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风也蹲下身子,望着莫叶慢慢说道:“你并不是邢家村的人,你的族谱也不在这里,将来一定要回家去认祖归宗的。所以你师父一定希望你与这地方的人少一些关系,以免凭空惹麻烦。等以后你回去时,走得也不会那么难受吧。”
莫叶闻言,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刑风眼露迷茫的说道:“我不懂这个,我师父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019)、青麦苗之约
刑风心里有些诧异,但他想到莫叶虽然比同龄孩子要聪明很多,可毕竟才五岁,她的师父现在瞒着她许多事,却也是有理可循的。所以对此他也不做深究,一语带过:“现在你还小,知道了也没用,等你再长大些,你师父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莫叶因为心里装着别的事,所以对这个问题暂时也没什么浓厚的兴趣去追问到底,再说刑风也不是她家的亲戚,这种家事要问也要分清楚对象。
撇了撇嘴,莫叶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问师父去。
将此事暂时放在脑后,莫叶才开心的说道:“对了,我这次强要你带我出来,是我想到了一件事。办妥这个,以后我师父就不能赶你走了。”
刑风随口道:“什么。”他不相信一个才五岁大的女孩子,还有办法能扳倒她师父坚持的事,所以这搭腔搭得毫无诚意。
却见莫叶兴高采烈的说道:“我们结拜成兄妹,这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同行玩耍。”
“这。。。。。。这不合适吧!”刑风心里觉得有些惊讶。他慢慢站起身,目光飘向远处,缓缓说道:“听大人说,异姓结拜需要一个郑重的理由,如果只是为了在一起玩,未免太儿戏了。而且这个理由太不诚恳,也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可的。”
“可是我们都只是孩子,又能做出多大的抱负呢?”
莫叶也站起身,她不知是何时捡了块石头在手,此时她将石头远远扔进水库里。望着水面一圈圈荡开直至变淡消失的圆形波纹,良久之后才又开口说道:“什么事都是要从最基础开始做才成的对吧?有些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姐妹,一起一生都不一定会做成大事,有时同根同室,却做了操戈相对的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注视着刑风的侧脸郑重的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如果一生——或许没有一生,只是几年十几年——能够有一个亲如手足的朋友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灵魂就完整了呢?”
“我不是很明白。”刑风也侧过脸来,他注视着莫叶的脸认真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能准确的理解,但我现在最疑惑的是,你为什么会想到说这些?”
莫叶微笑道:“其实这些不是我说的,是我的师父。”
她想了想后继续说道:“我还要小一点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关于我父母的事。师父说他跟我的父母是结拜的兄妹,所以才会一直这么照顾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结拜兄弟都这样,但我的师父是这样的,我希望我也能这样。”
刑风闻言不禁微微动容,但他没有说话,反而是脸色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却在耳畔听莫叶缓缓说道:“如果你不同意便罢了,怪我太唐突。”
刑风一怔,连忙侧头去看她,却见一簇青麦苗迎了上来,而这簇麦苗并没有截断,还连着沾了泥土的根须,麦苗后面是莫叶郑重的脸。
“原本结拜仪式上是要焚香的,但我们的约定只在这五年,所以我借了冬农神的一点东西做凭证。若你同意,就接下它插到脚下的泥地里,若它活了,就证明天神同意我们的约定”
刑风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是五年?”
“也许正像你说的,我的师父有一些事没有告诉我,但却让你知道了。”莫叶以一种情绪不明的语气慢慢说道:“五年后,也许我就会离开这里,真的认祖归宗去了;五年后,你可以自由的选择取消我们在今天立的约定。”
刑风又问道:“为什么可以反悔?”
莫叶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师父瞒着我,我猜是因为我父母犯了罪。”
她咬了咬下嘴唇后才接着说道:“我希望像我父母一样拥有像师父这样的朋友,但我不希望像我父母这样成为朋友的累赘。”
莫叶说完这段话后抖了抖手中的青麦苗,示意刑风做出选择。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刑风表面上依旧没有伸手来接的意思。莫叶见状,眼中不禁滑过一抹失落,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不远处传来喊声。
“叶儿。。。。。。”
也正是这时候,刑风抬起了手,鼓足勇气终于抬起了手,却与莫叶手中的青麦苗擦指错过。
不远处急步走来的人,棉袍儒冠,身形挺拔,正是莫叶的师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紧凑的青年人。莫叶看见那两人时,原来平伸的手随即也垂了下去,她没有注意到刑风的动作,而是朝着那两人小跑而去。
待莫叶跑近,林杉一把将她抱起,并温和的对她说道:“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莫叶没有回答,而是歪着头在林杉怀里蹭了蹭,然后朝着一旁同行的那个青年人半吐了吐舌头。
与林杉同行而来的青年正是自五年前与他一同来到邢家村的马安,后来以莫叶的舅舅的身份自居。马安看着莫叶俏皮的模样,便笑着说道:“以后出门之前跟我们打声招呼,这么不声不响的跑了,害我们好一阵担心。”
莫叶从林杉怀里抽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冲天辫儿,扁了扁嘴说道:“如果提前让你们知道,我岂不是更难偷溜了?”
