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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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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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马车行出宁门,严陆一回头,发现城门旁边的城墙下,有几个守城卒正在用石砖修补城楼。不知怎的,他的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诡异的感觉,随着马车的走远,变得说不清道不明起来。



  宁门之上,一袭青褐色斗篷整齐的叠成带状,平整的被一个立若标枪的青年神色凝重的托在手中。在他身旁,一个鬓发中已见星点白斑的中年人稳若磐石的坐在藤椅上,遥望已经走得远了的马车车队后卷起的一缕尘尾,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站起身来,手指无意识的按在城墙的石砖上,五指指腹摩挲着,感受着石砖上凹凸处传来的磨砂感,半晌才对刚才与他对坐饮茶,此时正百无聊赖的玩着茶盏盖儿的一个青衫年轻人说道:“你觉得如何?”
(007)、南峡路迢迢
  青衫年轻人闻言,正玩着茶盏盖子的手一停,微微摇头说道:“他不是擅长这些琐碎事的人,所以这么快便碰到了那位贵人的忌处。不过他却是个马上人才,想必那位贵人此番只是想给他个警告,日后还是会有启用的一天的。”



  中年人双眉微微一动,说道:“怎么,两个都白费功夫了?”



  青衫年轻人将茶盏盖子放回茶杯上,站起身走到中年人身边,与他并排站着望向远方,过了一会才淡淡说道:“从时间上来看,薛定是会比严早些归来的。而后归来的,也许永远不会归来,早归来的那位,也不见得能长留。以后的事,谁猜得出呢?”



  中年人闻言看了年轻人的侧脸一眼,笑得有些寒冷:“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年轻人呵呵笑了笑,说道:“这一切的定局还得看那位贵人,他若是个喜欢动的,觉得这椅子坐得还不够宽阔平稳,要趁年轻再去打将一番,严必然要回来的。而他若动了,薛估摸着也坐不稳,说到底薛只是个附着物,那个人走到哪里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跟到哪里。”



  中年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看样子,无论怎样都是好的。。。。。。只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年轻人却像是心中了然了一般,很自然的接口说道:“你的疑虑我知晓一点,不过现在做打算还是早了点,或许那位贵人根本没想这么多。”年轻人说到这里,一指城墙下那处正在修缮的城壁,微笑着继续说道:“那位贵人,可是极为护短的啊。”



  中年人目光微微一亮,说道:“听你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用那么复杂的心思去揣摩,也许在某人的无心之前,你的过于用心就显得颇具歹意。。。。。。空出来的两个位置,你要怎么安排其实不难,棘手的是,你必须做好放弃的准备。也许几年,十几年准备的一样东西,到时候你说扔就得扔,还要扔得没人知道,扔得云淡风轻。”



  “扔得云淡风轻。。。。。。你也真是嘴无遮拦。若干年后,若那被我扔了的事物知道是你叫我扔的,不知道会怎么唾弑于你呢。”中年人淡笑着说道,见年轻人微笑不语,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林杉的师弟,虽然风格不同,但套路都是十分的相近啊!”



  “我相信我的选择。”年轻人少见的严肃了一下。他侧过脸去,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旋即又开怀笑道:“相对于选择的对错,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嘴上话毕,他的心中却还想着一个声音:师兄,他乡远行的你可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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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陆去清洲,比戴罪戍边要强点,但若跟薛忠比起来,那就跟发配充军的意思差不多了。不过毕竟是于国有功的武将,现今当政的帝王又是新君,于众臣需要恩威并用,总不至于做得那么苛刻。戍边嘛,得行远路,该准备的还得准备,所以严陆迟缓了几天,所有事都准备妥当才走。



  事实上薛忠比他走得早两天,因为薛忠去南峡,知情的人都知道,这哪是罚,明明是让薛忠去享福罢了,随便带点东西去,最后还是要会京都续任的嘛!



  南峡是昭国正南边的一处内陆城市,繁华程度虽然及不上京都,却也是物产丰富。薛忠刚走那会,还有朝臣背地里打趣说,陛下要真想让薛忠吃素,最不该点的地方就是南峡。



  严陆刚出城的时候,薛忠的一队人马已经行出了京都两百余里,离南峡也就一百里左右的距离了。只是,当马车行到官南道与京北道的接口处,眼见接下来就是平坦宽阔赶超京官道的南峡官道了,薛忠却叫停了马车,从车里跳了下来。



  随行马车旁的侍卫队队长连忙跃下马背,朝薛忠躬身一礼,然后抬首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么?”



