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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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0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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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金线莲‘花’的叶子时,院落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细碎,明显是‘女’子走路时发出的声响,可又不像宫‘女’走路那么唯诺,带有其人自身的一种领主范儿。



  未见其人,德妃在心里已能隐约猜到对方是谁。这意料之中的事快得有些意外,德妃敛容安静的眸‘色’里有笑意闪过,她缓缓将手中的刺绣‘花’样以正面放回身旁的桌上,然后浑身放松的靠在垫着软垫的藤椅上。



  紧接着,院落外的脚步声进入院中,在离德妃还有丈许地外的位置停下,旋即‘砰’的一声响,是膝盖磕到地面石板上的声音。那钝音中渗出一种决然,然而跪着的人却没有开口发出任何声音。



  德妃慢慢睁开双眼,转瞬间,她的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腾’一下从藤椅上站起身,失声道:“郑姐姐这是怎么了?快起身,地上凉。”



  她的话虽如此,可她并没有走过去扶起埋首跪地的那个鬓发微‘乱’的‘妇’人。



  只在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后,站在她身边的近身宫‘女’青夏才走了过去,扶起了那位‘妇’人。



  ‘妇’人额头泛出的细汗还未干,几缕‘乱’发被汗水濡湿,双眼略带红肿,应该是刚刚才哭过。



  这位‘妇’人就是吏部尚书的夫人,郑氏。但比起万尚书家当家主母的身份,她还有一个说出来会显得更为荣耀的身份,那就是曾为大内高手提供衣装的织造工坊的‘女’主人。



  ‘女’子经商并独挡一面的事迹,从十多年前叶道荣家的孙‘女’二十岁扬名商界开始,就掀起了风‘潮’。郑家后嗣中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郑氏担任起郑家这么重要的一项产业,也不算是特别奇怪的事。



  然而在今天,为了夫家的事,郑氏即便再不想带着娘家的那份产业冒险,也不得不走这一遭。



  “德妃娘娘。”沉默良久的郑氏终于艰涩的开了口,一边慢慢从怀中‘摸’出一个用锦帕裹紧的事物,一边音‘色’微沉的说道:“坊中刚产出一种新的‘精’致丝线,想起娘娘新绣的‘花’样正好差一截线,就赶忙送来了。”…



  ……



  夕阳才沉了一半到天西山脉中去时,郑氏就离开了霄怀宫那处院落。



  她是霄怀宫的常客,所以出入的约束没那么繁琐苛刻,只是尊卑之别总是要守,她的贴身丫环始终是不许入院的。



  出了院落,郑氏那守在院外的贴身丫环阿榆就连忙凑近身来,搀起了郑氏的右手臂膀。



  郑氏的脚底确实有些虚浮,而回想了一下刚才在霄怀宫的安静小院里与德妃的对话内容,她不仅感觉到身上有一种强大压力过后的脱力感,心底更是泛起一股烦躁的气恼。



  那‘女’人,绵里藏针的话语让她当着面一点恼意都不敢显‘露’在脸上,然而事后再想这事儿,却是越想越觉得焦躁愤怒。



  身为郑家独‘女’,万家‘女’主人,屈膝求人,今天是第一次。但这一次的屈膝,却让她觉得犹如折了腰。



  阿榆是郑氏嫁入万家时,从娘家带过来的丫环。从闺阁中的姑娘到嫁到万家,小榆拢共服‘侍’了郑氏十多年,她熬成了老姑娘都还不愿意嫁人,这对主仆之间的依赖感与信任,已不亚于异姓姐妹,‘私’下里的‘交’谈内容,更是少了很多层别礼数。



  阿榆见郑氏脸‘色’有异,似乎不太高兴,想起郑氏匆忙入宫的原因,她便低声问道:“小姐,可是事有不顺?”



  郑氏虽然嫁人多年,阿榆还是习惯像在郑家陪她于闺中时那样,称她为小姐。不过,这种在夫家看来显得有些拗口的称呼,的确能让郑氏的心绪开朗一些,并且也是时刻提醒着她,阿榆是从娘家带出来的婢‘女’,跟夫家那群丫头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怎么会不顺。”郑氏没什么耐心的说道:“那东西可是她朝我要了几次的,我一舀出来,她就只有立即收下的份儿。”



  阿榆松了口气,又不解道:“为何小姐看起来还像是很烦忧的样子呢?”



  “德妃……这个人,未必是那种收了好处就会帮你做事的人。”郑氏浅浅的叹了口气,说道:“倘若结果真的这么坏,我也没有办法了,谁叫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之前我却多次拒绝她呢!”



