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诺诺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即让莫叶感觉,叶家曾也是大族。同时她内心也很疑惑,为什么到了第四代,族人就凋敝得这么厉害?但在此刻的这种环境下,她不好多问什么。
她只将目光重新投回到面前三张桌上的一排排灵位上,而很快,她的目光又被最前面叶家曾祖灵位后头的那幅画像吸引过去。
一幅又宽又高的画轴上,没有丝毫背景,只画了一支羽毛。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纸面,大抵是因为经历了太久风尘侵蚀的缘故,所以渐渐变成米黄颜色。
“为何只是画了一片羽毛?”莫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其实那画的是一根非常普通的鸡毛。”叶诺诺微笑说道:“我家祖上是以经商发家的,并且最初是从养鸡开始赚钱的。叶家曾祖以此为念,留下画轴,尽管我爹如今已改行从医了,这幅画仍必须流传下来。”
…
莫叶闻言郑重点了点头。
叶诺诺顿声片刻后,就朝身后的小玉给了个眼色。
小玉点了点头,然后举高手臂,拉下了门边角落隐蔽处的一根绳环。
有轻微的绳索与木头摩擦发出的声音传来,屋外明媚的阳光映入屋内,可以看见在那股光线里,有些微灰尘从头顶房梁上掉落下来,引得莫叶很自然的抬头去看。
接着她就看见有四幅悬在半空中的画轴从房梁上缓缓落下,但只落到离桌上灵牌还有二尺高度的位置就停住了。画像在这个位置展开,以莫叶所站的位置,只需要微微仰视就可以看到画轴上的全景,估计成年人站在她这个位置,就只需要平时即可。
四幅画像是三男一女、三老一少,画上唯一年轻的正是那唯一的女子画像。
四幅画像中的三名男性都是全身像,但这唯一的女子画像则是半身像,并且另外三幅是水墨涂抹,而这唯一的女子画像笔触细腻,描线清晰,倒像是……
莫叶忽然想到不久前才用过的碳芯笔,似乎只有这种笔可以画出画中那种尖细而均匀的线条。
从整体上来看,这幅女子画像与其它三幅画像明显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不仅因为它画的是女子,还因为它的画风……显得不太庄重。
画中女子的脸孔和五官画得非常细腻,但却只是半身像,并且这女子竟是随意的披散着头发,没有绾任何发式。也没有一点头饰的点缀……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天意,与现在莫叶披头散发的样子契合了呢!
莫叶下意识回头看了叶诺诺一眼。
自这四幅画像从房梁上降到眼前位置开始,叶诺诺就没再说话,然而当莫叶刚一回头,她却微讶说了一句:“哇,这样站在一起一比,还真是挺像!”
在莫叶转过身来时,以那幅画像所在的高度,还真像是画中人与她并排站在一起呢!
画中人以及桌上的灵位所代表的全是叶诺诺的族中长辈,所以她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妥。然而站在门旁的小玉看着屋中的场景。耳畔再听叶诺诺那样说了一句,她却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玉在心中默念道:“叶家先祖在上,小玉只是服侍大小姐来此,绝无冒犯之意。刚才是你们的后人在说你们。绝对跟婢子无关。如果有需求。请给大小姐托梦,不要问奴婢,多谢、多谢!”
莫叶看见小玉眼中的惧意。她心里也是不禁有些发毛,然而当她一回头再去看那画中女子,却觉得心中又微微生出些热度,并不害怕画中之人。
注视着那画中女子的双眼,若多定睛看一会儿,便会有种错觉,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心中微热之后,又是一阵诡异感觉。
莫叶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叶诺诺,便听叶诺诺道:“这四幅画中所描绘的人物,按照我爹的说法,算是对我们叶家做出巨大建树的族亲,但他们并不是同一代人。你若仔细看看,应该不难发现,四幅画的新旧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虽然听叶诺诺这么说,但莫叶并没有再回头去细看。
叶诺诺也知道带莫叶看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
她再次回头给了小玉一个眼神,已经等得有些着急的小玉连忙去拉另外一根绳环。应了绳子的牵引力,那四幅画像又开始慢慢上升。
…
叶诺诺缓缓又道:“画像不易保存,所以平时都是收入房梁上的夹层里,只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会放下来一小会儿,由仆人清检了蛛丝和灰尘后,再由父亲燃香拜祭,很快又会收上去。夹层里放有香料,可以防止画轴遭受虫蛀之祸。”
莫叶闻言忽然想起以前在邢家村时,她在那儿的家里,每月逢初一十五,师父也会带她燃香叩拜在一幅画像前。只是看起来师父一直在非常有诚意的祭拜画中那位中年男人,却在离开时放了把火将其烧毁,只叫自己莫忘了那画中人的模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犹豫了一下后,莫叶便轻声问道:“诺诺妹妹,是否面对家中先祖的灵位,每月初和月中都是要拜祭的呢?”
