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自然感受牵引。我想若我要做到认知与感受平衡,或许正是需要类似如此的某种契机。”
岑迟注视着阮旷的脸庞,末了的一句话在语气上着重了几分:“你不会不明白,这种契机也不会是人为可以轻易造就的。悟道相法,你至少比我更熟悉。”
不管是真求佛还是假念经,阮旷总归是在一所住着僧人的庙里待了近十年,每天面对着大小佛像,重复念着那些本经卷,手指间的佛珠也捻烂了几串,怎么会理解不了岑迟话里的意思。
微微一笑之后,他温言道:“得知你已经在朝这个方向思考,以后我便不需要在干扰你什么了。”
“你以后也不要总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错这一类的话。”岑迟注视着阮旷脸上的微笑,心绪也缓和了些,“我不知道你设想过没有,如果你自一开始就不存在,也许现在在大荒山上授徒的会是宏道师叔,北篱第二十二代很可能也就不存在我与林师哥这两个人了。没有谁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与出身,大师兄你自然也不能,而我也不可能忘恩负义不顾作为北篱弟子应担负的责任。既然现在路已经被我们走成了这个样子,那么该想该做的,只能是如何继续下去。”
阮旷闻言顿感欣慰,不过他只是欣慰了一瞬,岑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有些忧虑起来。
“我可以学着、努力着去原谅师父。”岑迟目中寒意敛不住的浮过,“但是对于北边那位,我绝不会轻算。”
岑迟在说这句话时,在称谓上已经发生了明显变换。
他终于愿意尊称他的师父,而不是像刚才那么轻佻的称之为老头儿,但是对于置身北国王庭之中,手掌北篱一系第二十一代得业传人之尊的师叔,他现在却是连个代表为人的称呼都不愿意给了,他这口吻竟有些像是在说一样东西。…
刚得知岑迟缓和了对师父的态度,阮旷还没来得及多舒一口气,才一转眼功夫,就闻他又要对付上同门中的另一人,这个人还是北篱上一代中的最重要人物,阮旷禁不住皱了皱眉。思酌了片刻后,他说道:“师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宏道师叔将我的事直接在几位隐逸长老面前公开,如今结果会如何?”
岑迟目色一动,说道:“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指……我们还得感谢他的这种手下留情?”
当年宏道师叔做了什么,阮旷自己清楚得很,因为被宏道师叔软禁在北国裕王府数年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他心里亦不会对宏道师叔存在什么好感,但也没有像岑迟那样将情绪表现得如此强烈。
所以对于岑迟充满烟火味的反问,阮旷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本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也是最好的做法。等新一代的北篱弟子继承了离子,师父作为传代长老的使命也就到达了,之后便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岑迟说到这儿环臂胸前,仰头看向头顶的万里晴空,眼中却古怪异常地流露出一丝厌恶神情。
不过他虽然厌恶,但他没有选择吞忍,仍是继续用缓慢的速度,将心中那厌恶的事说了出来:“即便有你又如何,师父并未违背代传长老的原则,搞什么父传子的名堂,也没有失却了代传长老的责任所在。”
“一开始我也困惑了几年,以他后来对你的种种作为来看,为何他掳走的对象会是你。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挟了两重意思。”岑迟说到这里,眼中的厌恶神情愈来愈深沉,“若掳走的不是你,事后师父还可以去找那几位隐逸长老主持门规,但以宏道那家伙的头脑与习惯,自然不会做这么没成算的事。还有一点就是,他虽然为离子继承者,掌握了北篱一系大部分的优势资源,但毕竟不是全部,而只要你在他手里,作为代传长老的师父所持有的那一份门派的力量,自然也好落到他手中。”
“我难以想象宏道师叔的所作所为会朝着你设想的那个方向走。”阮旷不太认同的微微摇头,“如你刚才所言,宏道师叔在带走我的那几年时间里,除了不许我出裕王府半步,其它方面对我并不坏。”
“若你能如了他的意,他对你好一点,也算是有必要的成本付出。”岑迟依旧微仰着头,将目光 送往无际的天穹,似是想让这广阔的空间松活一下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情。随后他继续说道:“师父信任他,才会对他提到你,可这份信任到后来却成了他借以取利的筹码。你曾离他最近,眼见他的一切所为,应该不需要我再重述就能明白他的根本意图是什么。”
如岑迟所言,宏道师叔想做什么,阮旷心里早就很清楚了。不过他同样还清楚的是,站在眼前的这个用仰望天空来掩去眼中情绪流露的小师弟,若要发起狠心来,会做出怎样歇斯底里的事。
当年师父给他取名‘迟’,其实是希望他能时刻记住一个‘慈’字。这十三年来他因故脱离了师门管束,但当有机会再聚面时,阮旷感觉他似乎仍一直坚持的做到了这一点。自己虽然避居于这处小庙,却也常常邀他一起聊一些佛理,其实是存了一份将这个‘慈’字在他心底再深入一些地进行强化的念头。…