  郑氏的话语中有悲观的情绪,阿榆听出来后立即辩道:“即便她现在已经做了皇后,那种东西也不是她说要,我们就能给的呀!她这是明摆着要小姐为难,即便您给了她想要的东西,不用得罪她,也不见得就比得罪她的结果好。”



  “这一点我怎会不知道。”郑氏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可是事到如今,只有这一条路还存着些希望了。老爷若完了,我们郑家也会跟着‘门’庭衰蔽,谁让我只是一个‘女’人。”



  阿榆闻言沉默下来。过了片刻后,她才再开口问道:“小姐,其实阿榆一直想问您,为何你会觉得老爷这一次一定就会落狱呢?结果尚未出来,您就赶到宫中来求那个‘女’人,是不是低估了老爷,反而让那个‘女’人占了便宜。”



  郑氏忽然站住了脚步,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才用轻微的声音对阿榆说道:“因为到了现在,我近乎能够确定,这一次老爷是被别人下套了,而织网的可是皇帝和他的那位三弟啊!或许当初老爷根本就不该升任吏部尚书,这是钩上的饵。由此可见那个老爷时常夸奖的吏部‘侍’郎高昱是个多么‘精’明的人,他是前朝进士三甲,却心甘情愿的一直做老爷的副手,什么好处、功绩都披挂在老爷的身上,实际上却是让挂住老爷的这条钩儿越扣越紧……”…



  话说到这里,郑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心中的郁火又重了一层。当她发现自家相公被里外两拨人编的绳套绑得不能动弹时,即便她能分出绳套的脉络,却是无力去解开绳子的结索。



  不得不暂时中断心中纷‘乱’的想法,必须把所有的‘精’神力集中放在唯一的出路上。郑氏紧紧的抿了一下嘴。把后面的半截话吞回肚中,然后转言对阿榆说道:“若我不提前进宫来,等老爷那边的结果出来,我的行动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可以避嫌了。这是最坏的打算,然而我却不得不早做打算。倘若老爷真的没事,那便最好,算我多跑一趟路,也不会损失什么。”



  阿榆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可是一边的问题抚平了,另一个她一直担心的问题就又冒了出来。



  “可是那线可怎么办?送出去了就要不回来了,我看那个‘女’人是不会安什么好心的。”阿榆说话时,眼中的担忧神情表‘露’无余。



  “那线,自然是假的。”郑氏说起这个,冷不丁的哼了一声,“从她第一次向我要那东西时,我就在打算。特地伪造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刚才给她的金线,其颜‘色’质地与真线几乎一致,然而只待三个月过去,真假自然可见。即便以后真有麻烦要顺着那根线缠上我万家,不能成为定罪证据的东西。倒也无碍于事。”



  “小姐高明。”阿榆心底松了口气,同时也诚意的称赞了一句。



  ……



  今天皇宫里的诸人,第二个会觉得非常疲倦的人,应该是二皇子王泓。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因为宫中遇刺事件,二皇子王泓虽然只是伤在一只手上,但却因此大损气血。整个华阳宫的宫人悉心服‘侍’休养了几天,王泓的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



  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极差,也是最近这两三年里头才养好了一些,不再那般容易生病。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真正强壮起来,实际上他的体质仍然比寻常同龄人还要弱许多。



  他的伤本来就还没养好,失掉的那么多血气也还没补回来,就在这种身体状况下驰马出宫,终于使手上的伤二度被挣裂了。虽然因为手上缠着布带,阻住了一些流血,回宫后很快又得到包扎,情况看起来还算良好,然而到了夜里,王泓身上渐渐又烫了起来,额头上却是一片冰凉。



  用了一点参汤,简单洗漱后,二皇子王泓实在倦于进行每晚的半个时辰阅读课业,提前睡下了。然而他才只睡了片刻工夫,一直做着名目散‘乱’破碎的梦,梦境突然止在一个画面,他惊醒过来。



  随着他惊坐而起,伤手不自觉的重重按在榻沿上,抵得柔软的丝绵褥子都变得发硬,手心伤口处撕扯般的剧痛蔓过手臂撞进心里,提示着他现实与梦境的分隔。



  他额头上已再次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的视线自然落于褪到膝头的锦被上,织锦被面上覆着一条方帕。显然这帕子一开始是折成了一个长段,在随着他的猛然坐起而从他额头滑落时,折叠的位置松散开了一半。



  王泓伸手将那帕子拈起,指尖捻了一下,感受到帕子是极为朴素的棉织物,带着微湿的凉意。



  在他睡下之后,寝宫里的明灯就被吹灭,只留了房角一处不影响人入睡,但光亮也是弱到几乎可以无视的长明灯。不过,今天那个当值在寝宫守夜的宫‘女’已经听到了榻上传来的响动,借着长明灯微弱的光亮,透过薄薄的纱帐,宫‘女’看见二殿下醒了,当即睁了睁已‘蒙’上睡意的双眼,轻声询问道:“殿下,需要奴婢服‘侍’吗?”…



