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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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0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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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家的,咱们午前离开时,为妻不是嘱咐了你,要把大门锁上么?”



  妇人的嗓门稍大,半醉半醒的中年男主人被喝唤得后脖子一僵。他总算肯将眯起的眼睁得大些,也朝大门上挂锁的位置看了一眼。



  确定门果然没锁,男主人心里有些发虚。但他既怕自家娘子狮吼。又承着酒劲,心下有些不甘就这么总被妻子压着风头,便强扯着有些晦涩的嗓子说了句:“不是你走时一直催啊催的。夫家可能便忘了……但我明明记得我锁门了,否则钥匙怎么会拿在我手里呢?”…



  妇人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刚才打开院子大门上的锁,钥匙的确是从丈夫手里接过来的。想到这里,她不禁也微微一怔。



  但她很快就想透了一个问题。当即又叫道:“咱们家的锁不用钥匙也可以锁上,是开锁的时候才必须用钥匙!”



  妇人说话的同时,似是习惯性地就要给丈夫一记响指,但一只手才刚抬起一半。她就又叹息了一声轻轻垂下。看一眼丈夫醉醺醺泛着红光的脸庞,她只在心里想,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



  妇人的恼怒情绪才刚刚被自己压下一些。她的眼角余光扫过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的素色中衣,注意到歪斜了的那件原本洗得干净的前襟口不知是怎么的多了一块脏污。她心里头的火顿时又蹭蹭上窜,斥了一声:“这又是谁家养的猫不安分挠的?!”



  望着妻子走去的方向,男主人不用睁眼看清那件衣裳,心里头就已经知道她在为什么事而发牢骚。也许是饮了酒,壮了气,他便随口丢了一句:“脏了就再洗嘛,何必凡事都要吵吵嚷嚷一番呢?难道你还要捉出那只猫来,再跟它吵一架?”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妇人回头就是一句:“敢情这衣服都不用你来洗,你站着说话也不嫌累是不?”



  男主人终于意识到场间问题的严重性,自己刚才根本就不该接话,而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估计今天又难逃一顿争执,他连忙闭上嘴不再言语。



  虽然如今他也已攒下一处店铺,生活无忧,但他起家的本钱全是靠了妻子嫁过来时带的嫁妆。妻子出身富贾家庭,自小习从父母,学得心儿精,如今这逐渐富足起来的小家户,其实主要的活银都掌握在妻子手里。他此刻虽然头脑有些晕醉,但只要妻子那嗓门在耳畔,他便无法忽略这一妻尊夫平的现实。



  闭紧了嘴,有些不悦的努了努嘴角,男主人便束手向主屋走去。



  前些天在京中偶遇儿时好友,受邀约在今天前去做客,午间席上谈起儿时在这座还叫做“湖阳”的海滨小城里一起玩闹,后来经历京都动荡以至于失去联系的经过,一对发小便多喝了几杯。午后他本就是带着醉意回来,此刻再被妻子一吵,头晕得更厉害了,只想快些坐下歇歇。



  然而男主人刚推开主屋大门,前脚迈了一半进去,背后就传来妻子一声惊呼,又吓了他一大跳。



  “当家的,咱们家是不是遭贼了?”



  稍定心神,男主人连头也不想回一下,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地道了一声:“别一惊一乍的,你见过那户人家遭了贼,门户还能这么整齐的么?”



  然而他这话才刚说完,自己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脑中酒劲顿时再清三分,腿脚也立时利索起来,径直就去了厅堂一侧的卧室。



  打开衣橱,他双目微睁,旋即又轻轻舒了口气。



  将摊放在衣橱里一角的一撮碎银子快速抚起,仓惶填进另一双鞋子里,连忙起身,背后一阵轻碎脚步声便已经离得很近了。他来不及关上衣橱,就装装样子挑拣起里头的衣服来,被这紧张惊吓的情绪一闹,他面朝衣橱的脸庞上,那两抹被酒劲冲上来的红晕也淡了许多,醉眼里更是升起一丝疑惑:鞋不见了,这好像真是遭贼了,可是银子还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男主人不及多想,就听见已经走进内室的妻子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翻起衣橱来了?真的丢什么东西了?”



