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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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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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杉眉峰皱了一下,静静的说道:“此番出京,以后能安稳活着便行了。宫中有那位的位置,我断然是不会让她再回到那种蛇穴狼窝的。好好活着,我相信这也是义妹愿意看到的。”



  马安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几分,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平,但已是沉默下来。



  却见黎婶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忧虑,缓缓说道:“公子莫非也要如此一世?且不说埋没了公子的辅国之才,宫中的皇上若知道公子的这份意思,估计也是不会答应的。若无皇上的偏庇,恐怕这孩子的踪迹也终是瞒不住**中那位大贵人。”



  林杉冷笑一声说道:“天下良才又岂是只有我林安远一个,如今皇帝已坐拥天下,还怕不能另寻智者?况且我的性格,早些年与陛下野游于山乡间还算快活,宫廷谋生仅半年我就疲倦了,退隐也罢,此事你们不必再多提。至于那个女人,以她缚足于**的身份,如若我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一生休想知道。”



  他说完便离开了马车,缓步向身后那片枯水湖的芦苇滩行去。马安撇头看见他双目中的些许烦闷之色,就没有跟上去。



  精神上的紧绷与心灵上的伤痛叠加在一起,是最为伤神的。几天的奔波,林杉觉得心神颇为疲惫,再加上马车的晃荡,他的心头早有一股烦闷的内息翻腾欲出。走近了芦苇滩,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闻着败朽的芦苇丛中点滴幼嫩芦苇苗的青涩气息,胸腹间那抹翻腾的浊意才将将平静了些。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喊声,令林杉侧目遥望。



  “林安远!安远老弟。。。。。。果然是你,且等等愚兄!”



  约莫百丈外,一人一骑凌尘奔袭。林杉双眼微眯,旋即一睁,有些激动的喊道:“尚行兄!”



  来人正是本来遵圣命,去往南峡吃斋半年的京都守备使,薛忠。



  薛忠字尚行,林杉字安远,两人在破城日那天相遇,却是一见如故,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一直以表字亲切互称。这次林杉携天家幼女悄然出城,薛忠不是不知内情的。而薛忠走至半道,突然取了部下的金玲马,说是要独游南峡名迹,实际上却是来找林杉的,好在他运气还不错。



  薛忠骑马来到林杉近处就跳下了马,林杉见他走路姿势有些异样,不禁问道:“尚行兄这是怎么了?”



  薛忠洒然一笑,说道:“没什么,给马尸压了一下,权当为苦肉计做出点代价,不如此难叫人信服啊。”他说罢又将京都那夜发生的事情经过大致提了一下,末了,还是忍不住佯怒道:“你也真是,就为一个马夫,折腾那么多功夫,京都才修成半年的新墙也被你掏出个大洞,为了你我把我的马都舍了。”



  林杉双眉好看的轻轻一抖,微声问道:“没人知道吧?”



  薛忠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没有,如果有,我现在就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一群人来捉你了。”



  林杉笑了笑,然后淡淡说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就那么容易出京,别人私底下会怎么议论陛下?总得打点掩护,再说没有一个好马夫,我带着一个婴孩如何赶路?万一路上颠出什么乱子,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薛忠连忙摆手说道:“得了,比口才我还不够当你手下,不说这个了。”



  林杉闻言只好笑了笑,两人说了一阵话,算是互相了解了一下京都那夜后,各自遇到的事。林杉这边很简单,除了赶路还是赶路,薛忠那边也还好,说是获罪实则享受,大家互告平安。



  薛忠歇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然后说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带着个无根的孩子过一生?”



  林杉束手而立,望着面前的一片随风摇摆的枯芦叶,慢慢说道:“有我在,她便能有根,能有家。”他说完顿了顿,未等薛忠开口,就先一步又说道:“说说你吧,怎么也不留在京都?陛下这么个玩法,身边可信可用的人只怕不多,你应该留下来帮他。”



  “你都不准备回来了,我走个半年又算得了什么呢?”薛忠抱怨了一句,接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这次离京是我请求的,但陛下答应得也很快,后来我仔细想想,估计是陛下心中计定,准备对朝廷中的一些人进行一次清剿吧。”



  薛忠说到这里有些自嘲的一笑,接着说道:“你知道的,我能升任京都守备,是陛下的恩赏。事实上我的才能是有限甚至是贫乏的,脑子也没你转得快。陛下此时撇我离京,怕也是为我着想,这个时候我也确实不该不自量力的强留在京。”



  林杉又是笑了笑,许久才点头说道:“你这么说也有理,想必陛下让你去南峡也绝非吃斋那么简单。南峡离京都不远,你随时可以返京。你在不远处看着,对京都的某些人也能造成一些心理压力,而对于你来说,京都不论如何也难以将你拖下水。”他说到这里轻轻一叹才道:“陛下依然还是那么顾念旧情。”
(009)、春岸牵马送故知
  薛忠闻言却是想到了他处,开口说道:“那你呢?既然你也觉得陛下重情义,为什么你自己却还走得这么决绝?连说都不说一声,真不知道陛下若是知道了你的真想法,我得怎么交差。”



  林杉动容道:“交差?”



