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些微哭腔的怪异声音说了句:“哈,原来老天真的会掉钱的,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是不存在啊。”
就在他正准备祈求天意再多用这种钱串砸他几次时,他就听见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幽幽传来:“今后你再做像今天这样的事,就杀了你。”
这冷厉而又幽幻的声音由荣术挟了一丝内劲遥遥递来。一丝不漏地直接递进了小乞儿的耳孔中,刺得他的心神一震,身子也一震哆嗦。
待那股仿佛从自己心中发芽蔓延开来的恐惧渐渐淡了些,小乞儿忽然尖叫了一声。攒紧手中钱串儿,像被恶狗咬了一口似的,从这巷子里狂奔了出去。
……
在半个时辰前,自另一条幽暗巷道脱身离开的蒙脸女子,先就着着装之便将自己改扮成一个卖鸡蛋的姑娘,拎着同样覆了一块蓝底碎花布的竹篮,一路只走未停,鸡蛋是一个都没有卖出去。
她出来一趟本就不是为了买鸡蛋。
她很快来到一处小宅户大门口,只是与守在门口的两个看门仆人对视了一眼,那两人立即认出了她。旋即微微躬身,平摊右手作了一个“请”的意思。
她便毫不凝滞地阔步迈了进去。
小宅户主屋的正厅里坐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此女子一头乌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严整盘在脑后,这发式证明她已经嫁作人妇。但她的面容依然姣好。眼瞳黑白分明,眼角没有一丝皱纹,脸上肌肤如少女般细嫩,在精致的妆容映衬下,更显得生动。
但她此刻的精神明显有些绷紧,所以她的坐姿非常端正。在她身边侍立了四个丫鬟,但她没有唤其中一人给她捏肩捶腿。就连她手中那盏云雾春尖。也只是在刚刚由仆人递来时抿了一口,随后就一直被她捧在手里。
她那修剪得圆滑的指甲细腻涂抹过色泽明艳的花油,本来是给她的双手增添点滴亮丽,但此刻这一对十根手指仿佛能把白瓷茶盏抠出血来。
望着跪在足前头缠一块蓝底碎花布的年轻姑娘,耐着性子听她把事情回禀完毕,贵妇人习惯表露柔顺的眉眼里已然升上一股怒气。
贵妇人突然将手中茶盏重重拍在身旁的桌上。丝毫不顾斯文身份地将盏中茶水拍得反震了半尺来高,有几滴甚至还飞溅到了她一侧脸颊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身后侍立的四个丫鬟皆是被惊得身子一颤,仿佛那盏茶被自家主子硬生生扣在了她们的心上。
片刻后,四人惊魂稍定,其中一人最先回过神来。注意到桌子上满是水渍,还有点滴竟溅到了主子脸上,这丫鬟便柔声说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洁面。”说着话的同时,她已从腰侧取下蒸过鲜花香料的轻柔丝帕,拈指准备替贵妇人拭去脸上那点水渍。…
岂料她拈着丝帕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贵妇人一个反手拂了回去。
“一边呆着!”她总算还能把持些修身养性的底子,没有直接说出那个滚字。微一停顿,她紧接着又叱了一声:“你们几个,全都去一边呆着!”
“是…”
贵妇人身后侍立的四个丫鬟看着脸上有替主子担心的表情,但谁有知道她们实际上的心思,多为唯恐避之不及呢。
屋内的叱声因为足够响亮,侍立在门口的两个卫士当然也能听见,旋即识趣地也自行退开得远了,到前院守候去了。屋内屋外的人都散得远了,只留了贵妇人和那头缠花布的女子。
贵妇人坐在椅子上,因为情绪激愤,她的气息已然乱了,胸脯不住起伏,看来也快坐不住了。
跪在她足前的女子则将头垂得更低了,今天她出去一趟,竟惹出一个不小的麻烦,不仅将回来的时间拖延了接近一个时辰,让主子在这简陋的小院干等了这么久,还差点将行藏暴露了!在没有得到赦令之前,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沉默恼怒地喘息了一会儿后,贵妇人稍微平息了些燃烧在心头的火焰,看着跪在足前的女子,声音中挥之不去地带着一丝恨意地说道:“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一天,你会不经过本宫许可,擅自改传本宫的话。青夏,你太令本宫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使本宫感到心痛大过愤怒。”
