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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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6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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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幅画其实是跟三年前那道圣旨一起来到叶家的,它并非是赏赐,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惩戒、圈禁。而对于这幅画挂在医馆里的真实意义,以及叶老爷对它的特别关照,叶大小姐并没有瞒着莫叶。



  松叶如针,而在这幅迎客松绘图上面,松针的数量明显逾以千计,三年前它随圣旨来到叶府时,是以一种极为细致的工笔描绘而出,却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水墨画派。



  用工笔作画,的确是为了计数,起初那些空洞却又清晰的松针,正是留待叶正名执笔“填空”:每救一人,得填一叶,待填满了这一幅画上所有的松针,叶正名才可以离开京都,想干嘛就干嘛去。



  接旨后的某一天,阳光明媚,气温适宜,摔伤痊愈不久的叶正名在院子里,用自己的朱墨,把整幅画上的松针空漏全填了。那时他还没依照圣旨把医馆的门匾挂起来,可把还留在叶府的几个护旨特使吓了一跳。



  按照旨意。叶正名必须在救治病患后,按人数记录,用御赐墨汁描填那些松叶,否则不能作数。这些事是护旨特使都清楚在心的,他们留在叶府没走,就是防着这一手。



  没想到叶正名仍然肆意而为。



  此事不可避免地传到皇帝那儿,皇帝依然如所有人印象中那样,对叶医师的态度十分宽松,没有施下硬性惩处,只是下达了一道口谕,细想却也够狠。



  叶正名是在三年前那次海运大典结束后,随御驾仪仗队回宫时坠马的,在那条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人清楚。只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在大典结束后,许多京都居民因为观看典礼,在海边淋了雨,返回内城以后。不少人都染了风寒。



  因为这事,叶家新开医馆的名号很快被人广传。



  原本大家只是了解到,有一家医馆新开张,正巧又有许多人身体微恙,便想着来新开张的医馆能不能讨点便宜。这医馆早不开、迟不开,正赶上一大波京都居民淋雨染上风寒时开馆,本身也似乎存在某种特别意味。…



  无人能想象。叶家医馆地开张是被迫而为,当然讨不到什么便宜。但很快大家又都见识到了另一问题,虽然去叶家医馆占不到药钱或诊金上的便宜,但这里的郎中医术精湛、用药厚道,不止是风寒,平时有些小恙前来。大多都能够一副药摆平,这从某个角度来讲,比打折药钱要实在得多。



  “一叶居”这个对于医馆而言,有些不太符合其营业性质的雅号,就此传出。



  本来接诊那一大批风寒患者。治疗过程简单快捷,能够很快将那幅工笔迎客松上的空叶填满,但因为皇帝后加的那道口谕,此事却全打了水漂。



  因为皇帝的口谕,那一波将近千数的风寒病患在一叶居被治愈,却不能算名额在那幅画上,并且医馆门口加增了几名护旨特使,防着叶正名再对那幅有特别意义的迎客松再动手脚。



  从父亲那儿得知圣旨和那幅画的意义后,叶诺诺曾带着两个叶府大丫鬟认认真真将工笔画上的松针数了三遍,数量共计三千一百五十二枚。因为皇帝的一道口谕,她们失去了一次将松针填满将近一半的机会。



  待皇帝那边终于收回那道口谕后,来一叶居的病患不再如春季那么多了。叶诺诺盘算了一下日常诊病记录,按照平时的接诊速度,填一千病患名额,大约要用半年时间。



  所以皇帝那道口谕,等于是让父亲的“活囚期”又延长了半年。



  对此叶诺诺也只能感叹无奈,这被迫开医馆的日子,是要慢慢熬了。不过她一想到父亲正在教自己医术,又有些庆幸,这事要是搁在从前,她自父亲那儿学习医术,大多都是理论辩证。父亲在太医局任职,招呼的可都是高官贵族,哪能有她什么事。



  现在有了医馆,慢慢的她也可以亲手为病患诊治。父亲对于她身为女子,却要与陌生人进行肢体碰触的行为,并没有太过强加干扰。当然,如果有什么心性不良的病患想趁机对叶大小姐揩油,一叶居门口的数名护旨特使虽然已经被撤得差不多了,但还是留有一名充作门神,必要时候也完全可以代任打手。



  然而可能是看着画上的松针只剩最后一茬,也有可能是叶老爷不胜其烦那些慕名来拜访他的人,在近段时间里,叶老爷越来越懒,常常把医馆扔给已经能料理诸多杂症的女儿,自己背着竹筐去深山里溜达去了。