  薛忠说道:“把南峡的图纸拿给我。”



  不论在哪个国家,图纸无疑都属于国家机密,但对于像薛忠这样品阶的武将来说,除了军事重地,除了特殊时期,像现在这样比较和平的时期,某些郡县的图纸薛忠还是不难弄来的。而此次来南峡,表面是受罚,实际上是皇帝亲指的,南峡地图手侧已是备有一份。



  图纸很快拿来,薛忠翻开图纸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这图画得,着实小气了,不入主城都摸不着头脑。”



  侍卫队长闻言小声说道:“大人,顺着官道走,其实也不难,属下听说,南峡的官道修得比京都还平整舒坦。。。。。。”



  薛忠笑了笑,打趣道:“我还听说南峡鱼鳖美,南峡妞儿俊呢。”



  侍卫队长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干咳一声没有说话,脸上尴尬之意一闪而过。



  薛忠收起了图纸,递还给那侍卫队长,然后跃上了侍卫队长的坐骑。



  侍卫队长见状连忙将手中的马缰扔给了薛忠,但他也是面露不解之色的问道:“大人,您这是?”



  薛忠提着缰绳,引马在原地打转转,一副欲将驰骋的模样,对侍卫队长说道:“这一路坐车,屁股都快坐硬了。马上要进南峡了,见这青山绿水大好景致,想先在这青山绿水间溜溜,呼喘些浊气。等入了南峡,即便要再如此,恐怕也不像现在,有这种逍遥情致。”



  薛忠说了很多,但没一句说到正点子上。不过那侍卫队长也不是怂货,大人说了这么多,够给面子了。既然有些东西他不愿挑明,自己便要适当的装装傻。身为一个无品的非王爵所属的侍卫长,有些事知道了还是个要命不利己的祸害。不过作为侍卫长,该做的还得尽尽心意,不管主子是否领情。



  于是这侍卫队长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奉上马鞭,然后补充一句道:“大人,这山野林密,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您去?”



  薛忠轻拍马脊,笑着说道:“不妨事,有你这匹宝驹,还怕奈何不了几个山贼?你们带着马车慢慢走,别来打搅我。”



  侍卫队长听他这话,忽然想起薛忠几天前才失了一匹金玲马,而自己座下这匹看起来个头小的马,实际上也是金玲马的血统。不过这匹金铃马没有薛忠原来的那匹金玲马的血统纯正,但这已经算是圣上对自己的恩泽了,而这也全赖他是薛忠的侍卫队长的原因。不过现在看薛忠的神情,这马八成要易主。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不能争什么,但心里说舍得,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干脆的。



  他这垂着头的一走神,再抬头时,薛忠已经拍马走远了。



  南峡虽然地处昭国正南,但在地理上其实是个山中盆地,然而南峡的得名,却是因为一道横切过南峡地域的大青峡。



  昭国西北方向的千岭雪山每年夏秋两季会融化出大量雪水,向东海涌出,经过的地方形成了大青川。雪水没有流向西海和南海,而是转了一个大弯进入南海,原因就是大青川在中途与大青峡接壤。



  这道行走在两座连绵群山中的大峡谷,宛如天斧劈成,以强硬的姿态挽留了直欲西去的雪山天泉,在昭国正南的内陆绕了一大圈,滋养着这片昭国气温和土地最平稳的地方。



  大青峡在夏秋两季涨水的时候,内峡深浅难测,时有畸形地域形成的水面旋窝,导致大小船舶都险于行驶。峡谷两侧石多树少,山陡如削,只有飞鸟可以穿越。但在冬春两季,大多时间都是一副浅水滩的模样,所以在大青峡春游,成了南峡百姓喜爱的一项外出活动。



  而南峡包括整个昭国的文人士子也喜欢于春季结伴来大青峡探幽斗诗,以此来表达对这座恩威并存,在南峡百姓心中宛若天神镇位的大青峡的尊崇,留下不少诗篇。



  此时,日上三竿,大青川与大青峡接壤的地方形成的一个塞水湖,因为冬季枯水,早春雨少的缘故,水退得只剩一半。大片浅湖滩上,枯萎的芦苇叶儿随风乱抖,发出细碎声响,同时将阳光打碎成金色浪花。当枯叶被风吹得摆低的时候,又可以依稀看到由芦苇根处翻新长出的嫩绿色芦苇苗尖儿,新旧枯荣的交替,让人不免心生感慨。