伺候过德妃的宫人都知道,德妃有两个较为倚重的宫女。这两个宫女几乎是近身伺候,受到德妃的宠爱无旁人可以取代。而对于德妃如此另眼对待这二人的原因,了解得透彻些的宫中老嬷嬷心里很明白,她们的确是无可取代的。因为她们二人一个替德妃在宫内行走,一个则是德妃放在宫外的一双手眼。
而更准确的说,比起主行宫内的贴身侍女萃春,德妃应该更倚重行走宫外的那个青夏。不为别的,好像是因为德妃在宫外搁着一件什么事,她自己不方便直接操办,宫内与宫外的这段距离里,全靠这个人把长线端稳了。
德妃便是眼前这个坐在一间民宅里正在发火、仪态重折的贵妇人。
而跪在她足前一动不动如石雕一般的年轻女子,正是那个青夏。
三年前,青夏受命于德妃。离开了皇宫,追踪某个人的行迹,一直追去了千里之外的北地。
她这一去,就在那边耽搁了将近三年时间,期间极少与京都通信。甚至到了第三年。她有一个长达半年的时间段音讯全无。然而遥居深宫的德妃丝毫没有放缓过对她的信任,在推敲出她可能遇上大麻烦时,还派人去寻找接应。
德妃对此亲口说过的话是:就算找到尸首也要运回来安葬。
寻找的结果当然是费尽千难万险,终于把青夏活着从那边救回来了,德妃则为此又赔了一个训练多年的丫头进去。
可是令德妃万万没想到的是,花了大代价救出了青夏,她才刚一回来。就做了一件违逆她的事情,这让她又惊又怒。
难道真是将一个人太久的放在掌控之外,这个人便难免失掉了一些应该保留的东西,却反而增长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德妃在心里这么想着,看着眼前那个垂头跪着,但双肩明显比往昔瘦窄了许多的女子。她心里既有些怜惜,知道这个她亲手从一个小孩子培养到这么大的丫头,在去北边那三年吃了不少苦头,但她心里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猜忌,一点点噬咬着她的这点怜惜之情。…
她忽然觉得心中滞痒难耐。便咳了起来。
听到德妃的咳嗽声,跪着的青夏蓦然抬起头来,眼中浮现一抹发自心底的担忧,有些焦虑地说道:“主子,您有气就往青夏身上撒吧,任你打,踹几脚也行,就是不要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啊!”
德妃闻言不禁动容,一时又觉得眼前这个离开了三年才刚刚归来的仆人其实一直没有变过,倒是自己多心了。不知怎的,她心中那种古怪的滞痒感更甚了,咳嗽声又促了一分。
青夏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更是焦急。比起那个行走在宫内的萃春,青夏算是一个嘴上装饰不算油滑的人,她只擅长采取实际行动。
所以她一咬牙,就忽然抬起一手,用力朝自己一边脸颊抽了下去!
“啪!”
青夏这一巴掌虽然是抽在自己脸上,却半分没有卸力,只生硬承受下来。
她跟踪某人去了北地,在那个土薄风糙的地方一待三年,吃了不少苦。大约一个月之前好不容易被接回来了,眼下整个人比起三年前去时瘦了一大圈,本就不如何丰腴的身子更显嶙峋。
她本就窄小的脸颊就如又被刀削去一层,颊骨都有些突起了。虽然回来后也吃了不少滋补食物,好好养了大半个月,但也仍不见她身上能多长点肉,还是一把干柴似的身躯。在三年前见过她的人,如今再看她,都不禁觉得心惊。
同样瘦得骨节突出的手掌扇在这样一张瘦的几乎只剩一张皮的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很快就从青夏侧脸皮肤内里渗了出来,看着令人有些觉得心酸。
“你这是做什么?”望着足前跪着的女子这个掌掴自己的举动,德妃心里也微微吃惊。怔目片刻后,她才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起来吧。你既是我的人,今后便不可轻易如此伤害自己。”
听到了主子表示原谅的话语,青夏却没有立即依言起身,她有些迟疑,主子的情绪转折得太快,这原谅来得有些突然。
注意到她的这种表情,德妃居高临下地一挑眉说道:“你还需要等着本宫扶你起来么?”
