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沉吟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你听,此事或许本也不该由我来解释给你听,总之你尽量照着做,你知道这是对你师父有好处的事就行了。”
莫叶在心中想到以前在邢家村,早晚两顿饭由婶娘盯着,中午那顿饭有书院规定着,师父倒也能按时上桌。只是他时常在书房通宵忙碌,这一点却是无人劝得了的。以前她一直很自然的认为,师父那个时候是在忙着大人的正事,不识其事则不便打搅,所以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
现在这事由紫苏提起,她才忽然意识到,此时连婶娘也不在身边了,师父若一来不按时吃饭,二来还接着通宵忙碌,那可真是不妥至极,可是自己又该用什么办法去控制这样可能失控的事呢?…
对这方面的事颇有茫然之感的莫叶只能沉默着向紫苏认真的点了点头,心想:无论自己能不能做到,先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再说吧!
莫叶和紫苏的话谈到这一步,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当莫叶看向门那边时,就见门外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迫不及待的问道:“姐,楼上是那位你们常说的三爷么?”
紫苏看见他袖口和手掌上的灰土,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而站起身就是一顿斥责:“混小子,又爬到房顶上去了?不是叫你不要爬上跳下么?摔折了骨头可怎么办?”
“姐,你就放心吧,如果这种高度能摔到我,我就不会爬上去了。”两句话的功夫里,少年已经走进屋内来。凭这距离,莫叶也能看清他的面庞了。
这个少年身材清瘦但却高挑,因而在走路时脚步能迈得很阔、起落间轻松快捷,一身灰色布衣穿在他身上,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他寒酸,反倒能透出一股利落之感。他的头发扎得有些凌乱,不过他的面相生得很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颇有灵韵,明明是一双凤目,由一个男孩所生,却不显怪异。
少年走进屋内后,很快也注意到莫叶的存在,他没有说话,目光则是很快就将莫叶全身打量了个遍。
莫叶对这种略带审视意味的目光早在她还在书院时就已经适应如常了,所以她泰然接受着对面这个陌生面孔的少年人大刺刺得近乎无礼的扫视,并也将注意力全部投到对方的身上,开了口却是问向紫苏:“七姐,这位是……”
紫苏瞪了那少年一眼,示意他不要那么一直盯着别人看,同时回复莫叶:“他是我姐姐的孩子。”说罢她终于忍不住又对那少年轻斥了一句:“石头,不是告诉你,要称我为姨么?”
“好吧,姨。”少年似乎是很不情愿的叫了一声,然后又说道:“我亲爱的姨母,我叫你姐姐,别人也不会觉得不妥的,这样还能显得你年轻啊!”
紫苏闻言丝毫没有犹豫的伸指就在他额头上弹了个响栗,然后正色道:“这是辈分之称,跟年龄无关。你在这世上已经没别的亲人了,能有个姨母照顾你,难道不好么?”
少年动了动嘴唇,像是有话说,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最后垂眉闷声应了一个字:“是。”
屋内的气氛似乎是因为这姨侄之间的最后两句对话而骤然冷却了几分。在安静了片刻后,当少年再抬起眼来时,莫叶已经起身离开桌边,走到那少年的身前站住,然后一拱手,主动介绍自己道:“小弟莫叶,幸会了。”
“你就是……”少年失声说出三个字,在又瞅了瞅莫叶后即将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忽然换了一张笑脸上来,说道:“你年纪也不大,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
莫叶怔了一下,旋即也是笑道:“那就这么自我介绍吧,我叫莫叶,莫愁的莫,树叶的叶。”
在说出这句话后,莫叶的心神恍惚了一下,她忽然想起这句话曾在五年前,她于邢家村的小院里对邢风第一次说起过。旋即她又是一笑,那年才将满五岁的她就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并不会也没想过要遵循什么礼仪,现在才发觉,书院几年的生活是不是真让自己变得有些“老气横秋”?…
“嘿,这样说来,连名字也好听许多了。”
少年人并没有计较莫叶那恍惚一笑有什么别样含义,他自顾自的笑了两声后敛容正色,然后动作有些僵疏的朝莫叶拱手一揖,说道:“我叫石乙,石头的石,甲乙丙的乙。”
莫叶觉得石乙这是在模仿她,不过石乙虽有明显的模仿之式,但没有一点做作之嫌,因此倒让人觉得他此举颇有洒然逸趣。
觉得石乙这少年颇为有趣的莫叶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紫苏已是先她一步,毫不给石乙留面子的说道:“什么石乙,楼里都管他叫小石头,他还没个正名呢!‘乙’是他自己给自己加的,不算数。”
石乙看来并不计较紫苏刚刚说的拆他台子的话,只是在自顾自的撤手抬掌,似乎是在数着什么,很快他就又对莫叶说道:“算起来,我应该比你大两岁。”
莫叶神色微动,接着一拱手微笑着说道:“石兄,你知道我的事?”
