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活?”
“你会让我选么?”铁大的眼中‘露’出不屑之情。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选择的机会。”少年人声音漠然。“在高昱之上,我能让你拥有选择的余地。”
“哈哈哈……”
铁大忽然狂笑了起来。
只是他没有笑得如何畅快,体质虚弱的人都能明白,哭和笑也是很废力气的活,而铁大此时的体力全靠刚才少年人拿出的那枚‘药’吊着,没过多久,他的笑就被一阵透着浑浊音‘色’的咳嗽声盖了过去 。
双手撑地,已经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了的铁大努力的压下‘胸’腔中的浊闷之意。他喘息着抬起头看向那少年人,眼中的光彩宛如缺油的灯,已经开始慢慢走向暗淡。
“你是谁?”
铁大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少年人一次的问题。
他的声音开始显出颓意,少年人知道那颗‘药’的力量开始消退了,但他的面‘色’语气依旧保持着冷静与淡漠——尽管他也是着急的,像这样外出一趟的机会他得的不容易。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你还是问了。”少年人说到这里顿住,然后他用直视的目光看着铁大的焦黑脸孔,片刻之后,他才语气淡漠至极的说道:“初次见面,我未‘蒙’面,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铁大的眼中现出一丝茫然。忽起的晚风将垃圾山上一个烂掉的灯笼竹骨吹了下来,滚到了少年人的脚边。被他随意一脚踢开一旁。就在这时。铁大的目光在少年人腰间扬起的那缕名黄‘色’的丝穗上停了一下,他忽然桀桀笑了一声,开口道:“我不想死。”
他紧盯着少年人的脸,紧接着又说道:“但我未必会听你的指派。若能活着当然好。若活得不痛快,此刻就这么死去,也许是最舒服的方式。”
“你说得没错,但你未免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能力。”少年人冷笑了一声,“我能指派现在这样的你做什么呢?”
铁大望着自己那双撑在地上已经开始发抖的手,耳畔的话让他心里忽然冒出一股焦躁的火气。他忽然想站起身来,然而拼尽全力也只是做到了上半身腾空,很快他就趴倒下去,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胸’口更是宛如又一块大石压着,似乎很快就会将他那跳得很吃力的心脏压扁。
铁大啊铁大,你的天生神力去了哪里?你真的变成一个废人了么?
铁大的心里忽然无法抑制的生出一股悲观情绪,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厌恶,然而更沉重的疲惫感在脑海中袭来,让他连多体会一会儿这种厌恶感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次昏‘迷’之前,铁大听到那个少年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放心吧,我会让你看见明天的日出。”
铁大再次进入了假死状态,见他趴在地上,被少年人招过来的锦衣人连忙把他翻了个身,以防他憋气而死。
少年人从他带来的那名锦衣人小森的手中取过一件斗篷自己披上,小森看了不远处处于昏‘迷’中的铁大一眼后问道:“接下来如何处置他?”
“就当你们多养了头驴,干不了活也别饿着他。”少年人淡淡说罢,抬手将那斗篷所带的帽子掀起,宽大的帽檐覆在他头上,‘阴’影下他的脸‘色’已然看不太清楚了。
“回去了。”
……
城北安康路,丞相府宅院大‘门’紧闭,只有大‘门’旁悬挂的两只灯笼透出柔和的光亮,照在‘精’心漆过的大‘门’上,反映出莹点光辉。
一只蜘蛛牵着一根细丝从大‘门’顶部直线滑落。灯笼带给它温暖,墙角的孔‘洞’提供给它越冬的环境,这几天京都的天气开始回暖,它亦因此获得了‘春’的活力。在墙隙里攒了几天气力的它准备在今晚织一张大网,好好饱食一顿那因为灯火的光亮吸引而来、与它一样成功越冬的飞虫。
——那将是极美味的猎物。
只是它的网才刚刚拉开一条直行的主线,那扇明明不会在夜里的这个时辰轻易开启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
一个青年人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了出来,那只‘肥’硕的土蜘蛛被开‘门’的风‘激’得挂在蛛丝上‘荡’出了几分,它还没来得及攀丝而上,就被那只如可以在铁板上踏出印痕一样的脚踩扁在‘门’口的石阶上,接着还有第二脚,第三脚……
如果这只蜘蛛也能像人一样思考,那它在临终前一定会发出与距此地几条街外的林杉一样的感叹:这真是太意外了!
