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刀风劈至,赵拓不屑的摇了摇头,乍起的身影悠然地自一众刀影中穿进穿出,左右摇摆漂荡,如同戏耍一般。的确,同着洪玖比起来,眼前杜万千的长刀,除了力度,其余一无是处。侧身让过下劈长刀,赵拓刁钻地一记重拳直直轰在杜万千持刀右臂的腋窝之下。“哼”右臂猛然一阵酸胀,劲气一泄,杜万千长刀几乎脱手。“啪~”乘着对方刀式落空,揉身上前的赵拓,一手横拖住杜万千提刀右手,一手拎起他衣襟,沉肩下送,用单肩扛起杜万千身子,而后作势将其头朝下横板下去。
“蓬”头颈连接处重重砸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杜万千尚在不明事理之中,已然被对面赵拓带着劲风地右脚猛踹着面门之上。“啪”蓄势蹬来的一脚狠狠跺在脸上,杜万千脑袋应声猛然向后仰去,几颗断牙从口中蹦起飘在空中。常府大总管还没来及坐起身子发出哀嚎,自后而上,紧咬不放的赵拓已然提拳扑上,一通拳脚结结实实地落在大总管周身上下。“点到为止”这四个字在打疯了的赵拓面前就如同狗屁,什么儒雅飘逸,什么大家风范,对于自小在街边遭遇战里混迹惯了的赵拓而言,打倒对面的人才是终点。至于是如同大侠一般,拳脚收放自如,还是像乡下蛮汉角力一般撕扯,翻滚,纠缠在一起,对赵拓而言没有半点区别。只要抓住了对手哪怕一丝丝的破绽,赵拓就会毫不客气地用如潮的疯狂进攻,顷刻间将对手防线撕扯地粉碎。容情就不要动手,动手势必就不会容情。
死死地将杜万千按在地上,一通重拳如同打木桩一般向着其头部狠砸了一通,眼见得适才还耀武扬威的大总管此时被打得奄奄一息,鼻子里只有进气没得出气。赵拓一把扭住其衣领,单手自地上拎起杜万千,朗声大叫道:“杜万千已然落在我手上,你们还要动手?!”
扭头看着赵拓手上口鼻溢血,如同死狗一般的杜万千,赵拓的这声叫喊在被百川盟冲杀得甚惨的盐帮众人耳中,犹如赦免令般动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丢下手中兵刃,畏畏缩缩地立在一旁。摇摇晃晃已然站不稳的杜万千双眼无神地望着场中,鲜血合着一众浊物不断自其口鼻处无声淌下,未曾想自己苦心经营良久,布下的此间之局,竟是这般结果。
而身旁传来的赵拓轻轻的一句话,更是让得杜万千羞愧欲死。“知道吗?比起常漫天,你真的差了太多•;•;•;”附在杜万千耳边,赵拓轻轻地说道,而后看着这位之前不可一世,野心勃勃地常府管家顷刻间变得面如死灰。
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喜行于色,忘乎所以。像杜万千这般把高兴,生气都摆在脸上,丝毫不显城府之人,确实少了几分大将之风。甚至连赵拓都想不明白,常漫天怎么会容忍这么个二把手在自己身旁多年,毕竟以杜万千的心机,其时刻想着篡位的野心,不可能瞒过常漫天这只老狐狸。
想到此处,赵拓脑中怦然一响,如同半空霹雳一般。“巧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话未说完,身后趴在地上的一具盐帮“尸体”,猛然弹起,仗着手中长刀向着身旁赵拓迸来。
在奉老者之命潜入常府,盗得账本而后出逃岳阳之前,赵拓对这盐帮之人大多是敬而远之。毕竟是号称江南地界第一大帮,也不是赵拓这等市井小贼随意能招惹的起的。因而,对这常府总管,赵拓也仅是有所耳闻,却未曾与之打过交道。事实上,今日一战,是杜万千同着赵拓第一次交手。虽然只是一战,杜万千为人心浮气躁,毫无城府地缺点已然在众人面前显露无遗。这种人,赵拓相信,是绝对没有能力设下此间之局的。
人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实上很少有人能明白,做黄雀,到底是需要多大的隐忍功夫,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苦苦寻觅许久的猎物近在咫尺,而按兵不动,静候着最佳的出动时机。以杜万千得势便猖狂的性格,至少他是决然想不出此等良策。
很明显,这套寻灵芝,追百川,让王進水军在前为螳螂,自己留守后方做黄雀的高深计量是另有高人授意,而且很有可能布下此局之人就是常家主事人。
问题就在于,既然常漫天想得出此等妙策,想必他也明白百川或许就是追捕赵拓的唯一线索,他又怎么会将这唯一的希望放在明显难堪大任的杜万千身上?他人会在哪里?