马安闻言慢慢摇头说道:“非也,你没想过总用这一种方法偷跑,迟早也有无效了的时候,要适时挑战难度啊!”
马安一句话刚说完,却见林杉扫了他一眼,有些严肃的说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是她的舅舅,怎么净教她这些事儿?”
马安连忙闭嘴不言,只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下莫叶,就见她正趴在林杉的肩膀上,目的却是看向不远处呆呆站在水库堤岸上的刑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见莫叶将远投的目光收回,在林杉怀里略微换了个姿势,慢慢闭上眼睛说道:“你们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偷跑了。”
待林杉抱着莫叶回到家,准备放她下来的时候,林杉才发现莫叶竟然睡着了。觉着有些奇怪的他这才注意到莫叶的呼吸声也有些沉重,伸手在她额头上抚了抚,这才惊觉莫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发烧了。
“快去县里请位大夫回来。”林杉双眉微皱,对马安吩咐道。
马安连忙去后舍牵马,却又听林杉喊道:“别去县里了,去镇上乌棚巷子里,找一间叫做‘三两药铺’里的药师过来。”他注意到马安要去牵马,又叮嘱道:“不用骑马去了,让那老家伙自己走路过来。”
马安本来还担心走路去太慢,会耽误莫叶的病情,不过当他听到林杉那最后一句话时,似乎心里的什么不安与疑惑都解决了,什么也没有再多说,依言向镇上急步而去。
林杉则抱着莫叶进了屋,黎婶听闻院门打开的声音,早已迎了出来,见莫叶的情况有点不对,忙问道:“丫头这是怎么了?”
黎婶原本是莫叶的祖母的陪嫁丫头,后来莫叶家出了一些事,跟着林杉夜出京都,为了照顾当时还在襁褓中的莫叶,最后在邢家村暂住,对外的身份是莫叶的姨奶奶。
扳着指头算一算,黎婶也算是连续服侍了莫叶家的三代女子,虽然她一直说这些作为是为了报答小姐和小小姐的恩情,可是在林杉的观念里,早已经视她为一家人。而她对莫叶的感情,也绝非‘主仆之情’四个字能够分割得清楚的了。
面对黎婶的关切之情,林杉对她一笑宽慰道:“孩子贪玩,染了点风寒,吃几付药就会好了。”说罢他便吩咐了黎婶去打盆热水来。
黎婶合掌默默念了句佛偈,去了厨房。
等热水端来,林杉却是吩咐黎婶离去,自己拿了毛巾用热水打湿温暖了,开始慢慢为莫叶擦拭起脸来。望着莫叶闭上眼睛睡着时,那稚嫩的脸部轮廓里熟悉的影子,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莫叶却悄然醒了过来。她半睁开眼睛望着林杉,见他将一条毛巾叠成方块搭在自己额头上,一阵暖意自额头传来,她感觉自己的头更昏沉了。生病带来的身体不适削弱人的自控力,脑中一直存在着的各种念头便如同脱缰野马,让她没有拣择的开始胡言起来。
“师父,我的身体是不是一直有病呢?我指的不是这一次。”
面对莫叶的突然发问,刚刚陷入沉思的林杉一时觉得有些无从回答。收里心底的那些思绪,他才温和的开口说道:“有师父在这里,无论什么病都会治好的。”
“师父,叶儿几次不听话的偷偷跑出去,您是不是生气了?”
