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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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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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谢谢。”石乙忽然出声,接下了莫叶的话,同时又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可他这么突然开口,总是突兀了些。



  看着莫叶脸上还停留着询问的意思,石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在沉吟片刻后又道:“我母亲病逝后不久,我也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只是自那时候开始,常常会在夜里做同一个梦。这个梦就有些像是你前些日子跟我聊起过的那种,让我禁不住心生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中。”



  石乙编造了一段话,但这种说法又不能全算是谎言。虽然在实际里他没有常做这种梦,但他此时言语里描述的这种感受却未作伪。



  至今他也还仍有些质疑和不肯定,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在属于自己的那份记忆里,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脑袋被两颗直径一厘米的铅弹钉成烂西瓜,死相极惨。而在属于石乙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自己还活着,能感触到活着的一切感受,还进一步学习了属于这个时空的文字与文化。



  然而没有证据能证明穿梭时空这种活动的可能性,也没有能够彻底说服自己的倚证来解释自己身处的这个空间不是梦。如果是梦,为何这般漫长无期?如果已是身处异时空,自己会不会在今后的某个时间点遭遇时空回收?



  思考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时间了,目前石乙已能证明自己还生活在地球上,他还曾悄悄用磁石做了指北针考究了一番。而现在他最不能确定、也是最令自己不安的,就是那个时空召回的假设。



  如果时空对命运的馈赠真的会横着多出这么一撇,这就如定时炸弹一般,会随时让看起来无比幸运又活过来的这一段人生瞬间成为泡影。有了这一重危机感萦绕心头不去,似乎这多出来的一截生命就少了许多生动的颜色,拼搏的动力也在不自觉间削弱许多。



  石乙说了半真半假的一句话,本意是拿来堵住莫叶的追问,然而当莫叶真的不问了,他又觉着哪里有些怪怪的。



  默然深吸一口气,敛了心头思绪,石乙抬眼看向莫叶。却见她微微垂眸,脸上正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石乙忽觉得有趣,不禁笑道:“若有所思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么?”



  莫叶微愣抬头,依稀记得石乙这话她以前在哪里听到过,凝神想了想,忽然忆起,嫣然一笑说道:“的确,叶医师曾经说,情绪也是可以传染的物质。”



  望着莫叶刚才还一派平静的脸庞上忽然绽开微笑,石乙忽然觉着自己心里似有某寸地方落满了明媚。有点走神的怔了怔。然后才点点头说道:“看来叶医师没有说错,我那‘若有所思’已经传染给你了,这可不好。”…



  莫叶脸上的微笑微僵,她想起了刚才自己“如有所思”的那件事。



  石乙安静地望着她。过了片刻后才轻声问道:“前些天你告诉我的那个梦。近几日你还有梦到过么?”



  莫叶很快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虽然未再梦见,但那个梦只需要见过一次,我想今后我恐怕都会很难忘记了。”



  “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石乙斟酌着开口,“梦见那个场景的次数多了,我都禁不住怀疑人死之后是不是真会变成鬼。但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倒可以证明你师父还活着。你想啊,我娘常在梦里来找我,而你师父对你却截然不似如此。”



  石乙对鬼神是否存在的质疑绝非来自什么梦境,但如今的他确实比前世的他对这两种一直活在人类言论里的能量体更多了一丝相信,所以他此刻对莫叶说的这句话虽不全是实情,却也不是尽说谎话。



  然而莫叶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惊讶的同时又心生一丝期盼。



  “我师父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他只奉行事在人为。”莫叶轻轻摇头,顿声片刻后又道:“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人的脑力随身体死亡而停止,并随着身体的腐化而消失,所以……梦里的东西终究只是幻想。”



  石乙心中一动,本来有一句话脱口欲出,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及时的稍作了修改,然后才道:“南昭百姓不是都非常的敬畏神灵么?”