  他美其名曰采药,其实每天晚归时,竹篓里都是空的。



  三年前叶正名把迎客松涂成“映霞松”之后,皇帝那边也没有把画撤走,只是把赐给叶正名的翠色墨汁换成了银色的,以及之前旨言填空变成了一种另类的涂色。当银色的墨汁涂上那被叶正名胡闹涂成一片红的松针,仿佛松针就从白色纸张上消失了一样。



  每隔一段时间后来一叶居,莫叶就会发现,映霞松上的松针像是被虫子啃噬了,在以一种很慢却未停过的速度消失。这种微妙变化,天天盯着它看未必能体会得清楚,倒像莫叶这样隔一段时间来一次的人,又能感觉到些微妙处了。



  只是,从叶诺诺那儿得知这幅画的意义后。看着松针在消失,莫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待所有松针全部消失时,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家人真的要离开京都了呢?



  可他们一家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儿呢?皇帝那边对他们家可是留了诸多好处的啊?…



  “小英。可以把药水拿来了。”



  正想到这一处,莫叶忽然听叶诺诺唤了一声,她才从那幅画上挪开目光,看向了一旁在接受叶医女治疗的伍书。



  沾血的手套已经被剪开了,尽管叶诺诺手法精巧,但当那被血水糊成一块板一样的手套完全脱离伍书的手,还是牵扯得伤处有些渗血。



  叶诺诺看着这一幕,略微皱了皱眉,没带什么个人情绪、只是很依她所学医理地分析道:“伤口这么深,稍微会有些内出血。我让小英用药水给你洗一洗,免得里头伤化了,之后再上药才能好得快。”



  叶大小姐开始在父亲那儿学医之后,叶府很快又新招了个丫鬟,但主要是在医馆里服侍。只因为小玉原来是有些晕血的。



  起初她只是有些怕看到血,而有一次医馆来了个犁田时被犁刀切破足踝的农夫,洗伤口时血淌了一地,小玉当场就被吓晕过去,至此大家才意识到这种癔症的严重性,之后不久,小英就被招到医馆来了。



  叶府仆丁不多。但实际上个个都有些自己的本事,也不知道这是叶老爷无意间获得的一份人缘,还是刻意为之的结果。小英作为医馆女助手,基本的医理掌握得很扎实,胆大心细,公事绝不私办。已经被叶家大小两位主人培养成医馆得力助手。



  刚才叶诺诺在给伍书割剪血手套时,她就去一旁配药水了。那是叶家医馆特制的一种药水,所有较深的外伤,或者被灰尘泥土沾染过的外伤,在上药之前都要先用冷却后的开水洗一遍。再用那种药水洗第二遍。



  不需要叶诺诺吩咐,在看见那个一手血的怪脸男人走进来时,小英已经自觉的去一旁配药了。



  只待叶大小姐一声唤,她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叶诺诺起身离开了桌边,她原来坐的位置,此时由小英坐了上去。



  在从一只素净的棉布袋子里取出两把构造有些奇怪的剪刀之前,小英先用一只瓷瓮里泡在药水中的棉布擦了擦手,同时瞄了一眼伍书手上的伤,语气像是有些随意地开口说道:“这么深的伤口,五指连心,洗起来是会很疼的,你等会儿不能叫哦,否则我也会感觉疼的。”



  伍书嘴角流露一丝微笑:“你洗吧。”



  伍书一出声,小英才感觉眼前这人多了点普通人的感觉,刚才他刚刚走进来时,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极为冷硬的感觉,让她有些畏于多顾。



  气氛稍缓,小英两手并用,自素净棉布袋里取出两把剪刀,夹起托盘上另一只瓷瓮里泡着药水的素棉布快绞了绞,然后开始擦拭伍书手上的血痂子,全程都不与伍书有皮肤上的接触。



  或许常人会将此理解为“男女有别,故礼式区分”,但伍书是懂得一些医疗常识的,对于叶家医馆的特别之处,今天他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也感觉颇为奇特。



  而待第一轮清洗工作结束后,小英搁下手里的两把剪刀,又另取出了两把。此时她的目光暂时从伍书的手上离开,朝他的脸上看了一眼,就见他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手,她不禁诧异了一声:“你真的不怕疼啊,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个人若经历过太多严酷的事,这些事可以化作风刀霜剑刻在人的脸庞上,让旁人可以观面相而有所察觉。一个容易皱眉的人,一个经常愤怒的人,一个习惯客己悲伤的人……这种种的情绪,堆砌太多,便会从人的脸上显露出来。