林杉微微一笑说道:“师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不高兴和生气是两回事。”
“哦。。。。。。”莫叶有些沉重的喘了口气,这次她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问道:“师父,我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020)、药鬼
林杉神情一怔,因为就在刚才,他也想到过莫叶的父母,所以这一次面对莫叶对于这方面的疑问,他没有完全避而不谈,只是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回答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好兄弟。”
“你的母亲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子,而且长得非常漂亮。”林杉谈及莫叶的母亲,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极为细腻的笑意,那是一种莫叶第一次见到的笑容,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林杉见她那好奇的模样,不禁伸出手指头刮了刮她的鼻尖儿,笑着说道:“比你漂亮,也比你聪明。”他忽然摊了摊手说道:“师父真是觉得为难啊,什么时候你也能像她那样聪明得让我无可奈何呢?”
莫叶成功被他逗乐,咯咯笑道:“那样师父不会觉得头疼和烦恼么?”
林杉摇头说道:“等到那个时候,师父就不用担心你被人拐骗,可以放心大胆去寻找你的师娘了。”
莫叶闻言一怔,旋即恍悟过来,生病之中的她特别害怕被人冷落在一旁的感觉,即便这还只是幻想中的结果,于是她有些害怕的问道:“师父,等你娶了媳妇儿,会不会就要离开我了?”
林杉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说了什么不适宜的话,但他不想刻意去说谎骗莫叶,于是他想了想后说道:“谁知道呢?也许到时候你早提前一步嫁了喜欢的男子,再也不需要师父的照顾了呢!”
经过林杉这一提示,想到以后自己也会嫁人,莫叶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扯着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了一半,片刻后才又伸出头望着林杉说道:“等叶儿长大以后,会对师父像对父亲一样孝敬的,所以请师父也要一直陪在叶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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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安快步赶到镇上,找到林杉所说的乌棚巷里的那家‘三两药铺’。
一路上他还纳闷,乌棚巷这种乞丐扎堆商铺少的巷子,怎么会有这么一家药铺。因为这样的人群里是没什么人有钱能够买药看病的,而且通过一路上的询问,马安也得知了‘三两药铺’店名的由来,不论什么药,一付三两银。
昭国现在国势渐稳,而一个国家若国势强盛,货币的购买力一般来说也要高效和稳定很多。现今三两银子足够乡村人家一户五口人一个月的口粮花费,而在‘三两药铺’,普通的风寒一副药抓下来也是三两,这简直跟打劫无异。
马安不禁在心里腹诽,这药铺还没有破产真是奇迹,这药铺的掌柜在给别人开药之前,似乎更应该先去县里找大夫好好瞧瞧自己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可当马安见着了药铺的主人,那些腹诽之词瞬间便都消失了,他甚至都激动得想给自己临头浇一瓢凉水。
‘三两药铺’的主人是一个身形精瘦但目光炯炯的老头儿,马安却认得,他就是世人并不详知的‘药鬼’廖世。廖世诊病的技能似乎不怎么高明,有些病他似乎都诊断不出,只是极擅长药理,所以他被杏林界的人物取外号,称之为‘药鬼’,绝妙之处就在于他葫芦里的药。
相传只要是他能写出的药单子,十成的就能有效,不过这个事儿也没人一一验证过。诊病与施药同是一家,怎么可以分开来进行研究呢?所以也有人揣测,不是他写的药方十成有效,而是无效的药方他不写,无解的疾病他不诊。不过无论如何,以林杉与‘药鬼’的交情,马安便相信,‘药鬼’必定是有两手深藏不露的。
见了廖世的面,马安纵然心情激动,但也没有多做寒暄,扯着他的衣袖就把他往外面带。
廖世好不容易挣脱了马安的手,甩了甩袖子说道:“猴急什么,我老人家一把年纪,被你这么一拉扯身子骨都快散掉了。”
马安闻言反倒冷静下来,站在门口笑着说道:“你也大不了我多少岁,对熟人就别在这儿倚老卖老了。把药价抬这么高,不就是为了不出诊吗?天天窝屋里还没休息够呐?你干脆直接在屋子里挖个坑,就再不会有人打搅你了。”
廖世无奈的叹道:“这才几年的功夫,你跟着他都把嘴巴磨得这么利了。唉,怎么越是老熟人越是嘴这么损呐,我这都是结的什么人缘哟!”
不料马安丝毫不理会他的感受,只是继续催促道:“快点吧老鬼,说你两句又不会掉你几块肉,从邢家村到你这里一个来回要多久,那位只怕早在心里算了几遍了。你若再这么磨蹭,我只好劝你准备个结实点的药箱了。”
“沾上你们我算倒了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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