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皮囊口的木塞被叶子青拔掉时,一股在林杉嗅来觉得有点奇特且烈性的气息飘了起来,萦绕在草棚下方的方寸空间里,瞬时将方才还让人觉得逼仄的气氛疏松开来。
看着叶子青饮下一口烧刀酒后,清秀的双眉微微皱了一下,林杉心里有些担心,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不料刚才还在为烈酒而皱眉的那个女子转眼之间又是笑容明媚,接着向他一举手中的酒囊,十分豪气的说了一句:“要不要尝尝?”
林杉楞了下神,旋即想到了窘处,怔住了半天。不过,虽然他不好意思提他此时心中觉得尴尬的那个想法,但是叶子青身边的那个男子却似乎是明白了他那难以言诸于口的意思,并且在接下来直接用行动进行了初步解答。
就见他取过叶子青手里的皮囊,然后微微仰起头,凌空举高皮囊,手一倾,囊中酒水顿时如泉线一样贯入他的口中。一口酒饮毕,他平下面庞来,少有几滴酒水溅在他的唇边,随即被他信手举袖抹去。
这种喝酒的方法的确可以很大的避免共器吞饮时可能会遇到的不妥,而他的这一举动于粗犷之中还能注意整理仪容,不禁让林杉留心注意起他那可能隐示了他身份的着装来。
那名男子在咽下酒水后,微笑着对林杉说道:“阁下就是叶姑娘多次提到过的林公子吧在下王炽,早就想与你见上一面了只是没想到竟是在此处漏室相逢,不过,也许这正是上天暗示我们将会在萧条乱世中相逢的缘分。这壶烈酒乃在下常随身携带之物,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饮后提神暖身的效果还不错,林兄要不要来一口?”
他说到这里,将手中握着的皮囊朝林杉举出半臂,又说道:“我是北方人,并且常常倚马行走,有些条件及不上江南的细致,还望林兄不要嫌弃。”
留心于王炽对叶子青的称谓,林杉忽然觉得心里那块莫名奇妙的东西竟很快消失了,他来不及琢磨自己的心绪变化,闻言后微笑着连忙对王炽抱了下拳说道:“多谢”
一口烧刀酒,让在叶子青离开后的这一年里,已经习惯了喝容易买到的竹叶青酒的林杉难以适应的呛得一口喷出,然后咳个不停,却引得叶子青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
倒是那名自称来自北方的陌生面孔的男子,看见林杉咳得厉害,有些担心的询问了几声。他见林杉一边咳一边道歉,还连忙宽慰道:“第一次喝这种酒的人难免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倒是林兄你如果呛得厉害,酒沫入了气喉,那就暂时不要说话了,以免被酒伤到。”
虽然这次重逢,因为烧刀酒的缘故,让林杉在陌生来客面前几度失仪,不过林杉随了其师父的一部分心性,倒是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这一壶酒闹腾出的事完全打散了草棚下原来显得有些凝固了的气氛,同时也打开了这三个人的话匣子。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拉近,基本的需求就是交流。…
不过,当林杉与王炽聊起互相的身份时,可能是因为林杉不怎么想提起自己的过去,又或者是他的身世曲折,一言难尽却又事情零碎,所以他对王炽只提及了自己的师属,并且因为师父曾有的叮嘱,他提得并不太详细。
虽然他无心隐瞒什么,但他的话听来漂浮,让王炽感觉毫无诚意。所以,当王炽在谈及自己的身份时,也只是略略提及,使林杉只知道,他来自北方雪山下的青原。
不过,得知这一信息的林杉并没有去计较王炽的保留性言语,因为这时他的注意力都跑到叶子青的身上去了。望着肤色似乎变黑了些的叶子青,他在心里不禁感叹,逃婚逃到北关、都快跑出国门了,这个叶子青,也真够胡闹的。
然而,她能让一个常年在北关的青年人愿意陪着她到中陆来,若不是因为这个青年人倾慕于她,愿意千里跋涉只为圆她一个探望故人的心愿,那么,又会是为了什么事呢?