青夏终于排除掉心底里的那丝怀疑,依言站起身来。她因为跪得久了,双腿已有些麻痹,刚站起身时,身形止不住地趔趄了一下。
德妃的眼角余光也注意到这一细节,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就又吩咐了一声:“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
(788)、多人纸牌玩的不只是牌
…
石乙制作的纸牌,第一个试玩点不是在东风楼,而是叶家。除了因为东风楼里他那位嫡亲小姨实在管得他太紧,也因为正如他自己说过的,制作纸牌的初衷,本是为了给阮洛解闷的。
另外,只有先在外面发展到几个牌友,得到几位有点身份的人承认这项游戏,有着除赌钱功能以外的益智好处,石乙才有把握当自己拿着这把小卡片回东风楼时,不会在第一时间被小姨收缴销毁。
姨妈比亲妈还严苛,石乙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嘀咕。不过,不同于多年前在东风楼顶盗窃那件事的惨败结局,在纸牌这件事上,石乙取得了他自认为“巨大”的成功。第一付纸牌制作完成,他在一天之内,在叶宅这个区域中,很快就发展了四位初级牌友。
之所以只能算初级牌友,是因为纸牌数量有限,最多只能支持三人同局。又因为大家都是初玩,牌技过于粗鄙,经常发错,进而也令初玩者多感觉到学习的乏味,兴趣缺缺。只有等到大家都熟练掌握了基础牌技,纸牌才能真正发挥它的游戏魅力。
纸牌总共只有五十四张,学起来并不困难,基本上只要能连贯数出十个数的人,学玩牌也不会太困难。
经过石乙用心捣鼓了几十番二人对战,不过三天功夫,叶宅从仆人到主人,手头牌技皆有进步。再加上石乙有几次故意拆自己的牌败阵,输些钱给对手,这又是对初玩者的有效挑逗,如此过了不到十天,叶宅全员都跨过了纸牌游戏初学者的门槛,并对这类游戏燃起了极大的兴趣。
可令石乙颇有种在搬砖头砸自己脚感觉的是,在两人对局中,阮洛居然成了第一高手。这家伙大约是把记数字的天赋加持在计牌数上了,尽管石乙会在发牌之前随机抽走一些闲牌。但以此还是敌不过阮洛的算牌。
阮洛的这项几乎无敌的牌技还不止对两人牌局有效,让石乙禁不住手抖的是,即便增加同局人数,阮洛算牌的准确度依然强悍。这几天石乙在叶宅其他人那儿赢的银子。揣不了多久就得在阮洛那儿输个精光。吓得他这个“纸牌教父”见着有阮洛在的牌局,大多都直接选择弃权。
太精明的牌友陪不起,太怂了的牌友,玩着也没意思。在叶宅里公认的最笨牌友当属叶诺诺,若非为了赢点牌资,石乙早已没耐心陪她玩了。而在多人牌局中,石乙不知已在心里嘀咕了叶诺诺多少句“猪队友”。
默默盘点叶府所有牌友,石乙最终觉得,还是莫叶的牌技靠谱点。
论玩牌技巧,莫叶与石乙几近平手。但也正是因为双方牌技差之毫厘,才常会在对局中有相互厮杀的激动感受,这才是游戏的真谛。像与阮洛对局那样,轻松被击败,徒增憋屈。或者像在与叶诺诺对局时那样,胜利来得不费吹灰之力,则又失了趣味。
当然,令石乙对莫叶的牌技颇有好感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只有与她打配合,在面对阮洛坐庄时,他这边才有点胜算的可能。
叶宅家主叶正名的牌技也还不错。只是若石乙与他打配合,往往是石乙配合而叶医师不配合,这样没法打。可叶医师明显不是笨人,看见阮洛不做庄,他撤牌的速度比石乙还快。
如此统算起来,莫叶便成了石乙在推广纸牌游戏的第一阶段里。收获的最佳搭档了。但总也只有一个搭档,也是单调,局次玩得多了,连莫叶的那点牌技怕是也得让阮洛看透,对此阮洛颇有种高手寂寞的感觉。…
直到第三付纸牌制作完毕。三付并到一起,纸牌数扩到一百六十二张,同局玩家人数提至五人,阮洛这几近无敌于纸牌界的神算之能,才算折了半成功力。
转言便到了四月初九这天,阮洛的生辰,原来计划的宴席搁置,大伙儿便在三天前筹划了新的小庆祝活动。
阮洛是提前一天在各商铺掌柜那里告了假,叶正名这边则直接关了一叶居,又跟几个医界老友打了招呼,把慕名来一叶居的病患都转去别的医馆,双方都空暇下来,到了初九这天,叶宅一行十余号人,颇有些阵势的朝东风楼去了。
……
……
就在德妃的这番话说到“一个人”三字时,厅外前院似乎突然闯进来了什么人,搅起一片嘈杂声响。
德妃此次出宫带着的十来名侍卫本来正守在前院,但厅中两人只听见他们因为准备护主拔刀的声音显得异常短促,仿佛刀柄才刚离了皮鞘,就在极端的时间里受一股外力猛袭而拍了回去。
刀不能拔,前院很快又响起拳掌相互重击的沉闷钝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声骨骼折断之声。这并不明朗但细听之下能令人背生寒意的打斗声没有持续多久,最后在几个人的闷哼声中结束,全过程快得只够厅中的德妃说完后头那半句话。
青夏霍然站起身,向厅堂大门迈出一步,意欲拦住无礼来犯者。
德妃则仍安坐在椅上,刚才在前院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