  中年男主人连忙嘟囔了一声:“什么丢东西,刚才在席间洒了酒水到身上,我来找身衣裳换了。”



  “唉呀呀,那你先随便找身穿着便罢,别动这处柜子里的衣服。”妇人连忙又走近了些,絮叨着道,“为妻早就说过了,这柜子里放的都是绸缎织锦,只有过节时才穿穿,莫要随便弄坏了。过一边去,让为妻帮你找。”



  作势推开丈夫,将衣橱关上,然后妇人移步一旁,打开了挨着衣橱置放的一口木箱,伸手翻了翻,挑了件布衫出来,递给丈夫,又道:“看时辰,你今天也不用去哪里了,就先穿这件棉织的吧。”



  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出了内室,男主人就在厅中坐下。望着妻子拿着自己那件沾了酒沫的衣服去了井旁,正在打水,看来是准备立即将衣服洗了,男主人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愧疚,暗自纠结起来。



  ………(未完待续)
1045、公私两分
  …



  林杉回京的当天下午,宫里就来了召令。



  至入夜时分,人还没回来,倒是有六箱东西由羽林送出来。与这六只箱子同行的,还有一道赏赐谕令。



  陈酒被仆人唤出来接旨时,心里还有些惊讶,因为这受赏人竟是自己。陈酒本以为这些赏赐是冲莫叶来的,这么公然受赏,还是生平第一次。



  送走传旨的人,继而验看了那六箱赏赐。银锭、宝珠、锦帛,大致就是这些,在已历半生蹉跎的陈酒看来,真算不上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是皇宫里那位表态的最直接方式。



  虽然不至于为此欢喜,倒也能叫人心怀安慰。



  验看完了后,陈酒便准备差下人把它们抬去库房,就在这时,莫叶从外面走了进来。



  目光触及屋内那两箱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银锭,莫叶目色闪了闪,然后笑眯眯地说道:“皇宫这次好重礼啊,师娘,喜事将近了吧?”



  陈酒心下一阵甜蜜,脸上却含蓄着不表露,只道:“也不知道他在宫里说了些什么,怎好如此张扬。”



  她在这个时候这么说,叫人很容易听出一丝涩意。



  “师父亲口说过的事儿,都过去快半个月了,皇家当然会有所表示。以皇帝与师父的交情,这些赏赐还算是压减后的份量。”莫叶一边说着,一边在估算六只箱子的总价值,目光扫来扫去,忽然她想起另一个问题,又道:“没有喜服,可能真的还会再赏赐一回。”



  陈酒看着她认真说这话的模样。不禁失声笑了笑,然后纠正道:“我这样身份的人,按礼仪规矩,喜服得自己做。御赐喜服,那得是皇室宗亲才行的章程。”



  “哦……”莫叶沉吟着:什么规矩礼节,与皇家有染,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就在莫叶略为失神时。耳畔又传来陈酒的声音:“其实。半个月以前,京城布商就送来了两匹大红织云锦,说是他订的。让我验看之后,就送去剪裁了,想必现在也快完工了吧。”



  莫叶回过神来,闻言不禁一怔。



  陈酒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叠得整齐的锦帕,递给莫叶:“这是送布的伙计让我裁下来的。说是到时候成衣送来时对照布料时要用,我这几天得闲,把它做成了一方手帕,你看看。”



  莫叶接过那方锦帕。轻轻摸着表层,只感觉手掌皮肤像是在丝织的云彩上滑过,虽有纹路。却极其柔软。这织锦是由两种丝交叠织造,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透着淡淡荧泽,若是在阳光明艳的白天,又不知会是何种流光溢彩的模样。



  “美……”莫叶咂了咂舌,只吐出一个字来。



  ……



  折剑与凌厉下了楼,出了大门,却没有雇门口候着的马车,而是并肩行去了一条较为僻静的巷道。



  以凌厉此时较之在楼上时更差了些的脸色看来,他们真应该雇车代步,但他们没有这么做,主要却是凌厉的主意。他有一些话,在楼上时没有说完,此刻下了楼,却想问询于折剑。



  折剑因其十年前在羽天宗聚英厅折剑之事,虽然如今的他一身武艺较之从前更为精深,但在宗门已不再有说话的权力,只有服从的资格。可尽管如此,他依然是凌厉信任也尊敬的宗门前辈。



  在僻静的巷道内走出一段路,确定周遭没有异样,凌厉才长出一口气,神情有些萎顿地说道:“折剑师叔,你知不知道这次宗门弟子京都行的命令是谁下达的?”…



  “我也只知道是伏剑从宗门带出来的命令。”折剑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重墨如岱的眉峰下明显浮现一丝疑惑,思索了一下后又说道:“当然,伏剑能带出这道命令来,想必是宗门仔细斟酌考虑过的吧。”



  凌厉微微摇着头说道:“这次的目标人物非同一般,一步不慎,很可能整个宗门都难免一劫,这个时候主尊应该亲自出面安排一切事务才对,可主尊没有这么做。”



  “主尊没有这么做,不表示伏剑带来的命令就是假的。”已经察觉到凌厉的话里头真正指向的人或事,折剑眉间的疑惑散去,取代的是一种接近冰点的眼色,他微微眯了眯眼,又道:“我想知道,你忽然这么问我,到底是因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是你亲眼看见了什么?”