  薛忠正要开口,却忽然遥遥听到马车内传来的婴孩哭泣声,旋即顺势改口道:“这哭声。。。。。。是那孩子的么?且让我看看,这孩子长得有她母亲漂亮否。”



  林杉敛容一笑,取过了薛忠手中的马缰,牵着马跟在薛忠身后,向马车行去。



  薛忠走近马车,马安和黎婶因为林杉的原因是认得他的,于是急忙行礼,共呼了一声“薛大人”。薛忠笑着还礼,然后望着黎婶怀中的孩子,目露好奇之色的说道:“这就是叶家小姐的孩子?”



  “正是。”黎婶恭敬的答道。她看见薛忠眼中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将襁褓向前托举了一点,薛忠顺势抱住孩子,动作有些生硬的轻摇着,同时放柔嗓音说道:“这小家伙,脸型还没长开,襁褓之中即叫我等长辈手忙脚乱,长大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林杉因为牵着马,怕马嘶惊着孩子,所以只是站在不远处。他闻言面露笑容的说道:“尚行兄多虑了,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能搅起多大风浪?何况有我在,断然不会让她沾手那些事。”



  “你不要多虑,我这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一时激动,言语有失分寸,让各位见笑了,哈哈哈。”薛忠不好意思的说着,随即自顾自的大声笑了起来。



  不料这一笑,却是又惊到刚刚被黎婶哄着安顺了些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薛忠见状,不禁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一位手上沾过不少血腥的武将,面对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却是如此不自禁和束手无策,那样子不禁有些滑稽,而这一切却是源自薛忠对这孩子发自真心的爱护之情。



  薛忠忙不迭的把孩子交回黎婶怀中,随口说道:“唉,这小家伙还认生,可不叫我无奈,等你长大后可要多叫几声薛伯伯哄我啊!”



  黎婶接过孩子,一边唱着轻缓的催眠曲,一边在间隙时说道:“她这不是认生,她的薛伯伯在她没出生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话,怎么会生分呢?她这是饿了。”



  薛忠闻言搓了搓手说道:“即是如此,我就不耽误你们了,赶紧找个集镇歇脚为要。孩子还这么小,吃饭可真是要紧事啊。”



  他说罢即离开了马车,向林杉走去。



  薛忠伸手去拿马缰,却拿了个空。就见林杉认真的看了他一会,然后说道:“尚行兄,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助了,小弟真想与你共饮烈酒一杯,以表谢意。但此处荒郊野外,无酒无食,无能为之,如此就让小弟学一学文人墨客,平湖春岸,牵马送故人。”



  薛忠一怔,旋即爽声大笑道:“文人果然够酸,安远老弟一句话出,愚兄宛如饮了口老醋,叫人不得不从啊!”



  薛忠说罢,林杉也是大笑出声,只是没笑一会,便止步躬身咳嗽了起来。



  薛忠连忙止笑,面露关切之情的说道:“你怎么了?”



  林杉褶袖掩唇喘了口气,然后说道:“坐了几天马车,有些晕顿了,不碍事。”



  薛忠轻轻拍了拍林杉的肩膀,肃然说道:“这一路劳心劳身,等寻了定所,要好好休息,切不可辛苦了自己。那小娃儿最无助的几年,还得靠你。”



  林杉闻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薛忠拿过缰绳,一跃上了马背,但并未立即拍马而奔,而是目中含有犹豫之色。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其实这次来找你,你大概也猜到了,是陛下的意思。”



  林杉垂下手,目露肃容的说道:“说吧,是什么差事?”