东风楼顶楼,九娘一首曲子奏到尾段,坐在一旁的林杉也已吃完碗里最后一枚馄饨,他看着九娘,像是怕说话声稍大就会打断九娘的琴韵似的,只用很轻柔的声音说道:“那天我只将你的琴弹断了一根弦,不过我怕新弦跟旧弦在音色上调不好,所以干脆让一组一齐找来了五根弦,不得不说,一组这事做得不错。”
九娘抬手拂过曲子的最后一段音尾,然后眼中含笑的说道:“这件事可真是辛苦他们了,我得找机会谢谢他们。”
“该对他们说谢谢的是我才对。”看着九娘秀美的双手并掌轻轻拂压在一排琴弦上,掩去了那琴弦上隐隐萦绕的震音,林杉单手端着碗,语气中带着赞叹意味的说道:“吃碗馄饨还要你以曲相伴,我是不是有些奢侈得过头了?”
九娘嫣然笑道:“不过是顺势试琴,被你这么一说,是意在捧我……还是消遣我?”
林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将碗里还剩的一些馄饨汤也喝了个干净。
九娘见状问道:“要不要再叫人盛一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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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短暂
(12点)
林杉摇头说道:“不麻烦了,我这就准备走了。”
九娘不自觉间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怎么要走得这么急?就不留一晚么?”
林杉轻声说道:“不了,就像你所说的,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之前,我还是一名在缉的钦犯。这事儿虽然是花不了几天功夫就可以解决了,但在这几天里,我还是不方便留在这里。”
他微笑了一下,又补充说了一句:“今晚因你的琴声,可能楼里的第一批客人都会比平时要来得早些呐!”
九娘脸上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到林杉的身旁。
林杉站起身来,他读出了九娘眼中的内容,略犹豫了一下后,他放下手中的碗,长臂探出,覆在九娘的背上,轻缓使力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揽近一步。九娘顺势贴近林杉,微微侧头将脸靠在了他的胸口,轻轻蹭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这么浅拥了一会儿后,林杉就放下手来。不需什么言语,九娘也已明白了林杉的意思,很自然的离开了林杉的怀抱,并退后了一步。
在与九娘对视时,林杉双目中的温柔很快消散,他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玉璎的事,因为当时我远在他乡,一直没能尽什么责任,其实小石头的日子原本可以不用过的这么坎坷。现在我回来了,你就着空去问问他,是要坚持他原来的想法替母守孝三年,还是趁年轻学门手艺。若他坚持孝义,便等我从青川回来后再说,若是他改变主意,估计我也能抽些时间出来,走之前先帮他寻个授艺师父。”
他在迟疑了一下后又说道:“如果他想念书,因为他的父母之事,户籍上有些麻烦,却是必须等我从那边回来再详办。”
“我知道了。”九娘回应的话很简短,因为刚才的片刻温存,她此时尚在走神。她的心里有些失落之感,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她的温柔,总是那么短暂有限,却让她心乱如丝,常常牵挂,总也无法放下。
林杉点了点头说道:“好,过几天后等事了了,我再大摇大摆来喝花酒。”
他说罢疏朗一笑,也不再去花功夫琢磨此时九娘的心中所想,一手端着碗走到书桌旁,将那于刚才调好琴后就已经复原的扁长匣子斜挎于背上,大步下楼而去。
……
在与石乙聊了一会儿后,莫叶对他的详细身份感到惊奇。
石乙其实是花魁十多年前为一位恩客生下的孩子,只是那个令花魁倾心付出的男人自花魁怀孕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那个男人留下的身份信息只有一个“石”姓,撇开真假不论,要凭这一点信息找到石乙的亲生父亲,也有如大海捞针。
不过莫叶倒是凭石乙的身份不用问就知道了紫苏与花魁亲姐妹的关系,并通过石乙进一步了解到这段过往的详细。
在这栋楼还没易主之前,花魁就靠在楼里的活计养活寄放在京郊小村里年仅四岁的紫苏。当时的花魁只是楼里一位花名称为“玉璎”的清倌人,在同样需要用等级来衡量身价的欢场中属于无名小辈。不过,因为前周末年的兵乱而逃离家乡来到京都的玉璎虽然委身于青楼中卖艺,但她的内心其实是很孤傲的,可正是因此,她才会在遇到那位自称姓石的男人时没能把持住自己的感情。…