叶诺诺点头说道:“一般只是对祖父和父母的灵位祭拜得这么勤,再往上,就只是在年祭时扫墓了,但我们家有点特别,所以都是一起拜的,这个我就不细说是为什么了。”
“噢…”莫叶有些失神。
叶诺诺见状不禁问道:“难道莫姐姐觉得有何不妥?”
莫叶连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后又道:“可能……是异地不同俗吧。”
“也是,差点忘了莫姐姐不是京都人。”叶诺诺脸上露出了然神情。
就在这时,莫叶忽然感觉有一缕轻风从头顶方向拂面而来,紧接着她就觉得眼前一暗,同时耳畔传来叶诺诺和小玉的齐声惊呼。
因为,那四幅正在缓缓上升,即将归入房梁上收藏匣中的画像,不知是不是绳索老化导致,其中一幅画忽然从半空中坠落,又恰好轻轻柔柔的搭在了莫叶的头顶上,将莫叶的脸和后脑勺盖住。
莫叶微怔了怔,旋即就要伸手去掀。
忽又听叶诺诺急道:“慢——”
莫叶的手僵在半举到肩头的姿势,闻声不禁问道:“怎么了?”
“咦…”莫叶听叶诺诺疑惑了一声,就见叶她走到自己跟前站住,又道:“我从来不知道这画后头还可以写字的。”
莫叶终于还是将头顶上盖着的画轴掀了下来。
调转画的方向,以叶诺诺可见的画的反面朝向自己,莫叶果然也看见那原本该是一片空白的纸面上,用不同的字迹写着内容不同的几段话,并且每段话的尾部都有似乎是署名一类的文字。
……(未完待续。。)
1106、刻意
… 是,这种‘署名’明显有些不太严谨。
“酒品之差,人间罕见,擎心性之佳。”叶诺诺率先念出第一段文字,而当她看见这段文字行至最后留下的署名,便忍不爪了起来:“老酒鬼……哈哈哈。”
“老酒鬼,可不就是言不离酒么。”莫叶无声微笑,轻声将叶诺诺念出的那段文字品评了一下。
接着,她的目光已经落在那段文字下面的一段上。这是一行寥寥只有五个字的句子,但署名却比第一段话要详细很多,书写的字迹也比第一段文字要显得裤有风采。
“幸与卿同游。”莫叶在心中默默念出这五个字,但对后面的署名,却没有忍住的像叶诺诺那样念出了声:“天运十一年四月,于渝郡。”
—叶话音刚落,就听叶诺诺说道:“天运,不就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年号么?十一年啊…≈≈ 。。天运年总共才十三载呢,看来这个人留字的时间距现在也不是很远。”
玉在一旁补充说道:“大小姐,其实你仔细看这幅画,应该不难发现她是最年轻的一个啊。”
…上的人那么年轻,好友为其留下字句,自然也不会是太久远的事。
“是的噢。”叶诺诺伸手挠了挠自己有点发痒的后脖颈,跟随大家的目光游走,继续往下看。
当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到第三行留字的署名处,不禁都笑了起来。
长姐。你不可以再吃独食了,下个月去桑县,你也带上我吧!
——你最最最最乖的妹妹。
这第三段文字的行文风格,倒颇有些符合现在叶诺诺的性格,特别是那个‘最’字,显然是故意重复了多遍,以此表达书写之人的迫切心情,后人阅读则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她的顽皮。
于是三人笑罢,莫叶和小玉的目光便默契的一齐向站在两人中间的叶诺诺看去。
叶诺诺怔怔道:“这…这绝对不是我胡闹弄的,我上头可没姐姐。我爹连二妻都没有。更别说妾室了。”
“婢子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以前听一些长辈说,有些人家,父母的性格不会传给子女。倒是会隔代传给孙子辈。现在我忽然有些相信了。”小玉冲叶大小姐眨眼一笑。
与此同时。莫叶也轻声说道:“即便不是像小玉说的隔代相传,这画中人是你的长辈族亲,叫这位姑姑作长姐的。当然也是,既是同宗同族,相像也不奇怪。”
“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我带你来这儿就是要辨一辨你跟这画上人到底有多像。”叶诺诺抚了抚额头,“刚才这画像高高在上头,我也不敢取,现在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叶诺诺说着就将画轴掀转过来,盯着画上人看了几眼,然后移开目光看向莫叶。
盯着莫叶的双眼看了有一会儿后,她不禁疑惑道:“虽然仔细一比较,你跟我这位没见过面的姑姑长得还是有不同之处的,但关键的一双眼眸,是非常相像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迟疑了一下后,她微锁眉头道:“难道你跟我,真是失散多年的亲戚?”