  在小英屏息凝神,认认真真给伍书洗手上伤口的时候,伍书则扫视了小英几眼,这是他工作的习惯使然,而小英的相貌给他带去的信息,也并非只浮在她极为年轻的脸庞表面。



  她的皮肤很细腻,但不算白皙,除了大约是因为她小时候生活的环境不太优良,伙食上有些跟不上,还因为她也用不起那些极品的脂膏遮蔽肤色的缺憾。



  不过,她的五官线条柔和,除了因为继承父母的先天因素,也还跟她生活的心态有关。即便是她在非常凝神的时候,也没有皱眉的习惯,眉心一片平坦,并且她的脸孔神情惯常带有和煦之意,哪怕她不容易发笑,嘴角也带着微微的上翘。



  她应该是一个很寻常的贫家孩子,能进得叶府来,倒也不可能复杂到什么程度,但这对于她而言应该是幸运的事,因为叶府给仆丁的待遇向来是很好的,全府上下,就算是在厨房劈柴烧火的杂役都养得发乌唇红、骨板有肉。



  而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且心思没多少复杂成分的女孩子,也许是身边有一个类同者,所以伍书对其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些态度。
(785)、风光无限好
  …



  因为双手烫伤较为严重,日常生活中许多原本很基础的事项都受影响,阮洛原本定于四月初九的生辰宴、以及同时举办的加冠礼,也只能将日子全都往后推移了三个月。



  于是,半月前莫叶帮忙到处派帖子请人,半月后又得到处派帖子请罪。即便她是做事情与理分得很平衡的性子,在送完最后一封致歉帖后,返回的路上,她亦禁不住感慨:人生有时比搭台子上唱的戏更曲折多变。



  如果类似的事情再多来几趟,恐怕她也会有一种类似深闺中女子的幽怨,叹息自己宛若活在虚无中哩!



  好在这送二道帖子的活儿,全程还算顺利。那些个本来为了出席庭宴而特意在百忙之中抽调了时间出来的京商们,虽然有几个人对于日期这么快更改而发出不悦的叹息,但大部分京商还是很给阮洛面子的,不但没有责怪,反倒都在记挂阮洛的伤势 。



  只不过,莫叶虽然已经知道阮洛受伤的具体原因,却也正是由此一节,对于那些京商出于关心的询问,她反而只能敷衍。



  世上最伤神的事,还是与人相处,但忙碌了四天,这二道帖子的事也就完成了。无事心头轻,莫叶走在返回的路上,正习惯性的左手握右手、又右手握左手的将十根手指关节碾得一阵噼里啪啦,忽然她自然投向前方的目光就微微愣了下。



  ……



  史靖回府,仆人们看见后立即去准备洗漱用具,史靖则进了书房,意料之中的看见自己的第三个儿子等候在内。



  史信见父亲回来了,正要去叫外头候着的丫环端汤饮进来,却被史靖出声止住。



  见史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就在书桌旁坐下,史信只得关上书房的门,折转身走近来。有些担心的问道:“父亲,可是遇到什么不顺的事?”



  “这几天所做的事,就没有一件是顺的。”史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末了又道:“若不是前天我一直跟葡国使臣待在一起,在谈与他们的国家在下个月就要开通的海运航线,或许这几天我要处理的事会更不顺。”



  “是那些人太猖狂了,做出那样的事,简直跟疯子没什么两样。”史信开口的同时,垂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



  史靖看着他的脸问道:“你查出主使人是谁了?”



  史信闻言摇了摇头,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



  “呵呵。”史靖忽然笑了两声,笑到后头却是冷哼一声,然后说道:“用鼻子想,也能知道是谁干的。虽说捉人要拿脏。可皇帝要真想知道是谁干的,只要先抓一个人拷打一番,自然能得到他想要的证据。就是这么做,有点逾越公义,不过对那几个人。不需要用公义来衡量做事手法。”



  史信讶然问道:“父亲觉得皇帝想不想要真相?”



  “他当然想,但这事又不是想不想就能裁夺做不做的。”史靖沉吟了一下后继续道:“三儿,为父这么跟你说吧!你有一个手艺非常好的厨子,但有一天你知道他在炒好一碟菜后,总会在送上餐桌之前先偷吃一口,你会怎么做呢?”



  “那要看我是谁了。”史信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如果我是饭馆老板。而他偷吃得不算多,至少不影响菜的看相,我估计会宽恕,至多训斥两句。如果我只是一个跑堂的,或许会学着他,跟他一起偷吃。”…



  说到这儿。他脸上笑意渐敛,略顿了顿后才道:“如果我是他的家主,定然不会再留他,不过,在赶他走之前我得先找到一个手艺也很好的厨子。而为了防止他继续偷吃,必须安排一个人看着他烧菜。”



  史靖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你不考虑直接叫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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