四名青年家丁依次从宅中走出,然后束手站于‘门’外左右。他们身着的普通制布衣被浑身透着力量的肌‘肉’撑着,每个人的双眼中都透着一种如磨砺后的剑锋一样的光芒。在四个人之后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锦衣,发冠上嵌了一枚青‘玉’的贵公子,他便是相府三公子史信。
史信一走出相府大‘门’,刚才那行在前面的四名家丁便微微垂目,而不远处伴着驴蹄声走近来的五个人也是加快了脚步。
“属下拜见三少爷!”终是那四名出自相府的家丁脚程快些,急步走近后就一同向史信行礼。
“这一趟辛苦你们了,先去休息吧!”史信对那四人颔首示意。在相府中,无论待谁,他都是礼为先和为首的,当然,全府上下的仆从回馈给他的尊敬忠诚也是庞然的。
等那四人入府去了,史信微微转身,就看见已经走近的岑迟,他即面‘露’喜‘色’的拱手相迎道:“岑兄,一年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怎敢有劳三公子亲迎呢?岑某今晚会彻夜不安的。”
走近的岑迟看见了史信后随手就甩脱了手中的牵驴绳,走至史信跟前站住,他抬臂躬身,深深一拜。
待岑迟直起身来,史信就顺手握住了他一只手的小臂,一边将他往宅内引,一边微笑着说道:“有何不可呢?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就别将那些让人生分的客套了。今夜岑兄若真因这个难以入眠,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秉烛畅谈。你不知道,我有几个月都没出过家‘门’,都快闷死了。”…
“谁能关得住你啊!”岑迟拘礼只是一会儿的事,很快他也放松下来,调侃了一句。
“我们先坐下来再说。”史信笑了笑。
驴被一个家丁机灵的牵着绕道去了后院,剩下的几个家丁在回到宅内关好‘门’户后,除了留下守‘门’的两人,其他五人各自散了。只有那圆脸家丁招呼了几名丫鬟去忙着收拾岑迟的宿处,以及待客的茶点。
岑迟跟着史信进了一处小院,这里是史信的住处。
史信留于相府中为客的能人异事虽然不少,但平时煮茶闲谈的所在都是在府中另辟的一处院落。因为史信在朝中挂职的特别之处,如果不是相处关系特别近的人,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带府中宾客到这里来。
岑迟早有心理准备。在刚出城南垃圾山旁的小庙时,他就探问过那两名相府派来一直在保护他的家丁,然而丞相家要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也不会扩散到每个家丁都知晓。
所以岑迟在与史信寒暄了几句后,就心意含蓄的问道:“史公子眉间有愁‘色’。若是有需要在下出力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史信目‘色’动了动,有些为难之意的说道:“你才回来,先歇歇,缓缓我再告诉你。”
“你看起来有些焦急。”岑迟迟疑了一下后又问道:“我骑驴回来,倒没费什么劲。自去年出游之后,一直清闲,史公不时派人送去盘缠。也不用为生计劳作。现在一回来,看见公子犯愁,我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岑兄,你总说这些,倒让人觉得我们史家结‘交’你只是一种‘交’易 。”史信恼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月亮升起的高度,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先请你帮忙解一道题。可是我们说好了,这只是为了平你刚才所说的不安。我也想快点解决眼前的问题,但今天真的太晚了,而且图纸都在父亲那儿保管,我一时也舀不到。”
“图纸?”岑迟疑‘惑’了一声。
“要起战事了。”史信微凝眉头的说道:“青川外围那群夷人老早以前就扬言。每十年就要与我国战一次,直到战胜为止,这仗从前朝打到现在,一直没有个了断。父亲见约战之期渐近,便加派了潜伏于青川夷族军政内的秘探,果然截获了一批图纸,依照地形构置的图表,应该是作战序列。不过那些图纸看来像是被故意打‘乱’了顺序,也不知道是否完整。”
岑迟淡然说道:“完不完整。待拼接后自然能有结果。”
“嗯。这个问题由你出手,我也能放心许多。”史信冲岑迟笑了笑,他换了个话题后接着又说道:“夷人常做饮血啖生‘肉’的事,多凶残暴厉之辈。难以训化,恐怕就算把那块地方收回来,夷人也是不会安顺为民的。要了结这件事,怕也只有杀伐一条路可走。而站在彼方设想一下,他们想胜,相比手法也将是一次狠过一次的。”
“这些事岑某并不擅长,当然也会有擅长这些的人去分析,岑某会竭尽所能做好擅长的事。”岑迟站起身,向史信拱了一下手,然后继续说道:“我一直坚信,被打‘乱’的顺序必然有能复原之法,除非其本无序可循,那也是可以换一种方式破解困沌的。而作战图这种东西,因为具有实地‘性’,即便有残缺的地方,也有依照固定地理情况进行推敲填补的机会。”…