—叶愣了愣神,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就见小玉也凑了过来,跟着叶大小姐的语调继续说道:“以这画上前辈的年纪为基础,根据天运十一年来估算,这位前辈的年纪跟老爷是差不多的。”
“可是……”听了小玉的推测,叶诺诺又变得怀疑起来,叹了口气道:“我爹从来没跟我说,我还有什么叔伯姑表,会不会…这幅画是早年画下,然后画中人在晚年拿出来缅怀的?”…
小玉不认同的摇头说道:“看那第二行字迹很漂亮的句子,可以推测这些留字的前辈是一起去的渝郡。渝郡紧临西边的大青川,山多路陡,而且很多路是走不通的,因为这一原因,那里不乏匪寇山寨,这位前辈不可能一把年纪还往那里走。”
小玉不知不觉就提到了渝郡的地形,并且还讲得挺生动详细,这令叶诺诺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倒是不知道这些。”叶诺诺目光微垂,双眉反而高高一耸,“小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天运初年,也就是灵帝刚刚登基时,川州一带就开始乱起来了,总有仗要打。”小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婢子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最后逃到了京都。”
乱世末年,京都成为全国第一大难民营,那是一段许多京都人难以抹灭的记忆。
“天运初年就这样了,那等到天运十一年,估计寻常人都不敢走进那里了,是我愚昧。”叶诺诺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按了按小玉的肩膀,温言又道:“小玉,哪一天我陪你去那边,看看你的家人吧。”
小玉连忙摇头道:“我早已没家了,现在叶府就是我的家。另外,大小姐最好也不要去那边,因为以大青川天堑为界,以西的连绵青岭都被一个部落占去了,这个部落在山里驻兵,但平时净做些杀抢恶事,渝郡那边直到现在也不算太平。”
叶诺诺闻言不禁惊讶,立即又问:“难道官府不管吗?”。
“我许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里如今是什么情况。”小玉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川岭之祸,是从前朝就开始遗留下来的,只是那些游散部落在天运末年,趁乱把为祸川岭的事做实了,所以现在比以前更难办了吧?现如今京都已从中州移到了东海之滨,要发兵去青岭,也是愈发远了。”
莫叶虽然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但她一句也未参与。然而此时的她却在心里疑惑起来,暗想:师父曾说,当今天子准备发兵青川,是筹谋已久的事,难道这一计划却丝毫没有从朝堂上透露出来?皇帝究竟想怎么做呢?
莫叶虽然眼睛在看着手掌托着的画轴,眼中神色却慢慢似凝住了,不知不觉她又有些走神。
叶诺诺刚安慰完小玉,转头来看她,就看到她这副模样,这使她忍不住疑惑了一声:“莫姐姐。你在想什么?”
“什么?”莫叶怔怔然回过神来。又道:“没什么。”
“看来我们还是别在这里待久了,我是不要紧的,但没准你们的魂真要被卷走了。”叶诺诺开了句玩笑,没有再追问莫叶什么。便吩咐小玉:“看来是时间久了。挂画的绳子受潮了。小玉。你去我爹的书房取备用的绳子来,别忘了把挂画的鲤顶也拿来。”
……
鲤顶,是模仿一种用来翻抖稻草的叉子制作的物件。只是它增长了手持杆,缩小并美化了叉头。
翻稻草的那种农具就是倚着树杈的原形把外表打磨光滑即可,但鲤顶则精致很多,是大户人家专门拿来挂重要画像用的工具。该器全身漆了光亮的树漆,顶形是一只头朝上的鲤鱼,寓意‘跃高’。因为鲤鱼的嘴可比树杈要平多了,所以当人用这工具将画顶高挂起时,需要凝聚更多的精神,那动作看起来也显得郑重许多。…
虽然这器具不太好用,容易将画滑落,却也因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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