然而,现在看他对同门师叔的态度,阮旷忽然对他有了截然不同于之前的感触,似乎他在离开师门后的年月里,丰满的只是表体的那个‘慈’,心里的那个‘戾’却是丝毫没丢,只是藏得更深了。
这种深藏的戾气,一朝爆发出来,将是十分可怕地。
阮旷地忧虑所向,全放在了师弟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师弟话语里对他的担心,全不提自己的事。
岑迟则依旧在考虑着阮旷的处境,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折转投向阮旷,缓缓接着说道:“师父和北边那位师叔一前一后都做了违背门规的事,但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师父的过错落在了私事上,而那位,他的作为已经影响到门派利益。如果任由他如此作为下去,北篱一系积累了几百年的资源,都将可能成为他个人使用的武器。这不是离子老祖想看到的,北篱一系存世几百年,所秉持的也不会是这么狭隘和自私至极的精神信仰。”
“师弟,你准备怎么做呢?”阮旷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叹了口气,因为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在这个时间向眼前这个人问出后,必然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岑迟听了自己师兄问的这个问题,果然没有做出直面答复,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这些还只是初步设想,我本来是要与林师哥说的。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你仍在北边呢!那家伙掳走你,师父因此时刻处于困扰之中,无法动用隐逸长老的力量去救你,所以我想就只有动用门派以外的力量了……现在可好,你回来了,我这打算就可以暂时搁一搁。只是我现在见你为了帮我动用了北篱联络线,我怕你因此又被那人掳去北边,便想提醒你小心,不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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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荒山火
》 (353)、荒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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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阮旷没有立即对岑迟说些什么,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已有一份温暖贮起。
自己被宏道师叔软禁在北国裕王府后,最快做出营救动作的是林师弟,并且一动手就是倾力而出。而自己的这位小师弟在离开师门后,虽身无所倚心若浮萍,异常困顿,但当他收拾好心绪后,不但没有怪责自己这个间接给他带去一身麻烦的师兄,还在一直琢磨着怎么去北边救自己。这份同门情义,让他半晌不知作何言语。
末了,他只是伸手握了一下岑迟的小臂,然后两人一起启步往小庙回走。
行出一段路后,那片环绕在小庙周围的翠竹林便被抛到身后。离小庙院墙还有数丈距离的范围里,栽植的是三排杉树。这些杉树已经活了十几年,笔挺的树干直刺苍穹,在夏天能给小庙带去大片阴凉,在视觉景观上,则给人一种默默守护着这所低矮庙宇的安静柔和感觉。
望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庙主殿檐顶,阮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岑迟感觉到身畔师兄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微侧过脸,就看见了阮旷眼中的犹豫,他下意识里也慢下了步履,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安静等了稍许,果然等来阮旷的声音。
“师弟,你想过没有,作为离子继承者,是有自由选择自己想支持效力的国度的,这份能获得所有北篱传人支持的权力,并没有时间限制。”阮旷说到这里,犹豫的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所以宏道师叔的选择,是不能算全错的。”
岑迟没有立即对阮旷的这种观点做出否定之辞,反而是点头表示认同地道:“咱们的这位师叔是二十多年前去的北国,那时候周国虽然还没倒,却已是烂到了极点,他那个时候选择去北边的确没有错。仅凭一个北篱派,是无法扭转这种帝国覆灭的局势的,这也是周皇廷自己几百年积累的劣性到了一个顶端后,到了需要自食恶果的自然之期。”
岑迟的话虽如此说,阮旷却能从他肯定的言辞中听出否定的味道。但阮旷并没有插言,只等着岑迟继续说下去。
在首先的一番肯定后,岑迟果然开始了否定的话语,语调骤然变得有些清冷地道:“可是二十几年过去,周覆昭立,并渐渐有了起色,这到底算是他的师侄强过了他,还是作为第二十一代离子的他根本没有尽到责任,无所作为?”