  折剑、伏剑这二人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于宗门制度,他们的态度是统一的。此刻凌厉这么问,便有质疑伏剑是否对宗门忠诚的意思,而这是折剑不可坐视或者只作为一个玩笑置之的事情。



  “这几天里我一直都待在清风馆,除了跟着师姐那一次,其余时间便不曾有外出活动,但……”凌厉做了最后的片刻犹豫,终于将他对自己那单生意的怀疑细细向折剑禀告。



  听了他的陈述,折剑果然也沉吟起来,一双眉压得很低,几乎覆在了眼上,现出凝重神色。



  沉吟片刻后,折剑依旧没有表露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只是又问了一句:“就像你刚才说的,近期你都没有外出行走,那你怎么能将宗门都调查失误的资料掌握得这么仔细?”



  凌厉稍作回忆,便将半个月之前发生在雾山上的事仔细讲了一遍。这一次,他没有对折剑略去他曾在山腰上还遇见另外三个人的经过。



  而待他重述雾山之事的话音刚落,折剑已忍不住心头惊讶地说道:“这件事,最初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当时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提及此事,凌厉心里也知道,这终究是他犯的一个错,所以他在说话时就将视线微微垂下一些,避开了折剑的直视,“那次的事。是我利用她在前,她竟未曾怀疑,依照我隔空传声的指引,斩杀了那虫蛇女的四条青蛇,这几乎就等于将虫蛇女的攻击力量削减一大半。我也是凭着双方力量强弱颠倒之际,才得以成功斩杀了蛇王,解散蛇阵。逃过一劫。”



  折剑听他讲到这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深意地道了一句:“这么说来,你应该感谢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半个月前。在雾山腰上,莫叶与凌厉有过不具印象只记其声的一次相遇,并且因为环境恶劣,促使他们还合作了一次。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并肩御过生死劫的交情,但对于出身羽天宗的凌厉而言。他必须断绝与宗门之外的人一切的交集。



  他应当是一个没有出处的人,还很有可能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这样他们才可能有成算跳出律例的捆束,做人头买卖。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划分出第四类。他便是这类人。这类人应该比没有家室的人更孤独,比商人更计较利益得失,比皇权在手的帝王更冷厉。却也卑微如草芥。



  不拥有将来的人,似乎就意味着不需要交朋友。不需要承恩,也不需要致谢。…



  更何况那个在寻常人眼里看来,应该对其心存感激的少女,现在她的绘像出现在自己手中的买卖单子上。



  ……



  在与凌厉、折剑并肩而走的这条僻静巷道相距近十里之遥的宋宅内,端坐于书房中,正翻开一本青川地形绘册,在细细研究其北向支流的莫叶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震得自己低头久了的脖子里那股酸劲更觉清晰。



  她只得暂时将思绪从那绘册中收回,左右晃了晃脑袋,使自己的脖子放松了些。



  目光微移,她就看见桌上置于手边的玉瓷青花茶盏,盏中早已干涸得剩一撮泡发的芽叶儿垫底了,但她并不准备续水。事实上她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有着淡淡苦涩的东西,但下人只知它可以提神,便习惯在主人时奉上。



  莫叶看了一个时辰的绘册,这些极为考验人的方向感和全篇记实的图文,近乎一遍又一遍的将她的思维脑力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此刻她正觉得有些乏味,倒是颇为想念余家茶馆特配的那种甜香滑口的奶茶。



  揉了揉有些滞胀的鼻子,莫叶倒不觉得这就是感染风寒的前兆,事实上她已有几年没有染过所谓的风寒了,仿佛都快忘了这是一种可以演变到要人性命的疾病。但她同时也不相信这是民俗里说到的,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征兆,她随了师父的性情,敬神而不信鬼谈。



  她此刻只是觉得,如果此时能来上一杯余家茶馆特配的那种茶,一定颇能解乏。



  遥想了片刻,她便又抛却心头一切杂念,低头继续沉思在眼前那本绘册里的一川四支流里头去了。



  ……



  僻静的小巷道中,压抑着嗓音的对话声还在继续。



  虽然凌厉知道自己在雾山上做的事再次违背宗门规定,但他也并没有因为折剑的那句话而中断话题,而是继续说道:“那天脱险之后,我见此人也中了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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