玉璎怀孕后没过几个月就被楼中老鸨驱赶,幸而在那个时候碰到了这栋楼后来的女主人。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事看来,那位女子豪迈出手将整座楼都买了下来,此举并非完全是因为玉璎,但也着实是帮了玉璎很大一个忙。
玉璎恳求留在楼里,以便能等到孩子的父亲回来,尽管这种可能很渺茫,但却是作为玉璎一方仅能抓住的希望。好在这栋楼易名后的新主人也很慷慨的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但有一个条件是,玉璎必须按照她的指引把自己修炼成京都第一红牌。
刚开始,玉璎是抱着别无选择的心态答应那个条件的,但她很快欣慰的发现,那位女主人的所谓指引,虽然全是取悦客人的招数,但她却早在教玉璎那些功夫之前就直言,身体是取悦客人的最后一门功夫,而玉璎若想成为京都红花魁首,应学会的关键要素就是如何在避开这最后一门功夫后依旧能让男人对其产生浓厚兴趣,并且还会为她牵肠挂肚。
随后在新楼重新开业的日子里,那位女主人的行事作风令楼中女子皆感惊讶的同时,给玉璎的印象更多的是一种震撼。
自那之后,玉璎苦修己身,确实做到了那位东风楼女主人的要求,她不但是做到了京都第一花魁的欢场身份高度,而且还是京都红花魁首行列里第一个带着孩子砚压群芳的女子——当然,这一点没几个人知道。
石乙与紫苏虽然是侄姨关系,但是两人之间在年纪上相差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并且两人是在这段时间才有了比较多的生活上的相处。所以石乙虽然在聊天中只是说了这些事的表面,但莫叶却通过这件事考虑到,或许正是因为这段相处时间上的缺失,所以石乙一直无法对紫苏提起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之情,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只愿意称这个在年纪上仅比他大几岁的小姨为姐姐。
石乙与人聊天很容易就能放开心怀,莫叶觉得这或许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一些事,自己对于他来说已不算一个完全的陌生人的缘故。对此莫叶觉得有些无奈,似乎这栋楼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她的一些事,反而是她对自己的事知道得还没有别人了解得多。
而她若想跳过师父是否告知那一环,自主的去寻找关于她的父辈那一档子事,东风楼是目前她知道的最近的一个机会。原本在与紫苏的简短话聊后莫叶是快要消减了这个念想的,因为莫叶想到了,可能正是因为紫苏的性情淡漠寡言,九娘有所防备才特意叫她暂为照顾自己,以免说漏什么。如此表示东风楼已提前有所准备,自己便难以再做什么了。
不过现在她碰到了石乙,这个少年的开朗让莫叶又拾起了才丢下没一会儿的东西。也许石乙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是非常有限的,所以在刚才自己的那个问题问出口后,他并没有给出她希望的答案,并且将话题越扯越远。但莫叶认为,在新机会出现之前,东风楼里的这位少年是唯一突破口。
可是,当莫叶在心里才有了这个想法的雏形,屋外就忽然传来了林杉唤她的声音。
当一头长发用布带松散束在脑后,外袍大敞着衣襟,背上还斜背着一个扁长匣子的林杉出现在门口时,莫叶立即起身离开了桌边,快步走了过去。她并没有看到石乙在看见林杉后眼里复杂的神情,等到她走到林杉身旁后转过身来,看到的就只是他欲言又止的一面。…
石乙的那点异样神情在林杉看来,被归于陌生人见面时的正常情态。也亏了石乙有意识的将心里那准备喊出口的一声“三叔”给吞回肚子里,才会让准备离开的林杉暂时将他列入陌生人的行列,并未投以太多的注目。
林杉微笑着与紫苏寒暄了几句便带着莫叶离开。
莫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跟在林杉的身旁。她心里有些意外于师父的来去之快,不过考虑到这栋楼的真实意义、在夜里的京都所扮演的角色,师父不会真在此过夜,倒也算是正常的事,而离开不也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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