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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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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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底挨着了踏实的地面,莫叶竟还有些不适应,微微趔趄了一下。这主要是因为致使她刚才情绪有些失控的那丝心神劣性已经退去了,精神恢复正常的她已经意识到许多问题,心情不免又忐忑起来,顿失刚才那种一往无前的锐气。



  松开了莫叶以后,厉盖又自行退后了一步,给他与莫叶之间留了一截距离。



  待完全掌控了局面,他其实也已明白过来,眼前这女孩刚才发狂了一样的原因是什么。



  这三年来,他其实并未松移过对她近乎监视一样的观察。不过,他的这种监视观察并无恶意,只是他自己掌握不了别的照顾方式,才只能如此。



  …
(518)、监三年
  …



  尽管眼前这位功高位重的前辈,在她无理冒犯之后,也并未朝她显露什么严厉神色,可莫叶在落稳脚跟时,仍有些惧怕与他对视。



  这是她在心虚,为了她刚才犯的错误。



  ——尽管她在犯错之时,也已感觉到自己其实是有些不受控制的。



  “没想到你已经有这么大的力气了。”厉盖扫了莫叶一眼,然后轻轻甩了甩刚才差点被莫叶拧成麻花的那条膀子,“一不留神,一条膀子差点连着肩膀被你揭了呢。”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自然是含着玩笑意味的。



  真要是折了他的肩膀,这份功力绝非三年就可以练就,并且如果让他遇到如此大的阻力,他可不会像刚才那样,摆出束手待俘的架势,之后轻描淡写地化去莫叶全力一击。



  如果是两位高手对上,即便结果还是厉盖取胜,过程也不可能是这么轻巧。



  此时莫叶已经平顺心绪,恢复理智,自然知道厉盖的话里有逗她玩的意思,仿佛一个大人被一个才学会走路没多久的稚儿踢了一脚,大人感受到些微疼痛,却还反过来夸赞一句:“唷,涨力气了呵!”



  莫叶当然不会受夸,但她心里也丝毫生不起被小瞧了的情绪,先是脸色一窘,旋即朝厉盖深深躬身:“厉伯父,对不起。”



  厉盖没有再继续他那装模作样的吃痛动作,对于莫叶的道歉,微微一笑表示接纳和宽容。



  事实上,他肢体内里的韧性,早已被锻炼得无比强悍。刚才莫叶给他带来的那点小挫折,若搁在寻常人身上,可能一条胳膊真要疼上几天。但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早在十多年前,当今皇帝还是一位戍边将军,他在将军帐中做侍卫时,就把体格锤炼得扎实如铸。近十年来因为再未参与战事,他虽然也未因此就松懈练功,但对体格锤炼的方向悄然变了,开始钻研韧体之功。



  若他想那么做,他的身体柔韧程度,可以如猫尾、似水蛇。不说莫叶刚才想把他的手臂拧成麻花。就是将他的两只手束到背后打个结,待松开时也能立即恢复如常。



  感觉到眼前这位前辈好像也没



  怎么生气,莫叶心下稍微舒了口气。这才抬起眼眸看向他,就见他也正看过来,她还是禁不住目色瑟缩了一下。



  厉盖看着她这个样子,却忽然叹了口气,缓言道:“你已经许久没有显露今天这个样子了。你今天是怎么了?”



  莫叶闻言一怔,隐约感觉到了,眼前这位她今天才算正式见面的前辈,似乎对她的一切都掌握得很清楚,包括她那已经刻意隐藏了许久的暴劣心性。



  不等她迟疑了一会儿后开口回答,她就听他又说道:“希望你不要太过意外。其实在你居住于京都的三年时间里,你的一举一动,都受我的掌握。”



  莫叶注视着厉盖。双眸渐渐睁大。



  或许是内心太过震惊,表面上她一个字也未吐露,但她的脸孔神情变化,已然吐露了她的心绪。



  被人监视的滋味,可并不好受。而且一旦想到这种监视居然长达三年之久,心底的那丝寒凉。渐渐就有些止不住地延伸拉长。



  其实厉盖本可以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每天需要为那么多的事务耗费心力,若还要同时兼顾莫叶这边,除了派人监视,还能怎么做?即便不说他的方式,只说世间最亲密牢固的照顾方式,父母照顾孩子,从某一个角度来讲,其实也正是一种监视。…



  厉盖掌握莫叶的一切活动,但从未动过干扰她、以及触犯她个人**的行为。为了将她保护得周全,他必须往她身边留几个眼线,但这种活动的束缚力,远比深宫中皇帝陛下保护他的儿女妻子时修得那堵高墙要自由许多。



  莫叶如果冷静下来想一想,应该也不难想通这些道理。



  但厉盖没有等她慢慢理清她自己的心绪,就又开口说道:“这种做法对你并不妥当,你可以因此厌恶我,我则不会因此怪责你。但这种监视还是会继续,直到我认为可以不必用这种方式照顾你的时候,才会结束。”



  有了他后头说的这番话,正在进行自我劝服的莫叶心绪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她凝神片刻,忽然开口:“敢问厉伯父认同的结束时间,以什么条件划定?”