  离塞水湖百来丈远的一条沙子路上,一辆灰色的马车渐渐行得慢了下来。



  林杉缓缓掀开车帘,马车车厢外,晌午艳丽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了进来,他却抬手挡了挡。几天前的那晚,筹谋一整个日夜,出城后又一直担心着未能好好休息,此时双眼已是颇为干涩。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正午的阳光,他才跳下马车。赶车的车夫见他下了马车,也是紧跟在一旁,却见林杉默然对他做了个手势,他只好又坐回马车驭板上。看着他站在马车旁四顾远眺的样子,青年车夫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马车车厢中忽然传出一声婴孩的啼哭,接着啼哭声如潮水般节节涨高,直到一个女子轻缓的哼唱声起,那婴孩的哭声才平缓下去了一些。



  林杉闻声连忙走近马车,掀开车帘朝里面看去,同时对车厢中的人温言问道:“怎么了?”
(008)、尚行安远
  灰色的马车车厢使车厢内的光线暗了许多,林杉只是掀开了车厢布帘的半片,几缕光亮却是让车内那名中年妇人脸上的倦容清晰无碍。不过她虽疲累,但抱着怀中襁褓里的孩子时,还在温柔的轻轻晃着,嘴中也是轻轻哼唱着舒心安神的催眠童谣,声音里没有疲倦只有柔顺。



  她如一个母亲一般呵护着怀中的幼婴,但她并非是那孩子的母亲,她只是那孩子母亲的一个仆妇。



  妇人听到林杉的声音,抬头微笑道:“公子不要太担心,这孩子只是饿了。”



  林杉闻言舒了舒眉,说道:“原来如此,我还怕是路上颠簸,伤到了哪里。”



  他这话一出,坐在驭板上的马夫忍不住打趣道:“公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形容现在的你可贴切了。我马安别的不行,赶车这行我却敢撂下大话,就是在这车里光板上放块豆腐,由我马安从京都赶车到南峡,那也是原封不动的送到,不信你问问黎婶。”



  那位被他称做黎婶的妇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林杉知道他此时说这些话,只是想宽慰一下大家离开京都这一路来一直绷着的心弦。他心中是感谢马安的,因而也任他说去了。等马安说完,他才笑着说道:“你呀你,刚才我也坐在车里,怎会不知道呢?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说完又看向那婴孩,半晌伸指揉了揉额头,疑惑道:“怎么这么快就饿了呢?两个时辰前才喂过汤饮呢。”



  黎婶温和说道:“这婴孩的肠胃比大人要柔弱,所以吃的也都是碎软易消化的食物,自然不顶饿的。”



  林杉听她这么一解释才点了点头,喃喃说道:“照顾孩子的事,还是黎婶在行。”



  一旁的马安笑着凑合道:“这照顾孩子本来就是女子份内的事,如果公子连这个都熟络,岂不是太过妖异了。”



  他本来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却不料不知不觉说到了忌讳处。就见黎婶轻轻叹了口气道:“孩子还这么小,本来是最该在母亲怀里的时候。。。。。。贫妇就是再擅长照顾孩子又如何及得上母亲的呵护?”



  林杉目中也是闪过一抹黯然,他垂了垂眉,敛过那层异色,平静的说道:“我倾尽所能,也只是保住了这个孩子,今后断然不会让她像今天这么吃苦挨饿,以告慰义妹的亡灵。只不过没想到照顾孩子竟是这么复杂,从前倒未想过,现在才觉得茫然而难拾头绪。”



  黎婶闻言一怔道:“公子无需担心,照顾孩子的事交给贫妇即是。”



  林杉摇头说道:“离开京都这一路上已经拖累两位了,怎可因为我的私事,还要牵扯你们一生?等到了住处安顿下来,你们就各自隐去吧!”



  “公子不可!”一旁的马安闻言大声说道:“你难道以为小姐的事就只是你的私事么?小姐往日有恩于我们,虽然我们不奢求与小姐家人相称,但此恩不能不报,小姐不在了,我们就侍奉小姐的孩子。”



  黎婶也是双目微潮的无声点了点头。



  林杉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深深吸了口气,待缓缓吐出后才平静的说道:“如此便随了你们吧。”



  黎婶和马安闻言皆是面露一片透着丝丝凄然的微笑。



  不过他们没笑多久,就听林杉突然敲了敲车辕,郑重的说道:“只是以后你们的身份都要改一下,不要再以下人自居了。我们以平等身份论处,待孩子能说话记事开始,黎婶就以孩子的婶娘自居,马安以孩子的舅舅自居,详细事宜容我以后再仔细想想。”



  马安闻言第一个冷静不下来,他语气有些发急的说道:“这怎么行?她可是公主,我们万万不能逾越了。”



  林杉眉峰皱了一下,静静的说道:“此番出京,以后能安稳活着便行了。宫中有那位的位置,我断然是不会让她再回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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