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莫叶的头脑反应快些,只愣了片刻,便发觉了岑迟这番解释里的一个说不通的地方,于是又问道:“师叔,你怎么能保证,你在心中的计数,每两次之间的间隔是一样的呢?”
“我练了很久啊。”岑迟微微一笑,接着又道:“然而无论怎么练习,人为的计数始终不如精密器物衡量得标准,总会有偏差。目前,我只能保证连续心记三个时辰的时间,三个时辰后,心计的误差便有些大了,怕是就算不准这边大营巡营的时辰了。”
“也就是说,从离开大营开始,师叔,你一直没有间断地在心里以水滴之数计算着时辰?”莫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岑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接下来,你最好尽量少与我交谈。”
莫叶下意识抬手捂了一下嘴唇,双眸中流露出抱歉的神采。难怪刚才在营房里,师叔在点名的时候会把人员搞混,怕就是跟他心里同时还在计着时辰数有关吧?
岑迟见着莫叶那有些滑稽的举动,不禁失笑,旋即又微微摇摇头,说道:“少问问题就行了。”
莫叶这才将捂着嘴的手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声:“师叔,我没有搅扰到你吧?”
“无妨。”岑迟并起两根手指,在脸前轻轻晃了两下,“你把这话也跟他们转达一下吧,尽可能的只要服从。不要多问其它。”
莫叶闻言点点头,旋即依言照做。本来她还打算问师叔,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只用了几句话工夫。便叫那两个盗墓贼心甘情愿服服帖帖跟出来,但见师叔另有事情担在身上。只得将这疑惑暂时压下。
一行七人离开南昭征西左路军大营后,大约向着北面走了不到半刻钟,在岑迟带头引领下,几人翻过一处山坡,就见山坳里停了四匹马,却没有一个人。四匹马背上鞍扣左右还各挂了一个麻袋,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事物。…
莫叶看见这一幕,脑中念头极转。旋即看向岑迟,眼色有些惊讶地轻声问道:“师叔,这些都是你事先准备好的?”
岑迟微微摇头,含笑说道:“我初来乍到的,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还得是托了大师兄的福,请他帮的忙。”
他口中说到的这个大师兄,便是北篱学派二十二代大弟子萧旷,虽与莫叶没多少来往,但循着她的师父的关系排过去,她得唤这人一声“大师伯”。
莫叶没有再说话。轻轻咬着下嘴唇,心里则有些诧异:大师伯竟这么厉害?在这一毛不拔的荒僻地里,他是怎么避人耳目搞来四匹马的?难道是直接从南昭大军里偷出来的?难道是前天喝酒的时候?
“刘八斤独乘一骑。负责殿后,其余人两人同乘,距离目的地不远了。简省马匹是为了尽可能降低响动声,这附近也是青川王的步卒活动的范围,你们赶马时不要呼喝。”岑迟朝众人叮嘱完这番话,便转脸看向莫叶,同时伸手指了四匹马中那匹额头有一簇白毛的马,又道:“莫叶,你我同乘。我因为要记着时辰,所以由你来驾驭坐骑。”
莫叶正有些走神。听到师叔点名了,这才略略回神。她先是有些讶然看了岑迟一眼。但随后也没再多说什么,便依言照做,跃上马背与师叔同乘。
虽然这一次的二人同乘,岑迟坐到了后头,但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会儿后,莫叶还是有些遏制不住地想到了那次,与那个杀手一路逃亡似的奔向西川而来的路上,那一段同乘的记忆。没来由的,她的脸禁不住微微有些发热。
岑迟同莫叶乘一匹马,他坐在后头,屈肘将双臂不松不紧的环在莫叶的腰身上,脸上神情倒是没有一丝异样,呼吸之气也均匀如常。
或许是北篱学派从小教授弟子的修养便是如此的屏息静神,不易受外物所扰;或许也因为岑迟此时心里正冷静缜密的以水漏计时器的标准在计算着时辰的细微流逝;又或者是岑迟已经把身前这十三岁刚刚生发出青春气息的少女仅仅当做一个晚辈……哪怕靠得这么近,他亦心静如常,万无一丝半缕的杂念。
又或者,他早早就顾虑到,这个师哥极为重视的女徒,若是与别的陌生人同乘,怕是有些失了体面,这才会以一个长辈姿态,率先提出这个同乘的要求吧!