  显然,因为他后头补充的那番话,莫叶终是心生一丝焦躁。



  厉盖看着莫叶,在她问出那句话时,他目色一动,随后开口,却并不是要回答,而像是在说另外一件事:“为什么当你的肩膀被人拍到时,你会那么躁动?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你也进行了自我克制,近段时间你没有再像今天这样躁怒。但你仍没有找到根本原因,所以也就难以解开这个问题,还是有几率,会克制不了自己。”



  他话中提到的这个问题,对莫叶而言,其实也挺重要的,她自己的确也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困惑。所以得闻此言,她很快又冷静下来,暂时没有再思考她刚才问出后不得回答的那件事。



  退一步来讲,莫叶在刚才开口之后,也有些后悔了。这么直接的问这个问题,厉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回答,否则他刚才也不会那么直白的说出那句话来。



  他开口只是要敞亮地提醒她一声,而她这么直接去问,却有赌气的意味了。



  见莫叶陷入沉默之中,厉盖只是等了一小会儿,如果莫叶能够自行想通这个问题,她刚才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片刻的静待,只是给她一个平心静气的时间,随后厉盖便继续缓言说道:“因为这个问题从很早开始,就已出现在你身上,所以我对此也深思过一段时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克服了,便从未提过,但现在才知道你也只是做到了克制。”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正当莫叶准备听他的见解时,却见他顿声迟疑起来。



  察觉到莫叶眼中的那丝疑惑,也是此时她的兴趣所指,厉盖开口只道:“你想不想知道?要知悉这些,可能需要你面对一些你不想回到过去思考的问题。”



  莫叶隐隐意识到他的话意所指,心绪仿佛被某种尖锐物刺了一下,她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后启唇低声道:“如果能找到解决办法,我也不想一生都受刚才那种突发情绪所困扰。”



  “在我年轻时,有一段较长的时日,每天都会带着众数兵士,赴战场杀敌。如果不论两军对垒时各自所持的精神信仰,只论战场中的历程,那便与屠戮无疑。”厉盖缓缓开口,但说话的内容,仿佛与他刚才对莫叶提的那个问题无关,“兵士也只有一副肉躯,吃五谷延命的人,常年经历征战,在那种环境下,也会出现精神崩溃的事情。”



  “在太平时期,即便是一线在编的兵士,日常工作也都是进行一些体能和作战规则的操练,二线屯田兵多数时候只是在耕种,生活跟普通人基本无异,但作战部队的兵士则截然不同,即便第一次冲锋能从前线活着回来,心里压力仍是很大,不知道下一次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除此之外,在作战的过程里,常见那些残肢溅血、马踏车碾的场景,这对一个人的精神造成的刺激,不可谓不小。刚才我便说过,兵士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因而在数年连续征战的过程里,有的兵士承受不住这种精神压力,或者自戕,或者疯狂。”



  “后来战事完全结束以后,残兵当中也出现过许多这种情况,因为战事缓和,才有时间让军医着重就此事进行研究治疗。在总结了大量出现这种精神病症的兵士的心理情况后,军医得出一种结论,这类在战斗结束后过了许久才从人体爆发出来的心理病症,其实原因还是来自外伤刺激。”



  厉盖缓缓将话说到这里,就在莫叶渐渐将意识投到战后残兵身上时,她忽然听他话锋一改:“例如伍,他的脸受过重创,当与他对视的人专注于他的那半边残脸时,即便目光是没有触感的,他心里还是会起情绪。自然更别提旁人的触摸,即可使他近乎像你刚才那样疯狂。