阮旷这时倒忽然开了口:“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你刚才也说了,一个门派都无法扭转一个国的覆灭趋势,那么只是一个人……”
不等阮旷的话说完,岑迟就出言截道:“按照常理来说,或许是我对这位二十一代离子的评价太急躁了。可是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北国王庭内部也已堆积了几百年的问题,即将步前周的后尘。从相府代皇帝行事,所掌握的一些北国谍探发回的消息来看,北国王庭现在正在裂而争权。且不说离子再呆在那儿能有什么作为,我看他要不撤身回来,很可能会沦为北王庭争权的工具。”
“我依然是那句话,沦为争夺私利的工具,这可不是北篱一系一代一代传下来所秉持的意志。”岑迟说到这里顿住,缓缓吸了一口气后,才微沉着声继续道:“咱们的那位师叔面对如此境地,不但不退,不但自己甘愿走上这条路成为工具,还要挟了北篱下一代离子传人继续如此,难道这还没错,简直错得离谱。”…
阮旷皱起了眉头。
叹了口气后,岑迟很快又说道:“我记得北篱一系传到第十六代时,十六代离子继承者因为做不出自己的选择,便谁也没有选择。他只是闲云野鹤游走于野,学自北篱二十余载,一生作为却仅为著书九部,最后将这些心血积累全部送回了十六代北篱代传长老手里。这位离子看似什么也没有做,却留下自己的心得,丰满了门派羽翼,寄望于下一代离子能在合适的时间将这些理想实现,我很佩服这位离子前辈。”
阮旷闻言忽然笑了,说道:“说来奇怪,以前咱们还都在草庐的时候,你和林师弟对那‘游世九卷’都是吊不起半点兴趣,然而时隔许多年后,你们两个倒都对它评价很高。”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轻叹了一声:“几年前,林师弟回了一趟草庐,便是特地为了它而去。只是很可惜,在林师弟刚把‘游世九卷’送还时,师父还没来得及把它置回山下的书斋,草庐就突然遭了大火。你以后要是再想阅读到它,或许只能找林师弟要,以他的习惯,很可能留了抄本……”
“大火?”在阮旷刚说到草庐着火那句话时,岑迟忽然大惊出声,失声道:“师父没事吧?!”
阮旷闻言看着岑迟凝了凝目光,却没有说什么。
话一出口,岑迟也已回过神来,他脸上现出了一丝窘迫,垂目如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自然无事,否则你也不会还那么在乎我在那件事情上对他的态度。”
“你走了,随后我也走了,不久之后林师弟也下山随王炽远走北疆,他担心师父一个人住在大山里不安全,在很早时就留了人手在山上暗中照顾和保护师父。”阮旷说起这段过往,话语间隐隐渲染了一种惆怅感。似乎是他也不喜欢这种令人忧郁而又对之无能为力去做出改善的情绪,所以话说到后面,他在隐意识里刻意增了些谐趣,“所以这次大火只是烧了草庐,毁了几部著作,外带把师父的头发胡子都烧光了。”
“没了胡子头发,那不是跟你差不多了?”
听阮旷的话说得轻松,看来那场大火是真的没有伤到师父,岑迟的心情也轻松许多。再回想一遍阮旷说的话,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现在应该已经长好了。”瞧见岑迟失笑,阮旷自己终于也忍俊不禁。末了敛了戏谑笑意,他才认真继续说道:“林师弟救走师父后,就安排他老人家去了个隐秘处居住,连我也没告诉。”
“我很赞同林师哥的这个做法。”岑迟沉吟着说道,“坚持自己的想法总是会得罪人的。林师哥帮助王炽,一同走到如今这一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只说前周遗臣,算是得罪完了。有宏道师叔掳走你胁迫师父的事情在前,他肯定不会看着类似的情况再发生一次。既然大荒山已经不安全了,他干脆就将师父藏了起来,自己也好全心去做要做的事。”
“要藏他早藏了。”阮旷注视着岑迟一字一句说道:“要不是那场大火让他心意决然,可能师父现在还住在大荒山。他等在那里,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