正如岑迟所言,他们在拿到马匹时,与目的地就已是比较接近了。骑马飞奔了约摸半个时辰,岑迟叫停,莫叶勒缰,就见眼前那一片坦途上,似乎有些怪异的突起了一片沙土。别的地方都是平的,就眼前这方圆两里位置中间,仿佛是人为堆砌了小山似的沙土。
莫叶最近这三年,托了王哲的帮忙,阅读了不少民间难以搜得的地理图本。虽然里头不乏一些已经发生变化错漏的图本,但大多数图本绘得还算准确,其中的一些地质理论知识的错误率更低。所以此时她只多看眼前这沙丘几眼,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淡薄的月光下,沙丘形体较为浑圆,丘上没有岩石,亦没有树木,只有稀稀拉拉几簇灌木。多生的是杂草,根蔓在沙土表面编织得稀稀拉拉,看起来连这草的生长年龄,最多不超过三年,尚未织成稠密的植被。
换句话说,这是一片活土,土下十有八~九埋着东西。…
同乘一匹马的两个盗墓贼,坐在前头的江砥看见眼前那一片堆沙圆丘,没过多久便察觉出其中若隐若现的玄机,顿时他眼中异彩闪现,率先脱口道出二字:“大坟!”
紧接着,乘坐在他后头的另一个盗墓贼出身的汪佑民缓缓开口,补充说道:“很大啊,这至少得是王爵级别的墓葬,不知会藏有多少宝贝呢?”
这两个惯偷,半夜三更摸到了坟头上,不但丝毫没有畏惧,反而眼冒金光,真真是贼心不死。
莫叶与岑迟的神情则尚算平静。今晚窃入坟地,本是这几天她与师叔反复商议过的事情,此时到达了目的地,唯一让莫叶感到诧异的是这坟头的大小,已经赶超了宋宅的大小,又是掘造于地下,可见其工程之庞大。
继而心中又有一个念头冒出,思及这庞然工程是出自师父的构划,莫叶又禁不住有些激动兴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参详一番。
若是按照这几天岑迟悄然来找她商议的情形来看,越是接近这沙丘、最好是能够进去,便越接近某个真相!
然而这种亢奋情绪并未在她内心燃烧太久,便渐趋沉寂,因为她敏锐的视力很快发现,眼前这片沙丘实在修得太齐整了,似乎根本无门可入!
………(未完待续)
(911)、进去了!
…
他们这四人心中各有思量,站在这大坟头面前,并无多少别样情绪,想到的问题大致是一样的,那就是在哪摸门,怎么进去。
落后他们数步的那三个山寨弟兄,此刻却是有些心底打寒颤了。活着的人多少会对死去的人心存一丝敬畏,这寂静的荒郊,只有一阵阵的风吹着地表半枯的杂草发出的“嘶嘶”声,再陪衬着这么大一座坟头,便不禁让人感觉有种寒风摸脖子的感觉。
成年人是不会惧怕小虫子的,但如果这虫子堆积成千万数,那就是另一种场景了。同理,这三个山匪出身的糙汉,平时也不是没做过拦路打劫挥刀砍人的事儿,各自手上都拿捏过人命,原本对于野坟诈尸这种事物,谈不上有多惧怕。但是,当这野坟达到一定规模,这事儿便有些难用常理推敲了。
同乘一匹马的二娃子和姚甲扭着脖子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一齐“嘶嘶”吸了口凉气。
他们几乎一齐感到了恐惧。
盯着眼前这座面积庞大的扁圆沙丘看了片刻,又有那两个盗墓贼出声提醒,他们俩人已然明白这庞然大物是个什么东西。一时之间,在他二人眼中看来,这平静契在大地上的扁圆沙丘,仿佛一只盘起四足正在沉睡的怪物,一旦它醒来,伪装成门形的大嘴张开,他们一步踏入就再无法退出来了!
又或者不需要他们自己往里走,自然有一群面目狰狞的青皮僵尸大军从里头踏着轰隆隆的步伐走出来,就像那南昭左路军操练时的阵仗,风一般的袭来,瞬间将他们这渺小的七人组撕成碎片,最后一片不留碾成粉末。
总之死人的力量一定会比活人大些。这个坟这么大,死在里头的人怕也不少,就更厉害了。
刘八斤单骑一人。仍然在七人组最后头殿后的位置,他看了看坐在马背上微微缩着肩、眼中流露出惧意的二娃子和姚甲。又看了一眼那两个丝毫不畏惧、反而两眼焕发异彩的盗墓贼,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头那匹马上正在思索着什么的两人身上,然后他也陷入了某种疑惑。
刘八斤的疑惑毫无头绪可言,他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思考,只是有些直蠢的模仿了某种氛围。
七人就这么在庞然大坟面前静静矗立着,在淡薄的月光下,这场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只可惜此时没有另一拨人旁观。当事人自己也无从感受罢了。
过了片刻后,岑迟率先跳下马背,向沙丘大坟靠近。
莫叶随即也跃下马背,牵马跟随,后头五人陆续效仿,下马步行。
走到面临沙丘大坟极近的位置,因为距离影响视线范围,众人已经无法看到沙丘的扁圆全貌,但却能更清晰的体会到这沙丘的高度。若这沙丘是人为造就,那它也只不过修到了寻常人肩膀位置。但真的找不到一丝可进去的缝隙,宛如天成。
岑迟打量着眼前修缮整齐的沙丘表面,缓慢说道:“如果不是我们事先掌握了地图。又是在夜里过来,否则在大白天光线充足时,跃马驰过,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片地方的异样,不过以为是地面原本如此罢了。”
莫叶想了想后问道:“师叔,既然你冒了不小的风险,擅自带人找到这里,定然是事先就已有所发现了吧?”