这场大雨来得急,势头去得也快,不过半个时辰,雨势便小到宛如雾水袭面。叶子青和王炽今天是特意来看望林杉的,所以他见雨势渐歇,没有再耽搁,立即将二人引到山上草庐休息。
一条山路走完,王炽那在来时就已经只剩半壶的烧刀酒,在到了山上草庐时已经一滴不剩。而坐在草庐中的叶子青,看着房中的一应摆设跟一年前几乎没有差别,她不由得因此想到了刚刚与林杉相遇时,在草庐里喝的那坛竹叶青酒,于是开口提到。
她可能无法想象,这一次,林杉竟说了谎,称屋中无酒,并还说他此番下山去,正是为了买酒。
他这天为了买酒而下山的话是真的,但是屋中无酒却是假话。此时在他的房中不但藏着一坛酒,而且还是叶子青点名的竹叶青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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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老酒承旧事
(12点)
这坛酒,是一年前林杉抱回山上那两坛竹叶青的其中之一。
因为那场突降的大雨,错失购到糯米酒的机会的林杉败兴而归、凑数性的买了这两坛他本来并不太喜欢的竹叶青酒;又因为那场雨的阻步,迟归的林杉遇到了驻足的叶子青;再由叶子青的缘故,林杉改变了以前他对这种酒的好恶。
而也是因为叶子青在一年前分别时,曾承诺要在下次重逢时再请他喝酒,所以他才会把这一坛酒有些象征和纪念性的保留下来。
不过,因为王炽的到来,林杉倒又不想在此时将这坛酒搬出来了。
他暗自觉得,在喝惯了烧刀酒的人面前,竹叶青酒的滋味可能会变得跟水一样。而他原本很想与叶子青一道,像一年前那样,再把这坛酒也喝光,可是当他看到叶子青已经习惯了烧刀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个原本在他心里期待已久的想法,忽然就落空了。
而叶子青只因为他后面那补充的一句真话,就相信了他前面说的那句假话。虽然主意落空,她的神情中有些扫兴意味,但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王炽则似乎是心思已不在酒上。随后林杉的师父北篱老人忽然回来了,王炽诚恳的拜会了他。通过他与师父的言谈,林杉大约知道了王炽来到这里的真实用意,其实是冲着自己的师父的。
但他也知道,师父的性情闲逸到快有懒惰之嫌,隐迹于大山之中就是不想被人打扰。他只有两个徒弟,也都是继承了一些他的性子,所以也能很自觉的严守师命,行事低调。
那么,可能向外透露师父行踪的人,在他认识的人里,最可能的就是曾在山上住过一夜的叶子青。
但是,他凭自己对叶子青的性情判断看来,觉得她应该没有故意而为之嫌。并且她虽然在山上留宿过,但在此期间,自己并没有向她吐露师承的详细,只是……
……只是当自己次日下山,在镇子上找到叶子青时,教过她异容术。
虽然因为时间短促的缘故,他只教了她很简单的几招,但这项承自师父的技艺,即便是很简单的手法,落在有心之人眼里,恐怕也是能循到某种讯息的。
默然将事态一层一层剖析到这一步,林杉隐隐意识到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而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在这次与王炽的见面之后,或者准确点说,是王炽在确定了他的师父正是北篱老人之后,此后的日子便不再平静。
许多人的身份在快速转换着,让他乱于接应;许多事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接踵而至,超出了他的估计和控制。
就像那坛酒,在那天没有被开启,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动过。再后来他决定下山去帮王炽,便将这坛酒留在山上自己的房间里,直到后来乾坤颠覆、王朝异主……伊人离去……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回大荒山一趟。
这还是在两年前的时候,大荒山突起山火,林杉安放在那里的一组成员适时救出了北篱老人,以及那坛酒,它又在一组的驻地放了近两年,这才因为他将要离开这里去京都的缘故,在前几天联系一组的成员时,托陆生给带了过来。
其实,此去京都出发在即,林杉最想与自己的恩师北篱老人见上一面。
除了作为弟子,对师父的牵挂之情外,他一直觉得师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亏欠得最多的人。自从与之相依为命的父亲逝世后,就一直是师父在照顾他,并且还传授了他很多技艺,对自己恩同再造。然而自己却从未报答过一分,最后竟连师父栖身的草庐也没能保住。…
而打破师父平静生活的引祸源头,若追溯起源头来,其实就是自己。
只是他老人家在两年前大荒山的山火将草庐化成一把灰后,只留了一封叫林杉不要担心的信后,就真正的隐居去了,现在连他也不知道这位老人的踪迹。
因而,关于恩师和草庐的那份记忆,那段想念,就只剩下这一坛寂静了十几年的竹叶青酒还承载着一些了。
只是,这坛酒在今天看来,承载的更多的东西,是一份令林杉想到一次,就会觉得心底微微刺痛一次的记忆。
这坛酒在十几年前,林山离开大荒山的时候,特意在坛口原有的胭脂泥封上加了一道腊封。可就是被这样严密的保护着,十几年过去后,原本满满的一坛酒,此时开启盖子后依旧发现,里面的酒水只剩下了一半。
而通过陶质坛壁密却透气的特性,这酒虽然挥发得厉害,然而去掉的大多是水分,酒的精华却是保留下来。这使得坛中的酒水只闻上一口香味,就能让人觉得陶然若醉,口感上更是醇厚绵和感增加了不少,竹叶青酒原来的那种轻微的刺舌感却似已完全消失了。
对此好酒,面对马安心有所指的那句“我明天还有事”,林杉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倒上一碗酒,然后没有一点爱惜美酒的姿态,亦或是没有一丝品酒的意思,只是如一位已多年沉溺于酒池中的酒鬼一样,直接一口吞下。
只因为,这酒虽好,却让他想起了一些本该很愉快,后来却变得很不愉快的回忆。他不想去细细回想那些过往,正如他不想细细品味这承载了那些过往的老酒一样。
看见林杉的豪饮,马安心里的那点防线立即宣告崩塌。那酒的香味已经让他心如猫在抓,而说什么“明天有事”的借口,莫忘了,明天的那件事,林杉他也是参与者之一,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先把自己灌醉了?