  何止是在这个存在南昭北雁的时空,石乙记得,在十九世纪以前科学还不发达的时候,人世间许多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都会与鬼神说扯上关系,连打雷闪电这种最常见的自然现象都包括了进去。不过,鬼神说在那个年代深入人心,倒也不是完全的无稽之谈,即便是在十九世纪以后,东亚也普及了科技文明,世间一些科学不可解释之现象,还是会与鬼神论扯上一腿。



  总之,鬼神论调从来没有在人类社会中消失过,而在远古文明时期,人们对鬼神论的信奉与敬畏,简直超乎现代文明的想象。



  而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竟出现了林杉这么个另类,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至少这算一条佐证吧?



  自从在无意中找到那样明显来自时空故地的科技产物后,石乙就一直在怀疑莫叶的师父是不是与自己来自一个空间,而如果能够证明他与自己是“同乡”,并且还活着的话,或许就能向他讨教到时空守则。这种设想对于石乙来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面对石乙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莫叶很快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思酌片刻后,她也想不透师父坚持己见的依据是什么,只得有些艰涩地道:“师父他说不相信,即是不相信,没有谁管得着。”



  如这般勉强回答之后,却良久没听到石乙的回声,莫叶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乙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那种若有所思、明显有些走神的表情。



  “你撞着魔症了?”莫叶忍不住拍了一下石乙的肩膀。



  石乙总算回过神来,盯着莫叶看了片刻,忽然问道:“平时别人对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都能记得清?”



  莫叶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话音刚落,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石乙可能指的是自己刚才转述叶正名言论的那件事,想了想后又诚然解释道:“如果他人言辞严谨恳切,而我又有意去记,的确可以记住,但平时一些闲话并不在此列。…



  “这么说……”石乙迟疑着开口,明亮的双眼里则渐现一丝惊讶。“你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莫叶谦然一笑,道:“不能完全这么说,大约是因为习惯使然吧。”



  话音刚落下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略有凝滞,顿声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师父他就常教导我‘事在人为’。他说,一个人若有心做成一件事,付出行动总比祈求天意要收获得多。那时我年纪小,多数时间都只能呆在家里。理解他这句话的方式。便只局限在识字的事情上,习惯了用心笃定,记事也渐渐牢固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好习惯。”石乙认同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可以受益一生的好习惯。”



  时隔三年。今朝站在天清花繁的广阔街道上。思及过往一些片段记忆。莫叶还是禁不住会感觉到心头有些许刺痛。轻轻舒了口气,拂去落在心头那些灰色尘埃,莫叶转目看向石乙。微笑问道:“你忽然问我这个,是否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石乙正在思考,应该借怎样一个话题,将莫叶引入自己的探知圈,没料到她能这么直接,他反而有些不知怎么择言了。



  “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莫叶望着石乙,沉默片刻后忽然又道:“三年前我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都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就是你,虽然之前我们隔了许久未聚,但我的事从未有什么地方特别瞒过你。隐藏身份的日子过久了并不好受,是人都需要一两个能够什么都拿出来说一说的朋友。”



  听着莫叶慢慢说出这番话,石乙忽然觉得她在说她自己的同时,似乎又是在指令一个人。她的身世里,不知是从何时起,也有了自己的重影。



  莫非正是因为这种命运的相似处,所以自己才会自初识之时开始,就与她相谈甚洽?不,刚刚认识那会儿,自己接近她,明明是怀揣着目地,只不过是想借生长于这个时空的她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罢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本该如浮萍掠过秋水的默契就生了根毫呢?



  想起莫叶很有可能实际存在的那种身份,石乙禁不住微微皱眉。



  如果她真的是一位皇族遗脉,并且以后很有可能回归她真正的位置,那么今天与她所存的一切联系,很可能都会成为今后麻烦的来源。



  如果林杉还活着,绝对不会允许她一生都这么在宫外晃荡吧?而林杉若是真的已经死了,从现在活动在她身边的那些人来看,她生活在京都,或许正是回宫前的最后一步锻炼。



  石乙莫名其妙的突然来到这个时空,虽然他受过高等教育,但当身边的环境彻底改变,在历史时局未知的情况下,他还是常常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幼稚得如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除了普通话,前世他还能掌握的英、日两种语言,在这个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除了方体汉字有八成可以用于这个时代的书写,其它的方程式、物理化学在这个没有工业的时空,几乎等于无用之学。更别提他在前世成年后摸得最多的那几架冷硬枪械,枪瞄得准跟箭射得准,这里头有着很大的差别。