“也不知道准不准啊……”岑迟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就转过脸对那两个盗墓的说道:“听说你们二位刨过前朝好几位藩王的墓地?”…
“呃……”盗墓贼出身的汪佑民先是干笑了两声。然后才慢悠悠地道:“先生,您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好歹是靠技术吃饭,就是为了把陪葬的宝贝捞点出来。绝对不会动墓主人的遗骸,这谈不上是刨坟吧?怎么说我俩干这行多年,也是讲些道义的。”
不管怎样,刨开别人的地冢总是不厚道的事情,哪怕只是钻了一个小孔进出一下,也很可能破坏了墓地的风水。有些王公贵族的地冢经过高手的布置,虽说并不可能做到起死回生的效用,但却有的墓葬成功的将墓主人的遗骸容颜长久的保持下来。可是这样的风水布置,但凡有一丝的泄露,则墓主人的遗骸在短时间内加速腐化,能烂到连骨头渣都不剩。
想必这两个盗墓的伙计,刚刚出道那会儿,仗着胆子大,这样破坏性的事情恐怕没少做。
不过此时岑迟却不想与他们研究这个,他只是想再一次确定,这两个盗墓贼的能耐到了何种地步。如果这两个家伙能力不够,待会儿有些冒险的尝试便要慎重施行了。
岑迟安静看了这两个盗墓贼片刻,然后忽然问道:“前朝有个外姓王爵,死后葬在‘石蛟山’,据说陪葬的金银珠宝折成白银得有几十万两。因为墓主人担心死后墓室不安宁,便将珠宝分藏多处,但可笑的是,那块墓地正是因此,被反复盗过很多次,不知道你们可曾去过?”
“呃……”这回汪佑民倒是闷声了。
他不开口,他的老搭档江砥却是在目光闪烁了两下后,慢吞吞开口说道:“先生,你说的是常春王的墓吧?”
岑迟不答反问:“这么说你们是去过了?”
事实上,“石蛟山”葬有两位外姓王,其中一人是自封王,另一位王则是前朝皇帝御赐爵位,便是长春王。
不管是官方正式赐的爵位,还是自封的,一个人能把地位做到这种高度,怎么说也得是手里有过硬的实力。在盗墓界,这两位王的墓葬经常被人拿出来聊,也正是源自这两人的实力。然而关于他们各自的家底到底有多少,却没人能摸个大致标准。
不过,在数年前,长春王的墓穴终于被人成功盗入,且后来者无数。经过他们经此途径所获的珍宝数来拼算一下。这位异姓王仅这一墓的陪葬品,换成白银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两。
这对于寻常人来说,的确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长春王逝世后。其后人在短时间内走的走散的散,当初有人怀疑是前朝皇室的操作所致。毕竟就算是御封的王,终究是外姓,不能全信。但当后来长春王的墓穴陪葬珍宝数量流传开来,人们则又不禁怀疑,长春王的家人怕是主动的散开,为了将来某一天,凭这些积攒的财富,也学一学当今南昭皇帝的壮举。
只是可惜了。王家逆袭京都,竟气势如虹,一举拿下江山,并未如某些人预料的那样,与前朝皇族军力拼个两败俱伤然后被第三者坐收渔翁之利。
三十万家财,就是再翻一倍,估算长春王积累的真正财产有六十万白银,用这些金钱拼出来的军团,大约也只够一万兵卒半年的消耗。不知道长春王家里管账的是不是买菜出身,就凭这样的实力。趁火打劫占一座城池大约是够的,但占下来之后还要守,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受益。仅仅用金钱招来的兵卒。忠诚牢靠度很受怀疑,这种佣兵性质的兵卒是经受不起动乱考验的。…
就算王家军真的在与前朝皇室的斗争中受到重创,实力削减一半,就这样要踩死一万佣兵仍然很轻松。
不管那个已经死去了十几年的长春王是不是曾有反心,总之从实力上来讲,他还远远不够分量去坐那位置,就算是想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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