如果我是常漫天,这个时候的我会在哪里?那一个瞬间,赵拓在心里轻轻地问自己,而下一秒,答案就已然浮现在心中:我会隐藏在自己布下的这个局中,静静地等着最好的时机到来,然后将眼前的目标一举击杀。赵拓相信,凭借着岳阳常府里的那番遭遇战,连带着自己前一向在湘南地大动静,常漫天心中早已将自己从初始岳阳街边不成器的小混混划归为难缠的角色这一档。他绝不会再让任何击杀自己的机会从手指缝中溜走,而且,就算他想,依照盐帮对那本账目的紧张程度来看,恐怕盐帮的龙头大哥也不会允许他再多一次失败了。
杜万千只是幌子,现在的常漫天应该就隐身在此地静静地注视着场上局势,等着那个万无一失的出手时机到来。
一刹那,赵拓想明白了许多事,他明白得不算太快,然而似乎也不算太晚。
“噗嚓~”长刀入体的声音让周围的一切瞬时变得很安静,杜万千圆睁着双眼,死死地望向身前之人,而后低头看着自扎进自己胸前的长刀,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刀锋即将捅入自己体内的最后一刻,反应过来的赵拓将将来及搬转杜万千身子,挡住迸向自己的长刀。长刀透体刺穿了杜万千后在身前停住,刀锋距着赵拓左胸已然不足两寸。隔着不停抽搐地杜万千,赵拓望向身前双手握刀之人,愣住了。
映入眼前的却并非预料当中常漫天那张阴沉的老脸,反倒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陌生脸庞,他是谁赵拓并不知道,不过无论他是谁,至少他不是常漫天。
低垂的眉眼,平静的眼神,薄薄紧闭成线的嘴唇,他的皮肤白的有些过分,然而却并非美丽的年轻女子那种透着粉嫩的白,他的白里带着些许暗灰,好像尸体一般,散发着淡淡地死亡气息。缓缓抬起头,握着刀的手一直没有动,那人年纪似乎比着赵拓还要小上几岁。
少年看向赵拓的眼芒里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凝视着那双眼睛,赵拓就仿佛面对着一方平镜,甚至能在对方的瞳仁正中看清自己的倒影。虽然赵拓自问也算是性子清冷之人,然而在这位少年面前,似乎变得有些不值一提。至少,赵拓是决计无法将长刀插进人的胸膛后,还能如此平静地面视前方。
夹在对望的两人当中,杜万千的身子仍在不断地抽搐着,口里不时有些血沫涌出,因为过分用力地睁大眼睛,使得他的眼珠高高暴起,仿佛要蹦出眼眶一般。死死地盯着身前穿着盐帮服饰的少年,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除了血沫和一些混浊地嘶吼,此刻他的嘴里冒不出其他的任何东西。
少年的眼珠依旧定定地望着赵拓,对身前面目已然扭曲的杜万千不曾看上半眼,他的表情同眼神是那么的坦然,看不到一丝杀气,就好像他不是将长刀捅进了杜万千身子,而只是用手在轻抚着他的胸口一样。
“你不是他?”双手仍然板在杜万千肩膀上,赵拓轻轻地问。
“不是,他死了。”少年说话时语调没有丝毫地起伏波动,同着他的表情一样。
“死了?”
“嗯,我杀了他。”少年淡淡地说,仿佛自己杀得是家里养得母鸡一般。
常漫天死了?赵拓一时愣在了原地。
“你是谁?”
“我叫小柒”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对面的古镜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盐帮的人?”
“不是。”
“来杀我?”