  这个新的陌生世界曾让石乙心生诸多不适应。几年过下来,石乙在学庐的学习量大得吓人,很多东西几乎算是从头再学。旁的同学觉得他是出身低微、目不识丁才会如此勤奋,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必须掌握关于这个时空的一切,才能让自己多些活着的踏实感。…



  现在,他好不容易度过这段身份换位的“排异期”,真的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另外,前世生命走到最后一天的那场痛苦之旅,也让他对高门权贵的生活敬而远之,那看似风光的出入场合藏匿了多少凶险,他不想再来一遍。



  “如果不是存有非常事件,我希望一直能拿你当这样的朋友。”



  正当石乙默然思考着一些事情,想起了一些过往,因而有些走神之际,他忽然听到顿声片刻后的莫叶忽然抬眸看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他正准备冷漠下来的心忽然又动了一丝。



  对上那双平静若湖的眼眸,石乙难以令人察觉地稍有迟疑。然后才开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略偏去了一旁,缓缓又道:“也许正是因为我与你的身世有些相似处——我不是指身份,而是父母孤空这件事——所以你我二人才会常有相同的话题聊起吧。”



  莫叶轻轻点头,收了脸上笑容,然后认真说道:“说你刚才想问而没问的事吧。”



  说来也巧,石乙搁在心头正愁不知该怎么起头的事情,就在莫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念头。



  默然在心中略整了整措辞,石乙放弃了伸手去指的做法。毕竟这是在羽林军看守的眼皮子底下逛街。需避免一切对宫殿不敬的动作。他只是以目光为引,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座只修建了一层,建筑气势却颇为宽广厚重的宫殿,然后看向莫叶。声音略压低了些地道:“如果让你用最简单的图形来描绘。你觉得那座宫殿有几段结构?”



  莫叶闻言。不禁微微睁目。



  石乙问的这个问题很奇怪,而且他以皇宫为拟,这一点让莫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这么问。的确太容易让人将他心怀的目的与不轨之事联系起来。而现在二人所行街道的四周布兵严密,内心坦然者对于这些国家的守卫者自然不会惊慌,但只要内心稍有一丝异样,在这些武卒整齐列队的阵势下,那丝一样是会很快放大数倍,让人心觉压抑的。



  早在开口说这句话之前,石乙就已经猜测到了莫叶可能会想到、会忌惮的几个方面,毕竟她是生于此长于此,比起他这个时空过客,她对这个国家的忠诚信服度绝对远超于他。



  所以当他看见她脸上流露出那种他预料之内的表情,他的心态依然平静,但也没有追问,只是慢慢解释道:“这个问题来自我的老师,学庐荀先生。荀先生久仰林先生长于建筑学,见我带着林先生的推荐信投学于学庐,就想借我的方便,代传几个他思考了许久却不得解答的问题。只是……这件事荀先生对我也只是说了一次。”



  石乙大约是在京都林家老宅出事一个月之后到的外郡学庐,有些话他不用说得太明白,莫叶也听得懂。



  “原来如此。”得知石乙是代师求解,莫叶这才散了刚刚心里冒出的那个忌讳,不过她仍然没有很快给出回答,只是疑惑问道:“为何要以宫殿举例,这也是荀先生的意思么?”



  “荀先生给的原题倒并非如此。”石乙斟酌着说道,“只是他那道题非常复杂,一时间能找得到最为接近的参照物,似乎就只是这宫殿了。其实荀先生在得知林先生的事情后,就没有再问过那个问题,只是我身为他的学生,见他实际里还在为那个问题发愁,才会试图帮一帮,也不知道能否帮得上。”…



  莫叶点了点头,这才调转目光,再次看向石乙刚才扫视提示的那处宫殿。



  凝神片刻后,莫叶收回目光来,望着石乙轻声说道:“皇家宫殿外表宽敞庞大,内里结构却是非常复杂的,仅从外表来看,只能看出它大致符合所有房屋建造的规律,上角下方,左右对称。”



  石乙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当莫叶愿意发表自己对皇宫建筑体的看法了,他反而又偏开了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的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前进你师父书房的频率高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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