最掐中马安某根软肋的是,林杉给自己倒酒时坛口的朝向,让他很容易就看清,这坛似乎是首度开封的酒,其实只剩半坛。而以他多年对酒的熟悉经验,不难猜出这是为什么。
并且现在以酒坛的大小来看,半坛酒也就四、五斤的样子,两人分来喝,即使喝光了,以他对自己酒量的了解,可能会喝得熏熏然,然而却到不了醉倒或者烂醉的地步。
可是,以林杉现在的这种速度,可能无需片刻,这坛酒就将被他饮尽,因而自己若还想喝到这坛老酒,就必须抓紧时间了。
马安在思忖到此处后就不再犹豫,立即采取行动。他本来就是与林杉并坐在桌子一边,此时则又是拖着椅子靠近了一些,又把林杉刚才放在桌角的空碗拽了过来,往他面前一摆,语气中带着一点催促感的说道:“你别喝那么急,给我也来点。”
林杉刚饮干一碗酒,就又用单手扣起酒坛,坛口倾下,他却是如没听到马安的话一样,只是给自己倒了一碗。一旁的马安见状只能是默默的吞了口唾沫。
林杉放下酒坛后,端起一碗酒但没有立即饮下,只是将酒碗举到唇下寸许位置,以这种类似在故意诱惑人的姿态,目光绕有意味的对马安问道:“如果喝醉了,你的要紧事可怎么办?”
马安闻言“嘿嘿”干笑了两声,又瞅了对面的黎氏一眼,然后对林杉说道:“我想了想,其实那事儿也没什么要紧的,若跟这喝了就没有的好酒相比,立即就轻了”…
林杉听了他这解释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随口道:“要喝就自己倒,我可不想白请你喝酒还得伺候你。”他这话刚说完,手中的陶碗一倾,碗中酒水又尽。
马安连忙绕到林杉放酒的地方,将酒坛连带搁坛的椅子一起搬到两人中间。先给自己倒了一碗,迫不及待的大口饮尽后,他的脸上立即现出陶然神色,连忙又再给自己倒上一碗。看见林杉将他的空碗朝这边推了推,不需言语,他即刻又给林杉再倒一碗。
莫叶瞧见对面那两位在没一会儿的功夫里就喝上了,而且师父今天饮酒的速度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害怕,于是她急忙朝身旁的婶娘看去,期盼她能劝阻几句。
只是接下来的所见便让她有些不明白了,一向不支持家里那两位酗酒的婶娘,今天在饭桌上,除了刚开始时劝了两句,之后就没了声。直到现在,她目光有异的看去,婶娘对此依旧无动于衷。
她只是一直在很认真的吃饭,认真得过了头了,倒使得扒饭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机械性重复。
莫叶忍不住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她,见她那恍然回过神来的表情,莫叶才知道,自己的婶娘刚才居然在走神。然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走神,她并不知道,所以感觉异常莫名其妙。
“婶娘……”见婶娘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叶干脆偏过头去凑近身低声说道:“他们喝起来了,你怎么又不拦着了?”
黎氏在想了想后笑着说道:“我闻出来了,这是好酒哩,让他们喝吧”
莫叶纳闷道:“再好的酒,这么个喝法也是会喝醉的,什么好东西过量了就都不好了啊。”
黎氏对她的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说她说得不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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