“嗯。”轻轻地一声落下,少年双手猛然放开刀柄,平伸的右手掌间寒光一现,轻轻向着面前杜万千喉颈抹去,下一刻,一圈血箭自杜万千喉咙处喷洒了出去。一惊之下,杜万千双手死死地叉住自己脖子,试图阻止鲜血一片一片地从中涌出,然而却是徒劳,鲜血从动脉中迸射而出的速率依旧很快,随着一阵无力的抖动,他痛苦挣扎了许久的身子终于瘫软了下去。
就在杜万千倒下的一瞬间,赵拓已然松开他的肩膀,向后飞退出去。然而他快,对面少年似乎比他更快,左手袖中滑出的一道尖锐黑影跃过跌落的杜万千身子,直追着赵拓前胸刺去。
单手擎着袖中那条细长黑影,少年跃起在半空的前扑身影如同平端长剑,一个简单的前冲直刺,已然夺去了场内所有锋芒。望着视线里越来越近地少年身子,赵拓心里猛然响起一个声音:
恐怕连亲自领着帮众一手布下阵势的杜玉明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才是今晚伏击阵中最危险的人。
正文 第六十一—六十二章小柒的故事
阿巴达小说下载网 更新时间:2011…12…27 17:31:55 本章字数:8406
光叔曾经问过我,尘世里最凶残的东西是什么。我回答说是狼,荒野上的狼在噬咬嘴边猎物时从不会一口将猎物咬死,它们会用尖锐的犬牙咬开猎物的脖颈,一边看着猎物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一边给其开膛破肚,撕扯吞食猎物身上的每块鲜肉。光叔笑了,然后告诉我不对,尘世里最凶残的应当是人。我沉默,而后光叔问我,你见过狼吃掉另一头狼吗?我摇头,光叔继续说,再凶残的猛兽都鲜有袭击自己同类的习惯,然而人,不单单喜欢自相残杀,甚至特意还划出了一个职业,一个专门靠着残杀同类过活的职业。
对于羊圈中的肥羊而言,狼是最危险的,因为每只狼都将猎杀羊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之中,并习以为常着。对于地洞里的老鼠而言,猫是最危险的,因为每只猫都将猎杀老鼠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之中,并习以为常着。而对于人而言,有一类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将猎杀他人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之中,并习以为常着。
光叔说的话总是这样,好像总是很简单,听完后我总觉得自己听懂了,但过后儿,越想就越多出些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每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听懂他的意思,还是没有。
我叫小柒,我是个杀手。光叔第一次告诉我杀手这个词时,我问他,杀手是什么。光叔捧起我的手对我说,杀手,指的是你这双手,就是为着杀戮而生的。光叔说我右边眉毛尾部长着的那颗痣,在面相书上被称作天狼星,主杀戮,一生孤独。抚弄着我的眉毛,光叔说我天生,就是当杀手的命。
我叫小柒,我喜欢秋天,喜欢快要下山的太阳。光叔的院子里栽着棵枫树。深秋时节,每一次完成任务后,我都喜欢坐在枫树下,当昏昏沉沉的橘色夕阳缓缓盖过我头顶时,我会抬起头,一遍一遍数秋风里,飘散落下的彤彤枫叶。落叶,夕阳,同着一切正在悄然逝去的事物一样,带有一种旁人不敢随意打扰的庄严。我喜欢欣赏东西在面前慢慢消逝的那份肃穆,从夕阳,到落叶,再到别人的生命。
我叫小柒,我是个孤儿,从记事起,我便同着许多小孩一起生活在一座破败孤城的废墟之中,四面是高高的黄土落成的墙,土墙已然破损不堪,到了夜晚,冷风会呼号着从千疮百孔地墙面灌入城中。趴在黄土墙上,透过上面的缝隙,视野里漫天飞舞的黄沙,望不见尽头。
每一天,我们都接受着一群戴面具人的训练。训练我们服从,还有杀人。用各种方式,各种工具,各种动作教会我们杀人。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一度我以为人生就是那样。然而等许多年,我离开了那里,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才明白,那里就是人间炼狱,而我就是一个从炼狱中走出来的孩子。
曾有段时间,我们每餐吃的都是血淋淋的生肉,搏杀了一天后扑在餐桌上的我们,咀嚼生肉的样子同狼群没有什么分别。头领说,鲜血,生肉能够帮助我们保持体内最原始的野性与凶残。虽然味道不好,但是我清楚自己必须吃下它,饥饿会消减我的气力,让我没办法完成接下来的训练。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能分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应该如何做,不仅仅是我,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清楚。因为不清楚的那些,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小柒,代表着我是第七个来的孩子,在我前面有小一,小二,小三•;•;•;在我后面有小九,小十•;•;•;。刚开始接受训练,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人死去。任何掉队,哭泣,吵闹,或是达不成训练任务的小孩都会被抡着皮鞭的蒙面人当场格杀。他们的鲜血扑洒在厚重地黄土墙上,慢慢风干,结成一块一块的赭色沙砾。“软弱的人,不配活在世上。”每一次处决掉一个,头领都会跟剩下的孩子说这么句话。
我记得有很多次,身旁的蒙面人一边辱骂,一边用皮鞭重重地抽在我背上,然而我如同丧失了疼痛感官一般依旧做着我自己该做的事情。从第一天,当我看见身旁的一个小孩因为停步哭泣,被蒙面人直接拧断脖子,而后如同丢弃垃圾一般将他的尸体随意抛在地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在这里,从我身上流出来的液体只可以是红色,而不能是另一种颜色。每次死掉一个人,头领会把我们的名字重新排序,短短三个月,我身旁的小六,已经换了三个人。而自始自终,我的名字都是小柒。
大概过了一年时间,留下的人中,已经不会再有轻易出局之人。然而每一年,我们中仍然会少掉一人。“你们要学会习惯离别,因为你们就是为了让他人离别而生的。”领头的面具人告诉我们。
到我十岁那年,这里只剩下了二十个孩子。而后戴着面具的那些人把我们关进一间黑屋,告诉我们最后走出来的只能有十个。我们在黑屋里关了七天,二十个进去,十个出来。事实上战斗在头五天里就结束了,枕着被我用腰带勒死的那孩子尸体,我睡了两个晚上。出来的时候,周围带着面具的人望向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