“甚好。”史信眼‘色’一亮,赞道:“我一直困‘惑’在复原图纸的方法上,倒没想过这些,岑兄刚刚回来,只三两言就让愚兄解‘惑’不少。”
“公子高抬我了。”岑迟微笑着说道:“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跟进屋要先开‘门’是一样的道理,公子没错失什么,岑某所说的只是补救之发,类似爬窗越户了。问题的根本,还是拼出那张图来。”
“岑兄过谦了。”史信也站起身来,朝岑迟拱了拱手道:“此事全靠你了。”
……
次日晌午,‘春’光明媚,又是个好晴天。
丞相府邸,史氏父子在书房里面待了许久都未出来,书房里也没什么声音传出,让守在书房外院落里的几名家丁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央的日头微微偏移,光芒却更耀眼了一些。这时,书房对面的回廊中急步走来一名捧着只盒子的青年,这青年人衣着与院子里的家丁一样,但又有明显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腰侧配有一把短刀。
这把刀便是身份的象征。虽然他对丞相来说,依旧不过是一名普从,但在所有的相府仆役中,他们能行使的权力是最多的。当然,这类人相府里存在的并不多,并且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露’面的。
所以当院落里的几个家丁看见那佩刀青年走来后,立即都是垂首示敬,那佩刀青年也是轻轻一点头的还礼,然后他就径直走到书房的‘门’口,扣响了‘门’板。那青年换做单手托着盒子时,盒子多‘露’出的一面上,一道殷红的液体蔓延开来,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鲜‘艳’得有些刺眼。
站于温暖‘春’光下的一名家丁无意中的一抬头,目光正好对上这丝赤红,他怔住了一下,旋即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后脊爬了上来,如藤蔓一样在身体里扩散开来,连这落在身上的‘春’日光芒都似乎冷沉了些。那家丁连忙偏开目光看向另外一个人,得到的目中神情几乎是一样的,他只得抿紧了一下嘴‘唇’,然后垂下了头。
书房的‘门’开了一半,一个沉抑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随后,那名青年便抱着盒子与室内略暗的光线一起,被那片‘门’板关进了书房内 。
开‘门’的是史信,其父史靖坐于书桌后,见那青年进来后就点了一下头。那青年人径直走至书桌前,轻轻搁下盒子,然后恭敬的朝史靖拱手一拜,退步候于一旁。
史靖随手挪开那盒子的盖子,目光落入盒子里,定住了片刻后才收回。他将盒盖合上,然后看向那佩刀青年人,缓缓开口道:“确定是他么?”
丞相史靖如今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但他平时很注意保养身体,因而外貌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几岁。然而身为相国,是离皇帝最近的辅臣,平时需消耗的心力极大,权力与责任上附着的压力也不小,因而在他的嗓音中还是能捕捉到一些体力衰减造成的干哑音‘色’,但更多的是一种自然而发的权臣威严。
“回禀家主,确是此人。”佩刀青年躬下身,神态极为恭敬。
“嗯。”史靖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多问什么。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称赞的神情,但他没有对那青年人说一句称赞的话,只是在稍许沉默之后,将桌上的盒子微微推前一分,平静的开口说道:“今天不用煮喂狗的‘肉’了,就舀这个代蘀吧!”…
“是。”青年人再次拱手一拜,然后走至书桌前捧了盒子,出屋离开。
沉默了很久后的史信在关好‘门’后走回来,终于开口问道:“父亲,盒子里的就是昨晚作祟之人么?”
史靖点了一下头。
史信紧接着又问道:“就这样杀了他?”
史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么问,是在惋惜,还是觉得便宜了这个人?”
史信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垂下头,隔了一会儿后才回答道:“是觉得突然了点。”
“他是众宾客中的一个。”史靖看了看他那位最小的儿子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