  薛忠从袖囊中掏出一张叠得很细的纸条递给林杉,然后说道:“你先看看纸条里的内容,然后选择知还是不知。”



  林杉伸手接过纸条,但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着薛忠双眼中的神色,片刻后将那纸条信手抛向半空,然后平静的说道:“什么事,只说无妨。”



  “你。。。。。。唉!”薛忠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陛下让我给你带了只鸽子来,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杉目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然而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薛忠,等着他的解释。



  薛忠肃然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陛下此举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陛下对你的去向只知大概。在你离开京都这期间,若你真想隐去,陛下也许就真找不到你了。但若你接了这只军方所用的四季鸽,只怕今后,你再难真正作别于陛下。”



  林杉闻言垂眉沉吟了一下,然后抬眼注视着薛忠的双目,缓缓说道:“若我方才选择不听,你又会怎么做呢?”



  薛忠一挥手说道:“大不了对陛下说,鸽子于半路不知去向,或者我没有找到你。”



  林杉闻言笑道:“这理由太过牵强,况且陛下既下此旨,所重的并非过程而是结果,你没有完成任务,无论如何就是抗旨了。你觉得我带着一个孩子,每天必须找有人的地方留宿以补充饮食,不能通宵达旦马不停蹄,就这么一会功夫,能跑去天涯海角极苦难寻之地么?这一点我想陛下不会想不到,倘若以后陛下另派人找到我,尚行兄以何在陛下面前自持,我此时若逃避,便是害了你。”



  薛忠怔了好一会才默默消化完林杉所说的话,只是他似乎不怎么在乎这些,而是考虑着另外一件事,最后只是面带疑惑的说道:“可是,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做隐世之人。”



  林杉没有直接回答薛忠的疑问,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然后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太自信,陛下是否真对我放行。又或者说,是我能否真能忘记过去的种种。不论是从以前的结义之情来说,还是身边的这个孩子的牵绊,万一陛下真有对我的要求,我却视而不见,以后这孩子长大了,知道了此中过往,我何以自持?”



  薛忠摊了摊手,说道:“这么说来,刚才你的话只是说给那两位听的了?”



  “也不全是如此。”林杉转过头,眼含笑意对薛忠说道:“陛下知道我的所在,未必就等于知道那孩子的所在,但他若强要那孩子的所在,我必然会加以言阻,除非是他真能给那孩子名分。不过若能如此,那孩子回到亲生父亲身边,总不是坏事。直到陛下全权在握,将她母亲的那份一起算上,要保护一个孩子还不容易?”



  薛忠暗自将他的话思忖了一遍,终于恍悟过来,拍膝笑道:“你啊你,这心思琢磨得也太细了,还好愚兄不是你的敌人,不然都要听得暗自心惊了。”他说完从袖囊中又掏出一件事物,扔向林杉。



  林杉接过一看,却见是一个锦囊。伸指捏了捏,锦囊中有细碎填充物,并非信笺。随着一缕极淡的气味飘出,就听薛忠解释道:“这是特制香料,带着它,那四季鸽自然会找到你。”



  林杉掂了掂手中的锦囊,想了想后才笑道:“看来陛下早就顾虑到你会作弊,怕你弄死鸽子然后假以借口,所以提前留了一手啊。”



  薛忠面露恍然大悟之色,接着憨然一笑,说道:“得了,等世道太平了,我还是去做个看门卒吧,你们这算来算去的,我就是干看着都害怕。”他说完不再多作停留,手中马鞭高挥,驾马而去。



  林杉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也不知他能否听见,忍不住长声喊道:“京都有尚行兄闩门,百家真可夜不闭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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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灰瓦村舍间家家户户炊烟渐起,村口大水塘边的刑家却是厨房烟囱清冷。不过邢家村的村民对这个并不觉得奇怪,反倒若是见了邢家厨房的烟囱按点起烟,那才叫奇怪哩!



  邢老汉十三岁起便以游猎为生。因为年幼父母遭水患亡故,所以他的性格有些倔硬,但在村里长辈的眼里看来则是心性不坏但不好相处,邢家的家境也因此一直上不上,下不下。后来独身三十几年的邢老汉终于娶了一房媳妇,摘掉了邢光棍的帽子,却因为游猎之事,在妻子分娩的关口上没能来得及回来照顾,邢妻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儿子。



  邢光棍逢此家劫,此后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讨生活,又是自责哀妻,这几年过得身疲心惫,人都老得比常人快,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含着苦意。华发早生,三十六岁的年纪,五十来岁的模样,邢老汉的称呼顺道而生。



  看样子,今天邢老汉又得很晚回来了,家里就剩邢老汉的独子待着。不过厨房储备有邢老汉也不知道是今早还是昨天烙好的菜饼,不用做晚饭也饿不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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