  王泓略一迟疑,便道:“掌灯,你过来。”



  宫‘女’一听二皇子叫她过去,语气异常简单直接,她心里不禁有些惶恐,连忙将桌上的三角琉璃灯点着,捧着灯台走近榻边。



  三角琉璃灯共置有三根蜡烛,又经晶莹琉璃质的灯台底座反衬光芒,只是点上这一盏灯,寝宫里却顿时亮堂了每一个角落。



  有此明亮的灯光映照,王泓看清了手里拈着的那方棉帕,帕子是最简单的棉质本‘色’,但在整面的白‘色’里,帕子一角绣的一片细小的红‘花’瓣却是异常显眼。



  王泓的视线只在那片‘花’瓣上停了一下,他的心却顿时一阵‘抽’紧,他以两根手指拈着那片棉帕的手也抖了一下,然后整个手掌将那帕子‘揉’进了手心。



  琉璃灯过于明亮的光芒也将二皇子苍白的脸‘色’以及渗出一片细汗的额头照得明晰,掌灯的宫‘女’哪怕是站在丝帐外,也能看清这一点。宫‘女’心中非常担忧,毕竟这位皇子平时对她们这些奴仆颇为友善,这不能不让人心存感念,然而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好。



  二皇子的身体一直很差,连御医有时候都没办法。



  呆站片刻后,宫‘女’自然也看见了二皇子手中好像握着什么,并且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也没再开口吩咐什么。宫‘女’心中诧异,忍不住好奇地小声问了一句:“殿下,您握着的是什么?”



  二皇子王泓回过神来,脸上浮现一丝怅然,接着他才转眼看向那掌灯的宫‘女’,摊开拳头托着那方棉帕,淡淡地道:“这是你给本宫覆在额头上的吗?”



  宫‘女’连忙摇头,恭声说道:“奴婢一直守在房角,殿下以前就说过,您入眠得浅,所以不喜有人靠近打搅,奴婢一直牢牢记得,不敢有违。”



  她看了几眼那方棉帕后,又补充说道:“这帕子也不像是宫里的物品,太素了。”



  王泓眼神一动,说道:“你也觉得,这帕子不是宫里的东西?”



  宫‘女’听了他这话,联想到几天前就在宫里发生的流血事件,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恍然道:“是奴婢多嘴了,该掌嘴……”



  随着她这一跪,她手中的琉璃灯一晃,晃‘花’了那明亮的灯光,就在这一时刻,王泓好似依稀看见寝宫一个角落里,闪过了一条人影。



  “好了,只叫你掌灯,便好好把灯端稳,跟叫你掌嘴没半分关系。”王泓轻声舒了口气,看那宫‘女’眼角垂落,足有睡意,显然她刚才也的确不像是过来服‘侍’过自己。对刚才自己仿佛眼‘花’看到的人影思酌了一下后,他就又道:“你守去‘门’外吧,本宫若没传唤你,就别进来了。”



  听了他这话,宫‘女’心中惶恐情绪稍减,但又非常疑‘惑’起来。她有些无法理解,二皇子忽然叫她掌灯走近榻边,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她隐隐有些觉得,应该是二皇子本来准备吩咐她什么,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又忽然取消了。



  她有些不放心,就在转身出去之前,又轻声询问一句:“殿下,您真的没什么事吗?”



  “没事,你出去吧,也叫外头的人不要进来打扰。”王泓说罢就一抬衣袖,朝额头上的汗湿随意一抹,然后又将那方棉帕收回袖里,便自己躺下继续睡了。…



  皇子殿下都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宫‘女’再多待就是脑子坏了。



  而当那掌灯的宫‘女’出了寝宫,轻轻关上了大‘门’,寝宫里榻上刚刚躺下的王泓就又坐起身来。



  稍微静坐了片刻,待脑子里那股眩晕感淡化,他就掀开被子,一手撩开丝帐,挪下脚去趿鞋子。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轻风袭来,这在封闭的室内实属异状,他下意识地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也正平平看过来的眸子。



  “小星?”



  虽然寝宫角落里的长明灯光线极弱,王泓只是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大致的五官样貌,但他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从她那熟悉的站姿和体型中,看出了她的身份。



  “殿下……”



  人影也立即回复了他。



  他的心里顿时涌起极大的喜悦情绪。微微愣神片刻,他也等不及穿上鞋子,就那样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忽然从榻沿站起身,将眼前那个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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