿童不宜的特殊疗法,雷蕾羞恼又尴尬,如今被吃足豆腐,还被他笑话,差点没把肺气炸,顾虑到对方是伤员,强忍着没开骂,用力扶着他起身,语气平静:“机关在哪儿?”。
黑幽幽的密道不见尽头,石级在脚下延伸,似通往深深的地府,周围空气越来越寒冷,两个人摸索着,吃力地往前走。
“左,第三块。”
“左一。”
“……”
支撑着上官秋月的大部分重量,雷蕾歪歪倒倒,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喘气,并照着指示破解墙上机关,她暗暗心惊,想不到这条密道比想象中危险得多,机关间隔不过二十步。怪不得上次来的时候上官秋月特意走在前面,原来是去破解这些机关了,并不是真要吓自己。
上官秋月咳嗽喘息,笑道:“小春花真好,待哥哥伤好了再轻薄。”
雷蕾终于怒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上官秋月道:“不会,我妹妹是好人。”
雷蕾丢下他就走。
上官秋月吃力地唤她:“回来。”
雷蕾装没听见,继续往回走,当然她也不至于冲动到真离开,实在是几次三番被他捉弄,想给点颜色教训教训他,好出这口恶气,所以走出不到二十步就停下,在黑暗中侧耳倾听。
上官秋月却迟迟不作声了。
半晌,雷蕾两条腿都快冻僵,想到他带着伤,忍不住先开口:“我真走了!”
没有回答。
雷蕾一惊,快步回去。
上官秋月半倚洞壁垂首坐着,身上冷得可怕,似结了冰。
雷蕾慌得摇他:“喂,上官秋月!”
上官秋月醒来:“回来了,没有令牌走不了的。”虽在笑,声音却比先前更虚弱。
雷蕾气急,费力地扶起他,讽刺:“除了捉弄我,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受伤,身边也没一个信得过的人。”
上官秋月道:“春花秋月何时了,有小春花呢。”
从未发现此人脸皮这么厚,雷蕾没好气:“机关!机关!”
“忘了。”
“你……”
“右,第四。”
走了几步。
“左二。”
“右五。”
……
“叶颜没死。”
雷蕾停住脚步。
“她没死,送到一个秘密地方了,”上官秋月低声安慰,“我就要了她那只眼睛。”
雷蕾先是喜,后是悲,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颜没死,却连仅有的那只眼睛也失去了,这还是因为他额外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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