  莫叶微微愣神,下意识要回头去看。



  ——刚才她被人拎起时,视线转向,得以看见刚刚迈步出屋的伍书。随后伍书被呵斥回去,但他并未退到书房内,而是双脚刚刚踩到门框就止住脚步。



  他还在往这边看。



  然而莫叶忍了忍,终是忍住了这个念头,并沉下心绪,准备继续听厉盖的讲解。



  她因此无法看见,在她身后不远处,伍书的确还站在门框口。



  书房的门虽然开着,但在那方寸间似乎已架起一道无形的墙。他严守上司的命令,没有再行出书房半步,但他又有些不放心书房外刚才不知为何打起来的两人,所以一直在聆听屋外的动静。



  …
(519)、唯不弃
  …



  尽管两方相距了十来丈远,但厉盖说给莫叶听的话,伍书也一字不漏的全听清了。 他平时的工作,即是以监视和窥听为主,他的感知力也因此经受过特别锻炼。



  原本在不远处那两人开始那方面的谈话时,他下意识间的确是要回避,因为那两个人谈的虽然不是公事秘要,但却涉及到其中一人心灵深处的秘密,他无意冒犯。



  然而他又稍微退迟了一步,因此听到了几句话,不知不觉竟勾起他的注意。他亦因为他的那半张残脸而困扰了内心多年,他也希望得到解答。



  而当他的上司直接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终于半步也不愿意从门框上挪开了。



  到了他听见上司话语里将他的事分析得那么透彻,他才恍然明白,上司的观察之细微,即便没有像对那个少女一样,也派个人在他身边监视,一样能将他心里深埋的那丝困扰看得清清楚楚。



  战后残兵的事,伍书虽然从未将其往自己身上联想,但他离曾经统领数万兵士在战场冲杀的厉盖离得这么近,怎会不知,对于那类在战事中留下强烈心灵阴影的残兵,此生便再不能受到重用,因为精神障碍很可能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



  除此之外,残兵的最后命运,大抵都是卸甲归农,朝廷也会着此特例,给予一定的抚恤银饷。



  这对残兵而言,看起来是最好归宿,但那因为战斗而留下的精神伤痕,或许会在他们离开军营环境后,不但没能得到抚平,反而还因为生活环境的改变,内心所生的不安。而在不知不觉之中撕裂拉长。



  一般而言,受长时间战场洗礼后的兵士,一时间要改过平淡至极的农夫生活,他们反而会有些适应不了那种和平的生活,每天不听到角号就会觉得没精神。不过大部分人又能够适应这种心理变迁,只有那些心灵阴影过重的残兵,过于依赖角号声和军纪口令,才能得到心灵上的片刻安宁。



  这样的兵士,如果要他们归农,并失去再回军营的资格。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或许等于是被特别团体抛弃掉。



  在沉默聆听中意识到这一问题,如一樽石雕一样站在门框内。连鼻尖也一直保持退后在门框水平线后面的伍书渐渐垂下双眼,屈起手腕,平指触了一下腕带间装的那枚小盒子。



  厉盖明知残兵之理,仍然重用了他,伍书可不会那么容易相信。这是因为厉盖看在叶正名这个介绍人的面子上,才给他开出的特例。



  近几年来因为莫叶的事,他与他这位除了皇帝以外最高的上级接触的机会比平时高出了不止一倍,也得以更清楚的旁观他做事的风格。对于那类残兵,这位上司的处理办法,都是十分决然。虽然开出的福利很留情面,但绝无再被启用、以及重用的道理。



  像身处他这个位置的人,考虑事情的角度便要更倾向于团体利益。一队兵士里如果出现一个精神随时会失控的“残兵”。对整队兵士造成的不良影响,特别是对纪律的冲击,实在难料衍生后果。对于这个问题,伍书心里也清楚,因而从心里也认同厉盖的决策。



  至于他自己心里的那点问题。因为他控制得已经很好了,何况他的行事环境。让他极难与人有正常接触,他心里的那丝阴影,要被触发,几率也是近乎可以略去。…



  但直到今天,旁听厉盖那番本来是说给莫叶听的话,他才知道,他隐藏得极好的那点心理障碍,从来没有在上司心里松脱过。尽管如此,他的上司却从未说将他弃离,还时常对他委以重任。



  并且,他实在找不出丝毫理由,将这种被重用与上司的同情联系在一起。



  就在数月前,他的上司厉盖已经向他透露出要将四组京都留守分部交给他行使的意思。虽然留京部势力只相当于四组外放部势力的三分之一,但这离皇权最近的四组部分成员,要交给一个人来管,这个位置上担负着厉盖的信任与重视,不可谓不轻。



  除去这尽在眼前的一件事,只说自己所持有的这枚盒子,它可是这世间独存的一样宝物,厉盖却在九年前就把它交给自己,使用至今,还未曾说过要收回。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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